第40章 風霜磋磨英雄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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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寧城。
廊廡之外,花樹底下堆積的冰雪,這兩日漸漸融化。
天色漸暗,院內尚未點燈。
年輕人坐在垂著竹簟的廊廡底下,坐姿挺屹,一個人對著棋盤思索殘局。
“大師——”
護衛急匆匆從垂花門外進來。
“衛霄那廝,還是借病不見。我們到丹寧已經兩天了,青川戰事的消息早已傳來。青川危如累卵,金城也危在旦夕,實在耽擱不起啊。”
沒想到丹寧守備衛霄雖然讓他們進了城,也客客氣氣地好生招待著。
但就是不見他們。
說什麽入冬之後,天氣嚴寒舊疾複發,不能見客。
這分明就是看出他們的來意,故意推脫之詞。
秦千戶對於借兵一事勢在必得。
西戎長驅而來,又在青川損耗,奔波勞苦。金城內有守兵三千,若是再得了丹寧的援兵,掂量局勢,西戎未必就敢攻打金城了。
若是借不到兵,他們這隊人馬也不必回去。
直接割了腦袋,懸掛在丹寧守備府還更痛快。
穿著俗衣的年輕僧人撚著黑子,垂眸打量棋局。
聞言,他並未抬眼。
隻冷淡應了句。
“知道了。”
那護衛還要再勸,他們急匆匆趕了這麽久的路,可不是在丹寧修養的。
僧人似也知道他不會罷休。
漆黑的眼眸抬起來。
“明日可見分曉。”
明日?護衛想說的話咽在喉中,半信半疑地望著他。
…
入夜,書房。
丹寧城守備衛霄,帶著幕僚從房內出來。
卻見門外淺淡月色之下,孤零零站著一人。
那人年歲不大,身形清瘦,穿著俗家衣,卻雙手合十,眉眼清冷,自帶神佛慈悲。
衛霄一怔,旋即神色如常。
揮手屏退身邊幕僚,自己卻走上前去。
“衛霄,拜見殿下。”
年輕僧人合掌回禮。
“見過衛將軍。”
衛霄笑道:“殿下謬矣,老夫早已不是什麽將軍了。”
僧人平聲回應:“將軍亦謬矣,貧僧也不是殿下。”
衛霄大笑。
“天寒夜冷,還是去房內詳談吧。”
…
一杯清茶送到僧人麵前。
杯口水汽嫋嫋,氤氳了人眼。
衛霄:“殿下來意,衛某已知曉。但衛某早已不是平西都督府的右將軍,殿下的請願,實難回應,這才一直避而不見。”
僧人點頭,表示理解。
他手指托起那杯熱茶。
幽黑眸色,被茶氣浸染,越發顯得濯然清冽。
“丹寧距離金城六百裏,群山環拱,地勢險要。即便金城遭遇兵燹,丹寧也可以獨善其身。更何況,丹寧城內,尚有一萬兵甲。”
衛霄:“衛某身負守備之職,第一要務,確是守護丹寧城。其它的,卻有心無力。”
僧人不在意他的話。繼續說道:
“將軍戎馬半生,世之英傑。磐峽關之戰,收複邊境重鎮,戰功赫赫。可惜日月無名,奸佞當道。將軍心灰意冷,避居丹寧,也是人之常情。”
衛霄笑道:“不瞞殿下,衛某已歲數半百,功名利祿早已看淡,也不在乎朝堂上誰做天子。衛某隻想守著丹寧城,讓手下的兵崽子,都能過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
他看上去對這些套話已經厭煩。
臉上還笑著,卻已經站起身,做出要離開的姿態了。
“殿下也不必再多言。殿下為金城百姓奔波,衛某不是無情人。丹寧雖無法出兵,卻願意支援糧草兵甲。相信金城上下一心,定能渡過此關。”
僧人看著他,淡淡道:“平西都督府,總軍都督英王魏明,已在長明鎮陣亡。”
什麽?
這次,衛霄停下了腳步。
銳利目光落在他臉上。
“殿下,衛某倒是沒聽到這個消息。”
僧人:“三日前,長明鎮,英王身陷重圍而亡。消息尚未傳出來,為穩軍心,隻怕也不會傳出來。不過,以將軍的人脈,再過兩日,便知真假。”
“將軍想要守著丹寧城安穩度日,心意固然很好。但亂世之間,哪有什麽歲月靜好?風雲將起,是做刀俎還是做魚肉,權看如何選擇。將自己和丹寧全城的安危,寄於他人之手,也不是將軍之道吧?”
衛霄沉默良久。
英王一死,他手下的獠仆不足為懼。
平西都督府,三十萬邊軍。
天幕下獵獵舞動的帥旗。
兵馬踐踏過敵虜的屍體,血濺落起來,比雨點還大。
最終,他開口,“今日累了,明日再與法師詳聊。”
。
金城。
青川戰事暫未全城傳開。
但焦慮和恐慌,已在城中無聲息蔓延開來。
這兩日,除了出入城門檢查的比往日嚴苛了些,街上看著更蕭瑟了,其它倒也變化不大。
無論金城發生了,或者即將發生什麽事,日子總得過。
盛宴過後,宋園也清靜下來。
隻是,有些人注定是清靜不下來。
沈清瑜生病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宋六郎覺得他這病就是自己作的。自從宴會之後,他嚷著自己中了毒,身體無力。之後就開始絕食。
到現在,快三天了。
粒米未進,躺在床上,用一塊白帕子悄無聲息遮住臉,像是死了一樣。
宋六郎派人請了十幾個大夫。
都未診治出他到底得了什麽病。身體的確有些虛弱,但這是因為不進飲食啊。
…
沈清瑜雖然“病著”,卻也沒有閑著。
他一天幾趟,派人去打聽孫家的消息。
確切來說,是孫家老夫人和孫家少夫人。
孫家雖然也是顯貴,但宋家更有錢。銀子砸進內宅,果然探聽到不少消息來。
“說是孫老夫人回家之後就病了。整夜睡不著覺,一直在想兒子。總說孫二公子回家看她來了……”
仆人說到這裏,悄悄瞟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沈清瑜的臉色。
畢竟孫二是為他死的。
但床上的人臉色沒有任何變化。
還催著他繼續往下說。
“孫家請了大夫來看。但即便喝了安神藥,也並不太起效。”
“孫少夫人呢?”
“孫少夫人聽說也生了病。跟她婆母一樣。”
“一樣?怎麽,難道她也總夢到孫二回家來看她了?”
仆人:“聽說也是整夜做噩夢,睡不了覺。”
兩個人都一樣……
有意思了。
傳話的仆人尚未離去,沉著張臉的孫六郎大跨步進房內來。
見沈清瑜一邊躺著作妖,一邊還在聽八卦,本就陰沉的臉色更難看了。
孫六郎:“你還不安分一點。現在家裏都在傳,說你偷看人家老婦人更衣,你——”
沈清瑜見是他來了,默不作聲重新躺下。
把那方白帕子蓋在臉上。
安靜裝死。
喜歡穿成寡婦後把佛子拉下神壇把佛子拉下神壇(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