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清河小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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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了一棱的下弦月。
掛在河畔的大柳樹上,依舊明光如水。
月光不可得,但那倒映在河麵上的虛影,倒像是觸手可及。
清河小築內,紀姨娘靠窗坐著。
以旁人的視角來看,即便是到了這個年紀,紀姨娘依舊是個美人。
肌膚依舊細膩,頭發依舊烏黑。
手上戴著青玉鐲子,頭上戴著青玉簪子。除此外,再無裝飾。
見齊酥提著盞燈籠從店外進來,她臉上露出笑意來。
“快來,姨娘做了你愛吃的爐焙雞。”
這家食肆清幽安靜。
唯有櫃台處,有個梳著羊角髻的小丫頭正在篩酒,除此之外,再無他人。
紀姨娘歎道:“你哥哥怕別人吵鬧,早早就命人把這食肆包了下來。今天,咱們母女隻管放寬心,大大方方吃喝就是。”
齊酥點點頭。
“二哥做事周到。”
她在紀姨娘對麵坐下。
手裏提著的那盞滿月燈籠掛在窗前。
迎著風,映著水。幽幽的冷梅香氣,從燈籠裏散發出來。
幾隻不知從哪兒來的細小黑蟲,繞著燈籠飛來飛去。
紀姨娘含笑打量她。
“怎麽瘦了些?要我說,外頭還是住不好。等會兒你哥哥來,咱們商量商量,把你接回府的事。”
“好啊。”齊酥應了聲,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雞肉。
的確是齊三娘最喜歡吃的菜。
之前在鄉下時,紀姨娘偶爾心情好了就會做。
這便是齊三娘記憶中的母親的味道。
紀姨娘笑著遞過來一碗蓴菜羹。
“瞧你這貪吃小狗崽的樣子,是一點沒改。好吃麽?”
齊酥點頭。
“好吃的。但是——”她摸了摸眼睛。
“我為什麽沒有流眼淚?”
紀姨娘不解:“流眼淚?好端端的,哭什麽?”
齊酥把手掌貼在胸口上。
那裏似乎略有些波瀾,但很快,又平複了下去。
紀姨娘做的爐焙雞,以前總覺得是世間無上的美味。可今天吃到,卻覺得不過如此。還不如那碗鮮肉餛飩。
大抵,藏在記憶裏永遠得不到的,才是最美好的。
紀姨娘嗔怪。
“你這丫頭,怎麽又不說話了?”
齊酥笑了笑。
“謝謝姨娘,飯菜很好吃。二哥呢?”
紀姨娘撫了撫發鬢,“他跟同僚應酬,晚一點會過來。”
齊酥:“小弟呢?”
紀姨娘笑道:“難得你還想著他。小人兒覺多,這會子已經睡下了,便沒有吵他。等你回了府,有的是機會相見。”
齊酥:“哦,那段亭段郎君呢?他想好了怎麽回答我麽?”
紀姨娘臉上的笑容凝住。
距離靠窗桌案不遠處的樓上雅間內,樓下的對話毫無阻礙的傳入耳中。
坐在桌首的紅衣女郎,眉毛擰了起來,恨恨道:
“哼,果然還在惦記著段郎。”
一旁的老嬤嬤趕緊握住她的手,壓低聲音。
“二娘子,噤聲。今夜過後,她再惦念誰都沒用了。”
昌平伯府的主母乃是高門貴女,自然不會出現在這樣的場合。
今夜是紀姨娘要跟她女兒三娘子見麵。
奶嬤嬤陪著二小姐,一起來見見姐妹而已。
。
樓下,紀姨娘歎了口氣。
“三娘,乾京城的俊彥青年多的是,何必隻念著那一棵樹呢?”
看看,明明是她以段亭的名義,故意引她來的。
卻又勸她,要大度一點,放開,放下。
她若是放開放下了,下麵的戲還怎麽演呢?
對麵的少女笑起來。
“姨娘錯了。乾京城的俊彥青年是有很多,但他們並沒有辜負過我。唯有段郎君,他應承我的事情,並沒有做到。”
放任齊三娘子對他親近,不拒絕,不負責。
放任甚至縱容京都裏的流言蔓延。
在三娘子把所有希望壓在他身上時,口上承諾會負責,實際卻毫無作為。
這樣的男人,自然令人念念不忘啊。
紀姨娘歎了口氣。
“冤孽。”
對麵的少女一雙漆黑眼睛,帶著笑意,一眨不眨看著她,等她回話。
“三娘,看在姨娘的份上,跟他斷了吧。姨娘和二哥,再給你找個好的。”
紀姨娘懇求。
少女麵上淺笑。
“姨娘不必擔心。我也不想做搶人姻緣的事,找他隻是要個說法。”
紀姨娘沉默了一會兒。
“既然你意已決,好吧……你二哥已經跟段公子說好了,他就在樓上。你去見見吧。”
齊酥一點沒耽擱。
站起身,把掛在窗台上的滿月燈提起來。
燈如滿月,盈盈輝照,淺淡梅香從燈蕊傳來。
她踏上木階,紀姨娘在下首看著她。
“三娘,這次與他說清楚,咱們就兩清了。日後再不相見了,好麽?”
她眼圈發紅,眼中含著淚。
心碎而無奈的母親形象,栩栩如生。
齊酥對她笑:“好啊。”
。
她提著燈籠上樓。樓上客堂,幾盞青燈掛在窗前,正隨著清風月色,搖來蕩去。
數張桌案,寂靜無聲。
唯有正中間的位置,坐著一位束著青色發帶的年輕公子。
他正看著麵前氤氳出熱氣的茶盞發呆。
看起來已經等了一會兒。
齊酥喚了聲:“段公子。”
美人如玉。
如玉的美人,手執一盞朦朧的滿月燈。
長袖垂墜,露出纖纖手指。
燈光映照下,對他似笑非笑。
舊日這少女灼熱明亮的情感,似乎還在眼前。
段亭站起身,語聲不可謂不歡喜。
“三娘,真的是你。”
少女走到他身邊,把燈籠隨手擱在桌上。
“不是我是誰?”
段亭本想責問她,為何要作弄他,將齊舒蘭和表妹都約在一起,害他陷入那樣難堪的境地。
但她到眼前了,責備的話卻也說不出來了。
段亭看著少女明亮的眼波,神色複雜。
既又高興,又有點遺憾。
高興的是,她果然放不下他,她怎麽可能放得下他。
遺憾的卻是……
想到這間食肆中,除了他們之外的,另外的人。
段亭理智回籠。昌平伯府的嬤嬤給家裏傳了信。
兩家已有共識,他和齊舒蘭的婚約,是絕無更改的餘地。
現在要做的,是把有可能危害家族顏麵的危機,扼殺在搖籃裏。
“三娘,我心有所屬,你的情意,實在無法回應。”
對麵少女並沒露出絕望傷心的表情。
相反,她聽完竟還笑了。
托著腮問道:“你心有所屬跟我有什麽關係?不過,你是什麽時候心有所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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