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酥拿了牌子進了這懸山鬼市。

    正如船夫所說，這地方白日裏看著破敗蕭索。

    從船夫泊船的亂石灘往裏走，山壁底下有一個用木條橫七豎八釘起來的洞口。

    有些像礦山的入口。

    但是從洞口的木條縫隙裏，能鑽進去人。

    進了石洞，裏頭都是黑漆漆的。

    走了七八步，前麵有聲音傳過來。

    “喂，懂不懂規矩啊？這裏白天不開市。”

    那聲音從石壁底下傳來。

    卻見一件破蓑衣底下，鑽出一個人頭來。

    頭發蓬亂，一雙惺忪的眼睛，眼皮雖然勉強睜著，也像是快掉下來了。

    他臉色發黃，額頭兩頰都塗著黑油。

    也看不出年歲和身份。

    齊酥不做聲。

    把身份牌子丟給他。

    那人接在掌心看了看。

    “叁貳柒九。這不是你的牌子。”

    齊酥：“現在是我的了。”

    她一開口，蓑衣底下的人眼睛睜大了一些。

    “一個小娘子，嘿嘿。你是買物啊，還是買人啊？”

    齊酥：“都不是。”

    “哦，那就是找人，或是打探消息？我對這懸山鬼市可是熟得很，可要我做牽頭？放心，抽水很公平的。”

    齊酥：“牌子給我。”

    那人撇撇嘴。

    把身份牌子擲給她。

    “提醒你。沒點本事別往裏頭進，不然豎著進去，要散成七零八落的才能出來。”

    齊酥：“謝了。”

    順著石壁再往前走，是一個豁然開朗的洞口。

    進了裏麵，才發現另有乾坤。

    這方懸崖，從外頭江麵上看，隻是崖麵上開鑿出了一些透氣的小口。

    卻沒想到，這裏麵，整座山竟然都已經掏空連通了。

    像是田鼠的巢穴。

    整座山壁，由無數條上上下下的石道和洞窟組成。

    隻不過現在是白日，也沒到集會時間。

    這些洞窟都是關閉的。

    也不知道裏麵有人正在蟄伏，還是此時隻是空空的鋪位。

    隻不過，石壁上每隔不遠掛著盞油燈，勉強能照亮前麵的路。

    齊酥隨便挑了一條石道走。

    沒多久，身後果然有腳步聲傳來。

    “喂，前麵的小娘們。”

    齊酥回頭。

    卻見身後是兩個披著麻袋，一圓一矮，形色各異的男人。

    一人手裏拿著把大刀，一人手裏拿著根木棍。

    臉上都塗著亂七八糟的黑油彩。

    看外貌都是奇形怪狀的。

    對著齊酥嘿嘿笑著，腳下影子被燈火扯得長長的。

    “崔九那小子說的沒錯。的確是個好貨，值得十個銅板的消息錢。”

    “小妞，別往前走了。咱們這懸山鬼市裏頭的歹人特別多，你這麽好看的小娘子很受歡迎。更別提還是送上門來，不要錢的。”

    “有些喜歡剝了皮作畫，有些喜歡清燉芙蓉肉，還有些變態，喜歡用小娘子的骨頭做笛子。”

    “跟咱們兄弟們走，起碼能活著。”

    齊酥打量了他們一遍。

    “你們在這裏多久了？”

    矮子嘿嘿一笑，撮著焦黃的大板牙花子。

    “不好說。山中不知歲月，可能三四年，可能七八年。”

    齊酥又問：“你們在這鬼市裏，靠什麽營生過活？”

    圓的那個細長的眼睛一瞪，差點像瓜子那麽大了。

    “難道你是個官家，還問的這麽細？跟哥哥們回去不就知道了。”

    齊酥側頭看著他們。

    “行吧，你倆一起上吧。”

    矮的和圓的對視了一眼。

    嘿，這小娘們，風\/\/騷。

    …

    一盞茶之後，穿著布衣的小娘子，繼續在山壁石道裏遊蕩。

    身上衣服依然幹幹淨淨。

    頭發也紋絲不亂。

    隻是手裏纏著根麻繩，拖著一坨矮矮的帶血物件。

    隨著她走動，那物件碰到石頭台階，無意識間發出痛呼聲。

    原來那一坨東西不是個物件，竟是個人！

    暗中窺探這小娘子的諸多眼神，頓時就複雜了起來。

    隨著她在懸山鬼市裏頭擴展的地盤越來越寬，麻繩那頭係著的東西也一變再變。

    從一個矮駝子。

    變成一個老婦人的腦袋。

    又變成一個人的右腿。

    齊酥這一逛，就逛到了晚上。

    懸山鬼市裏再遇到的人，也都變得和善親切了起來。

    她不知道從她進山洞開始，到現在。

    不過短短兩三個時辰。

    她在這裏頭已經變得有名氣了。

    叁貳柒九，不懂事的富家小子死了，變成扮豬吃老虎的黑寡婦了。

    。

    入了夜。

    懸山鬼市裏亮起燈火來。

    雖然不是初一十五這樣的大日子，但看上去也有了幾分熱鬧氣息。

    齊酥坐在一個食鋪裏吃肉圓湯。

    賣肉丸湯的，是個老大娘，看著慈眉善目。

    但她跟齊酥一樣，走的是黑寡婦路線。

    肉丸湯店鋪的水牌上，明碼標價寫著人腦人肉人心肝。

    價格也不是一般貴。

    不過老大娘說了，煮特殊材料用的都是專門的鍋，跟普通客人吃的素食鍋碗是不一樣的。

    對，這裏除了人肉，其它都算素食。

    齊酥吃完了飯要給錢。

    那老大娘不收。

    “姑娘之前不是割了一個老虔婆的腦袋麽？那東西就給老婆子吧，鹵一鹵下酒吃，有嚼勁。”

    聽說齊酥要打聽消息，她還熱心給齊酥介紹了一個包打聽。

    “人是陰森了些，但消息都靠得住。”

    …

    齊酥順著肉圓湯老大娘指點的方向找過去。

    包打聽的洞窟挖在黑市的西北角。

    離主集市遠了不少。

    齊酥到的時候，一個穿得像小叫花子一樣，十三四歲的少年，正蹲在地上扒拉麵條吃。

    那模樣，活像是十年八年沒有吃過飯了。

    就，看著不是很靠譜的樣子。

    她轉身要走，少年眼珠子咕嚕嚕在她身上轉了轉，喊住她。

    “喂，一下午殺了七個人的黑寡婦。”

    齊酥……

    殺了七個人差不多，但黑寡婦，不要隨便詛咒。

    齊酥：“你就是百曉生？”

    少年：“嗯呐。”

    齊酥：“……好好吃麵吧。”

    少年喊住她。

    “別介，姐姐，我好幾天沒開張了。我師父是百曉生，我是小百曉生。我師父知道的，我也知道一大半，你問我，盡管問我，我都知道！”

    齊酥：“現在在懸山鬼市裏，還有多少人打我的主意？”

    少年眼珠子轉轉，笑道：

    “姐姐，是有些人打你主意。但是一般人不敢碰你。你要是嫌煩，等下去黃泉冥樓——那是鬼市最大的典當行，隨便拍點東西，就沒人敢動你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