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京城十幾裏路的郊外，有一片梅林。
    這裏依山傍水，不少達官貴人家裏都在此建有別院。
    時值寒冬，臘梅還未開放，因此大多數的院落裏都隻有稀稀拉拉的，幾個看守的下人。
    楊老二頂著呼嘯的北風，穿過梅林往家走，路過山腳下時，看到一處院落門前，浩浩蕩蕩停了一長溜的馬車。
    這是把家都搬來了嘛？天兒這麽冷，數九隆冬的竟然還有人往這山旮旯裏搬。
    楊老二撇了撇嘴，又將腰間的束腰緊了緊，懷裏剛買的豬頭肉可不能見了風，到時候熱氣一跑，就變得腥膩，難以下咽了。這可是他進城跑了好幾個地方才買到的。
    進到寫著楊府的宅子裏，天上已經開始星星點點的落著雪粒子。
    楊老二一進屋，立刻就有人圍上來，拍雪的拍雪，奉茶的奉茶，好一通忙碌。
    “我看山腳下又來了一戶人家，這年頭傻子還真多……”
    楊老二對坐在炕頭上的楊老大嘟噥了一句，隨即一屁股坐在炕上，將懷裏包著的熱豬頭推到他哥麵前。
    自打京城開始戒嚴，各個城門都嚴防死守，除了手持令牌的人，京城是隻出不進。
    原本他們別院裏的日常用度都是府裏定時運送的，這一戒嚴，城裏的人仿佛忘了他們幾個，這一個月來都無人問津。
    “令牌呢？”
    楊老大沒有搭茬接話，反而是伸手向他索要令牌。
    “在這兒……”
    楊老二訕訕的掏出令牌，戀戀不舍的遞過去，剛剛屋裏的人對他那麽熱情，完全是因為他拿著令牌可以自由出入京城。
    “這是當的銀子……”
    隨後楊老二又從袖袋裏掏出幾個銀錠子。
    “銀子你先拿著，這兩天到附近的農戶家裏問問，看有沒有要賣糧食的，不拘什麽粗糧細糧，全都買了吃食存起來……”
    楊老大拿起炕幾上的煙袋吸了幾口，他這兩天也出去轉悠著打聽，聽說京畿大營的主力已經撤進城裏了，剩下的這些人也都是做做樣子，阻攔一下。
    “這兩天估計定風軍就打過來了，到時候要不要進家裏掃蕩還不知道，那些值錢的物件兒我都讓人藏嚴實了，到底會不會打到咱這兒就聽天由命吧……”
    楊老大的話隻說了半截，他們能聽天由命，生死參半，城裏的主子——承恩伯一家，就必死無疑了。
    畢竟是皇親國戚，楊貴妃雖然被褫奪封號，但皇帝並未撤了承恩伯的爵位。
    按照說書的人講，凡是叛軍攻進皇城，那皇親國戚必定一個不留。所以楊老大私心，藏起來的物件，將來都是無主的，那就是誰占了歸誰。
    “啊？會打過來嗎，我看前幾個月陳家搬過來了，今天搬來的是禦史李家，我還覺得他們是來避禍的……”
    “沒事兒的，哥，要是叛軍來了，搶的也得先是他們……”
    楊老二但是想得開，他考慮的也沒有楊老大多，就隻覺得自己窮光蛋一個，什麽都不怕。
    “咱有令牌，大不了到時候拿著令牌進城去……”
    說著又掃了眼裝令牌的匣子。
    這個匣子用的是上好的剔紅工藝，一看就不是凡品。
    楊老大也跟著看了眼這個匣子，心裏暗道一聲阿彌陀佛。
    要不是當初承恩伯在工部掛職，他私下裏讓人照著宮中禦製的各種令牌偷偷做了一套，今日他們還不知如何是好。
    承恩伯原本是為了方便自己進出城門和皇宮，所以這套令牌一直在別院放著。
    想想承恩伯連令牌都敢私刻，確實也算的上是狂妄大膽了。
    “令牌的事兒，你們給我把嘴閉緊了……”
    楊老大再三對屋裏的人囑咐。
    陳家的別院裏，成敏縣主看著人將一筐筐木炭裝上馬車，又叮囑趕車的下人，手腳麻利點兒，趕快去給李家送去。
    “誠實，你跟著到李伯伯家去，看他們還缺什麽，趕快回家來取……”
    成敏縣主將手裏的手爐塞到兒子手中，陪著他一起出門。
    陳家的別院不大，透過書房的梅花窗，李田方將院子裏的動靜盡收眼底。
    “真是太謝謝陳兄了，雪中送炭，李某感激不盡……”
    禦史李大人退後一步，朝著陳棟深深一拜。
    “賢弟莫要客氣，如今咱們也算的難兄難弟了，互相幫襯一把，共克時艱吧……”
    陳棟身形微胖，一張圓臉保養得宜，看起來比身材瘦削的李田方竟然還要年輕。
    忠勇侯是他的大舅哥，李田方是霍雄的大舅子，兩人算起來也是親戚。
    自打肖建忠被派往西北，陳棟和李田方就不約而同的開始低調起來。
    李田方因為手下的一個失誤，無奈引咎，辭去了禦史一職。盡管有人願意出麵為他作保，他還是選擇退出官場。
    陳棟則是父母相繼離世，不得不連著在家丁憂。盡管尚書大人多次表示，可以上書陳情，幫他奪情複命，但都被陳棟婉拒了。
    父母之恩大於天，他一定要守足三年。
    其實兩人都知道，以皇上對霍雄的忌憚，他們二人遲早會成為他的眼中刺，肉中釘。
    與其被人針對，不如自己急流勇退，還能保全家族力量。
    “我搬出來的時候曾勸你，你還猶豫不決，如今怎麽搬得如此匆忙……”
    大冬天的搬過來，柴薪炭火全都沒有準備，一家人來了之後才發現短缺的東西實在太多。
    不得已，李田方才硬著頭皮來陳家借炭。
    “驍兒媳婦派人來送信，說是最近就要攻城，擔心皇帝到時候拿咱們開刀，讓咱們盡早撤出來，所以我才連夜帶家人收拾，天一亮就托了人出城……”
    李田方想到城門口越來越嚴的盤查，心裏不由得又是一陣驚悸。
    要是攻城開始，恐怕他們就徹底出不來了。
    “出了城就安全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兵臨城下……”
    陳棟長出一口氣，看如今這種情形，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們隻有盼著高雲霄成功，這樣他們也才有翻盤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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