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玄奘篇
字數:10272 加入書籤
張陽李玥!
寒冬過去之後,現在是新帝登基的第一個新年,也是貞觀十八年之後的第一個新年。
這位新帝登基已有三個月,正值正乾第一年的新年第一天。
大唐的新帝親自去驪山見父皇,隆重的儀仗隊伍緩緩走向驪山。
玄奘和尚遠遠地看著遠處的儀仗隊伍,這是在西域和天竺看不到場景,長長的儀仗隊伍的後方跟著諸國的使者。
即便是天可汗退位了,新帝已然登基,萬國使者還是願意來麵見天可汗,來朝拜天可汗。
這是玄奘這輩子都沒有見過場麵,這麽多過去了。
他癡癡道“沒想到大唐已如此強大。”
不遠處三頭熊正在朝著這裏跑來,熊很大,看著足足有半人高。
有四個孩子,其中一個較小,他正抱著一個較大的女孩子。
當熊在麵前停下,玄奘退後一步,眼神中很是警惕,麵對如此牲口,神色就算再平靜也難免會犯怵。
“你就是玄奘和尚?”
其中一個女孩子問道。
玄奘行禮道“貧僧玄奘。”
那孩子回道“我是李明達。”
另一個女孩子回道“我是張清清。”
一旁還有一個男孩子,他懶散地回道“我是張心安。”
至於那個還小的孩子,縮在姐姐的懷中,也不願意和陌生人講話,顯得有些膽怯。
玄奘道“不知幾位前來有何事?”
張清清從熊大的脖子上取下包袱,丟給他,“這是爹爹讓我給你的,怕你凍死了,餓死了。”
玄奘好奇地看著這個包袱。
張心安解釋道“這是驪山特有的棉服與素包子,看你是個和尚,就不給你肉包子了。”
“多謝施主,敢問施主是何人?”
張清清又道“我是驪山的郡主,我爹就是你心心念念要見的縣侯張陽。”
玄奘又放下了包袱,念了一聲佛號,“沒想到縣侯的孩子,如此有靈氣。”
張心安盤腿坐在背上,“你還想見我爹爹嗎?”
玄奘恍然道“原來你們都縣侯的孩子。”
李明達道“我不是,我是晉陽公主,我父皇去年才退位的。”
玄奘臉因缺水有不少的溝壑,這是關中冷風吹多了導致的,他雙手合十,彎腰行禮,“可是縣侯要見貧僧了?”
張心安皺眉道“你遠道去了天竺,又在沙州困守這麽多年,為什麽到現在還不願意還俗。”
玄奘道“還俗很重要嗎?”
張心安皺眉不服氣道“當初天可汗念你是個人才,你若是能夠還俗就能入朝為官,而且你有西遊的經驗,甚至可以任職西域的都護,你是最合適的人選,你寧願一輩子坐在佛前,都不願意為大唐社稷出力。”
麵對孩子的質問,玄奘又念了一聲佛號,“並非入朝為官才能為社稷有用,我們僧人亦可保護江山社稷。”
張心安冷哼道“你前半句話是對的,但你後半句話未免太過自以為是了。”
玄奘閉著眼道“驪山的稚童如此善辯論,貧僧明白了,當初眾人為何視驪山縣侯為洪水猛獸了。”
“錯!”張心安又道“我爹娘是大唐的太陽與月亮,關中人盡皆知,我爹爹是好人,你看看萬國來朝的使者他們都如此敬重爹爹。”
玄奘道“那是因為縣侯有殺伐利器。”
“你又錯了。”這一次開口的張清清,她頷首道“這世上的尊敬都是建立在實力之上,若是大唐沒有實力便會被外敵欺辱,殺伐利器沒錯,手中有了武器才能禦敵,有了實力才能讓外敵敬畏大唐,德行固然重要,實力亦重要。”
玄奘沉默了,他閉著眼,雙手合十在胸前,不回答這話。
張心安輕慢地道“姐,他就是個固執的和尚,他連自己的立場都守不住,難怪爹爹不見他。”
張清清道“你走吧,尋個寺廟住下來,不用住在這裏了,爹爹怕你住在這裏病死了,不送了。”
隨後,她們騎著熊又回了驪山。
玄奘睜開眼,想要跟上去,卻發現驪山村外的兵馬駐守很嚴,他進不去。
望著那座驪山,明媚的陽光嗮在這座山上,忽有一道反光從山頂下來。
玄奘避開被照得眯起了眼。
到了夜裏,驪山很寧靜給人一種祥和的感覺,到了白天,驪山又是如此地瑰麗,它猶如天地間的至寶。
又覺得似乎有目光在山上凝視著自己。
玄奘回到自己所住的草棚,打開那孩子帶來的包袱,穿上一件棉服,這件棉服與尋常的衣衫沒有區別,但穿在身上很暖和。
原來是棉服的夾層間有棉絮,穿上之後便鬆了一口氣,穿久便會覺得更暖。
玄奘拿起一隻溫熱的包子,他想起了官道上的行人也時常拿起包子吃。
“他們說這種包子不適合做幹糧,但有肉有米麵,多給孩子吃,孩子可以長得更高。”
玄奘咬下一口,在嘴裏咀嚼著,包子中沒有毒藥?
“原來縣侯與天可汗不想毒死我。”
他自言自語地吃著包子,吃完了一隻包子後,又拿起另外一隻,這種包子內是用蘿卜做的餡料,還有些油膩,似乎加了肉沫。
饑腸轆轆之下,玄奘也顧不上這麽多,他將眼前的三隻包子都吃完了。
填飽了肚子,他打了一個飽嗝,起身離開了這個草棚。
沿著官道走可以看到官道兩邊種了一棵棵的樹,玄奘在一個亭前停下腳步,這裏貼著一張布告。
這布告像是新貼上去了,上麵寫著的是現在關中建設的章程,有退耕還林的原因,還要鼓勵生產作業,鼓勵鄉民脫貧致富,充實物質生活。
看來縣侯是不會見我了,他很低落地繼續走著,關中的變化很大,沒有人歡迎我這個遠道而來的和尚。
自嘲地笑了笑。
“原來縣侯並不想見到貧僧,是呀,縣侯是個有堅定立場的人,他不認可貧僧的觀念,他應該和貧僧一樣,堅定心中的理念才對,他有他自己的理念,是與貧僧不同的。”
“物質?”玄奘搖了搖頭,有些迷茫,一路走著,一路喃喃自語著。
他穿著木屐,官道似林蔭大道,很是美麗,官道很平坦,偶爾還有馬車與官兵路過,他們走得很著急,生怕趕不上什麽。
隨後到了一處酒肆,聽聞這裏有茶水喝。
玄奘記得在沙州的時候喝過一次炒茶,那茶葉泡水的滋味至今難忘。
與這裏的店家說明來意,玄奘道“貧僧想要一碗茶水喝。”
店家是個瘦高的中年男子,他笑嗬嗬道“某家雖不喜和尚,一碗茶水還是願意給的。”
將幹癟的茶葉放入陶碗中,而後從爐子上拿起水壺,將水衝泡在碗中。
玄奘看著漂浮在碗中的茶葉笑道“多謝了。”
眼下沒有客人,四周的行人正在議論這個和尚。
玄奘拿起了茶碗,灌下一口,剛剛吃了包子的油膩感頓時消失了,再喝一口,帶有茶葉特有的澀味。
感受到腸胃的溫熱,整個人好似活過來了。
將碗中的茶水喝完,玄奘行禮道“多謝店家。”
那店家收拾好茶碗道“一碗茶水而已,不足道哉。”
玄奘站在原地,按出一卷老舊的經書,雙手獻上,道“這些貧僧的經書,就當是酬謝茶水。”
店家皺眉看著經書連忙拒絕道“不要你的經書,現在關中人不看經書。”
“為何?”
店家開始打量這個和尚的模樣,很久沒洗澡了,衣裳倒是新的,還是驪山所製的棉衣,倒是現在很常見的衣裳。
他從店內拿出一卷書,解釋道“現在關中的孩子與年輕人都喜歡看這種書。”
“嗯?”玄奘好奇拿起來眼前的冊子,念著封麵上的書名,“驪山學術?”
“現在關中沒人想去當和尚了,你有空也看看這種書,說不定能開悟你。”
“此書是驪山縣侯編寫的?”
“看了便是,送你了。”
店家不耐煩地趕他離開,要應付下一波客人。
玄奘拿著這冊書,一頁接著一頁地看著,忽停下腳步喃喃自語了幾句,又加快了腳步。
“千百萬勞動群眾是最珍貴的人,天下治理當以萬千群眾為先,以萬千群眾而生的朝政……”
“自古克服千難萬險的是我們,自古立於天地之間的人也是我們,我們是群眾,我們的智慧是時代最珍貴的寶物……”
嘹亮地汽笛聲打斷了玄奘的思緒,他抬頭看去,是一列火車從眼前的鐵軌上而過。
他看到了火車車廂中的一個個人影,他們臉上或有笑容,或有疲倦,也有充實。
火車走得很快,玄奘想要追,跑了一段路發現跑不動了,提了提背上的木匣子,手裏還拿著《驪山學術》,他自語道“關中變了,我不認識關中了。”
出走十多載,這關中竟不一樣了。
玄奘又道“不是我不認識關中了,是關中已不認識貧僧了。”
他側目看去見到了一個十分繁華的地方,這裏像是一個集市,這處集市很古怪,這裏來往走動的都是穿著青衫的士子們,他們時而談論,時而念誦書籍。
還有穿著青衫的學子,正在做菜給顧客吃。
也有穿著青衫的學子給客人修剪須發。
玄奘抬頭看去,看到了一麵牆上寫著標語,勞動創造財富,知識造就時代。
遠處有一個橫著的石碑,石碑上刻著的是驪山學術院,驪山技術院,貞觀院。
似乎這個地方有好多名字。
有一個穿著青衫的學子快步上前,迎麵道“玄奘?”
玄奘回道“正是貧僧。”
“我們院長請你過去一敘。”
“也好。”
玄奘答應了,他對這裏很好奇,他想要看遍現在的關中是什麽模樣,看遍這裏所有自己不熟悉的事物與規矩。
李泰現在成了這裏的院長,院內一切安排都在他在準備。
自從脫離了驪山技術攻關之後,李泰放下了所有的技術攻關工作,專心做一個院長。
有了清閑的時光,也能夠專心減肥了。
李泰正在舉著用石頭做的杠鈴,寒風下也是大汗淋漓的。
他每每舉起一次杠鈴,臉上的肥肉都會顫動。
玄奘行禮道“院長?”
李泰放下了杠鈴,一邊喘著坐下來,灌了一口水,拿過一旁的布巾擦拭了起來,又道“坐吧。”
玄奘看到一旁的石凳,便放下後背的木匣子,而後才肯坐著,木匣子中的經書是他最珍視的,也是半輩子的心血。
“請問院長,如何稱呼?”
李泰漫不經心回道“我是魏王李泰,你稱呼我院長也可以。”
玄奘了然點頭,“剛剛是在鍛煉體魄?”
李泰點頭道“我們這裏不僅僅有技術課程,也給學子鍛煉體魄,每個月都有六節體育課,學子不僅僅要學習,鍛煉體魄也是很重要的。”
隨後李泰又開始做起了放鬆運動,舒展著四肢,以免鍛煉過後四肢酸痛。
玄奘又問道“不知院長請貧僧來相見,所謂何事?”
李泰道“我姐夫不肯見你,我怕你尋短見。”
“貧僧不會尋短見的。”感受到院長有取笑的意思,玄奘板著臉道。
“你還是不願意還俗嗎?”
“貧僧自出家那日起,就沒有想過要還俗。”
李泰彎著腰,試圖讓指尖碰到鞋子,兩隻手就這麽輪換著,一邊問道“你覺得這裏怎麽樣?”
玄奘道“這裏的人很忙碌,他們很充實,他們無暇他顧。”
李泰道“你錯了,當一個人食不果腹的時候才會無暇他顧,隻有吃飽了飯,才能有更多的思考,這裏是個崇尚智慧的地方,不過你的智慧對我們來說沒有用。”
“貧僧為何又錯了?”
“罷了,隻是想來見一見你,本以為你有多麽的落魄,清清那孩子心軟,怕你餓死在驪山外,才會給你衣食。”
玄奘又念了一聲佛號,“原來你和驪山縣侯是一夥的。”
李泰惆悵道“和尚果然討人厭,你走吧,想去哪裏去哪裏,現在不會有人攔著了。”
玄奘重新背起了自己的匣子,又拿起驪山學術的書,離開了這裏。
這卷書是紀王李慎整理出來的。李泰忽然道“玄奘,你看這種書就不怕自己瘋了嗎?”
玄奘的腳步忽又停下,回身道“貧僧心神堅定不會瘋的。”
“你要去何方?”
“四海為家。”
“不,你沒有家,你隻能漂泊。”
聽到李泰的反駁,玄奘又是念了一聲佛號,“若這世道能夠更好,貧僧也會祝願縣侯的,盡管他罪孽深重。”
玄奘走出了學術院,他先去了長安城,現在的長安城少了一麵城牆,許多房屋從城內建設了出來,這裏多了一條朱雀大街,來往的商販行人很多。
長安城沒有寺,沒有和尚容身的地方。
問詢之後才知道,大慈恩寺都已經拆了,改建成了學館或者醫館。
佛門的舊地成了造福世人的地方,玄奘還是心有寬慰的。
長安城是個有很多故事的地方,這些故事有關天可汗,有關驪山縣侯,有關大唐的社稷交替,有關萬民反對土地兼並的風潮。
在長安城住了一個月,玄奘時常會聽人講故事,都是唐人的故事。
講述唐人將領王玄策帶兵橫掃了天竺,驕傲的唐人天下無敵。
天竺王阿羅那順死在了王玄策的刀下,他們在天竺建立了天竺都護府,大唐節製天竺兵馬,從此聽從大唐皇帝號令。
還有一個故事是滕王李元嬰謀逆被處死,滕王閣被保留了下來。
漠北的阿史那杜爾北征到了更遠的地方,他帶回來了白色的熊毛,據傳聞那是極北之地的國王進獻給大唐的新帝的。
大唐建立了東海都護府,在貞觀十八年夏天的時候,那裝著驪山蒸汽機的海船就開始了試行。
還有鬆讚幹布與驪山縣侯的故事,多年以來吐蕃與大唐之間的爭鬥很有意思。
吐蕃讚普與驪山縣侯是對手,但之後又成了朋友,後來鬆讚幹布回了吐蕃。
溫挺在倭奴的暴行終於被新帝知曉了。
後來溫挺交出了東海,並且交予朝中管製,建設了東海都護府。
皇帝想要賜予他東海都護的官職,但被溫挺拒絕了,他隻求在長安城的弘文館任職,給這裏的學子講述東海的情形,講述渡海的經驗,以及外麵世界的模樣。
大唐的腳步沒有停下,大唐還會繼續擴張,繼續向前。
但這都是以後的事了。
玄奘和尚在一處驛館中聽完了人們的講述,唐人的故事說不完,還有很多很多。
有個年輕的僧人請玄奘去了揚州。
之後玄奘的蹤跡就不得而知了。
之後玄奘住在了國清寺,他聽聞了慧曠與驪山縣侯的故事。
為了傳世的經書,慧曠窮盡所有的財富都沒能買到驪山的造紙術與印刷術。
想起當初慧曠帶著自己的種種。
玄奘道“西行之前是他為貧僧開化,給貧僧點悟。”
玄奘捧著慧曠和尚的僧袍哽咽著。
他緩緩道“長者一直在等著貧僧西行而歸,是因貧僧堅持己見,不肯還俗無法將經書送到,才讓他這般鬱鬱而終。”
再之後,玄奘用了數年光陰來悼念這位高僧,從此不再過問世事,隱居在了國清寺,也沒有外人知曉這位玄奘和尚的死活。
傳言說玄奘和尚真的瘋了,他已不知道自己是誰,自己一生的堅持到底是為了什麽。
也有人說玄奘和尚在半道上就病死了。
更有人說玄奘是為社稷不容,被人刺殺。
思來想去還是先寫了玄奘的個人番外。
玄奘番外也隻有這一篇,因這個人物太過特殊。
和某些不可抗力的原因不能寫太多。
明天還會更新番外,番外是一天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