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猿近來修為提升之快，亦不容小覷。
    作為聖師的左膀右臂，單是在棲鳳府城時，就有聖地煉丹閣的長老，親自為它煉製丹藥。
    近來日夜吞吃雲翼鳥，亦為大補之藥。
    它的本事，已不遜色於煉神境的人族。
    尤其仗著太極陰陽瓶這等上古神物，若是放在妖魔域當中，它也是足以占山為王，劃定一方領地的存在。
    這些煉氣境的人族前來襲殺，不過自尋死路而已。
    眨眼功夫，就被太極陰陽瓶所化，融於其中，增益陰陽二氣。
    小白猿嘿了一聲，收起太極陰陽瓶。
    它倒是知曉，當初老爺還是高柳城監天司一名小旗的時候，協助巡夜使緝拿案犯，借機殺人，獲取煞氣的。
    隻不過近些時日，自老爺被譽為人族聖師之後，斬殺妖邪頗多，即便殺人，也多是劫燼成員。
    它還以為老爺會被名聲裹挾，對於這些人族心慈手軟。
    現在看來，聖師之名加身，依然沒能改變殺星的本性。
    “你自身血脈愈發雄厚，本性更為強烈了。”
    林焰近前來，拍了拍它的腦袋，說道：“得了老爺這麽多念頭的灌溉，你隻把那十八房姨太太放在心上……”
    “……”
    小白猿縮了縮腦袋，說道：“這裏的人族，該怎麽辦？”
    林焰正要說話，目光微凝，看向了不遠處。
    有一名煉氣境巔峰的中年男子，神色複雜，朝著這邊看來。
    此人眼中有懼意，有警惕，但唯獨沒有敵意。
    “照夜人？”
    林焰心頭閃過這麽一個念頭，但隨後便否定了。
    人族雖然在妖魔域各處安插照夜人，但都進不了北山聖地。
    他如今身為人族聖師，明麵上是監天司三府巡察使，手裏也掌握著妖魔域當中，照夜人的名單，其中沒有北山聖地。
    “拜見大人！”
    那位煉氣境男子，迎著林焰目光，自知避不過去，硬著頭皮上前，躬身拜倒。
    “本座來此，屠北山聖地，誅滅夔牛一族……”
    林焰平靜道：“北山聖地之中的人族，以妖邪為神靈，以本座為瀆神者，怎麽瞧你倒是還有些喜色？”
    “過往我等自以為，受神靈庇護，於此繁衍生息，然而於三年前，吾兒被列為祭品，親眼看著他被活生生嚼碎了……”
    這煉氣境男子微微咬牙，說道：“那時候我已是煉氣境，被列為神使之一，管理聖地之中的人族秩序。”
    “我等人族，被妖邪豢養，視作牲畜，所謂煉氣境的神使，也不過是養肥了的羊。”
    “每年都有煉氣境的人族，無端獲罪，送至山巔大殿，實則便是被挑中了的血食。”
    隨著這個男子的聲音。
    林焰不由得詫異。
    未想在北山聖地之中，倒也有人看穿了真相？
    或許，過往在妖魔域當中，看穿真相的人族，也並不在少數。
    隻是妖魔域境內的人族，終歸翻不了風浪。
    有任何一點反抗的端倪，便是一大片人族，被盡數吞吃殆盡。
    例如眼前之人，若非今日北山聖地被攻破，他也不敢暴露半點，在絕望之中掙紮，卻翻不了半點風浪……直至哪一日，被選為祭品，成為妖邪腹中血食。
    “夔牛一族，尚有餘孽，請大人隨我來……”
    這中年男子抬起頭來，低聲道：“十年前，小的曾經受到指派，送一批祭品，前往秘庫……近年來北山大聖閉關，實則便是誕下第五子！”
    “……”
    林焰微微閉目，偏頭看著小白猿，說道：“先把那些妖邪的屍首收了，然後去藏寶庫搜刮，一刻鍾快過了！”
    ——
    天機旗防線之前。
    雷霆鼓蕩！
    北山大聖盡管遠離聖地，沒有道場的優勢，但至高鎮物還在祂體內。
    雖然因為聖地遭受破壞，傷勢不淺，但神獸血脈，終究非同凡響！
    天魁旗的星光防線，被撕裂一角！
    “該死！”
    大旗主臉色難看，有心死守，拚盡性命，但終究力有不逮。
    蕭離等人，眼看北山大聖不惜損耗壽元，徹底激發了神獸血脈，便知曉今夜，就算拚上性命，也殺不死遭受重創的北山大聖。
    此刻九龍神火旗之中，人間武聖的法力即將耗竭。
    十三神煞太歲陣的末尾，那些位煉氣境修為的武夫，真氣也近乎耗竭。
    盡管蕭離念及聖師，仍然有阻攔之心。
    但他身後的其餘武夫，均已心生退意，已不敢拚死阻攔。
    便眼睜睜看著，北山大聖撕裂了蒼穹，朝著北邊方向，瞬間而去。
    “你們……”
    大旗主偏過頭來，臉色難看，但終究沒有開口。
    他也知曉，再打下去，也仍然隻是拖延北山大聖的腳步，而無法取得誅殺這尊聖主的戰果。
    若有誅殺的希望，蕭離等人也許願意拚命。
    但如此局麵，他們終究有所遲疑。
    ——
    “堵了他兩刻鍾，聖師應該能夠脫身了。”
    陸公鬆了口氣，來到天魁旗最前線，看著前方的呂堂。
    呂堂頓時會意，大聲高呼道：“我人族聖師潛行妖魔域，擊破北山聖地，重創北山大聖，聖師威武！！！”
    太玄守軍各部將士，原本見到妖魔域深處，來了一尊強大得無比想象的存在，心中已是萬分絕望。
    即便大旗主親自出手，協同聖盟來人，迎戰這尊引動雷霆的神獸，也隻是勉強抗衡，有落敗之勢。
    但就在眾人心中絕望之時，便看見那獨角夔牛，忽然掉頭遠遁。
    正值錯愕茫然之餘，就聽到了源自於天魁旗方向的高呼之聲。
    頓時人心振奮，戰意高漲！
    “聖師威武！！！”
    ——
    北山聖地之中。
    林焰原本斬殺聖地之中的妖邪，香火幾乎耗盡。
    忽然之間，香火暴漲一截。
    他頓時便明白了過來。
    北山大聖，已經從太玄神山，往回折返了。
    這就是陸公為他示警的方式！
    擊退一尊足以威脅整個太玄神山防線的北山大聖，再度揚名太玄神山，無數人族精銳所匯聚的香火，高達九萬之巨！
    “到了！”
    那中年男子停下腳步，低聲道：“就在內中。”
    如今北山聖地的建築，許多是源於數千年前的。
    自人族那位北山聖主隕落之後，這裏化為禁地，但內中建築尚在，後來被夔牛一族占據，留用至今。
    林焰往前走了一步，便看見前方一座血池。
    周邊密密麻麻的人族屍骨，堆積成山。
    而血池之中，有著一物，通體渾圓，大如磨盤。
    近前一看，赫然有一隻牛犢子，腹下單腿，蜷縮在血色圓卵之中。
    “老爺……”
    就在這時，小白猿追了過來，惱怒地說道：“外邊的人族都瘋啦，到處都有人拿著鋤頭柴刀，舉著火把，高喊著殺死瀆神者……”
    它臨近前來，不由得怔了下，驚愕道：“牛怎麽還能生蛋呢？”
    “這不是生蛋，是拿大量人族之血，增補祂的神獸血脈。”
    林焰緩緩說道：“曆經久遠歲月，北山大聖的神獸血脈已經稀薄了……人族生來具備靈智，魂魄與肉身，都是妖邪眼中的補藥，憑此陣法，可以提純血脈！”
    他這樣說來，又皺了皺眉，聽著外邊吵雜之聲，麵色複雜，說道：“本座此來，斬殺妖邪，山都劈碎了十二座……這些人族奴仆親眼得見，仍然敢聚眾而來，倒是悍不畏死！”
    在黑風莊，根據照夜人劉立的說法，妖魔域的人族，自出生以來，敬奉妖邪為神靈，死而不悔，無可救藥。
    聖地之中，更是如此！
    小白猿說道：“老爺，要不然我拿太極陰陽瓶，把他們全化了！”
    林焰沒有說話，隻是看了身邊的中年男子一眼。
    未必所有的聖地人族奴仆，都是無可救藥的。
    至少會有少數勘破真相之人。
    剛才林焰也通過此人，問清了這北山聖地的人族境況。
    表麵上看，人族繁盛，城鎮林立，已成秩序。
    但不過是為了更好地讓人族繁衍，貢獻出更為龐大且純淨的香火。
    而為了造就出一批更為可口的人族，便也賜下了過往三大聖地遺留的修行之法。
    這些武夫最高的層次，便是煉氣境。
    而且他們空有體魄，隻會蠻力，不通武藝。
    北山大聖，指派人族煉氣境，作為神使，對聖地內部人族進行管束。
    但偶爾也會以走火入魔，有失控跡象為名，選定幾個煉氣境作為祭品。
    “老爺……”
    小白猿近前來，遲疑道：“聖地之中，被豢養的人族奴仆，數量極多，會貢獻出海量的香火！”
    “要是北山大聖發瘋，吃空了他們，血肉魂魄的補益，也不容小覷！”
    “咱們攻打聖地，重創北山大聖，是要讓祂無力再去攻打太玄神山！”
    “要是祂煉化了大量香火，再吞吃聖地幾十萬人族，咱們豈非白幹一場？”
    聽著小白猿的話，林焰沉吟不語。
    他知道小白猿的意思。
    聖地數十萬人族，對於北山大聖萬般虔誠，香火無量……而且對於北山大聖而言，也算補藥！
    這算是北山大聖的重要法力源泉！
    從某種角度來說，這些人族，跟劫燼沒有太多的區別！
    劫燼受舊神影響。
    被豢養的人族，受妖邪影響。
    隻是相較之下，劫燼對於三府之地，造成更大的威脅。
    但這裏豢養的人族，也有一部分，被指派出去，潛入太玄神山，或者北部聖盟的鎮南王城，成為妖魔域的眼線。
    上一代天威旗主，便是被出自於殘獄府極西禁地的人族奴仆所刺殺。
    無論是劫燼，還是被妖邪豢養的人奴，對他們來說，終歸都是敵人！
    “這些被豢養的人族，還有大用……”
    林焰往前走了一步，伸手一揮，法力化作壁障，隔絕外界。
    他來到血池之上，一手按在了血色圓卵之上。
    法力迸發！
    嘭地一聲！
    內中的牛犢子，還未蘇醒，便被震殺！
    但下一刻，林焰手中，涅槃神卵，十八道紋路，延伸出來，將小夔牛籠罩其中。
    呼吸之間，涅槃神卵的紋路，收回掌中。
    而牛犢子，墜落血池當中，抬起眼眸，滿是茫然。
    祂本是初生牛犢，腦海之中一片空白，靈智尚未誕生。
    點蒼附靈！
    林焰伸手一點，將自身的念頭，灌注於其中。
    下一刻，他收回了手掌。
    而小牛犢子原本空白茫然的眼眸當中，似乎多了些什麽，朝著林焰，輕輕叫了一聲。
    “很好。”
    林焰露出喜色。
    初生牛犢，一片空白，承載了自己的記憶與信念，可以看作另一個自己。
    隨後林焰似乎想到什麽，取出一根灌注著舊神法力的摧神杵，塞進了小夔牛的口中。
    ——
    “老爺！”
    小白猿看著林焰走出來，立時上前。
    而林焰目光看向那中年男子，出聲說道：“這聖地之中的人族，與你沾親帶故，本座給你一個機會！”
    “北山大聖，將來必被本座斬殺！”
    “這聖地將來，終歸是我人族的聖地！”
    “外界那些執迷不悟者，將來要麽被徹底血洗，要麽被放逐詭夜之中，隻有醒悟者可以留下。”
    “他們這一代，自生來被妖邪豢養，也許無法改變！”
    “但下一代開始，便可以不再是被豢養的牲畜，而是真正的人族！”
    “在本座斬殺北山大聖之前，你能讓多少人醒悟，將來就能活多少人。”
    隨著林焰的聲音，那中年男子眼前微亮，他本以為對方，會殺絕聖地的同族。
    而下一刻，又聽得林焰開口，說道：“想要讓他們醒悟，還有一個更容易的方法！”
    “請大人指點！”
    中年男子雙膝跪地，連忙說道。
    “北山大聖，是我人族大敵，必死無疑！內中夔牛的幼崽，尚未與我人族結仇，將來奉它為主，可以活命！”
    林焰說道：“所以需要你做引導，將這小夔牛，捧上神位，讓所有的聖地人族，以香火敬奉，壯它修為！”
    讓聖地的人族奴仆，反抗北山大聖，基本無望！
    但是讓聖地的人族奴仆，對北山大聖僅存的子嗣，給予最虔誠的香火，便簡單得多！
    中年男子大喜過望，連忙叩頭。
    “不要高興太早，今日本座殺絕妖邪，可留下人族，也許北山大聖遷怒之下，會將聖地人族屠滅……”
    林焰出聲說道：“所以……聖地的人族奴仆，得有立功者！”
    中年男子頓時明朗，低聲道：“您是要我……拚死護住最後一頭夔牛？”
    “本座要走了，會給這聖地來最後一場破壞，這座秘庫會遭受波及！你在這裏，守住小夔牛不死，就立了大功！”
    停頓了下，林焰聲音落下，林焰一手抓住小白猿，足下生出虛幻蓮花。
    等他再度現身，已在聖地上方。
    看著地上焰火起伏，人族奴仆喊殺聲四起。
    林焰神色如常，取刀出來。
    幽冥血煞驚雷刀！
    轟然斬出！
    萬千瘋狂的人族奴仆，被這一刀斬成血霧！
    大地崩裂開來！
    下一刻，林焰調動剛才暴漲的香火，再度出刀！
    連著斬了六刀，直至香火耗盡，這才罷手！
    每一刀落下，都割裂大地，化作深淵，猙獰可怖！
    “傳聞之中，聖地皆為仙神道場，果然難以徹底摧毀……”
    “不過這幾刀下去，北山大聖多半傷重，至少要耗費二三十年，才能修複聖地，從而恢複傷勢！”
    林焰這樣想來，目光落在了剛才秘庫的位置，心道：“不過，祂應該沒有恢複的機會了！”
    隨後林焰伸手一招，取回剛才擊破聖地的摧神杵。
    他轉身穿過聖地的缺口，目光微凝，看向太玄神山的方向。
    天際盡頭，雷光閃爍！
    北山大聖！
    歸來！
    “賊子休走！！！”
    雷霆之聲，響徹天地！
    轟！
    身後的聖地，忽然像是活了過來，無窮威勢朝著林焰壓了過來！
    道場之威！
    “……”
    林焰略有驚訝，暗道：“從遙遠的太玄神山趕回來，竟然這麽快？”
    眼看一尊聖主來襲，小白猿嚇得瞳孔緊縮，然而林焰卻毫無懼意，反而戰意高漲！
    他調動了適才斬殺聖地之中妖邪所獲的十餘萬煞氣。
    其中七萬八千六百四十六縷煞氣，推在了兵字真言神通之上，使之徹底圓滿！
    神通：兵字真言！（93650/93650）
    餘下煞氣，保留三成，七成添在了鬥字真言神通之上！
    神通：鬥字真言！（51801/93650）
    “來！”
    林焰運使鬥字真言神通，氣機暴漲，威勢浩蕩，戰意升騰。
    無形之間，戰力飆升！
    他運使兵字真言神通，照夜神刀光芒閃爍！
    金身神通！
    鎮魔神通！
    幽冥血煞驚雷刀！
    轟！！！
    血色的刀光，驚起雷聲，長達千百丈，撕裂蒼穹，直擊前方！
    “吼！！！”
    夔牛仰天長嘯，萬千雷霆降落，覆蓋八方，仿佛形成一片雷海汪洋！
    血色刀光，斬破雷霆，層層遞進！
    臨近夔牛身前，已削弱八成的威勢！
    隨著北山大聖張口一吐，有巨錘浮現，銘刻古老符文！
    巨錘轟然震落，砸碎了血色的刀光，直撲林焰而來！
    “舊神法物？不……是聖地的至高鎮物！”
    林焰瞳孔一縮，僅存的煞氣，頓時將剛才一刀耗盡的法力，全數填補。
    他足下生蓮，身影消散！
    巨錘砸落，一片山脈，被雷霆摧毀！
    而林焰已身在遠方，露出凝重之色！
    眼看北山大聖再度殺來！
    林焰毫不猶豫，轉身便走，足下生蓮！
    “賊子！！！”
    北山大聖眼中怒火噴薄，祂乃神獸血脈，雷霆之速，當即便要追殺上去。
    但下一刻，祂瞳孔緊縮，朝著聖地之中而去。
    而此刻的林焰，不斷施展步步生蓮，直至逃出千裏之外。
    他忽然停住腳步，往後看去，皺眉道：“沒追上來……”
    小白猿也鬆了口氣，不由得問道：“老爺是想引祂遠離聖地，失了仙神道場之威，再決一死戰？”
    “也不重要了。”
    林焰笑了一聲，落在地上，撫摸著照夜神刀，幽幽道：“北山聖地，歸咱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