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踏破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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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萬濤見袁承天猶自猶疑,便大聲道:“少主,你還在疑惑什麽?我石萬濤豈是反複無常小人。你是咱們袁門少主,理應帶領咱們反清複明!”袁承天心想:當務之急是回昆侖派,否則待到清兵攻下昆侖山,那可就糟了。他想到此處,說道:“我現在要趕回昆侖,因為朝廷要攻打昆侖派,我怕師父他們被清兵擄去,所以不能擔當你們的少主,你們另覓人選吧。”

    石萬濤見袁承天意誌心堅,堅辭不就,也是無法,隻有說道:“少主,你現下雖然不願領導我們,可是我們依舊唯你之命是聽,將來我們有難,少主可不能袖手旁觀,置之不理。”袁承天回昆侖派心急,便說道:“我們心血一脈,我自然會出手相助,隻是目下最要緊是救師父他老人家。”石萬濤道:“少主,我們這便去了。”袁承天忽道:“且慢,我有話要說。”石萬濤和眾袁門兄弟止步不前,聽他說話。

    袁承天道:“我有一事不明,你們為什麽總是臉罩青銅鬼臉麵具,這樣不是很駭人麽?我覺得不妥,是不是可以不要它們,與敵人光明磊落交手不好麽?”他言下之意袁門這些行為不唯光明正大。石萬濤豈有聽不說言外之意。趙三槐心想:這位少主太過仁慈,這樣做未必是好事。對自己人猶可,對敵人可不能心慈手軟,否則你怎麽死的都不知道。雖然道理是這樣,卻又不能說出來,一是少主未必會聽自己的話,二來這樣似乎有些頂撞少主的意思,三來少主如果聽從自己所說的話,那麽豈不是承認自己錯了,如果不聽反而讓屬下臉上無光,進退兩難。趙三槐想了想,還是將這話咽了下去。

    石萬濤躬身一禮,笑道:“少主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咱們戴這青銅鬼臉麵具雖是駭人,可是這是對付那些表麵仁義道德,暗地裏卻行犯奸作科之事的無恥小人。便如這盛京鏢局馮總鏢頭,表麵是個仁義君子,暗地裏殺人放火的勾當,那王老拳師一十三口盡被其殺害,如果我們袁門此次不劫他這趟鏢銀,那真對不住已死的王老拳師。少主,屬下孤陋寡聞,這些見解也許不對,請你指點。”袁承天想想也對,說道:“倒是我誤解你們了。咱們就此別過,我還趕回昆侖派。”

    眾人別過之後,袁承天從附近農家買了一匹健馬,飛身上馬,向西北官道而去。

    這日到了離昆侖派五十裏的小鎮,躍下馬背,信步而行,隻見鎮上人跡很少,北風吹來更讓人心冷。袁承天買了個大炊餅吃了幾口,瞥目見到人家牆角蜷縮一個赤膊的漢子,心生憐憫,見他身裹一張破草席以避風寒,可是那裏擋著住這昆侖山脈十月北風。袁承天又買了幾個大炊餅交給這漢子,又給了他五兩銀子,轉身進了一家小酒館。隻見店老板正手托下巴打磕睡。還是夥計眼尖,忙招待客人。袁承天問這夥計這些時日可有官兵上昆侖山。店夥計說幾日前確有一眾清兵上山,似乎為看敕封昆侖派掌門趙相承為大清國總領西北各派首領,為總領天下道教,後來怎樣不得而知,似乎還有伊犁將軍蘇寧傑和他兒子蘇和泰、聽聞好像還有什麽Z密宗的衣缽傳人——紅智上人。袁承天聽到紅智上人便似乎看到那個光頭,油光可鑒,紅袖飄飄,似乎誰都不在他眼中的僧人。他心中驀然心動,無暇久留會了鈔,便走出小店,此去昆侖派不過五十裏,山路崎嶇不平,騎馬多有不便,還不如行走來的方便。他將這匹馬送給店家,店家千恩萬謝。待他抬頭,袁承天已去得遠了。

    袁承天一路前行,心中惦記師父、師娘、師兄師姊——尤其趙碧兒,他真怕她問起他和清心格格的事,因為他知道趙碧兒內心還是喜歡他的,你讓他如何回答?他也顧不得荊蒺刺麵,一路前行。因為他身有武功,大約盞茶功夫已到山趾,仰頭便見山門,四個大字寫道:峻及於天。此言不錯,昆侖山脈綿廷千裏,高可萬仞,天下名山無出其右,又是道家修練不二洞府仙地。袁承天心想:馬上可以見到師父、師娘、還有寧兒,隻不知這些時日未見,這位小師弟武功精進了多少?

    一路前行並未見到守護的昆侖派的師兄師姊,但覺心中奇怪:難道他們偷懶,都去歇息了不成,不對……他的心中升起了不不祥的預感,山雨未來風滿樓。他加快了腳步,路過紫微宮觀隻見宮門前兩株參天的鬆柏竟一折為二,地上磚木狼藉,似乎有打鬥過的痕跡,心下更是心驚,心想師父和師娘的安危,腳下加急,不刻轉過山腰到玉指峰,便可見到玉虛宮大殿。

    他快步而來,隻見宮門前的一對石獅的獅頭被人拍打碎掉,石屑散落一地,很是狼藉不堪。袁承天見狀,心中倒吸口冷氣,飛身躍入大殿,隻見空蕩蕩無一人,隻見大殿中所供奉三清天尊換了位置,原本是依左而右是靈寶天尊、中間是元始天尊、而後是道德天尊;可是現在卻成了道德天尊居中,元始天尊居次,這一定是有人動了手腳。袁承天向三清天尊拜了下去,而後謙然道:“弟子不恭了,冒犯天尊多有得罪。”他躍身供台,將他們搬回原來的位置。

    忽聽大殿一側有人陰惻惻笑道:“袁承天你終於還是來了,讓在下等得好苦啊!”話音一落,從大殿角門處走出一人,不是別人正是和碩親王舒爾哈齊王府中一等侍衛嶽停風——他此次奉詔前來合同伊犁將軍蘇寧傑攻打昆侖派,幸好有了內應,一舉將趙相承一幹獲,讓兵士押往京都,候嘉慶皇帝禦裁。他不肯與大內四大高手同回京都,他要留下來對付袁承天,因為在他心裏袁承天非除去而後快不可,否則難以心安。其實更有深一層原因,隻因清心格格心糸袁承天,心無旁人,這一切他看在眼中,恨在心上,心想:我先祖可是威名赫赫的嶽武穆,盡忠報國天下無人不知不曉,我的身份不比他袁承天強上千倍,奈何清心格格偏偏心儀於他,你說氣人不氣人?可是他卻忘卻袁承天宅心仁厚,從來不作奸犯科,心地純良,不似他從來功名心重,一味結黨營私,是以清心格格避而遠之,在王府中從來與其少說話,在格格心中天地間唯有袁承天袁大哥,其它人忽略不計,原來愛一個人是可以生死以共的。

    嶽停風冷笑道:“尊師他們現在正在押往京都的路上,你要趕去隻怕來不及了。”袁承天悔恨不已,隻因自己在旅途之上為別人之事誤了行程,以至讓他們趕在前頭將師父拿去,真是悔恨莫及。嶽停風見袁承天神色變換,便知其心中所想,仰天笑道:“袁承天,你的師姐隻怕在此役中己死了,你一定後悔的緊呢!”袁承天怒道:“是′你殺的。”嶽停風哈哈笑道:“是我殺的,你看這是什麽?”他手一揚,一條汗巾出現在袁承天麵前,上麵繡了荷花不是趙碧兒又是誰的?袁承天目中含淚,喃喃道:“碧兒,你為何忍心舍我而去?”

    嶽停風大聲道:“袁承天我看你是天煞孤星,你身邊之人不死既傷,難有好的歸宿,你的命格多舛,不為別的,你還要糾纏清心格格,你這樣會害死格格的。”袁承天怔怔然道:“我是天煞孤星?不是的,我怎麽會是?你胡說八道!”嶽停風不欲爭辨,說道:“你如不信,想想你身邊之人是不是都無一不命運多厄?”袁承天麵無表情,想想可不是?難道我真是天煞孤星?我這樣會害死格格的?忽然有人叫道:“袁大哥不要聽他一派胡言,他意在用惡毒言語盅惑於你,迷其心智,好下手殺你。你千萬不可以聽信他的胡言。”隻見李寧兒從殿外奔來,衣衫破爛,灰頭土臉很是狼狽。

    嶽停風聞言大怒,反手一掌拍在李寧兒天靈蓋,啪地一聲鮮血四濺。李寧兒臨死前還要一博,撲向嶽停風,緊握拳頭狠狠將他腰間打去。孰料嶽停風心當真歹毒,右手中匕首遞出,噗地一聲刺入李寧兒肩臂,回手左掌又重重拍在李寧兒的鼻下人中穴。這人中穴屬人體督脈,是為死穴,最為緊要,一擊斃命,最是要害。李寧兒身子一晃倒在塵埃。這一切隻發生在旋踵之間,袁承天見狀大吼一聲躍身而來,心中悲苦萬分,因了這李寧兒自父親紫氣東來李東陽被清兵所害,也可說是寧兒的二叔李東塵貪慕功名,出賣自己的一母同胞的兄長,引狼入室,而且施奸計殺害自己兄長和大嫂,可說忘恩負義之徒。世間隻有寧兒無親無掛,本來他還要藝成之後下昆侖山,找尋李東塵報仇的,——可是,現在竟而殘死在嶽停風手上,怎不讓人肝腸寸斷。

    袁承天似乎發了瘋,揮掌向嶽停風頭腦拍去。嶽停風見來勢凶惡,忙閃在一旁。袁承天一掌拍在大殿中木柱子上,屋宇似乎都動了動,梁上塵土簌簌而落,可見袁承天誌在必得,誓殺此獠!他將寧兒扶在懷中,見他傷得不成模樣,汙血滿身,不覺淚如雨下。袁承天叫道:“寧兒,你不可以死的,你爹的大仇還要你去報,你要堅持,你不可以死……”李寧兒嘴角顯現微笑,喘著氣,微聲道:“袁大哥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寧兒來日無多,真的不成了……寧兒的仇大哥替我報罷……我會含笑九泉的。”

    袁承天搖他肩臂,嗄聲道:“不可以,寧兒你忍心拋下你袁大哥,你忍心……”一句話未了,但覺背後惡風不善,有人偷襲,不問可知除了嶽停風還有旁人麽?寧兒用盡最後力氣,掙脫袁承天懷抱,用身體來擋敵人的偷襲。隻見一杆紅纓長槍卷地刺來,一槍刺入寧兒胸膛,去勢猶自不減,竟而刺穿,將李寧兒生生釘在地上。可見嶽停風誓要一槍要了袁承天的命,不意寧兒舍身救下袁承天,可見他們師兄情深。

    袁承天怎麽也未想到堂堂武穆後人竟會使出如此下三濫的手段,真是讓人不齒。如果嶽武穆在天。靈,看到他的後人做出如此之事,會作何感想?是悲是恨,抑或是感到無地自容?

    李寧兒淚眼含恨,猶有不甘,隻因他心中依舊放不下人間眷戀,但是又想這樣也好,可以和九泉之下的父母團聚未嚐不是件好事。從此而後,寧兒再也不會孤單無著,終於可以和親人相見,人世間再多的繁華也與他無緣了,想起了師姐關心自己,師父、師娘都對自己愛護有加,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此次清兵進攻昆侖派,意欲招降為朝廷所用,可是師父一意不從,後來為首大內四大高手和這嶽停風,還有伊犁將軍蘇寧傑和Z密宗衣缽傳人紅智上人見師父堅意不允,便惱羞成怒,兵戎相見,不意敵人暗施奸詐手段,天不佑昆侖,師父、師兄弟們皆被擄而去,讓人生恨!他的臉上流下兩行清淚,看著昔日朝夕相處的袁大哥,依依不舍,可是他傷勢實在是重,己無回天之能。寧兒緩緩合上雙眼,頭一搭,倒在袁承天懷中,就此而逝。袁承天心中悲痛不已,淚如雨下。

    這時嶽停風說道:“袁承天今日今時你是自行了斷,還是讓我動手?”袁承天揾去英雄淚,看著嶽停風心中暗想:今日非與這奸賊生死以見,否則可對不起寧兒,還有師父、師兄。他咬動鋼牙,怒目而視:都是這奸賊使壞,一味攛掇和碩親王舒爾哈齊向皇上討詔會同伊犁將軍蘇寧傑攻打昆侖派,現在昆侖派一片廢墟,這真是拜他所賜啊!——如果不是他作梗,昆侖派何至於此?他這樣做無非是討好和碩親王親近清心格格,奈何清心格格討厭他,每每避而遠之,讓他好事難諧,是以遷怒袁承天,因為在格格心中世間除了袁大哥,再無旁人!

    袁承天放下寧兒的屍身,站起身來,從背後掣出軒轅神劍,劍尖向下,說道:“嶽停風今日便是你的死期,納命來!”他橫下心來,不再仁慈,因為眼見寧兒身死他手,心中早肝腸寸斷,這個昔日好弟兄慘死當場,能不讓誓殺此獠。嶽停風心想今日得能殺了這姓袁的小子,清心格格再無所戀,自己便有親近機會,但得和碩親王賞識,自己仕途還不是一帆風順,想此不由得意地笑了,仿佛看袁承天是個死人!隻是他太大意些,太自以為是,以為天下英雄除他無人。

    他長槍啪地一抖,槍尖紅纓鬥大的花環,長槍一送直向袁承天哽嗓咽喉刺去,快如閃電,去勢流星,如果換作一般人早已命喪黃泉,可是天教他今日偏偏遇上了袁承天,這才叫做天堂有路爾不走,地獄無門你偏來,正所謂:天道好還。袁承天長劍一正,起手式正是《國殤劍法》第一招“操吳戈兮被犀甲”劍式淩厲,去勢嗤嗤有風。槍尖和劍尖一碰既開,劍式不減,刷刷挽個劍花緊接第二式“車錯轂兮短兵刃”這第式的要訣在於短字,意既近身長劍刺殺。袁承天猱身而近,長劍刺他腰間“命門穴”、“腎俞穴”和“陽關穴”。這腰間三穴是人身腰際最為緊要的大穴,隻要刺中一個穴道,便命喪當場,漫說三個穴道齊中,那是非命喪當場。這嶽停風是習武之人,豈有不知其中要害所在,見勢隻要回槍擋格。不料這軒轅神劍乃上古神兵利器,所向披靡,無堅不摧,最為利害,竟而將長劍斫為二截。袁承天見勢,腳下一撐,長劍直取嶽停風眉間穴。嶽停風這時才知道利害,身上驚出一身冷汗,隻有奮力後躍,不料後麵是神像供台,這供台乃是巨石所砌。他向後躍去,已是避無可避,身子重重撞在石頭之上,隻聽喀喀脊椎骨斷折,他痛得身了一抖,痛得冷汗直流。

    袁承天豈能饒他,長劍橫削。嚇得嶽停風矮身縮頭,才堪堪躲被殺之虞,不料還是稍慢了些,長劍竟將他衣帽削去,連帶頭發一並削去。他奮力滾到大殿門口,已是痛得不能自己。

    袁承天仗劍追來。嶽停風見狀,心下更驚,心道不好:看情形姓袁的小子今日非要他嶽停風命喪當場不可。他也顧不得身上疼痛,連滾帶爬,來到山崖邊,探頭一看隻見霧氣繚繞,不跳下去,落入其手,恐怕下場更慘,這真是去日無多,來日大難,不覺仰天長歎:“沒想到我嶽停風今日落此地步,難道天要亡我不成?——我實在不甘心,我出身名門,那一點不比那姓袁的小子強?偏偏造化弄人,讓嫵媚如花的清心格格心儀於他,真是讓人不甘。”

    袁承天步步緊逼,眼見離他不過丈餘,隻要再近一步,揮劍便可斬他於劍下。這真是情勢危急,他再猶豫隻怕便要落入人手。忽地他情急之下抓到一塊山石,隨手揮出直飛向袁承天麵門。他心意己決,縱使屍骨不留,也不能落入姓袁的小子,那樣豈不是任由他隨意折磨,豈不墮了我嶽家威名,亦對不起列祖列宗,無顏見先祖於地下。他趁袁承天一閃之際,奮身躍下萬仞懸崖。

    袁承天見他剛烈如此,心中升起敬佩,心想:也不枉他是嶽武穆後人,隻是功名心重,走了邪路,這樣結果也是他咎由自取,須怨不得旁人。

    他回頭見四下風吹樹動,心下悲涼,念及往日情份,今日生離死別,一時之間萬念俱灰,但覺來日之茫茫,去日之無多,讓人心生悲涼。他看了看寧兒,隻見他閉目而逝,臉上殊無痛苦之容,仿佛喜樂——也許世間一個人心無所掛去的時候便不覺得苦,反而是一種開脫!袁承天將寧兒抱出大殿,用衣袖揾去他臉上血汙,喃喃道:“寧兒,你這樣去了,讓我情何以堪,難道這一切都是我所造成的?豈難道我真是天煞孤星?我身邊人都橫遭不測?那麽清心格格豈不也危險?我該怎樣做呢?”

    這時鬆樹簌簌作響,樹後有一影動。袁承天喝道:“是什麽人出來!”他話音一落,隻見白嘩嘩一件物事淩空而至。袁承天心中一驚,閃身而過。忽聽吱地一聲那物叫出聲來,原來是一隻碩大的雪山靈貓——正是先前袁承天從師兄傅傳書手中所救的那隻頗通人性的雪山靈貓。這些時日不見,它似乎比先前又大了些。見到袁承天,便伸出長長大舌頭舔他手背。袁承天又驚又喜,不意這時見到這雪山靈貓。他用手撫摸它良久,輕輕歎口氣,見到不遠處一株鬆樹被人用刀劍所斫,殘枝敗葉落了一地,不見昔日師兄弟,這不全怪自己路上為了別事耽誤行程,以至不能見師父和師娘一麵,真是悔之莫及!不行,我要去京都搭救師父他們,不能讓奸人得逞!

    他對靈貓說道:“好孩子,你去吧!我還要救師父,不能照顧你!”靈貓似乎也聽懂了袁承天所說的活,便遠遠走開,也許嶽停風他們上山行凶時,這靈貓便在左近,它自然也心知誰好誰壞,它雖不能言語,可是世間萬物皆有靈性,不唯隻有人類。

    他將寧兒葬在懸崖邊一塊空地上,又立了石碑,便欲下山,心想不對,不知昆侖之巔已故師娘的香塚怎樣,自己可要去看看,不然心下總覺不安。他從密道來至昆侖之巔,來到天水之泉,隻見杜鵑花依舊,莊夫人的香塚依舊在群花叢中。他向香塚拜下,心中默默祝禱:莊夫人你在天之靈要保護碧兒姑娘!他坐在一塊大石上,看著中天懸掛著的明月,似遠而今,仿佛手可摘星辰,隻是現在是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不再是和碧兒一起登上昆侖之巔,心境自是不同,有種說不出的傷感,不由喃喃吟道:“我問道長此生苦,道長一指笑青天。請問此生誰不苦,此生偏來世世間。此去青天無多路,好教人生念故人。故人已成陌路人,相見成恨淚成灰。”他話音剛落,隻聽有人輕嗽一聲,從一大叢花海中走出,長發披麵,看不出本來麵目,冷冷道:“世人隻知相思苦,不知相思亦有時。我道相思斷人腸,隻因相思已入骨。不知情天有恨海,鵲橋難與織女逢?揾盡英雄淚不盡,歸看情天恨綿綿。”話音已落,倏忽間已到了袁承天眼前,身法快的尤如鬼魅,讓人咂舌不下。

    袁承天聽那聲嗽,似乎曾與耳聞,似乎便是那次他與碧兒登上這昆侖之巔所聽到的嗽聲,當時倒不介意,渾沒放在心上;現在看來這人如果心有歹念,伸手之間似乎便可要了他們的性命,想想倒也後怕。

    這人笑道:“你這後生小子,福份不淺,從那裏得到的這柄軒轅神劍?”袁承天聽他口氣並無惡意,便將他得這柄劍的始末來由說給他聽。這人聽完撫掌道:“我昆侖派有此胸懷天地,囊括宇宙的門人弟子幸甚,還愁將來不能領袖江湖?”袁承天聽他口氣不小,似乎身份尊崇,是本派前輩。隻是奇哉怪也,從未聽師父說過本派有那位前輩隱居這昆侖之巔,天水之泉?忽地他靈光一現,不覺向這人磕下去,口中稱道:“林師祖,不孝後輩弟子多有冒犯。”這人分開頭發,哈哈笑道:“世上竟還有人識得我林正眠。”原來此人正是傳言不知所蹤的昆侖派前代掌門林正眠。原來袁承天先前在那洞窟所見那骷髏自然不是林正眠,那略小骷髏自是林夫人,隻是那具男骷髏卻又是誰?

    林正眠哈哈笑道:“你一定是趙相承的弟子袁承天吧!”袁承天聽了他這番說話覺得詫異,因為他們此次是初次見麵,以前是不相識的,他緣何認識自己?林正眠道:“三個月前你曾和趙碧兒私上這昆侖山禁地,你當我不知?如果沒有她帶路從秘道中走來,恐怕你根就本來不了”。林正眠所言非虛,因為上山道路雖有二種,可是另一條山路雖有路可以攀爬,奈何殺人的機關重重,最是厲害,有時人未到半山腰便弩箭射殺,是以本派除了掌門知曉通往昆侖之巔的秘道,別人便不知曉;是以這天水之泉邊的莊夫人香塚並未遭人踐踏,否則可難幸免。林正眠又道:“那晚你們在花叢中說悄悄話,以為我不知道。當時我輕咳一聲,你們大約心有所騖,大約並未放在心中。那時我見碧兒對深情款款,你因何故做不知,難道我家碧兒配你不上,你身懷絕世武功不成?”

    袁承天見林正眠生嗔起來,心想這位林師祖也真怪,無緣由生這氣,自己身為後生晚輩可不能頂撞於他,否則失了本門本派禮儀。他向前躬身道:“晚輩不敢。隻是我出身寒微,從小先去父母,幸得師父收留昆侖派,不然早歿人間。趙師姐乃師父掌上明珠,小子怎堪擁有?”林正眠不怒反笑道:“好小子,有骨氣,可是你卻說的不對,天下的人誰也不是生下來就高貴?你為什麽看不起自己?”袁承天道:“我那有資格去愛人?”林正眠道:“你抬起頭來,抽出你的軒轅劍,現在咱們比劃比劃,讓我看看你武功怎樣?”

    袁承天有些遲疑,因為這軒轅神劍鋒利絕利,是為名器之首,如有不慎傷了師祖總是不好。林正眠看出他心中所疑,郎聲道:“小子,不用遲疑,量你的那些功夫也傷不到我。”袁承天心想你雖為師祖,也用不著小瞧人,枉自托大,我偏不信。他嗆地一聲掣劍在手,一時天水之泉邊立時打了個耀人眼目的閃亮,可見這神兵利器之威力。

    袁承天道:“林師祖你用什麽兵刃?”林正眠大袖飄飄,不以為意,言道:“僅憑一雙肉掌足矣!”袁承天道:“這樣,弟子多有不恭了。”林正眠道:“出招!”袁承天不再謙讓,因為他已看出師祖不喜世俗的所謂的仁義道德,如若再謙讓,師祖隻怕便要嗔怒了,所以長劍劍訣一引,一招向他刺去。

    林正眠笑道:“這才是我昆侖派的好弟子,不似別派人士扭捏作態如女子,讓人見了作嘔!”兩個在杜鵑花樹下爭來鬥去。因這昆侖山巔一年四季溫暖如春,是以山頂的杜鵑便生長高過人頂,很是嫵媚妖嬈多姿,讓人在此流戀忘返。論武功修為袁承天和林正眠根本不在一個層麵,更何況袁承天少有對敵經驗,是以不出二十招便被林正眠這雙肉掌逼得左右見拙,步步後退;這也是林正眠手下容情,否則不出十招便可拿下,他隻是喂招,倒要看看他的習武資質如何?

    袁承天已退步到了莊夫人香塚前,已經退無可退了。林正眠忽出伸手施出空手奪白刃的功夫,伸二指夾住這軒轅神劍劍身,錚地一聲將長劍奪過,甩手擲在地上。袁承天一時情急,忽地一指點出,正《乾坤一指》中“天地玄黃”,隻見一道勁氣嗤嗤有聲,刺穿杜鵑花枝,向著林正眠麵門而去。忽地袁承天暗叫不好,自己怎麽可以出重手傷他,可是再要收回已是晚了。

    林正眠臉顯驚異之色,心想:這小子怎麽會這乾坤一指,我已經將它封存在那山窟之中,本來以為世上再無人知曉,難道機緣巧合讓他撞見,——這怎麽可能,那山窟在崖壁中間,上下如鏡,滑不留足,如果不是有密道,便是我也不能夠上去?

    他對這乾坤一指再熟悉不過,接著反手一指“為有乾坤”將袁承天的“天地玄黃”化去,接著欺步上前,一指點向袁承天麵門“陽白穴”,眼見便要斃命當場,他隻有閉目心想此生一了,再也不用牽掛清心格格了。

    忽地一個女孩子聲音叫道:“休傷他命。”接著花木叢中珊珊走過一人,右手拄杖,顯是受了傷——不是別人正是趙碧兒。袁承天睜開眼,見到趙碧兒心中十分詫異,嶽停風不是說趙碧兒死了麽?——不對,是這奸賊騙我,意欲讓我亂了心智,他好下手殺人,這奸賊真是夠歹毒!天可憐見讓他滾下懸崖,命喪崖底,這也是天道好還。

    林正眠似笑非笑看著趙碧兒拄杖來到袁承天麵前,伏在他肩臂喜極而泣,哭不成聲,仿佛又見生離死別,不唯人生總是如此?他見兩個如花似玉的人又再重逢,也不好過問袁承天因何會這乾坤一指,隻有容後再問。林正眠遠遠走開,讓這對璧人一訴衷腸。

    袁承天見碧兒哭到情悲處已是無法自控。隻好輕聲安慰道:“傻孩子,你哭幹麽?我不是好好的麽?不要再哭了,林師祖在看咱們呢?”趙碧兒收住悲聲,說道:“我才不怕,喜歡一個人有錯麽?”袁承天無言以對,好一會兒才說道:“這樣總歸不好的,說說這些天的經曆;師父和師兄他們被押往京都去了麽?”趙碧兒止住悲聲,將清兵攻山,他們使用迷香將昆侖派眾人押入囚車,意欲押往京都。渾亂中嶽停風將趙碧兒汗巾奪去,要下殺手,虧得爹爹趙相承出劍逼退嶽停風,饒是如此,也是險象環生。隻是讓人生疑,上昆侖山的密道敵人竟然知道,所以毫不費功夫便上了玉指峰上的玉虛宮,結果攻其不備,以至於昆侖派一敗塗地,幸好趙碧兒逃入密道上了昆侖之巔,才得已幸免落幾爪牙。本來趙相承眼見本派遭遇百年大劫,意欲破除門規帶眾弟子入迷道上昆侖之巔,以避敵人鋒芒,可是已來下不及,又中敵人的噬魂迷香,就此落入敵手。趙碧兒將這事情一一道來,可見當時如若她稍有遲疑,不免落入清兵之手。

    袁承天用手揾去她腮邊的淚水,說道:“你在此療傷,我去京都連合複明社和丐幫共議大事,救師父脫厄。”趙碧兒問道:“咱們昆侖與複明社和丐幫似無交際,尤其丐幫,他們會賣人情給你?”袁承天笑了笑,並不說話。趙碧兒自是不知這些時日袁承天的遭遇,不是他出手,丐幫早投身清廷,英名盡毀。是他戳穿執法長老蕭遲月勾結清廷,意欲扶持丐幫五袋弟子於令儀為新任丐幫幫主,那樣一來丐幫投歸清廷,漢人江山更加無望了!多虧袁承天力挽狂瀾,讓蕭遲月他們的奸謀不能得逞,也免了丐幫威名墮落,是以丐幫便欠了他大大的人情,複明社丘方絕幫主更加欠他人情,隻要他開口,江湖中這兩大派任誰也不會拒絕。趙碧兒那知他與丐幫這些緣由,一時半刻袁承天也沒功夫給她解釋。趙碧兒起身又走入花木叢中,進了一間大石屋中。

    這時林正眠負手而來,笑道:“年青人許久不見,總有說不完的話,我昔年也是和你一般天真無邪,從不想人間煩惱事,可是最還是為情所傷,發誓終生不下這昆侖之巔,是以此次忍看昆侖派劫難,隻有歎息。我總不能食言自肥,如果那樣話,也就不是我林正眠了。”他看看袁承天話鋒一轉,問道:“這乾坤一指”是我畢生所學,連你師父趙相承我也未傳授,你怎麽會?”

    袁承天便將那次自己被雪豹追殺,誤打誤撞進了山洞,得到秘笈的事情說出來。林正眠聽了撫掌歎道:“這豈非天意,好的很,適才你我過招,骨骼奇異,是個習武奇才,隻是內力不夠,臨敵經驗不多,這還都是次要,最重要的是你心地純厚,太過仁慈,這樣固然是好,不失本心;——可是臨敵爭殺便有所或缺,敵人可不會給你講仁慈,須記殺惡人既是行善舉!你想想,惡人一生為非作歹,如果對他一味仁慈,天下還有多少好人蒙難?”他眼前又浮見十年前,自己和林夫人共居那山洞,意欲不問世俗,終老此間,不意本派弟子——林正眠的師弟黃曲波也暗戀這林夫人——此時林正眠已用湯藥治好了她的昔日容顏。誰知黃曲波竟用甜言蜜語蠱惑林夫人。一日被林正眠撞見二人在山洞說話,當時林夫人羞愧難當自盡而亡。黃曲波還欲一爭高下,結果被憤怒之下的林正眠一掌拍在百會穴,一掌斃命,——卻原來山洞中那具男子枯骨是黃曲波的,袁承天心中疑惑這才解開。林正眠待二人已死,林正眠才從憤怒中清醒過來,後悔不迭,可是斯人已去,後悔也是枉然,這事他是絕口不對別人說的。袁承天也已想到這層。

    林正眠讓袁承天盤膝而坐,兩個人在杜鵑花樹下,四掌相抵,不一刻白色蒸氣上升。袁承天但覺四肢百骸有股真氣遊走,打通任督二脈各個穴道,渾身舒泰,說不出的受用。林正眠將畢生所學的內力傳給了他,好教他率領群豪救出被困昆侖派弟子。袁承天又何嚐不知他這番良苦用心。好一會兒,林正眠緩緩起身,頭發瞬間白了許多,容顏也變的蒼老了。

    他拍拍手掌,向天一聲長嘯,說不出的灑脫,他在這個世上已無執念,了無牽掛,向杜鵑花樹下一間石屋走去,口中吟道:“茫茫古堪輿,何日分九州。封域如許人,僅能著我胸中愁。澆愁須是如澠酒,曲波釀盡銀河流。……披裘把酒踏月窟,長揖北鬥相勸酬。一飲一千古,一醉三千秋。高臥五城十二樓,剛風冽冽吹酒醒,起來披發騎赤虯,大呼洪崖拉浮丘。飛山昆侖山頂頭,下視塵寰一培塿,揮斥八極逍遙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