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離經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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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忽數日,袁承天體內之毒盡出,創口也愈合了,隻是不見清心格格來找他,心中多少落寞幾分。不知為何清心格格不來糾纏,他心中應該開心才是,但是卻事與願違,竟有些百無聊賴,無心做事。就連店夥計跟他說話他也沒有注意到,正所謂關心則亂。

    怡紅樓上,客人亦少,也許近來京城嚴查逆黨勾連,嚇得客人也少了。采薇姑娘正在房中托頤想心事,不妨門簾一響,有人進來。她驚覺抽劍在手,唰地一聲向來人刺去。來人哈哈一笑,笑聲中雙指夾住了長劍。紫薇姑娘手中長劍前進不得,氣得便要發作。可是待看清來人便沒了脾氣,垂頭道:“幫主,屬下有罪一時情急……”來人非是別人卻便正是丘方絕。丘方絕道:“你何罪之有,有人不經稟報擅自闖入,原本就應就地正法。隻是紫薇你一劍下去,倘若殺了一個好人,那可就百死莫贖了。”紫薇愧然道:“幫主所言極是,以後屬下定當小心行事,不錯殺好人。”

    丘方絕道:“紫薇一會袁少俠便會來,你去煮茶吧,旁人我不放心。”紫薇何等聰明,聽出弦外之音,是要她守防左近,防止有人有窺伺,因為近來京城的九門提督盧照林加大了官兵巡查力度,以防有朝廷逆黨再行反上作亂,因為那樣失職事下,太皇太後和皇上怪罪下來,他不僅僅是丟官罷職,更嚴重是身家性命。隻因他身居要職,幹係重大,維護京城治安是其職責所在,捕賊平息事端是其份內之事,不可推卸之責任,是以這些時日食不言寢,旰食宵衣,日夜達旦,隻為保持頭上的頂戴花翎,為了功名利祿也是拚其所能!世上人豈不都是為榮華富貴,功名利祿奔走塵世間,概莫能外!

    袁承天是兩日前收到了丘方絕的書信,說有了解救昆侖派的辦法。袁承天白日間覺得不便行事,便在華燈初上的時候赴約。

    丘方絕見到袁承天,見他神情不似往昔神彩,便猜中他心中依舊惦記人家清心格格。因為這已不是秘密,京城中早已傳遍了袁承天在將軍府和清心格格糾葛的事。丘方絕的複明社的成員在京城一直刺探消息,這消息自然容易得到。

    袁承天見丘方絕似笑非笑看著自己,便知他中所想,竟有些窘態。丘方絕忽而拍掌哈哈笑道:“我輩草莽中人,皆是兒女英雄,何必作扭捏之態,豈不笑煞人也?”袁承天竟無言以對。丘方絕話鋒一轉,又道:“袁少俠,我已經得大光明觀地圖。”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卷布絹,展開來鋪在桌上。袁承天仔細看時,隻見絹布泛黃,已有年頭,絹上的屋宇宮殿繪圖依稀可以分辨。他見狀心中大喜,心想:這次救師父有望了。丘方絕將宮殿詳細分布指給他看。袁承天一一記在心中。末了,丘方絕卻道:“還有一事,袁少俠這才是重中之重!”袁承天聽他說得鄭重其事,不由咦地一聲,問道:“丘幫主說來聽聽。”丘方絕道:“據我門下弟子探聽消息,通往關押尊師的牢房有三處要命機關消息,最是利害無比,你可要務必小心在意,否則前功盡棄。”他又接著說道:“第一重機關千斤閘,非力有霸王舉鼎之能方始可以通過;二重機關九星八卦陣,生死相克,最為凶險;第三重機關是木製十二星象傀儡,它們雖是木頭,但是一觸機關,便會自行轉動,武功招式盡會。所以袁少俠去光明觀救尊師可不是件容易事。以在下之見,莫如連合陳平再加上我複明社中好手一同前往,或有勝算。”

    袁承天心下思量:這是我昆侖派的事務,怎麽可以連累他人。還是自己一人前往,自信可以闖過這三處機關,救出師父。因為現在自己傷勢已愈合,內力心法已恢複如初,與白蓮花相比不遑多讓,因為他體內蘊有師祖林正眠的幾十年武功修為,其內功造詣可說直逼當今各大門派掌門。所以他有信心可以救出師父,至於九星八卦陣也不話下,在昆侖山學藝之時他便翻看易曆術數,所以精通此道;至於木製傀儡十二星象既便有機關控製,靈活總然不如常人,真正對敵畢竟不如人之縱橫閃躍。丘方絕見他臉色變化,知他不欲他人去孤身涉險,真是英雄出在少年。便是自己年輕時也不如他這般生死不懼,是個好漢子。

    光明觀一如往昔,從外麵看隻不過是一處皇家道觀,現在多了守護的兵士,以前是沒有這種情形的,裏麵關押了重要的人物。便是朝廷再怎麽嚴禁外傳,京城的百姓心中猜到一二。幾株葉子茂盛的大槐樹在光明觀西側牆外,白日間路過行人都不免向裏麵看上一眼。以前京城百姓是可以去的,現在因為有人犯,是以不相幹的人都要遠遠走開,退避三舍。

    丘方絕將杯中茶飲盡,笑道:“袁少俠的意思怎樣?”袁承天道:“晚輩隻想一人涉險,其它人便不用去了。”丘方絕深以為憂,說道:“袁少俠,你可想好了。光明觀那可是龍譚虎穴,還是三思而過行。我複明社中盡多好手,助少俠一臂之力不好麽?”袁承天卻道:“丘幫主莫忘了,人多眼雜,有時反而誤事,不如晚輩一人前行,不受招惹,反而容易得手。”丘方絕心想不錯,看來是自己多慮了。看來英雄出在少年,老一輩的江湖人士似乎過於謹小慎微,有時得不償失,反而誤事。不知為什麽他心中升起一個怪怪的念頭:如果我複明社中有此年輕有為的後生小子該多好,隻是事與願違,偏偏難如人願。

    袁承天從怡紅樓出來,長街寂寂,有風吹來。遠遠看到一個人似乎瘋瘋癲癲,口中說著什麽話。因為遠隻隱隱聽他說要殺了什麽壞了自己的好事的賊小子。他身後有一少年追來,挽住他肩臂拖入臨街人家大屋中,裏麵依舊傳出爭吵聲。似乎少人說他不敢擅離西域,隻身來到中土,又闖入京師,可不是危險之至。這京都防衛可是森嚴,大內高手自不必說,便是皇帝禦前血滴子便是棘手,讓人毛骨悚然。他們的手段可是毒辣地狠,對反對朝廷亂黨和意見相左的江湖人士從來格殺勿論,最是凶狠。因為皇帝最恨有人圖謀作亂,亂我大清社稷安定,隻要危及朝廷的人血滴子不用稟報直接殺無赦,不用回稟皇上。是以這血滴子行事雷厲風行,摧花辣手,令世人聞風喪膽。此時血滴子總領頭已換作摩雲手楊契丹,也便是在君山軒轅台上丐幫大會上事敗擄走執法長老蕭遲月和於令儀的那個楊契丹。今日非比往時,身居血滴子總領,意氣風發,更是不將旁人放在眼中。蕭遲月和於令儀已是丐幫的叛門弟子,隻是不能重回丐幫,隻有投手血滴子,效命朝廷。

    禦花園花香四溢,牡丹剛謝,杜鵑花樹又開。這裏的杜鵑可比不了昆侖山巔那千年杜鵑花,那裏杜鵑花不染塵世俗氣,冰清玉潔,可謂意氣殊高潔,不與凡塵同列。花開時季,遮天漫地,介乎於天地之間,仿佛雲海之上,氣象萬千。人在其間,忘其憂愁,忘其離別,忘其生死,忘其貪、嗔、癡、念、恨,忘其家國情愁,忘其此生如此短暫,忘其今日憂明日愁,忘其所以,獨不忘我身在其間,不忘此生如夢,不忘南國紅豆相思淚,不忘伊犁大雪遮天地,不忘攜侶走江湖!不思中土,不思故鄉,不思幽穀佳人,不思千秋功過,不思忠義千秋,唯視功名利祿榮華富貴皆如糞土。足下青山,杜鵑樹邊泉水之旁,映出離人憂愁。仿佛又見世間高士,拔劍起舞,心懷天下,握有乾坤,睥睨天下皆我輩。可是夢醒回首獨一人,舞長劍無人賞。仰天長嘯,壯懷激烈,衣袂烈烈,獨自情傷,誰人與共天地,看嬋娟,月有圓缺人有悲,空飲杯中酒,蒼茫大地無一人,回首拔劍四顧心茫然,與世同悲!

    夜已深沉,禦花園侍衛在園中侍衛,以護皇帝周全。杜鵑花開姹紫嫣紅,氣象萬千,讓人忘記憂愁,隻想與花共眠。

    嘉慶在假山旁一座涼亭坐下,石桌上是一副棋局,看似陷入絕境,可是還有逢生之時。上官可情見嘉慶無心弈棋,心中似有心事,便問道:“永傑,你新近似乎心生憂愁,總是鬱鬱寡歡不開心的樣子?你的心事可不可以對我說一說。”嘉慶看了上官可情,不由長歎一囗氣道:“人生世間,總是煩惱。清心格格出閣的事你總然知道吧?”上官可情道:“知道,她不是嫁給多隆阿將軍的兒子海查布了麽?”嘉慶道:“不錯。可是清心心底裏是對這門親事抵觸的,因為她心裏是喜歡袁承天她的袁大哥。”

    上官可情詫異道:“什麽袁承天袁大哥。”嘉慶用手一拍額頭,笑道:“看我一時忘形,倒把這事忘了。江湖中的人你怎麽會明白。”他便把清心格格和袁承天之間的愛恨情愁糾葛說了一遍。上官可情幌然大悟,笑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雁,老樹幾翅寒鴉!”嘉慶道:“清心恐怕心中一直恨我這個皇帝哥哥,禦賜這門婚事!可是朕也是情非得已,因為世間有事也不是朕說了算。皇家盡有不為外人道的苦衷。”上官可情道:“永傑,你貴為天子,難道還不得自由,受別人控製?”嘉慶苦笑搖頭道:“世間的事那如你想得好。”

    上官可情在夜色蒼茫中看這一株株百年的杜鵑花開,總覺似近非遠,朦朧的迷離,又不可捉摸。嘉慶手握上官可情纖纖玉手,溫言道:“人世間盡有不如意的事。清心恨也罷,怨也罷,總是無法。我們人人身困其中,誰也不可掙脫。天命已定,誰也不可以改變運數,是天命所歸,亦或是劫數難逃?誰知?蒼茫大地問沉浮?”上官可情道:“皇上你可不可以收回成命,讓清心格格和袁少俠鴛侶成婚,不再遺恨人間!”嘉慶看著她的模樣,心中歎息:傻孩子,不知世間險惡,人情事故。世間的事那如你想著那般容易。可是又不便說出,隻安慰道:“時間久了,清心也許會明白海查布真心對她,時間長了便有了感情。便如我和富察皇後……”他一時失言,便不再說下去。

    當年嘉慶迎娶富察皇後,是太皇太後的懿旨賜婚。富察皇後閨名叫做富察多敏,容華絕代自不必說,性情委婉;可是嘉慶卻沒有感覺,不知為什麽他心中總然不喜歡她,卻也不可以直斥其非。因為她沒有一見鍾情的感覺,總是心中失落,心中總記念著自己還是太子之時所識知的上官可情。上官可情生長江南水鄉,天然的一派美麗動人,肌膚凝脂,眉眼如畫,仿佛神仙中人,讓人一見傾心,不能忘懷,以至後來在宮中總是想起與可情風花雪夜,吟詩對唱,何等神仙眷侶。而今他私將上官可情帶入深宮大內,可以日日相處,似乎得償心願,可是卻又失落許多。得到也歡喜,失去也悲哀。人的情感認知是世上最易變動的東西,每一個人的理智似乎又無法去支配,隻有任其行之。

    忽然有宮中太監尖著嗓子叫道:“太皇太後駕到,餘人回避,恭迎聖駕!”嘉慶吃了一驚,待要上官可情回避已是避無可避,隻有待在原地。嘉慶正思索該當如何說話。因為太皇太後對後宮嬪妃了如指掌,所以害怕一旦問起,上官可情回答不上,露了差錯,那麽事情可要糟了;因為她最恨不尊守祖訓的孑孫,讓她得知上官可情漢家女子身份,她還不立殺無赦麽?所以嘉慶心中忐忑不安,卜卜直跳,思量如何作答。

    太皇太後駕臨禦花園事先毫無征兆,所以嘉慶和上官可情神情有些惶張,可是也隻是一閃而逝,便既穩下心神,生死以之,又有何懼。這位慈安太後一向行為端正,為人嚴肅,對宮中人等一視同仁,不偏不倚,有罰有賞,是以宮中人等對她很是敬重。

    慈安太後看了眼涼亭中嘉慶。嘉慶雖貴為帝王,見了母後也得禮數有加,他忙下身施禮請安,口中道:“聖母皇太後駕臨,兒臣未加迎接,請母後恕罪!”上官可情也下身為禮。慈安太後嗯了一聲,道:“起來吧!皇帝你事必躬親,也是辛苦了;隻是有件事情你要明白,你雖為皇帝,富有四海,可是行為舉止不可逾越祖宗的規矩,你知道麽?”嘉慶道:“兒臣知曉。多謝母後關心。”慈安太後目光一轉,看定上官可情,道:“你是君上,行為若是有虧,何德何能為群臣及天下臣民之表率?新近宮中有人傳言,皇帝不去乾清宮休息,卻去養心殿,這卻是為何?”

    嘉慶聽了慈安太後一番話,心中己然明白,是皇後富察多敏見這些時日他不去乾清宮就寢,偏偏去養心殿,便知事有反常,派貼身太監暗暗偵查得知皇帝每夜與一名宮女入寢。她得知心中惱恨,便暗暗查察皇帝的行蹤,今晚正得知皇帝又和這宮女在禦花園,便哭訴慈安太後那。慈安聽後勃然大怒,未想到皇帝堂堂一國之君竟做出這混帳事,豈能不生氣。她一路而來,本要直斥其非,可是想想卻又不能,自己雖為太皇太後,可是皇帝畢竟是一國之君,自己卻也不能僭越,是以強壓怒火,本要平心氣和與皇帝說話,不知為何心中總有怒火要發,似乎不發泄出來憋在心中,反而會日久積疾,其重難返。嘉慶見母後殊無歡顏,目光奪奪看著自己,仿佛仇人相見恨不能殺之後快。隻是他總覺其行為與先前判若兩人?可又說不出那裏不對,隻無端覺得不似先前對人和善,她雖深居儲秀宮,整日與皇帝嬪妃為伍,可是朝廷中實時動向卻了如指掌,大內的一切變故波瀾都決難逃過這慈安太後的眼晴,因為她身邊有大內侍衛,那都是一等一的絕頂高手,比之皇帝身邊的禦前帶刀侍衛不遑多讓,兼之有貼身總領太監,還有什麽事可以瞞過慈安太後的。

    慈安太後看著上官可情,說道:“皇帝,你身邊這名宮女怎麽看著不似大內之人?”嘉慶心中一驚,道:“母後,她是新近才入宮的。”慈安太後冷笑道:“不對吧。我記得去年便在宮中見到她。對了,皇上,宮中名冊上有她的名字麽?”嘉慶心中更驚,連連後悔,自己將上官可情帶入宮中自認為無人知曉,天衣無縫;誰料百密一疏,竟忘在宮中嬪妃和宮女的名冊上寫上她的名字,以至現在捉襟見肘,難以自圓其說。

    慈安太後見嘉慶怔怔然,心知這宮女來曆不明。上官可情見情形不對,忽然想起前一月前宮中趙嬤嬤的女兒忽然得了惡疾去世,正好以此為借口暫時搪塞過去,至於適才慈安太後說去年曾在宮中見到她,那隻是不實之詞,試想宮中宮女千千萬萬,以太後之目力豈能一一記懷於心,這隻不過是太後虛晃一槍,詐人虛實。上官可情察言觀色已知太後心中所想,便不動聲音。她上前向太後請安道:“太皇太後,奴婢確實新近才進宮扶侍皇上的。”慈安太後怒道:“胡說八道!”

    上官可情神情毫不慌恐,接著又道:“太後息怒,容奴才回稟。一個月前宮中趙嬤嬤的女兒在宮中當差忽然染疾而逝。趙嬤嬤便將奴婢薦入宮中聽差,因為奴婢從小和趙嬤嬤的女兒情交莫逆,所以便使用奴婢侍候皇上。”她這番說辭合情合理,太後也無從辨駁,更兼趙嬤嬤因傷心女兒離世已出宮回鄉下安享天年,如要查問一時半刻也難以有結果,一時又找不出蛛絲馬跡,隻有作罷。

    嘉慶見上官可情回答的滴水不漏,確是冰雪聰明,秀外慧中,實有過人之處,不由暗暗讚歎可情,朕不如她!

    慈安太後見留下無益,本欲起駕,想想還有一事,非要問個端詳,否則皇後富察多敏問起,自己也好說辭,便說道:“皇上,你新近為什麽不回乾清宮就寢,偏偏去養心殿,還有這宮女和你在一起?”嘉慶道:“太皇太後何必偏聽偏信,兒臣豈是不明事非的人,豈會做出那樣的渾帳事。隻因近來有朝廷逆黨在京城興風作浪,朕一時寢食難安,便不欲去乾清宮,便在養心殿安歇。這宮女隻是侍候朕穿衣之便,朕就寢便打發她走了,至於流言蜚語,母後你相信別人的話,卻不信兒臣的話?”

    嘉慶的一番問話,竟讓太後一時語塞,不知說什麽好,好一會兒,這才說道:“我自然相信皇上不會做出忤逆祖宗規矩的事。好了,天不早,我要回宮了。”嘉慶道:“母後萬安!”慈安太後來時興師問罪,去時悻悻而歸,心中懊怒,隻怨皇後富察多敏心性多疑,讓她們母子生了嫌隙。

    這時嘉慶看著上官可情道:“朕未想到可情你伶牙利齒,將虛無縹緲的事情說得言之鑿鑿,似乎實有其事,讓人不得不信;比聰慧,朕不如你。”上官可情莞爾一笑道:“永傑你也太謙了。如果你不聰慧怎能坐上九五之尊,握有乾坤,君臨天下!”嘉慶哈哈笑道:“可情,朕身邊有你總不寂寞,真怕皇後富察多敏心有不甘,再起波瀾。”上官可情道:“皇後身份尊崇,母儀天下,應該寬宏大量,怎麽可以睚眥必報呢?殊非賢德所為?也許是可情不該來到你身邊,永傑莫如我離開京都,這樣便不會再起事端。”

    嘉慶一時情急,急道:“莫如朕廢她皇後,打入冷宮,立你為後這不便行了!”上官可情見皇帝說出這樣駭人聽聞的話,以為皇帝情急說話便不切實際,有失公允,也實在不似皇上所言所行,隻有讓他冷靜下來,所以上官可情道:“永傑你千萬莫要那樣做,否則置可情於萬劫不複的地步了。”其實嘉慶也是一時氣話,真的做起來便是慈安太後也決然不答應,更何況還有眾多朝臣,因為廢後可是件茲事體大的話,也決不是皇帝一個人說了算。

    嘉慶擺弄手中龍井茶水,說道:“朕也是一時情急,才說出不智的話來。隻是心中惱恨這皇後無端生事非,想想都惱。”上官可情抬頭隻見中天明月黯然,有烏雲遮住,星星也隱藏在其間,窺伺人間的離愁別恨。好一會兒,上官可情道:“永傑,在世人眼中我們離經叛道,不合乎世間道德,似乎大逆不道。可情自認是個世間平常微不足道的女子,何德何能得皇上你的眷顧?也許我們在一起終究不會有結果。”

    嘉慶忽然放下茶盅,茶水濺了一石桌,他大聲道:“大不了,朕不做皇帝,咱們一起浪跡天涯,管它什麽家國興亡都不做想。”上官可情吃驚看著嘉慶的臉,隻見他瘦削的臉似乎真動怒了,是對皇後富察多敏的多疑和太皇太後他的皇額娘的獨斷專行的痛恨!原來皇帝也有苦衷,也受人牽製不得自由——什麽祖宗的規矩將人桎梏起來,毫無自由可言!今晚嘉慶是真的動怒了,便想不做皇帝與心愛的人遠走天涯!這樣行麽?誠然不行!

    上宮可情握住嘉慶的手,說道:“永傑,這樣不行的,你不做皇帝,讓別人來做皇帝,施行仁政倒好,如果他不思天下庶民疾苦,橫征暴斂,那可不苦了天下百姓麽?永傑你不可以為了我而舍棄這錦繡江山!”嘉慶道:“那可不委屈了你,朕於心何忍?”上官可情道:“現在京都多事之秋,反清複明人士在城中蠢蠢欲動,似乎覬覦皇帝的天下?”嘉慶冷笑道:“在朕的眼中他們隻是烏合之眾,難以掀起什麽滔天大浪,天下英雄,在朕眼中隻有一人,餘者都不足論!”上官可情好奇道:“永傑,你口中的這位英雄是誰啊?想來是位頭角崢嶸,力拔山兮氣蓋世的人物!”

    嘉慶撫掌道:“那如你說得那樣。天下英雄也並非都是身長八尺,虯髯橫須,頭角崢嶸莽夫之輩。朕所說這位英雄姓袁,名承天;身材不算高大,卻威嚴盡出,麵目俊郎,世出無右,心有天地,胸懷宇宙,在朕眼中他才算英雄,其它反叛朝廷的逆賊皆不足論。正如漢末三國曹孟德言:天下英雄使君與操。”上官可情聞言笑得直打跌道:“永傑你自認為曹操?那曹公可是個虎背熊腰之人,可不如你玉樹臨風,翩翩濁公子!”

    嘉慶道:“如果你見到他便會明白朕並非言過其實。——隻是他是當年袁崇煥袁督師後人,一心秉承恢複家國之念,不肯歸為朝廷所用;這也許是人各有誌不能強求所至。朕也十分佩服這袁少俠的忠義氣節,世間有人為功名富貴不惜背叛自己邦國甚而賣祖求榮,這樣的無恥之輩盡有,朕甚惡之,以為此輩行為有虧不堪重用。你想亂世其對君上不仁不義不忠不孝,寡義廉恥,太平盛世還好,但有風吹草動,他未始不會反水,所以朕身邊的臣下如果有此人,便尋個理由支開,不讓其在京師任職,正所謂‘親君子,遠小人,國必昌之’。”上官可情未始想到這位少年皇帝胸有識人之才,治國之道!

    這時宮中執掌太監走來,甩袖跪地行禮道:“皇上,夜已深了,奴才恭請聖駕回鑾。”嘉慶看了這個執掌太監一眼,看了看天時確是很深了,眼見二更已盡,三更天了,便道:“好了,朕這便回宮。”這執掌太監知道皇帝脾性,不敢再多所說話,珊珊退下。

    回到養心殿,嘉慶心事煩燥,難已入眠。上官可情見皇帝輾轉難眠,心知他定有心事,一定還在為今夜慈安太後興師問罪的舉動耿耿於懷,久久不能釋懷。她手搖折扇,驅趕蚊蟲。因為天時已熱,宮中雖有窖藏冰塊消夏,奈何這養心殿規模恢大,皇帝所處大屋雖可消夏,但是蚊蟲還是不可避免。嘉慶看著上官可情道:“你累不累?”上官可情道:“我不累!”嘉慶笑道:“你說話不盡不實,明明額角有汗,還不承認。好了,現在冰塊開始消融了,也不太熱了,你也歇著吧!”上官可情應了一聲,竟伏桌而眠。她也許實在太累了,不一刻便入夢鄉。嘉慶從來少年心性,有時也喜怒無常,此時看著殿外石榴花開,又回看這上官可情這少女柔美的模樣,心事難平。

    夜深了,他將一件衣服蓋在她身上。看她入睡,也是開心。他又想起皇後富察多敏的行為,更覺麵目可憎,她怎麽也不可以和上官可情相比。上官可情一派江南水鄉的女孩特有的柔美,吳儂軟語盡是讓人心醉,加之她知書達禮更讓嘉慶心儀。隻是慈安太後對漢人女子多有偏見,認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是以在她心目中最痛恨的便是漢人和漢家女子,在她認為隻要漢家女子接近皇帝必是心中有陰謀,是有所圖,隻要她知道便會極盡所能扼殺,不讓其發展,否則她便不是太後了。

    嘉慶步出養心殿,不知為何想起一首詩:亡百姓苦,興百姓苦!心想不錯,從前朝到而今,總然這樣。他們有些漢人總是不肯屈服,非要妄想反清複明,其實隻不過黃梁一夢,終不可成!他來到殿前廣場上,負手背後,仰首看天,隻見一輪浩月衝出陰雲,灼灼然放出光明,周遭的星星拱衛其間。嘉慶不覺性之所至,仰天長嘯,聲達裏許,將這些時日愁苦盡舒而出,心中才覺得舒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