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天地之內.五行之中.萬物生枯.萬種起滅.皆因愛緣.超脫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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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福安令人架紅衣大炮轟炸袁承天、公輸止和趙碧兒三人,隻見轟炸之後,雪山大雪紛飛之後,不見三人蹤跡,隻見裸露的山石,可見這紅衣大炮之威力如此驚人。

    紅智上人見此情此景,覺得三人一定是被炸得灰飛煙滅,不複存在,因為他們三人身後是萬仞之懸崖,便是在大炮轟炸之前,躍身下去也隻有死無葬身之地,決難逃出生天!多福安道:“這袁承天殺了蘇和泰,本來我要拿他送到伊犁將軍蘇寧傑手上,讓他處罰,不料他們竟死不降,也算是個英雄!——隻是蘇將軍那裏卻是無法交代?”紅智上人道:“四阿哥不必多慮,現在周邊百裏之內皆是昆侖派掌管,何不命傅掌門下令,讓手下門人弟子四下尋找三人下落,正所謂“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誰教這袁承天是你們昆侖派弟子,又是你這位掌門師兄的師弟呢?統同難脫幹係!——再者他們昆侖弟孑都身有輕功,非咱們兵士所能,做事尋人事半功倍,四阿哥你以為本座這建議如何?”

    多福安聽他一番說話,頭頭是道,不無道理,便依計而行。

    那一聲驚天動地的轟炸過過,四下雪花四濺,久久不絕,聲響回響不絕,在山穀中回蕩。袁承天他們三人早先見到那一幹兵士要開炮轟炸,便躍身下懸崖,心中隻一個念頭,便死也要死得清清白白,也不可以玷汙了這白雪。

    公輸止無手無足,隻有頭腦,行動便多有不便,不如袁承天和趙碧兒手腳並用,便見靈便輕靈,宛轉如意。袁承天下墜之時不忘伸手去拿那公輸止,隻是一無著處,原來公輸止身上衣服本少,受力便小下墜之勢便為快速,所以袁承天一手拿空,那公輸止先他一步下落,先前他行動皆靠那些木傀儡機關,而今一旦失去便倉卒間不知所以,所以他重重跌落,身體撞在一塊突兀的大石之上,立時鮮血直流。袁承天見狀,便運氣下沉,眼見落地身子在半空中輕靈靈一個轉身,左腳踢右足,這才下緩之勢,但平安落地不傷分毫,抬頭見趙碧兒衣衫飄飄落來,怕她受傷,便雙掌送出,身子上躍,輕輕接著趙碧兒軟軟的身子。趙碧兒此時早已駭的神情迷離,見袁承天施手救了自己,被他這樣抱著,有種異樣的感覺,心中忽萌一個念頭:這一生一世被他抱著永不分離該有多好?隻是美夢總容易碎滅。

    袁承天將她輕輕放下,便自去查看公輸止,隻見他已是命在傾刻。他見袁承天走來,用盡餘力說道:“袁公子,我死之後,將我葬在這雪下便是,……隻是……”他說話已是十分吃力,又道:“在這穀底前方有株大鬆樹,鬆樹其旁有一塊圓石,你用雙掌拍開,此石便自行旋轉,石後……”他又稍歇一會,又說道:“石後是個山洞,洞有有幾隻大木鳶,公子你們操動木鳶兩翅之下的機關,便可以飛離此地……”袁承天道:“前輩,你不會死的……”公輸止笑道:“世人畏死,而不知生之艱難,死之快樂,也許隻有死去之人才會明白!”袁承天的眼淚禁不住落下來。趙碧兒也是傷感無已,用衣袖揾淚。公輸止道:“人生世間皆有生死,不必悲傷……”袁承天道:“可是我卻放不下這執念……”公輸止笑道:“公子,將來總會明白……”袁承天再要說話,隻見他頭一擺,已然歿去,臉上殊無痛苦,露出歡喜的容顏,也許他是世外高人,參透“今日大歡喜,舍卻臭皮囊!”

    趙碧兒見袁承天猶自傷心,便說道:“阿天,現在也不是傷心的時候,咱們還要出去,我擔心爹爹和娘親有難!大師兄未始不會囚禁他們,我好擔心!”袁承天心想碧兒所言極是,便徒手掘雪,將這公輸止屍體投進去,又覆以大雪,然後恭恭敬敬向這墓塚叩頭,說道:“全是晚輩不肖,害的前輩命喪此間,可是晚輩罪該擔當,難辭其咎。”趙碧兒見他說的出自肺腑,心想:阿天的命格是天煞孤星,以至累及周遭之人——最早是爹娘,接下來便是昆侖派有難,複明社丘幫主在寧古塔大城自裁,以謝天下,這看似是他個人行為,然則如果不是袁承天廁身其間,似乎他也不會死去,而今又讓這公輸止橫遭不測,昆侖派又陷入爭鬥,大師兄奪取掌門之位,投身於清廷,已然和天下反清複明的英雄成了仇讎,這可不是阿天造成的,如果當初不是爹爹收他入本門,那麽大師兄焉為因愛生恨,痛恨爹爹有意將掌門之位傳於這位入門最晚的小師弟!

    袁承天和趙碧兒二人操控大木鳶,飛上崖去,隻見雪地白茫茫,隻見許多人的足跡向伊犁城的方向而去。這時趙碧兒肚中饑餓,不由地咕嚕嚕地響。袁承天見四下白茫茫,似乎一望無際,二人待要行走已是筋疲力盡,如果再駕木鳶已是不能,因為適才二人飛上懸崖之時,由於趙碧兒一時好奇,拔動機關這木鳶方向便失去控製,竟而不受操控一頭撞在一塊兀地麵的大石之上,竟將這木鳶撞個紛碎,不能再次升空,所以二人似乎隻有在雪地徒步而走,除此之外似乎也別無它途。此時二人又饑腸轆轆,可說雪上加霜。趙碧兒暗暗悔恨自己一時好奇,竟而毀了這木鳶,否則二人可以駕它回轉昆侖,還有拔亂反正的希望,不讓大師兄奸謀得逞,讓昆侖聲名受損,而今可好,兩個人似乎隻有在這白茫茫雪地行走。

    袁承天抬頭見頭頂盤旋著幾隻碩大的禿鷲,往向張望,時不時作俯衝狀,似乎要擇人而噬,——要知要一隻碩大的禿鷲體重可達百斤,兩翼伸展開來幾乎有丈餘,而且性情凶猛,專食死屍,它長長的嘴瓜最為厲害,有時竟可俯衝而下,將一隻羊抓到天空,再行拋下將它摔死,然後分食,其性情如此殘忍。趙碧兒見頭頂之上高高盤旋著的禿鷲,心中難免栗六,很是不安。袁承天見她花容失色,便極力安慰她不要害怕,還有他!趙碧兒見袁承天堅定的神情這才放下心來,心想我這樣一來,阿天是不是心底裏笑我柔弱,不似他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慨?

    袁承天將一塊大大的木板放在腳下,一手攬腰抱著碧兒。碧兒不知他此意何內,竟而心跳加快,仿佛有小鹿在撞,臉也紅了起來。袁承天已然掌控方向,足下用力向大雪山下方滑去,原來他是以木板為雪犁,在雪地滑動,這樣行動迅速,可以免了二人徒步行走的艱難,也可以聚集內息,以對付天空中那幾隻可惡的禿鷲。隻是趙碧兒會錯了意,見袁承天目光炯炯,看著前方雪地之上有無障礙物,以足調整滑行的方向,——自來袁承天久在這雪域高原,對這雪犁自是得應手,先前他便一個人偷偷出來滑雪偷玩,旁得師兄師弟卻都一個個潛心習練本門心法,獨他喜歡一個人在漫天大雪之上,一個人心無所係,一個人孤零零,看那高高在上的蒼穹,飄著大雪,竟有一種與世隔絕的千古況味!他喜歡一個人孤獨來去,喜歡在寂寞中尋找自我,也許旁人從來看他如同怪物,其做事行止不近人情,然則鬼有千麵,人有萬種,各各行為各不相同,所以世上有人忠義乾坤,肝膽昆侖;有人行為卑劣,為了一己之私盡可誅殺同門,為功名榮華可以拋棄高潔的採守,隻是為了一己之私,可說是可卑可恥!

    一路由上而下,向著山趾滑行。天下的禿鷲鳴叫不休,似乎也是大雪天久不覓食,餓得發慌,見到雪地之上有人便要啄食,隻是袁承天和碧兒二人在雪地滑行飄忽不定,它們便難以俯衝啄食,但是依舊不放棄,在空中盤旋,如影隨形追擊二人,似乎不得手不罷休。

    碧兒緊緊抱著袁承天的腰部,側臉可見阿天的大大的眼晴,一刻也不停歇,全神貫注看著前方,似乎對頭頂盤旋的禿鷲視而不見,其實不是視而不見,因為此時雪犁滑行,不得分神,否則一旦方向失控,撞上山石非粉身碎骨不可。

    漸行漸遠,滑行到一處較為平坦之處,正有幾株鬆樹間或有無花果,隻是無花果樹尚未萌芽,鬆樹卻是鬆針碧綠。袁承天停打住,在一塊大石上坐上,喘了口氣,抬頭見那無花果樹枝椏間還有去年的果實,隻是經過一年風吹日曬,果實已是幹癟了,但是還可以吃的。袁承天伸手摘了幾顆,對碧兒道:“碧兒,你吃不吃?”碧兒見這果實落了灰塵,而且幹癟的難看,搖頭自然是不願意吃。袁承天用雪水將之外麵汙泥洗去,將一顆放在囗中嚼了起來。碧兒見他吃得津津有味,不由好奇問道:“有這樣好吃麽?”袁承天不無傷感道:“從來窮人家的孩子還有的選擇麽?”他似乎又想起自己以前苦難的境遇,又喃喃說道:“碧兒,非是我悲天憫人,實則是對苦難感同身受!天下眾生皆是苦!以前我未入師父門牆,在世間討生活,有好心的大叔和大嬸將饅頭給我,其實他們的生活本已捉襟見肘,可是還給我吃的,他們都是可憐人,也有朱門大戶,他們驅趕我,有時卻將餿的饅頭和飯食給我這個小乞丐,在他們眼中是施舍了大慈悲,世間人情冷暖也不過如此吧?每當我灰心喪氣,萬念俱灰時,便眼前閃現已逝去的爹娘,娘親在臨歿時便說‘孩兒你要做一個堅強的男子漢,莫被困難打倒!’爹爹也在臨歿前苦苦交代‘天兒,你不可以自暴自棄,因為你是袁門後人,千萬不可以自己瞧自己不起,不做一個懦弱的人,要記住民族大義,漢人不懦弱!’”他便將這話牢牢記在心中,他便是在生死憂患之中也不氣妥,也不退縮,皆因他是袁門後人,不可以渾渾噩噩與世人同悲!

    趙碧兒聽他說得可悲,不由得也傷心起來,晴睛紅紅的,似乎也要哭泣起來,原來世上之人的情感皆是脆弱的可憐。她竟伏在袁承天肩臂嚶嚶哭了起來,是為了歿去的娘親,她好想見她一麵,因為碧兒在這塵世上一個人好孤單,沒人疼沒人愛,縱有爹爹,可是他那裏知道女兒心中的苦和淚?

    趙碧兒這時接過袁承天遞過來的無花果,心想:原來阿天心中藏著這麽多的苦難,——不為人知的苦難!這也是他為何時時顯露出孤獨淒涼的情景!袁承天看著趙碧兒將這無花果吃了,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忽然天空盤旋的那幾隻禿鷲見袁承天二人在這雪地吃無花果,見是時機,幾個禿鷲長鳴一聲,向著兩個人衝來,長喙向著二人頭頂啄去,勢要將二人啄死,分屍他們。隻是它們太自以為是,要分屍袁承天二人也難。趙碧兒見狀驚呼出聲,伏在袁承天肩臂。袁承天運掌而出,忽地一掌向這禿鷲拍去,勢挾風雷,以平生之能抵禦這猛禽!

    為首禿鷲凶巴巴衝來,本擬將袁承天啄食,不料一股強大勁風拍來,直震它羽毛紛飛,很是狼狽。袁承天餘勢不減,接著第二掌翻出,前頭之勢餘威猶在,第二掌更見威猛,竟而將這禿鷲當場拍死,跌落在雪地之上,餘下禿鷲見首腦已死,不敢再自行凶,便折回原路,向天空深處飛去,時不時長唳一聲,回看袁承天二人,似乎心有不甘!

    袁承天長長出了口氣,忽覺胸中濁氣上湧,氣息經脈逆轉,便自不得動彈。趙碧兒見狀大驚失色,連忙拍打袁承天,怎耐他此時氣息經脈逆轉,非有當世之大高手出手才可以解他危難,可是放眼當下,隻見白雪茫茫,那有人蹤?趙碧兒的心不由沉了下去,難道天要絕人於此?

    忽然白雪茫茫盡頭,隻見有二人步履如飛,轉眼間便已至眼前。待碧兒看清二人不由驚呼出聲,原來此二人非是別人,卻便正是那靈蛇派的首腦白碧塵和那白鳳城二人,隻是心中起疑,他二人緣何來到這雪山之上。其實自那次分別之後,白鳳城對這趙碧兒念茲在茲,心中腦海中滿是她的影子。新近他們父子在一次外出時,撞見一隊隊官軍向昆侖派駛去,便情知不妙,便順手抓了一名清兵喝問原由。這清兵見白碧塵凶巴巴的樣子,嚇得魂飛魄散,便一五一十將此次官軍在多鐸王爺的四阿哥多福安統率下進攻昆侖,如果昆侖派接受朝廷詔旨,為皇上所用,那麽一切全休,否則昆侖派便是滅頂之災。白碧塵聽了倒不怎麽放心上,心想這昆侖派與我靈蛇派毫無交際,生死我也管不著,便一掌拍死了這名清兵,隨手拋入山崖之下,為野狼所噬。白鳳城見了終是心下不忍,便欲躍下山崖為其埋屍。白碧塵見了,心想:想我白碧塵一生殺人無算,沒成想生子如此,真的讓人大失所望,——全然不似我殺伐果斷,反而優柔寡斷,婦人之仁,將來終難成大事。白鳳城也不理會爹爹,他下去將那清兵埋葬之後,又自躍身上崖。白碧塵要他同歸靈蛇山莊。白鳳城卻執意要去昆侖派。白碧塵道:“隻怕咱們去時,官軍早已將昆侖派攻下,咱們去了也是於事無補,何必趟這渾水,自尋麻煩?”白鳳城都不依不饒,因為他心念趙碧兒,便舍了白碧塵大步向昆侖山而去。白碧塵氣得一拍大腿,:“城兒一向任性,既然他要去昆侖派助其一臂之力,那我也不遑多讓。”於是二人便隻身前往大雪山,可巧不巧正走時,眼見昆侖派便在眼前,不料竟撞見趙碧兒和袁承天二人。

    白鳳城心下好奇,他見袁承天不能動彈,不明所以。趙碧兒自是知曉,便央求白碧塵救下袁承天。白碧塵見她出了這個題目,並不拒絕,哈哈笑道:“好,我答應你,——隻不過我還有一個附加條件,——你可要答允,否則這位袁少俠死活,於在下可不相幹。”趙碧兒蛾眉一蹙,正不知他要說出什麽不近人情的苛刻條件,不料白碧塵看穿她這心思,說道:“我這條件並不違背俠義道,也不是強人所難,而是一件皆大歡喜,潑天大的富貴。”白鳳城見爹爹說的鄭重,心中暗想:又是什麽樣的潑天富貴?白碧塵也不賣關子,咳嗽一聲,不緊不慢,有條不紊地說道:“我隻是要求趙姑娘你莫失前言,依舊做我白家的兒媳,下嫁於我城兒,這可不是皆大歡喜的事麽?”趙碧兒冷冷道:“我如果說不呢?”白碧塵臉色一變,陰沉道:“那也由不得你,你要倔強我也不相強,隻是你忍心看這袁少俠便此內息經脈斷絕而亡麽?”趙碧兒道:“你趁人之危,要挾於人,算什麽英雄好漢?”

    白碧塵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了好一會,這才說道:“我白碧塵從來沒有自認名門正派,也從來不成想做什麽英雄好漢,要做就做惡人,可是在下手下從來未枉死過一個好人,殺的都是那些為害人間的無恥的奸邪小人,可不比你們昆侖派調教出的識大體,明是非的好弟子。趙姑娘須知天下多有偽君子,打著道學的幌,私下卻幹著殺人放火,卑劣無恥的勾當,在白某看來還不如我這強盜,我們還秉承‘盜亦有道’的規矩,而那些所謂名門正派盡做些欺世盜名的惡事?趙姑娘,咱們這便別過。”他說話一完,便要攜白鳳城同去,便是不再理袁承天他們二人。

    白鳳城此時心不甘,情不願,口上附合爹爹的說話,隻是腳下並不行走,眼睛看著趙碧兒,那意思再明白不過,是要她向白碧塵低頭,否則袁承天隻怕真的要死,——可是隻見趙碧兒猶自看著袁承天,滿眼是憐惜的神情,卻對他視而不見,不覺心中酸楚,心想:原來趙姑娘從來未忘記她的這位小師弟,我在她心目之中竟可以忽略不記。他的心情說不出的五味雜陳,心想:豈難道我在趙姑娘心中竟不如他?白碧塵見白鳳城遲遲不走,有些慍怒,心想:豈難道我白碧塵的兒子便不如人?

    白碧塵見白鳳城癡癡然的樣子,一時心中不知是恨是悲。天上又飄大雪,白碧塵道:“城兒你還不走,人家心裏全然沒你,你還巴巴地在這幹麽?”白鳳城此次前來昆侖派便是為了見上趙碧兒一麵,可是今日一見,不如不見,心中一時萬念俱灰,昔日的豪情壯誌不複存在。趙碧兒見他神情沮喪,心灰意冷,心中也不由得心生憐憫,心想我如果不答應他,那麽阿天勢必死亡,我於心何安?便是餘生也不得安寧?可是待要求肯於他,卻又不能,一時彷徨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白碧塵已然看出他的心思,心想如果我和城兒真的一走,那麽她勢必無法可施?他倒要看看這趙碧兒能倔強到何時,便強行拉著白鳳城離開。白鳳城再也顧不得別的,大聲道:“趙姑娘你如果再不求肯我爹爹,隻怕來不及了?”趙碧兒看著袁承天,見他麵色黯然,隻有出的氣息,無有進的氣息,似乎一時半刻便會死去,心想:我難道眼睜睜看他離我而去,無動於衷?這時袁承天聽他們說話,心中不知如何抉擇,因為經脈逆轉,已然不可以說話,所以隻有一雙眼晴看著碧兒,意示於她,便是自己死了她也決不可以嫁給一個她所不喜歡的人,那樣她餘生便會在懊悔中過活,那樣豈不是很殘忍?

    白鳳城掙脫爹爹的掌握,來到趙碧兒跟前,神情淒然低聲道:“趙姑娘,你暫且委屈求全一下,全作答應,將來待袁少俠身體無恙,我便不強求於你,你可以自行離去,我絕不相強,你看好麽?”趙碧兒見他求肯自己,語出真誠,全然不似做偽,不由得心想:這未始不是一個好法子,否則阿天真的要死,自己隻怕將來後悔莫及。她回看阿天此時更是氣息微弱,再不施以援手,隻怕真的有死無生,難道自己真要眼睜睜看他死去而無動於衷麽?不行,我不可以這樣做!她打消自己的念頭,徑直來到白碧塵麵前,說道:“隻要前輩能救我這位小師弟,那麽我情願與白公子結為伉儷!”白碧塵拍掌笑道:“好的很,這才是識大體的好姑娘。”他又看著白鳳城,說道:“擇日不如撞日,那麽便是今日,今日初九黃道吉日,你們這便夫妻交拜,共入洞房吧!”白鳳城心中詫異:爹爹此舉未免操之過急,似乎不合時宜。白碧塵從來厭惡世人那種假仁假義的作派,從來是心有所想,便宣之於口。他抬頭看了一下,見不遠處正有一座廢棄的宅子,獨立在風雪之中,顯得格外刺眼!臉上顯出笑容,可見他是要兒子白鳳城和趙碧兒二人在此廢宅成婚。白鳳城心下竊喜,終於可以和趙姑娘結為伉儷,鳳凰於飛,這豈不是人間美事。他情不自禁偷偷瞧向趙碧兒,隻見她殊無歡顏,蛾眉低首之間盡顯憂愁,仿佛此事於她非是好事,反而是件擾人心神,壞人行止的惡事,因為在她內心深處根本不喜歡這白鳳城,心中隻有袁承天,再無第二人,天可荒,地可老,隻是此心不可移!

    袁承天此時正是經脈逆轉,內息亂走亂撞緊要關頭,說話不得,內心焦急,隻是說碧兒你不可以委身於他,否則你要痛苦一生,——可是難道要她和自己在一起——那豈不是害了她,自己是天煞孤星,一生鬱鬱寡歡,禍及周遭至親之人。自己豈難道要害死她,那豈是自己所願?——可是自己心底裏卻為什麽不希望她下嫁於這白鳳城?難道自己內心還是舍棄不下她,心心念念要與她走完這一生?可是這又不能夠,如果那樣,真的會死人的,自己如果喜歡她,卻為何不放棄,讓她委身於白鳳城不好?這位白公孑可不似他爹爹白碧塵殺人無算,有時邪氣橫生,讓人生怖。

    明燭閃亮,這廢宅也非十分荒涼,灶間有鍋碗,大堂也不見灰塵,隻是安靜,似乎長久無人居住的光景。白碧塵笑嗬嗬讓白鳳城和趙碧兒二人拜堂成親。袁承天則被丟棄在一個黑暗角落,似乎無人理睬。白碧塵見二人拜過天地,再拜高堂,更是樂不可支。白鳳城得償心願,自不待言,隻是此時趙碧兒內心有種無法言表的情感,不知是喜是悲,抑或是無奈!有時造化總是能人,讓有情人不得眷屬。袁承天在黑暗中看碧兒和白鳳城雙雙入了東廂房——那是白碧塵臨死起意布置的花燭洞房,他意在要碧兒不再反悔,也讓白鳳城得償心願,不再鬱鬱寡歡,他們似乎人人皆大歡喜,獨獨苦了袁承天!他知道如果碧兒不嫁白鳳城,這白碧塵決然不會救自己活命?想到此處,不覺萬念俱灰,便有一死百了的念頭,可是不能,自己如果死了,那清心格格隻怕要傷心欲絕,也不會獨活世上,自己這樣一來豈不是害了她?所以他雖內悲苦萬狀,然而卻不自裁,因為心心念念為一人,所以還要堅強!

    白碧塵見此間二人已拜完天地,似乎已無他事便抓起袁承天躍出廢宅,幾個起落之間已遠離這地方,找了一塊幹淨的大青石,將他撂在這大石之上,說道:“對不住了袁少俠,咱們便在此處運功療傷,讓老夫為你迫出體內邪氣,讓經脈內息重歸正軌。咱們遠離他們也是好事,這樣便不會打撓新人大喜之日。”袁承天聽他說新人大喜之日,內心如被大鐵椎重重擊打,說不出的悲苦萬狀,隻覺眼中有淚,心中有苦,隻想大聲哭上一場,從此成為陌生人,甚而比陌生人還冷!不由萬念俱灰,想著:此去青天無多路,好教人生念故人!故人已成陌生人,相見成恨淚成灰!

    此時風小雪止,隻見天空依舊蒼茫,在這曠野之中,竟有一種與世隔絕的千古況味!竟有古人一種悲天憫人情懷,正謂: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白碧塵那知袁承天此時悲苦萬狀的內心,見他眉宇臉上盡是愁容,不得開心顏,仿佛其一生都在憂患掙紮中,不敢稍有懈怠,隻因為生而為人,便須努力前行,那有懈怠的理由!天下眾生皆是苦,無論皇帝和天下庶民,一樣有不為外人道的傷心事,世間苦難誰也無法逃脫,隻有在這世間苦苦前行,似乎別無他途!

    雪山高原多有野狼群居,它們覓食總是傾巢而去,因為這樣既使遇到虎豹一樣可以群起攻之,不落下風,否則單獨行動隻有死的份。

    白碧塵此時頭頂氤氳氣起,那是所耗內力所引起。袁承天此時內息歸於正途,不再寒冷交替攻擊內心,身體開始回暖,經脈也不再亂衝亂撞,漲紅的臉色又恢回原來的樣子。白碧塵見自己為他運功療傷,已見成效,甚是欣慰,不覺收掌於懷,仰首長嘯,隻震的鬆針上的積雪紛紛落下。雪地中十幾隻野狼被這嘯聲嚇得,紛紛四下奔逃,不再巡逡在左近,也打消吃人的念頭!

    白碧塵剛要提起袁承天離開此間,忽然那廢宅方向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白碧塵心下大驚,因為聽聲音似乎便是兒子白鳳城所發的慘叫,便顧不得袁承天,提足躍身向那廢宅而去。隻見大雪地上隻留下點點足跡,向那廢宅而去。袁承天心想難道是……他不敢想下去……碧兒不是心腸歹毒的人,那麽那聲淒厲的慘叫聲確實是白鳳城所發的,那麽廢宅一定出了事情,自己怎可置身世外,便要提足前行,怎奈剛剛恢複內力,所以腳下軟綿綿,一無所著,心中便著急。

    忽然一隻大手拿他肩臂,起縱之間已是十餘丈外。此人在雪地行走,竟無腳印,可見這是極上乘的輕功身法——踏雪無痕,最為厲害,一般人決難練到此種境界,非是先天資質異於常人之輩才可練得。袁承天見這人一身黑衣,頭上是黑布裹頭,隻露兩隻眼睛,閃著淩厲的光芒,攝人心魄。袁承天道:“前輩,你要帶晚輩去那裏?”這黑衣人卻不作答。不一刻二人來到那廢宅,隻見大堂明燭還亮著,隻見白碧塵正伏在白鳳城屍身上痛哭!袁承天心中驚詫,不過半個時辰,竟而人鬼殊途,陰陽相隔,實在讓人唏噓。這黑衣人見白碧塵哭的傷心,出言安慰他道:“白幫主,你也不必再傷心難過了,人死不能複生,傷也無用。”

    白碧塵道:“這不關你的事!”他抹了一下眼淚,又看了看白鳳城,見頭腦深陷,顯是中了一種極厲害的掌法,腦海忽然閃現出“五指朝陽斷魂掌”——這掌法乃是昆侖派的殺人厲招,不傳外人,隻傳本門最為親近得意的弟子,不由脫口而道:“好你趙姑娘,你如果不喜歡城兒,大可不如下嫁我白家,現在竟趁我孩兒疏忽,下殺手殺了他,——你好歹毒的心!”袁承天道:“白幫主,事情未明了之前,你莫冤枉好人,我信碧兒不是這樣的人。”白碧塵格格冷笑道:“是麽?我真是養虎為患,我總以為隻要我改邪歸正,別人便不會瞧我不起,加害於我,可是誰曾想好人難做,惡人長命!袁少俠你授首吧!”他揮掌向袁承天頭腦拍去,他竟而將兒子之死遷怒於他人。袁承天念他適才救自己活命之情,便不還手,因為他知道他此時心誌已然失常,自然而然將憤怒遷於他人。

    黑衣人見白碧塵不分青紅皂白,便出手殺人,喝道:“且住,你說是趙姑娘殺了令郎,單單憑這‘五指朝陽斷魂掌’便判定殺人者便是趙姑娘,這未免不盡不實,難以讓人信服,難道別派的人士便不會這掌法?”白碧塵冷笑道:“你也不必極力為昆侖派開脫,當時我和袁少俠離開,這宅子中隻有趙姑娘和我孩兒白鳳城,再無他人?你說不是她卻又是誰?再者,我適才查看雪地上腳印並無外人腳印,隻有一行柔柔弱弱女子腳印向遠處而去,到了前麵山岰忽然不見,你說這腳印不是趙姑娘的,卻又是誰的?難道惡鬼殺我孩兒不成?”、

    黑衣人不以為然,說道:“是非曲折‘‘′未明了,你怎麽可以以偏蓋全,似乎這樣不妥吧!”白碧塵道:“這是我白家的事,殺人便須償命,又有什麽怨言?”黑衣人道:“事情未明了之前,誰也不可隨意殺人!”白碧塵斜斜看了看他,冷哼一聲,惱怒道:“你是天王老子麽?今兒白某偏要殺人又怎樣?非但殺人,還要親上昆派讓趙掌門給個交代,否則可不能就這樣算了。”袁承天聽他大言不慚,要一個人殺上昆侖派找師父理論,不由心中有氣,有話要說。豈料這黑衣人製止他,不恕反笑道:“現在昆侖派掌門已不是趙相承了。”白碧塵心中奇怪“咦”了一聲。

    黑衣人接著說道:“現任掌門是他的大弟子傅傳書所接任,閣下自以為武功出眾,那麽便不妨去授首吧!”白碧塵聽他去昆侖派送人頭,氣得虎吼一聲道:“好賊子,你竟與昆侖宵小沆瀣一氣,好!你讓白某去送人頭,那麽今日今時我要你在此身首異處,不得求活!”黑衣人不慍不怒,說道:“你有這本事,那麽便過來一較高下。”白碧塵取過地上靈蛇杖,忽地一聲向著黑衣人襲去。黑衣人也不著慌,腳上輕移,也不知怎麽一轉便躲過這一杖。白碧塵全神以備,心心念念要他好看,是以將掌中靈蛇杖舞得風雨不透,隻見重更杖影,甚是駭人,因為這蛇杖內有條靈蛇,甚為毒辣,噬人者必死無疑。平昔匿身於杖中,這蛇杖中空,所以常人根本不知有蛇匿於其中,因為隻有在緊要關頭,白碧塵便呼哨一聲喚它出來殺人於無形之間——因為這靈蛇行動迅捷,往往出其不意之間從杖中竄出,直襲向對方咽喉部位,所以一噬封喉,再無活命之理。死在這靈蛇口下的人不在少數,是以白碧塵以此為傲,於他對敵往往事半功倍,最為見效。此時他與黑衣人交手,以為他能有本領,不過十招便可輕鬆拿下,孰料對方的功夫竟出乎自己意料,幾次眼見得靈蛇杖便要得手,他總是於千鈞一發之間輕靈靈轉身而去,竟而傷他不得分毫,你說白碧塵能不生氣。

    又過五十回合,黑衣人非但不見下鋒,而且氣息綿長,似乎內息不受影響。白碧塵心不著急,心想:今日若拾掇不下此人,自己以後聲名掃地,也不要做人了。想到此節,目光斜睨一下一側的袁承天,目光一轉,便心生計。隻見他忽地躍身出圈,一聲呼哨,杖中靈蛇得悉主人喚它出來殺人,自是不敢懈怠,一馬當先,嗖地一聲竄出,襲向表承天。袁承天此時正全神以注看著場中變幻,不料有蛇襲擊自己,便神情一懈,便是在他刹那間,靈蛇已落在他肩臂,伸出長長蛇信子要噬咽喉。袁承天焉能讓它得逞,揮手擊打,未想此蛇動作疾快,一曲一轉,繞了一個彎曲,噗地一聲還是咬中袁承天脖子,一股巨痛傳來,令他身子為之一顫。袁承天不加思索,用手死死捏它的七寸處,此處為蛇之最為要害之處,因為蛇之七寸乃全身髒腑所在,製其七寸必死無疑。袁承天雙指絞處,這靈蛇已然斃命,軟嗒嗒垂下身子。

    白碧塵見狀,目眥欲裂,一揮蛇杖撲向袁承天。他本意是要靈蛇噬人,分開這黑衣人關注,隻要他稍有懈怠,那麽自己便有機可趁,一舉將其殲殺,可是未想到袁承天竟而將其殺死,能不心痛?黑衣人見狀也躍身而前,向著白碧塵一掌拍去。白碧塵聽得背後惡風不善,來不及出招,身子斜斜向旁躍去。黑衣人一掌落空,地上雪花紛濺。可見他救人心切,已然全力以赴。

    白碧塵斜身竄出,並不收手,忽然雙手一揚幾枚鐵蒺藜分射袁承天和黑衣人。黑衣人見狀掩身衛護袁承天,那麽他的空門便大露,竟而被幾枚鐵蒺藜打中,其實非是他武功不到,而是此時三人離得太近,已然避之不及。這黑衣人舍死為救袁承天,可見他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白碧塵猶不罷休,揮杖又上,狠狠向他頭頂揮下。黑衣人雖中這鐵蒺藜,一時未死,見他又要行凶,忽地雙手撐地躍身而起,雙手箕張,竟而死死扼住其咽喉,任憑白碧塵蛇杖打在頭腦之上,依舊不肯放鬆。此時袁承天見兩人已是以命相搏,相殺相恨,同歸於盡的打法,心下終是不忍,語帶哭腔哀懇二人住手,可是兩個人任誰也不聽他說話,依然相拚相殺。

    又過好一會兒,袁承天見二人依舊保持這姿勢,心中一動,便伸手探試白碧塵的鼻息,不探還可這一探直駭得神魂出竅,原來聲息皆無,已然死去。他又轉到這黑衣人身畔,探指依舊無聲無息,兩個人竟而全都死去。袁承天不禁悲從中來,心想人之生死隻是一念之間,這黑衣人為救自己,竟而命喪當場,這一切可說都是自己一手所造成。又過一會兒,他內心稍為平靜,心想這出手救自己的黑衣不知是何方神聖,自己可要拜謝於他。他悄悄將這黑衣人黑布取下,不取還可,這一取下更是呆在當場,原來此人不是別人卻便正是師祖林正眠,隻是他緣何知道自己有難?再一想也就釋然了,試想這幾日昆侖派事情迭出,更兼這傅傳書升任本派掌門,興師動眾,能不引起昆侖之巔之上靜修的林正眠的注意,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觀,置之不理,自然要下山要加以過問,而機緣巧合之下撞見這白碧塵無事生非,想要殺人,所以便出手製之,孰料兩人竟而同歸於盡,雙雙殞命,可不是大悲慘事。袁承天此時欲哭無淚,怔怔站在當地,心中一片蒼茫,不知所措,大有萬世皆空,一無所念,不由得萬念叢生,忽而仰首向天長嘯,綿綿之不絕!

    世上之人多不悟,南華真人說生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