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章  林五丫

    夜晚，鄉下林家吃飯早，林老兩口吃完飯之後並沒有睡覺，而是在屋子裏各忙各的。

    林奶奶一邊靠近煤油燈給自家老頭子縫補上工弄破的衣服，嘴裏一邊和林爺爺閑聊。

    “哎，老頭子，你說過，再過兩天地裏的香瓜熟了，我去一趟城裏，看望我那兩個大孫子怎麽樣？

    我都快一個月沒見孫子了。

    還有，我給孫子攢的雞蛋放久了，壞了可要心疼死老婆子我。”

    林爺爺坐在地上的矮凳上吧嗒吧嗒的抽著旱煙，聽到老婆子的問話抽煙的動作停了下來，溝溝壑壑的臉上帶笑說道：

    “想去就去唄，老大是個孝順的，老大媳婦又向來聽老大的話，不敢也不會嫌棄你一個鄉下的老婆子進城會給他丟臉。”

    林爺爺又像想起了什麽似的補充了一句。

    “記得到時候把在灶台上的臘肉帶上，繼祖和繼宗就愛吃那味兒。”

    林奶奶一聽是自己的孫子愛吃就要點頭，突然她反應過來皺著眉頭說道：

    “這......沒多久就要秋收了，秋收勞動大，我還琢麽著這臘肉留著給你們男人補補，不然下大力怎麽熬得過去？”

    林奶奶雖然偏心城裏的老大家，但也不能不顧自己兩個在身邊的兒子的死活。

    秋收不吃點有油水的東西，那是會累死人的。

    其他時候再怎麽摳搜也沒事，但秋收的時候她是萬萬不敢的。

    林爺爺無所謂的擺擺手說道：“這有什麽，秋收的時候讓老二老三的媳婦兒多跑兩趟公社，買點骨頭棒子回來熬湯，一樣可以補充油水。”

    林爺爺越說越來氣，“誰讓老二老三不爭氣，不像老大那麽有福氣，能從農家小子掙紮著成了城裏人我就不說了。

    連生兒子的事情上也比不過別人，指望他們兩個咱們林家怕不是要絕後！

    我孫子將來可是要給他們兩個叔叔養老摔盆的，叔叔家的啥東西他們吃不得！”

    林家的二兒媳婦和老三媳婦的老實樣子不一樣，讓她吃虧是不幹的，但要是占便宜的事情她跑得比誰都快。

    按照爹娘以往進城的頻率就知道，就是這一兩天的事兒。

    於是就經常偷偷的蹲在屋外頭聽老兩口的牆角。

    雖然她並不能阻止娘將家裏的好東西拿給大房，但怎麽也要做到心裏有數。

    將來侄子敢不給她養老，看她不講究死他！

    聽到林家老兩口的談話，於大花就非常的痛苦。

    不僅僅是因為老兩口又大包小包的把他男人累死累活掙的東西往城裏送。

    更是因為她這把年紀了卻還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兒子。

    老天爺啊！

    我於大花這輩子也沒幹過傷天害理的事情啊！

    為什麽就不能賜予我一個兒子！

    非要讓周蘭花那個虛偽的女人處處壓她一頭。

    要不然以她這麽斤斤計較的人，怎麽可能能眼睜睜的看著老兩口，一個勁兒的拿她們辛辛苦苦掙的東西補貼大房。

    要知道大房兩口子在城裏的生活比他們過得好上萬倍。

    接下來，於大花再也沒有了心情偷聽老兩口的談話，黯然的離開了。

    林奶奶看見燈光下女人的影子終於不見了才撇撇嘴說道：

    “這於大花真是不要臉，連公婆的牆角都要偷聽，我真是後悔給老二娶了這麽一個媳婦，要不是這些年她沒有個兒子，她怕是是早就騎到我這個婆婆頭上拉屎了！”

    林爺爺作為公爹不好對兒媳婦評頭論足，但心裏還是認同的。

    就沒說話。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尖銳的聲音在林家院子外麵響起。

    “林家的人快出來啊！你家的五丫的頭被知青打破啦！現在在村衛生所！”

    這聲音一出，林家不管睡覺的沒睡覺的人都翻身爬起來往院子外麵跑去。

    林五丫是二房林二柱的第三個女兒，因為是於大花生的第三個女兒，所以在二房向來不受重視。

    每天把林奶奶吩咐的事情幹完之後就喜歡跟著她二姐林二丫屁股後頭轉。

    林二丫雖然是於大花的第二個女兒，但她長得好看嘴甜會哄人，所以在林家的待遇比其她女孩子要好點。

    但也就那樣，看她們姐妹這麽大了都沒有個正經名字就知道了。

    農家的女孩子從早到晚都在忙活，也就吃完晚飯後能有一點兒空閑時間。

    自從前兩年村裏來了知青，村裏的姑娘和小夥兒就喜歡往知青裏邊湊。

    大城市裏來的知青懂得多，又會唱歌跳舞、詩詞歌賦，緊緊的吸引了在村裏長大的男孩女孩的心。

    每天傍晚，知青點就像開演唱會一樣熱鬧。

    今天傍晚林五丫照樣跟在林二丫的後頭往知青點去。

    到了知青點以後，人緣很好的林二丫就往熟悉的知青堆裏去了。

    而李二丫則遠遠的看著知青們意氣風發的樣子目光裏都是羨慕。

    她從小就羨慕大伯家的林嬌和林俏能在城裏生活和上學。

    不像她隻能在村裏上了個小學，就被趕回家掙工分和做家務了。

    結果沒過一會兒，林二丫不知道怎麽的和知青點的一個玩得好的女同誌吵了起來。

    且越吵越凶。

    林五丫怕自己的二姐吃虧就上前幫忙。

    結果被對麵的女知青無意間用石頭砸到了腦袋。

    林五丫當場就昏了過去，然後被知青點的負責人送到了村衛生所，並派了人通知林家。

    林家人聽到消息立馬就往村衛生所趕。

    於大花更是哭天抹淚的在路上狂奔。

    她雖然不怎麽喜歡三女兒，但她到底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又怎麽不著急。

    當林家人到達村衛生所的時候，林五丫已經醒了過來。

    林五丫木愣愣的看著自己遙遠記憶裏的村衛生所，以為自己在做夢。

    她不是在醫院等死嗎？

    沒錯林五丫已經不是現在的林五丫了。

    準確的說林五丫重生了。

    上輩子的林五丫過得一點兒也不好，林家為了給林繼祖娶上他心怡的女孩子，讓她和於家換親讓她給於家做媳婦。

    其實最開始林家推出的是她二姐林二丫，但是沒想到二姐一直和知青點的一個男同誌私下裏談戀愛。

    消息一傳出來後沒多久，二姐她懷了知青的孩子的事情被曝了出來。

    林家人當場氣得就要和二姐斷絕關係，林家丟不起這個人。

    在場的人隻有母親是真正的心疼二姐的，撒潑打滾的護著二姐，最後二姐和知青結了婚。

    但和娘家疏遠了。

    但她的日子卻並不好過，男知青就不是個可以過日子的人，家裏家外都要二姐去操持。

    二姐再也沒有了從前水靈靈的模樣，最糟糕的是當高考的消息出來後。

    二姐的丈夫考上大學扔下她回城了。

    沒有結婚證，也不知道男知青城裏的地址，二姐想找男人都沒處找。

    從此她一個人在村裏幹活養活自己和兒子。

    那日子像在苦水裏泡著。

    但她自己的日子也沒比二姐好到哪裏去。

    林三丫剛嫁過去的生活還可以。

    公公雖然沒有話語權，但到底是個廠長，工資高，有補貼。

    雖然經常接濟農村的親戚，但家裏吃得比她以前在鄉下林家要好多了。

    婆婆雖然尖酸刻薄，但她從小就習慣了聽人指揮，隻要不往心裏去，也沒覺得有什麽難過的。

    但是沒想到改革開放後紡織廠倒閉了。

    本來有個鐵飯碗的公公被迫下崗沒了工作。

    她男人本來就沒本事，又迷上賭博，把家裏的積蓄都輸光了。

    從此她的生活就像個地獄。

    她在於家這麽些年裏，沒生出來兒子隻有一個女兒。

    她和閨女兩個人在於家一直都是最底層。

    為了養家，她靠著從小做飯練就的手藝，在林嬌的建議下，去火車站賣炒飯。

    每天風裏來雨裏去的掙點兒辛苦錢。

    同期擺攤的人都掙了錢，有了自己的店麵，隻有她還在推小車在火車站賣飯。

    原因就是男人的賭博一直屢禁不止，辛辛苦苦掙的錢是一分也沒留住。

    但好在閨女如願考上了大學。

    而這個時候她卻因為操勞過度患了癌症。

    沒想到在醫院等死的她，在生命最後一刻裏，回憶起她生命中最無憂無慮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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