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日，暑假正式來臨。
    雖說帝都星一年四季都很熱鬧，但這時候往往是人流量的巔峰。各個星球來的遊客們，出來撒歡的孩子們，讓整個星球都縈繞著一股歡騰的氛圍。
    然而許微微最近卻有一件憂心事，不是工作上的，而是關於甘茨。
    一年時間已經到了，父親是什麽打算？真的不讓人回去了嗎？甘茨又是怎麽想的……父親和他聊過了嗎……
    下午甘茨就要收拾東西回來了，基地會給他們放半個月的假。到時候要是聊到這兒，她該怎麽說啊。
    隻要一想到這些問題許微微就苦惱的不行。
    趁著中午吃飯的功夫，她開門見山的問起了父親。
    而西福斯這次也沒有再兜圈子，他知道以女兒的聰明才智，早就已經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甘茨不會回去。”
    “哪怕隻是一兩天也不行嗎？”許微微立刻追問。
    “對。”西福斯沉聲回答道。
    許微微一顆心立馬跌入穀底。
    餐桌上的其他人有些聽不明白。即便是要長久的留在帝都星發展，也不至於說跟親生父母斷絕關係吧？
    西福斯閉了下眼睛，陷入回憶：“還記得我帶你離開古德爾星球的前一天晚上，祭司曾和我單獨談話嗎？”
    “嗯。”許微微立刻點頭。
    “她預知到，古德爾星球將會有一場毀滅性的大災難降臨，作為醫治你的回報，她提出讓我們帶甘茨走。”
    “古德爾人替你照顧了這麽多年的孩子，禮尚往來，也請你照顧照顧古德爾人的孩子吧。”
    那個睿智的老者第一次以這樣的口吻說話。
    西福斯早已見識過她的能耐，對她口中說的“災難”沒有絲毫懷疑，於是便問：“什麽樣的災難，您方便說嗎？或許有我能幫忙的地方。”
    祭司沉默片刻，並沒有直接回答西福斯的問題，而是說道：“有一句話，叫‘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講的是普通人沒有守護財寶的能力而給自己招來禍患。”
    “古德爾的情形也是這樣。”
    祭司這樣一說，西福斯也明白過來了：“有您在，誰能找到古德爾星球呢？”
    祭司看著西福斯，但笑不語。
    西福斯拳頭抵住嘴巴，尷尬的咳了一聲：“我這是特殊情況，可不是誰都跟我一樣聰明還有膽量和氣魄的。”
    祭司有一瞬間的無語，然後很快回歸正題，歎了口氣道：“你也說了，前提是‘有我在’，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呢？”
    西福斯猛地抬眼，看向對麵坐著的老嫗。
    她拄著拐杖的手像是枯樹皮，整個人瘦小幹癟，眼珠也早已渾濁不堪。可她的頭腦是那樣清楚，說話做事也那樣犀利，總讓人覺得身體還健朗，便輕而易舉的忽略了年紀。
    “我一百三十多歲了，能活到現在，已經是老天爺好心借壽。”
    西福斯有些驚訝。帝國人壽命長是因為進入星際紀元以來，苦力活兒普遍被機器取代，加上食用各種外星蟲獸的肉，一步步基因進化的結果。可是古德爾人卻沒有這種條件。一百三，對他們而言絕對算得上是一個驚人的生命長度了。
    “我一死，古德爾星球就不再是一片世外桃源，而是變成一隻羚羊，任猛獸撕咬分食了。”祭司佝僂著背，眼神曠古又悲憫。
    西福斯麵露凝重，眉頭攢成了一個“川”字型。
    他沒法把全部古德爾人都弄到帝國來，即使是分散在不同的星球上。這樣大規模的戶籍變動相當於“接收難民”，這是國家層麵的事。
    他也沒有辦法長期派兵駐守這裏。士兵不屬於他個人。十二軍的兵力由皇帝統一調配，用以維護帝國安寧。少量的話，他倒是可以做主，但那無濟於事。
    思來想去，也就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古德爾人自願放棄原有的身份，並入帝國。這樣，他們保護自己人就天經地義了。
    西福斯把這些利害關係盡量說的清楚。但見祭司臉色平靜，並沒有因為這番話話流露出半分欣喜，心中很快了然。
    其實這種反應，他大概也猜到了。
    古德爾人天生豪邁，性格剛強。是寧願死也不會被“馴服”的一群人，更何況要他們主動接受歸化。為了活命而依附強者，這對他們來說可能是一種恥辱吧。
    果然，祭司婉拒道：“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
    西福斯沒有繼續說服，而是道：“隻是甘茨一個人嗎？您還有沒有別的人要托付？”
    “不用了。”祭司閉上眼睛搖了搖頭。“如果我族最後還僥幸留下一些火苗，那甘茨就是新的酋長。如果什麽都不剩了——”
    “就請讓甘茨在新的地方好好活著吧。”
    “不必告訴他我們的消息，要問，就騙他說找不到我們了。這孩子可能會因此對你有一點怨氣。請你看在薇兒的份兒上，多擔待。”
    “您放心，我會將甘茨看做是自己的孩子的。”
    ……
    聽到這番往事，飯桌上的氣氛沉重不少。不止許微微心情難受，西福斯太太，老夫人也於心不忍。
    “隻能看著悲劇發生了嗎……”西福斯太太喃喃道。
    雖然隻去過一次，但她很喜歡那裏的環境。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即使不認識，講起話來也親切極了，和帝都星這種客套的疏離不同，他們的笑容真實的那樣可愛。
    “我和陛下提過這件事，隻是當時的時機不太好。”
    那時西福斯剛剛結束長達八年的星際迷航，還帶回了和西蒙人有關的重大消息。奧都二世滿腦子都被這些事占據，古德爾星球的重要性自然就往後排了。
    但要他放棄這個神秘的寶藏，也有點不甘心，一句“以後再說吧”，事情就擱置到現在。
    “下午我會去皇宮一趟，找陛下再聊聊。那之後再決定怎麽和甘茨說。”西福斯道。
    “爸爸，我能跟你一起嗎？”許微微站了起來，兩隻手按在桌子上。
    她心裏有很不好的預感，讓她迫切的想做點兒什麽。她要幫父親一起說服陛下。
    “好。”西福斯幹脆的答應了。
    許微微馬上給張皮特撥了過去：“喂，張醫生，我今下午臨時有事，你到時候帶著大家把課件過一遍，有不懂的可以集中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