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小跟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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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裏的情況,表麵平靜其實風起雲湧,學校裏,看上去熱鬧非凡其實一點小水花濺不起來,所有的情緒都在孩子內部消化了,孩子們不喜歡老師插手自己的事情,除非自己受欺負了還沒辦法報仇,要不然找老師的話會很沒麵子,別人會覺得自己是個愛告狀的人,都不愛跟自己玩。
    宋向文在新學校是有熟人的,所以跟班級裏麵的男生很快就熟悉了,他發現陳屯小學的男生除了說點普通話之外,其他的跟宋莊小學一樣,沒有多少住樓房的,大多數也還是農村孩子,隻不過陳屯小學管的嚴,壓抑住了他們的天性,顯得會乖一些。劉立洋在班級裏麵有些威信,他會玩,也會結識同學,在男生的小團體裏麵頗具話語權,說得直白一些,會吹點小牛,說話的時候語氣和神色拿捏的剛剛好,能把小男生唬住,男生信他的多。宋向文跟著他們玩的久了,慢慢地放得開了,慢慢地也學著表弟開始徹底放飛了。他吹噓,吹噓自己個兒去過四川見過樂山大佛,因為那個時候語文老師剛剛講過了一篇課文,提到了樂山大佛。宋向文連樂山在哪個省都不知道,他吹樂山大佛真的是金色的,特別大,進去的時候把他嚇一跳。語文老師講**廣場的時候,問班級裏麵的學生誰去過北京看過**廣場,班級裏麵零星幾個人舉起手,宋向文環顧一圈,劉立洋也舉手,那他也舉手。語文老師說她羨慕這些孩子們,語文老師快要退休了,才跟著同事一起去過一次,這些孩子們在生命的生長之際,就去領略到了首都的美景。宋向文心裏麵很驕傲,自己被人羨慕了,被人注意到了,尤其是同學們肯定覺得自己很厲害,他就高興,他就享受這種感覺。
    慢慢地,整個班的男生團體開始隨著時間分化開來,性格安靜的湊到一起,下了課就圍坐在座位四周聊天,跟女生玩的好的,就跟女生坐在一起玩,喜歡出去跑跳的,就幾個人一夥兒去操場。宋向文不一樣,他跟劉立洋找到個好去處,去小賣部裏麵玩。小賣部裏麵有什麽好玩的呢,想吃點什麽喝點什麽都得花錢,開小賣部的老兩口又跟自己不認識,沒有送給自己的道理。宋向文的零花錢也就是五毛錢,一塊錢左右的樣子,還是好幾天才給一次。但是,他跟劉立洋有“股東”,一個可以給他們倆人錢花的同班同學。
    男生叫趙一凡,住在劉莊東邊的村子,距離劉莊很近,沿著劉莊北嶺上的公路,向東就能到。村子也是背靠著南嶺,一片嶺東西貫穿,很長一段,兩個端點在哪裏,人們眾說紛紜,誰也不能確定。不像劉莊的村子小,趙一凡的村子很大,人口多,規模大。自然需要的農用耕地就多,而村子背靠南嶺,北邊是公路,過了公路就是別的村子了,村子的農用耕地隻能從東西兩側的空地上劃分。實在分不過來了,政府把嶺上一片一片的小區域弄平整,劃分給農戶。南嶺上的土石多,耕出來的地沒什麽肥力,也不怎麽產糧食。村子裏有這樣土地的人對此都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態度。
    由此,村子裏麵就有了養牛戶,有了養豬戶,為什麽呢?嶺上的土地不能讓莊稼豐收,倒是結出來的玉米稈還是不錯的,結出來的玉米棒子沒幾個玉米粒,恰恰成了當飼料的好原料。農戶們在家裏麵的院子裏劃分出來區域,圈養上幾頭牛,在嶺上的土地裏麵種上玉米,結的玉米稈還綠油油的時候就被農戶用收割機打碎收回家裏,泡著水,拌著麩子和其他的飼料給家裏的牲畜吃。玉米過季了,還可以種土豆,結出來的土豆雖然小賣不上價錢,但是味道對於牛羊豬來說已經很好了。平日裏麵上個班打個零工,靠著地裏麵的作物養著兩頭牛,下個小牛犢子,農戶臉上就笑開了花。
    當然,也不是所有土地在嶺上的農人都會選擇養牲畜,趙一凡的父親就是鮮明的代表。他說他家的地在嶺上,但是被承包出去了,不長糧食,很便宜,反正他家也不指望著種地。趙一凡的父親年輕的時候是木工,跟宋向文的小舅是同一個師傅。原來宋向文沒出生的時候,兩個人還經常一起跟著師傅或者自己出去接活,靠著給別人家打家具為生。後來打家具不流行了,人們開始習慣於去家具城買家具了,很多的木工都閑了下來,沒什麽活幹了,都得另想辦法,或是轉型,或者艱難維持生計。劉亮選擇了轉型,他去學了裝修,慢慢地上手了,就放下了木工的活。趙一凡的爸爸卻沒這麽做,男人不想學別的技術了,學習對於他來說,可能是太難了,他就想用這個好不容易學會的技術掙錢養活自己,養活家裏人。男人開始自己打家具,自己到大集上賣。
    農村人買家具,放在第一位的永遠都是實惠和實用。一張凳子,能容得下一個屁股,坐不壞,那就是好凳子,別扯別的什麽人體工學設計,又是什麽能夠旋轉能夠後躺,這些對於農村人來說都是虛的,沒什麽意思,買了就白花冤枉錢。趙一凡的爸爸也不會這樣的新款式,他就會傳統的四腳凳,會衣櫥,會床頭櫃、飯桌、櫃子。沒想到,還真是讓他誤打誤撞給做成了,去家具城買家具剛剛興起來,村子裏的人不怎麽能接受,但是木工又不多,被那些工廠流水線的家具便宜的價格欺負怕了,跑的跑走的走。突然,大集上出現了一個賣家具的老板,都是手工打造的,塗上了油漆鋥光瓦亮賊好看。而且,老板家就在附近的村子,知根知底,他怎麽敢騙人,跑得了和尚他可跑不了廟,價格呢,也還行,雖說比家具城那些貴點吧,但是他的家具用料都是透明公開的。電視上每天播放著甲醛危害,肯定都是那些無良商家的家具上麵帶著的,他不敢,他沒這個膽子。賣的多了,男人掙了些錢,自己在村子裏買了片地,建起來了自己的廠子,雇了工人,每天在大院子裏叮叮當當的打家具。一車車的木頭運進村子,一車車的家具運出村子,一張張的鈔票進了男人的口袋裏,他算是發達了。
    趙一凡就是在這樣的家庭裏出生長大的,從小到大家裏不缺吃不缺喝,就是缺少了些爸媽的陪伴。上了小學爸媽也是忙,給他留下生活費就顧著生意去了,每周都要出門,去別的地方談談生意。
    趙一凡的生活費多,零花錢也多,宋向文好幾次看到趙一凡拿著百元大鈔去小賣部裏麵買東西,經營小賣部的老兩口都找不開,趙一凡隻能把一百塊全部存到了小賣部,在老大爺的本子上記賬,花完即止。原來隻有趙一凡一個人,每天在小賣部裏麵依靠著牆,想吃什麽了拿,跟老板說一聲,吃完了就坐在地下的紙殼上。陳屯午休的時候,經常找不到他人,就是在小賣部裏麵。後來劉立洋跟著趙一凡一起,劉立洋沒那麽多零花錢,但是他會團結人,他跟趙一凡成了好朋友,趙一凡叫他老劉,劉立洋叫他凡哥,趙一凡就把自己的零花錢分一部分給了劉立洋。
    宋向文轉來了,就劉立洋一個熟人,自然跟著劉立洋玩,跟班裏麵的其他男生,宋向文都是碰到了就玩,從不主動去找。如果無聊,他會去找劉立洋,劉立洋就帶著他跟趙一凡一起。他們就像是小賣部的三兄弟,趙一凡存一百塊,給劉立洋十塊,給宋向文十塊,十塊錢花兩天,小賣部裏麵的東西可以隨便吃,宋向文覺得真的很爽,不花自己錢,還能掙錢,這樣的好事誰不想有。
    後來,班裏麵的團體之間開始鬧矛盾了,趙一凡為一個小團體的領導者,班級裏麵另一個叫李兵的男生是另一個小團體的領導者。他們倆有一個共性,就是錢多,好像人也有點傻。李兵宋向文那時候接觸並不多,宋向文還是不了解他的,但是趙一凡宋向文是了解的,有錢是真的有錢,但是很多時候自己想幹啥為什麽那麽幹,自己都不知道。劉立洋是他的軍師,關於錢的去向,他要問問劉立洋,關於班級裏麵小團體之間的爭鬥,他要聽劉立洋的。宋向文插不上嘴,他也不想插嘴,他並不討厭任何人,哪怕劉立洋會把李兵團體裏麵的人損的一無是處,宋向文還是波瀾不驚。有時候劉立洋也會發現宋向文對他們這個小團體的不忠誠,會特意跟宋向文強調一定不能跟李兵和他那一幫子人說話,否則的話就再也不帶他玩了。過了幾天,又會讓宋向文去跟他們一起聲討李兵幾個人,跟他們吵架,宋向文不說話,他就說宋向文不忠誠。慢慢地,宋向文就被排除在了三個人以外。
    在四年級的小團體裏,趙一凡的小團體,核心是他和劉立洋,分支有好幾個人,宋向文是其中一個,宋向文屬於是被從核心裏麵踢出來的。宋向文覺得是劉立洋不太高興趙一凡給自己和給他的一樣多,時常劉立洋會跟宋向文說不要忘記是誰讓你這麽成功的。宋向文問他“我成功,什麽成功?”那時候是在學校的南牆下,趙一凡的小團體基本都在,劉立洋說“你現在很成功,不要忘了。”宋向文問他,“那你不是比我還成功,你也別忘了是誰給你的。”劉立洋回答道“我當然不會,是凡哥讓我這麽成功的。”宋向文還是真的沒有想到,還能這樣子接話,一時間竟然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慢慢地跟他們兩個人玩不到一塊去了,宋向文就不跟他們玩了。不跟他們玩之後,他們就覺得一定是投敵了,一定是到了李兵的小團體裏麵了。同班同學之間,說句話,尤其還是正兒八經的事情,什麽交作業,打掃衛生的,不可避免。但就是這隻言片語,還是讓兩個男生產生了懷疑,有了懷疑,自然就等於有了一定的證據,一起說話就是證據。劉立洋帶著趙一凡來聲討宋向文,“還錢吧,凡哥給你花的多少錢,都記著吧,還錢吧快點的。”劉立洋在操場上這麽跟剛和李兵說完話的宋向文說。“怎麽了,還什麽錢,我又沒跟他玩。”“你還沒玩,你不看看剛才他跟你說話的時候,哎呦你笑得那個好來,就跟你倆是親兄弟似的。”“那你怎麽不還錢。”宋向文又一次的啞口無言,已經在找任何的方式去想要回擊劉立洋,“怎麽了我怎麽了,我又沒跟他說話,我也沒跟他笑得那麽燦爛,我也沒跟他跟親兄弟似的,快點你。”
    說不過他,宋向文就使勁躲著他,有他的時候,宋向文盡量在後排,不說話,不表態,不露臉。惹不起他躲得起,他可以找班級裏麵沒有小團體的人聊天,可以坐在座位上和座位周邊的人玩,實在不行甚至可以趴在桌子上唱歌,也不是不能接受。
    一個月的時間,宋向文是感覺經曆了大起大落的,這是在宋莊小學從未體驗過的。宋向文往往會把令他難過的事情快速的忘記,這是他的一種能力,他引以為傲。他給坐在前麵的男生畫畫,邊畫邊講畫裏麵的故事,自己編的故事,還是逗得前桌的男生哈哈大笑。笑聲吸引來了別人,一個長得不高,模樣清秀的小男生,男生請求宋向文給他畫一幅,他也想聽聽宋向文講的故事,滿臉嬉笑的男生給宋向文一種很親切的感覺,自己不跟劉立洋玩過之後,就隻跟周圍的男生有過簡單的交流。宋向文不畫,他說他累了,男生不準,追著宋向文跑,宋向文跑的一扭一扭,經常性的變向讓男生幾次險些摔倒。宋向文看到他狼狽的樣子,跑著笑,笑岔了氣,男生看到在宋向文眼裏自己這麽囧,也笑,跑著笑,就跑不動了。
    男生追上了宋向文,手拽著宋向文的衣領子,還沒緩過那股勁,俯下身子無聲地笑,笑到失聲,大概是笑的最高程度了。宋向文是有感覺的,笑到肚子疼,笑到發不出聲音,笑得眼淚直流,笑得嘴巴張得快要脫臼。男生支支吾吾的說“你,哈哈哈哈,你給我,哈哈哈,你等會兒,我歇歇。”男生深呼吸兩下,盡量讓神色恢複平靜,再努力把剛才的話重複一遍。“你先別拽我,我心口窩疼。”宋向文笑得不止肚子疼,心口窩的地方也是有點疼,男生再拽著自己,他就更喘不動氣了。
    “好好好,我給你畫,我給你畫。”“走,回教室,走。”男生摟著宋向文的脖子,向著教室走。
    “我叫薛林。”
    “你好,你好,等等,慢點走,喘口氣。”
    “哈哈哈哈哈哈,你別惹我笑。”
    “哈哈哈哈......”
    喜歡故人隨風而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