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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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的五七已經到了十一月份,天氣變得有些涼絲絲的,早上出門的時候得穿上長袖了,哪怕是白天,一件短袖已經穿不住了,要換成秋季的長袖或者是連帽衛衣。宋向文對於秋天沒什麽概念,從小到大以來,他意識中的衣服隻分夏季和冬季,雖然說青市是四季分明的氣候,但是宋向文意識中的青市卻並非如此。自己春秋穿的長袖,也能在冬天的時候作為內搭穿在裏麵,外麵再套上棉襖。有的年份明明已經是三月天了,卻還是會有南下的冷空氣讓溫度斷崖式下跌,就又要穿上厚厚的棉服。
    換季就容易感冒,宋向文家裏是從爸爸開始的,爸爸傳染了劉二姐,劉二姐傳染給了宋向文,姐姐讀高中住校,大概是躲過一劫,也不知道學校裏麵有沒有感冒流行起來。感冒生病的宋向文向學校裏請了個假,在家裏休息一天,跟著劉二姐一起,去了村子裏麵的衛生所裏麵看看。劉二姐感冒是不會去衛生室的,頂多就去藥房買兩片藥片吃下去,扛兩天就好了。宋向文還小,劉二姐不放心,每次頭疼腦熱的時候,劉二姐就騎著自行車帶著他去村子裏麵的衛生所。
    這樣一來,劉二姐就不能去上班了,今天上午向廠子裏麵打了一通電話,留在家裏跟宋向文看醫生。幸虧,今天的醫生沒給宋向文打屁股針,量了量體溫,沒發燒,吃點藥片就行。宋向文心裏美啊,診所裏那麽多小孩,基本上都要打屁股針,自己反倒是逃過一劫,真是老天爺對自己的獎勵。
    看完了病,劉二姐看著才剛剛上午十點鍾,地裏麵深秋了也沒什麽活,家裏麵的活晚上就收拾了。想了想,從八月十五以來就沒回過娘家了,也得一個月了,反正沒事兒,騎著自行車,帶著兒子回娘家去。
    劉二姐和宋向文從診所裏麵出來,沿著街道向著家裏走,在街上的熟食車又給老爺買了兩個豬蹄,買了點鹵好的腸子,又買了點涼菜,再去超市買上點水果,差不多夠了。先回家,給宋向文吃上藥,把藥放在家裏,再穿上出門串親戚的皮鞋和體麵一些的衣服,帶著宋向文,沿著公路向東,去劉莊。
    “文文,你幫著媽算算,咱們去你姥姥家一趟,得花多少錢。”劉二姐在前麵賣力的蹬著自行車,去劉莊的路是一個上坡,宋向文雖然不沉,但是上去還是要稍微吃點力氣。劉二姐經常讓宋向文幫著她算數,其實劉二姐對這些幾十幾百的賬自己在心裏麵早就算好了,讓宋向文再算一遍主要是為了看看孩子在學校裏麵學的怎麽樣。她們不懂數學書上的小明吃西瓜還是泳池放水那些題目,她們最主要的就是關注孩子反應快不快,反應快,自然就聰明,腦袋瓜子轉的溜,成績就好。
    “好,你說吧。”宋向文已經習以為常了,趕集的時候算,劉二姐晚上在家記賬的時候也得算,家裏麵的開銷,他也是略懂一些的。
    “豬蹄60塊。”
    “嗯。”
    “腸子50塊。”
    “嗯。”
    “香蕉17。”
    “嗯。”
    “那些涼菜8塊。”
    “嗯。”
    “沒了,你算算多少錢?”
    “一共是135塊。”劉二姐每說一樣,宋向文就在腦子裏麵加一樣,算著也挺快的,劉二姐說得也不快,還給自己留足了反應時間,四年級的孩子,算個兩位數,遊刃有餘。
    “哎呦,花了這麽多呢?”劉二姐在前麵發出來一聲驚呼。“別忘了,還有給你買藥花了35塊,這樣的話,加起來不就得170塊了?”劉二姐又對宋向文說那一筆遺漏的買藥錢。雖然不是回娘家花的,但是這也是實打實的開銷,都是自己一分一分掙出來的。
    “嗯,是170塊,怎麽了媽?”宋向文把頭略微傾斜一點,伸到劉二姐的身子一邊,問劉二姐還有沒有什麽事情。宋莊到劉莊的這條馬路上,常年跑拖掛車,大車拉著集裝箱,一輛接著一輛,馬路上有著坑坑窪窪的地方,雖然有的補修,但是還是不太平整,尤其是空車壓過去,發出來轟隆隆的聲音,震得耳朵疼,根本聽不清說話。宋向文伸過頭去問問,別遺漏了劉二姐說的話。
    “沒事兒啊。”劉二姐語氣輕快,略微提高音量,剛才身邊有一輛車過去,發出了不小的聲音。“文文,你看看,今天咱娘兩個一上午就花了170塊錢,媽在廠子裏頭,下功夫出力一天才100來塊錢,這一上午就花了媽將近兩天的工錢是不是?就是說,掙錢不容易,花錢最容易,除了這個,咱們還得想想,你們姐弟兩個上學,咱家的吃喝,電費,你爺爺還得吃藥,全都是咱家裏拿著,這麽一想,我跟你爸爸真不容易,是不是?”
    “嗯,就是,不容易。”宋向文時常會聽到劉二姐這麽說,劉二姐的確是說的大實話,自己從小就聽劉二姐講家裏麵的事情,對於自己家是怎麽一步步從一分錢沒有發展到現在供著兩個學生,宋向文大致上是知道的,但是也就是知道而已,其中多辛苦,他是體會不到的。俗話說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他一個小屁孩,伸手向家裏要錢話,掙錢的事情一點都不用擔心,他怎麽會知道掙一天的錢會多累。不過體諒爸媽,小學的思想品德課本裏麵就講到了,宋向文,宋婷以及大多數的孩子,都是對父母體諒的,他們能做的,不惹事,聽話就是他們能夠對爸媽做的最大的回報了。自行車上了坡,又沿著下坡一路溜到了大舅家門口,從大舅家門口南邊的胡同向東拐進去,自行車就被劉二姐刹住了,宋向文先從後麵下來,而後劉二姐下車,支下自行車,拿上車把上的東西,進姥姥家小屋的門。
    姥姥和姥爺在家也閑著沒事,坐在炕上,炕上放一個茶托,擺上一個茶壺,一人一壺茶水,透過窗戶看著胡同外麵的光景,喝喝茶說說話。前些天的時候,大舅和小舅家的玉米都要賣掉。從地裏麵收回來的是帶著皮的棒子,兩口子一家一天,輪著幫著兩個兒子剝皮。有他們倆在,兩個兒子家裏就各忙各的了,小舅在外麵接活給別人上門裝修,大舅在別的村子裏麵幹點雜活,家裏麵就剩下兩個兒媳婦。
    兩口子剝皮剝了好些天,才算給兩個兒子家都剝完。光剝皮還不行,剝下皮的玉米棒子水分大,沒人收,就得攤開來曬,小舅家的胡同,早些年就打了水泥地麵。宋向文問過宋召華,“爸爸,怎麽我小舅家大舅家他們的村子裏麵胡同裏都是水泥地麵,咱們村都是土路?”宋召華告訴宋向文,“劉莊村子小,打地麵花錢少,咱們村子大,是個大工程,過幾年就都弄上了。”說得宋向文深信不疑,很合理的解釋。
    小舅家門前的胡同,大舅家門前的大街,都被擺滿了玉米棒子。這些玉米棒子,白天要曬著,晚上得蓋著,晚上氣溫下降,也怕受潮,萬一下個大霧,就白曬了。在街上坐著馬紮看著玉米別讓車壓了的人,還是姥姥和姥爺。
    曬得差不多了,但是還沒聯係好買家,就暫時不能賣了,又不能光攤著占地方,就得用網狀編織袋把玉米棒子裝起來,堆到牆邊,堆的高高的。等著閑下來了,打成顆粒,再聯係賣家,好賣出去。
    姥姥和姥爺就又把玉米給裝起來,兩個人老了幹不了太重的活,堆玉米就隻能讓兩個兒子自己來了。等到大舅聯係好了機器,兩口子又幫著兩個兒子打玉米,用鐵鍬往機器裏麵扔棒子,打出來的就是粒子。粒子打出來,堆成了一個小山丘,這還是不行的。機器打的時候,難免會帶下來很多的棒子碎屑,還有很多薄薄的輕輕的皮兒,混雜在玉米粒子裏麵。如果這些雜誌太多,收玉米的也是不會要的,畢竟品質過不去,他們收了還得費力去收拾。
    就得找一個風挺大的天氣,站在上風口,用鐵鍬鏟起來一鏟子玉米粒,高高揚起,輕輕的薄薄的皮兒隨著風飛走,玉米粒子落回在了原地,幾下子,就能把裏麵的雜質弄個七七八八。
    姥姥和姥爺又給兩個兒子家把玉米粒子弄得板板正正的,幫著他們賣出去,才算是完成今年地裏麵的任務,可以好好休息一個冬天,幹過年來開春,兒子家裏有活,還得幫著幹。雖然說兒子們各自成家立業,他們也可以退休了,但是這些農村人,幹了一輩子的活,怎麽能在身體硬朗的時候就選擇偷閑?自己心裏頭過不去,說出去,也是怕人笑話,村子裏麵的老人,很多都是幹到下不了炕,才勉勉強強選擇休息,安享一段短暫的且大概率是疾病纏身的晚年。
    姥爺隔著窗子就已經看到了劉二姐騎著自行車拐進來,宋向文跟著劉二姐還在從自行車把手上往下拿塑料袋的時候,姥姥就已經在下炕穿鞋子了,等到宋向文和劉二姐進了小屋門,姥姥已經打開了裏屋的門迎了出來。
    “文文,來了,怎麽沒上學呢?”姥姥滿臉笑意,接過來宋向文手裏的豬蹄。“還帶著這麽多禮物,不用帶了以後,嫩爸爸嫩媽掙錢不容易,買這些東西大貴貴的。”姥姥把手裏麵的塑料袋放在飯櫥上,把裏屋的門推的大一點讓宋向文和劉二姐進屋。
    “文文,跟你姥姥說話,說這是我買給姥姥姥爺吃的。”宋向文剛進了門還沒準備好喊人的時候,姥姥就從屋子裏麵迎出來了。見了長輩要叫人,是大人們從小教給孩子們的道理,宋向文一瞬間的慌忙中小聲的喊了一句姥姥,就遞出去了手上的塑料袋。劉二姐沒聽到宋向文叫人,下意識地就接過了話,“你說說俺家來這個小孩,見了他姥姥也不知道叫,你發了財了?”劉二姐調侃的提醒宋向文喊人,宋向文扭扭頭,說著,“我喊了。”
    每次這種場麵,宋向文都會感到緊張,所有大人的目光都聚焦到自己身上,拿自己打趣開玩笑,自己害羞的都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節假日來的時候,亮哥表哥都在家,自己還能去找他們玩,起碼代溝相差的不是很大。但是今天自己是生病請假的,兩個哥哥都去上初中了,宋向文感到詫異的是,姥姥家離自己這麽遠,兩個哥哥竟然不在宋莊小學上小學,也不在陳屯小學。
    坐在姥姥家的炕上,聽著劉二姐跟姥姥說自己家裏都感冒了,劉二姐說宋召華頭鐵不吃藥要硬生生扛過去,她本來也不打算買藥,是因為宋向文感冒了,這才帶著他去看病的時候順便量了個體溫,買了點藥。說完了感冒,劉二姐又說宋向文奶奶上五七墳的時候,找了個上門炒菜,菜做的多麽多麽實惠,一點都不用動手。姥姥一貫都是傾聽為主的,時常發出兩聲應和,像什麽,“就是”,“對”,“嗯就這樣”來表示認同。
    宋向文愛聽故事,尤其是那些他不知道的,而且跌宕起伏的村裏麵的故事,這些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他都是親曆者,就沒什麽興趣去聽。
    “文文,你去你大舅家看看,恁大舅給你傑哥哥買了個好東西,大貴貴五六千,叫個電腦,咱也不知道怎麽弄的,還會出動畫,真好那個東西。”姥姥看著宋向文在炕上左顧右盼東張西望的,就讓宋向文出去玩玩。
    電腦可是個好東西,宋向文第一次見是在宋飛揚家裏,大頭電腦,沒聯網,但是卻能玩遊戲。宋飛揚說那是電腦自帶的,帶著好幾個,什麽蜘蛛紙牌、七巧板、太空彈球,有的時候幾個人閑的無聊了,就去找比他們都大的喜喜,喜喜會操作電腦,其實宋飛揚也會,隻不過他爸爸不讓他玩,怕他上癮。喜喜就帶著幾個人去宋飛揚家,把幾個遊戲都玩一遍,當然是他玩,幾個孩子看著,他怕幾個孩子把電腦弄壞了。
    除了宋飛揚家,孫奧家裏也有,隻不過已經壞掉了,開機都開不了。上了三年級,宋莊小學開設了微機課,宋向文這才有了第一次摸電腦的機會,機房裏麵也都是大頭的電腦,也沒聯網,而且老師上課的時候不知道用了什麽技術,能從他的電腦上看到全部人的電腦,而且能把他的畫麵轉播到所有人電腦上。老師不讓他們玩遊戲,那些玩遊戲的無一例外都被老師趕出了機房。
    嚴格意義上來說,宋向文還沒有玩過電腦。大姨父家有一台高級的,不是大頭,屏幕跟主機分開,那個能聯網,隻是他不怎麽去大姨家,隻是見過幾個照麵,就成了個心裏頭的念想。
    大舅家也買電腦了,宋向文一聽就來精神了,他是內向的,一個人根本不好意思去兩個舅舅家,哥哥在家的時候倒是沒那麽害羞,可哥哥不在家,他是不會去的,跟舅舅舅媽沒什麽可說的,自己一個孩子聊不到一塊去。
    有電腦的話就不一樣了,他得去看看,哪怕不能玩,也去看兩眼。
    宋向文一個人去了大舅家,大舅跟大舅媽都在家裏看著超市,宋向文叫完了長輩,怯生生地問大舅,“我想看看電腦。”
    “劉明,帶著文文去看看去吧,在你哥哥睡覺那屋。”大舅媽推了推坐在小木床上的劉明,讓劉明帶著宋向文去看看。
    果真是高級的,音響、屏幕和主機是分開的,都是通體黑色,還專門買了個電腦桌,木製電腦桌,擺放上五六千的電腦,看著就氣派。
    大舅說他就會開關機,就打開了電腦給宋向文看。Wino XP的係統,開機花了二十來秒,屏幕上一片大草原,左邊幾個應用,宋向文都看不懂是幹什麽的。就隻能瞪著眼睛看,看也看不懂,微機老師教的好像不是這些,上麵還有個騰訊QQ,學校機房沒有。學校機房隻有畫圖的畫板,還有打字的界麵,沒有這麽多高級的東西。
    宋向文還沒有QQ,聽同學說是聊天用的,跟手機號似的。
    拿著鼠標輕輕在鼠標墊上滑動幾下,白色的鼠標跟隨著手來回移動。
    “怎麽樣這個電腦。”大舅問宋向文。
    “真好。”宋向文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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