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風口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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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
    香味環繞,散有淡淡白煙的廳堂,正中懸掛的薄薄帷幔後,幾名身姿婀娜的舞女,隨著樂聲而動。
    楚徽身倚憑幾,一手拿著酒觴,一手撥弄念珠,看著薄薄帷幔後的舞女,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之色。
    對虞都,楚徽自詡算是了解的。
    不過這處藏於鬧市下的會館,他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要不是劉諶領著他過來,還真不知有此等地方。
    奢華卻不失典雅。
    這與虞都內外多數風花雪月之處,完全不在一層次上。
    嘩……
    在楚徽思量之際,身旁跪坐,穿著得體,臉前有薄紗遮擋的女子,動作輕盈的端起酒壺,為楚徽斟酒。
    整個動作甚是絲滑。
    一看就是培養很久。
    “姑父,這處地方來曆不簡單啊。”
    楚徽瞥了眼那女子,隨即舉起酒觴,呷了一小口,看向一旁欣賞舞曲的劉諶,眉頭微挑道。
    “嗐,就是一散心之處。”
    劉諶笑笑,對楚徽微微低首,“若是殿下喜歡,今後此處便獨屬殿下。”講到這裏,劉諶端起酒觴,向楚徽示意。
    果然。
    楚徽表麵並無變化,心裏卻暗暗思量。
    受邀在此時,楚徽就猜測此地,恐是劉諶私下建的,享樂倒是次要的,能進此享樂的,才是關鍵。
    這也就可以解釋通,對於朝野間的一些事,劉諶緣何能了解的那般清楚。
    僅是這一地,恐花費就不少。
    別的不說,單單是養的這些歌姬,隨便拎出來一位,都不比名傳虞都的花魁差。
    ‘難怪都喜歡權啊。’
    也是想到這裏,楚徽心生感慨,‘真跟皇兄講的一樣,權能帶來的太多了,這也是為何會有人前仆後繼的原因。’
    對於這些,楚徽是不反感,不排斥的。
    畢竟大虞國祚傳承數十載,開國之初是有種種變化,可時間久了,有些東西還是會固化下來的。
    階級,階級,看不見摸不著,但是卻真實存在。
    這世上的誘惑太多了,也恰是有這些誘惑,才會有種種變化。
    人嘛,總是有所追求的。
    “聽姑父的話,似這等地方,不止一處?”楚徽收斂心神,將酒觴放下,似笑非笑的打量著劉諶。
    “嗬嗬…”
    劉諶笑了笑,沒有說話。
    可此時無聲勝有聲。
    他畢竟是出自劉氏一族,雖說尚武安長公主後,他及他那一房,仕途上再無可能,可做了皇親國戚,終究是不一樣的。
    為什麽在太祖、太宗、宣宗三朝,劉諶要對外維係一個不拘小節的性格,僅僅是為了自汙那樣簡單?
    答案顯然不是這樣。
    “這酒也喝了,舞也看了,姑父找侄兒來,到底為何事?”
    見劉諶不言,楚徽倚著憑幾,嘴上是對劉諶說,可眼睛卻定在一處。
    隨他一起來的郭煌、王瑜二人,如坐針氈的坐著。
    幾名女子服侍下,叫他們繃的很緊。
    在上林苑,他們哪裏經曆過這些啊。
    沒有在楚徽身邊做事前,他們如其他羽林一樣,整日過得是很充實,很艱苦的操練,在此基礎上還要識文斷字,即便他們精力再充沛,可被這樣打熬下,他們一碰到床就著,哪裏會想別的啊。
    ‘找機會,要叫他們多經曆下。’
    見郭煌、王瑜如此,楚徽麵不改色,可心裏卻在思量,他是大虞睿王,敕建睿王府,還在營建中,在朝掌有一定權勢,管著宗正寺與廉政總署,這明裏暗裏的,想算計他的,利用他的不計其數。
    在天家長大,楚徽什麽不懂。
    作為他身邊的人,對一些事必須免疫才行。
    算計不到他,身邊的人呢?
    有些事,真等發生了,一切就都晚了。
    “啪啪~”
    劉諶拍了拍手,在此的侍女,舞女紛紛停下動作,動作很輕的起身,在行禮後便低首退了下去。
    呼…
    如坐針氈的郭煌、王瑜暗鬆口氣。
    在楚徽的身邊,二人是經曆很多,也見到很多,可對於這樣的場合,他們還是感到不適應。
    這跟他們的經曆有關。
    當然也與楚淩的影響有關。
    畢竟從他們聚往上林苑,一個個是抱著複仇的信念,除了這個心思,他們哪裏還會有別的啊。
    要說上林苑外的誘惑就是多。
    “殿下先看看這個。”
    對二人的反應,劉諶沒有在意,此刻的他,將一封信遞到楚徽跟前,楚徽看了眼劉諶,停了刹那,這才伸手接過那信。
    可當打開,看到信上內容時,楚徽表情變了。
    “這是定國公給姑父的?”
    楚徽皺眉看向劉諶,“有人居然靠近上林苑,這是想圖謀不軌?”
    郭煌、王瑜聽到這話,立時就警覺起來。
    眼神如炬的盯著劉諶。
    上林苑,對外界而言是離宮別苑,可對他們而言卻是家園!!
    現在有人想對上林苑做什麽?!
    這如何能忍!!
    “這信,是臣寫的。”
    迎著楚徽的注視,劉諶如實道:“不過這內容,卻是定國公派臣的兒子,秘密歸府講的,此事定國公已稟於禦前。”
    “不過定國公的意思,是想將此事給查明了,再向天子詳細稟明此事。”
    劉諶的話,楚徽聽明白了,“定國公的意思,是前段時日,靠近上林苑的那一批批人,跟此前虞都掀起的風波下,藏在暗處的人有牽扯?”
    “臣揣測下,覺得是這樣的。”
    劉諶點頭道:“且臣也是這樣想的。”
    “看來我的猜測沒錯。”
    嗯?!
    別看楚徽說的聲音很低,可劉諶還是聽到了,也是這樣,叫劉諶知道,楚徽這小王八蛋,肯定知曉一些秘聞。
    如此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有件事,侄兒思前想後,還是覺得該叫姑父知曉。”在劉諶思量下,楚徽將信放下,看向劉諶正色道。
    但不知為何,劉諶的心底,突然生出一股悔意。
    “臧浩所領錦衣衛,一直在暗中深挖滲透進我朝的暗樁細作,還有被他們收買的叛徒。”楚徽眉頭微皺道。
    “當然,具體查到多少,盯住多少,侄兒也不清楚,畢竟錦衣衛嘛,做的事情是利國利民的大事,沒有皇兄的旨意,侄兒不便插手太多。”
    “不是,這鳳羽司的暗樁細作,不是都被抓完了嗎?!”劉諶卻是一驚,難以置信的看向楚徽。
    “那隻是明麵上的。”
    楚徽輕歎一聲道:“別的不說,單單是執掌鳳羽司的慕容天香,沒有被解決掉前,源頭都沒扼殺,姑父覺得這暗樁細作能除掉嗎?”
    執掌鳳羽司的,是慕容天香?!
    北虜的寧安公主!!?
    劉諶心底的驚疑更多。
    先前想不通的事兒,在得知這些後,劉諶想通了。
    “要是這樣,暗樁細作,可就不止北虜一處啊。”也是這樣,劉諶壓著驚疑,皺眉看向楚徽道。
    “這就是侄兒擔心的地方。”
    楚徽伸手道:“按著先前跟姑父定下的,勢既然被掀起了,就該有所動才是,可侄兒這心裏,總覺得怪怪的。”
    “可到底哪裏怪,侄兒又說不準。”
    “這些暫未得到證實的,先拋在一邊不談,就聊聊這中樞上,虞都內的,姑父覺得有牽扯的有多少?”
    “先前作為投石問路,被廉政總署抓的那幫官兒,一個個是交待了,但是卻不多,可在外麵的局勢有變化後,有些人就全給撂了,還指向了一些人,侄兒每每想到這裏,就覺得有人在背後布局。”
    “殿下的意思,是有人利用了我們想利用的,以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劉諶眉頭皺的更緊了。
    “是這個意思。”
    楚徽點頭道:“雖然很繞,可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啊。”
    劉諶沉默了。
    他是從正統朝,才正式掌握一定權勢的,在朝野間具備了影響力,可在正統朝以前,他作為旁觀者,尤其他還有皇親國戚的身份,所以在太祖朝,太宗朝,宣宗朝發生的事兒,他是能看到很多人,看不到的地方的。
    在這個權力場上,人心是最不值得信賴的。
    這也是為什麽劉諶處處透著小心與謹慎。
    因為說不定在什麽地方,就會有一個坑出現在腳下了。
    “今個兒,姑父叫侄兒來此,又叫侄兒看了這封信,有些事侄兒突然想明白了。”在劉諶思慮之際,楚徽眼神淩厲起來。
    “既然藏在暗處的,無法叫他們主動跳出來,那就要設個局,讓他們主動跳出來,隻有這樣,才能把事情徹底解決了。”
    “畢竟參與邊榷員額競拍的,全都離開虞都了,他們是派有人留在虞都,可這跟他們待在虞都是不一樣的。”
    “這個風波引起的種種,必須要做紮實才行,隻有這樣,姑父所領的榷關總署,才能更好的管製好所轄種種。”
    “殿下。”
    劉諶表情複雜的看向楚徽。
    雖說在很多時候,劉諶是在心裏罵楚徽的,可對於楚徽,他還是敢將後背亮出來的,原因很簡單,楚徽是天子養大的。
    本就是天家出身,又深得天子信賴與倚重,甚至那份寵信,是誰都無法給予的,所以最不願大虞社稷出問題的,肯定有楚徽。
    “要是這樣的話,臣覺得殿下,該從那些宗藩下手。”想到這裏,劉諶的心底湧出一幫人,在組織好了語言,隨即對楚徽說道。
    “本身在這件事上,宗藩之中就有與之有牽扯的,關鍵是他們之中,是有怨氣的,可這份怨氣卻不能隨便宣泄出來。”
    “在我朝治下,有人能察覺到這些,那別的呢?或許從一開始,殿下與臣就忽略了一處地方。”
    “這也是侄兒近來想的。”
    楚徽嘴角微揚,“一味地壓製,不能解決問題,要引導著解決才行,宗藩,對我朝終究是最為特殊的存在。”
    “侄兒也屬於這其中。”
    “先前侄兒就在想啊,有想憋壞的家夥,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侄兒想了很久,覺得不會。”
    “在皇兄的麵前,這些王叔,王兄的確不算什麽,可對別人呢?”
    “隻要能從中找到突破口,那肯定就能找到別的,侄兒至今還記得,皇兄當初在上林苑對侄兒講的話,這世上的任何事,隻要是做了,哪怕是再刻意的隱瞞打掃,還是會遺留下蛛絲馬跡的。”
    講到這裏,楚徽直勾勾的盯著劉諶。
    “可是殿下想做到此事,有些不太容易啊。”
    被楚徽盯著,劉諶沉默許久,卻麵露糾結的說道:“畢竟殿下在此之前,對那幫宗藩的態度……”
    “侄兒累了,要好好放鬆下。”
    不等劉諶把話講完,楚徽卻四仰八叉的靠在憑幾上,“這地方不錯,侄兒要好好在此待些時日,這酒喝起來多好啊。”
    這!!
    見楚徽如此,劉諶突然睜大雙眼,他想到楚徽要做些什麽了。
    這是看起來有些刻意,可放在別人身上,或許會叫人覺得有陰謀,可放在楚徽身上就不一樣了。
    別看楚徽掌著宗正寺,廉政總署,先前也做了不少事,可在很多人的心底,還是覺得楚徽很小。
    其能取得那樣的成績,全是因為天子的信賴與倚重。
    如果沒有這些,那楚徽真能做成這一切?
    再一個,楚徽年歲尚輕啊。
    這世上的誘惑如此多,誰又能確保其能一直不感興趣呢?
    這都說不準啊。
    “如此,臣為殿下準備一批瘦馬?”想到這裏,劉諶試探著對楚徽道。
    “多準備些好的。”
    楚徽滿不在乎道:“侄兒知道,這對姑父而言,不算什麽難事。”
    “是。”
    劉諶低首應道。
    瘦馬,這在大虞是很特殊的存在,即在很小時,被一些人看中買回去教她們歌舞、琴棋書畫,而發展到今下,對應的標準都明確的很細致,這些養成的瘦馬,次一等的賣於富人為且,餘下的,或去往各處會館,或送於一些人,往往是這些,背後牽扯到的要更多。
    此風因為隱藏的極深,不是說扼殺就能扼殺的,再者言,有人的地方,有些事兒即便被扼殺了,可換個名頭,依舊是會存在的,人嘛,就是這樣。
    楚徽倒是想要看看,這人性到底有多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