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運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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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針對東籲叛逆的平叛大計,已在中樞決策層達成了共識,這在楚淩看來,是至關重要的一步。
    自正統三年起,大虞中樞經曆一次次風波,朝局動蕩不停,緊密圍繞皇權鞏固而變的,是一批批舊臣的倒下與新銳的崛起,這使大虞形成一次次的洗滌,永昌朝已成過去,一帝三後過渡的時代落下帷幕,屬於全新時期的正統朝,正在逐步增強對天下的凝聚及影響。
    今下被楚淩初劃正統朝決策層的文武重臣,需要用一場極致的抗壓測試,來確立在中樞的位置。
    正統四年的對虜之戰,是楚淩沒有對外有任何商榷,乾綱獨斷下發動的戰事,恰是這場北伐,標誌著楚淩在那至尊寶座上,沒有任何的爭議或別的。
    乾綱獨斷,在今後一段時期,還會在正統朝上演。
    因為楚淩需要將自己的意誌和決策,不斷地下沉到大虞每寸疆域,以此來調動一切資源來完成部署。
    不過在一些事宜上,楚淩需要有一批肱股棟梁,在中樞及地方的重要位置,為自己緊盯著一些領域。
    所以就有了這次東籲叛逆的平叛大計。
    楚淩需要看看,被他劃為中樞決策層的重臣,在麵對內部有分歧、狀況下,要對外部彰顯大虞威懾,如此複雜多變的處境下,他們一個個的表現到底如何。
    這天下是楚淩的不假。
    但是統禦和治理這天下,是需要有一批肱股棟梁,在重要的位置上,去發揮出各自作用及影響的。
    作為他們的最高統帥,楚淩要看清他們每個人。
    戰爭機器的開啟,是需要一定的預熱階段的,不是說前腳剛明確了軍事目標,緊接著仗就打起來了。
    統籌主導過一次對外戰爭,讓楚淩太清楚這裏麵的門道了。
    虞宮,大興殿。
    別看針對東籲的戰事,已經在中樞決策層達成一致,但是氛圍卻沒有太大改變,一切都跟過去一樣。
    位處虞宮的楚淩,感受到中樞有司沒有太大變化,一切都在按著原有軌跡運轉,對此楚淩是很滿意的。
    倘若前腳剛明確一些事宜,後腳就傳的沸沸揚揚,楚淩就要考慮一件事,把泄露消息的人嚴懲。
    不管是有意的,亦或是無意的,連這點戰略定性都沒有,大虞如何在這大爭之世下偉大起來?
    說起來,處在正統朝權力頂端的文武重臣,又有哪個是簡單的?
    別管是一直都在的,亦或是後期擢升的。
    他們經曆了別人未曾經曆過的,兩次新舊權力的更迭及衝擊,還有夾在中間的更複雜政局動蕩,別說是在大虞一朝很罕見,即便是在前朝也是少有,哪怕在前朝,不乏後宮掌權,權臣當道這類現象,可問題是這往往持續十餘年,甚至是更久,像這樣在短短數載內,就經曆多變故,中間還伴隨有內叛外戰,根本就是找尋不到的。
    正統這一年號,注定是不同凡響的。
    因此正統朝的君臣,注定也是非凡的。
    “你能考慮到北虜公主,可能沒有返回封地,而是潛入到西川境內,證明你是真的用心了。”
    大殿之內,羅漢床上。
    楚淩禦覽著所持奏疏,言語間透著讚許與欣慰,聽到這話的鴻臚卿尹玉,這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些。
    說實話,即便是到現在,尹玉還是有些恍惚的。
    畢竟這仗打的太頻繁了。
    北伐是正統四年發起的,但是到了正統五年才結束的,這期間大虞中樞也好,地方也罷,是存有各種風波與變動的。
    眼下正統六年還沒結束,關鍵是因為先前的一些事宜,導致一些狀況,緊密圍繞著國朝掄才暴露出矛盾。
    按著正常的邏輯,一切應已國內為重,隻有將問題給解決了,朝局也好,社稷也罷,才能安穩下來。
    但是大虞外部的形勢變化太快了。
    東籲國主的死,這是會引起連鎖反應的。
    哪怕其在活著時,在東籲權柄被架空,可能產生的影響不太大,可是人死了以後,事情就不一樣了。
    甚至在準備這份奏疏時,尹玉的思緒有些飄散,如果是在大虞,今上沒有掌權,沒有理政,那麽大虞是不是就會像東籲叛逆一樣?
    也是想到了這裏,尹玉不敢再想下去了。
    現在的大虞不是那樣的!!
    “對於我朝來講,針對東籲平叛一戰,最占優勢的窗口期,大概就是兩個月徘徊。”楚淩將奏疏合上,抬眸看向尹玉,聲音低沉道。
    “在這期限內我朝要做的太多了,兵馬調動,糧草調度,對內嚴守,對外迷惑等等,在此基礎上,針對東籲的攻勢要展開,一句話,等到北虜、西川、南詔各國知曉,我朝精銳要殺至天門七關一帶,最好能奪占三到四關,以形成對東籲的戰略壓製!”
    尹玉的表情變了。
    這壓力太大了。
    即便是在太祖朝時期,最占優勢的那次,達成上述戰略意圖下,也用了四到五個月的時間。
    尹玉是沒有打過仗,但其中難度有多大,他還是知曉的。
    不管怎樣說,他是駙馬。
    或許在朝沒有權勢,可知曉些事宜,對他來講還是可以的。
    為什麽楚淩要從皇親國戚中,特別是太祖、太宗兩朝駙馬中,挑選一些賦予要職,楚淩看中的就是他們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去看待大虞。
    因為在一些時候,他們是冷靜的。
    再一個,先前一直被壓製,沒有權力在手,這也使得他們要比勳貴文臣要更謹慎,不會說做出格的事。
    “不過達成上述種種,隻是一個開始。”
    楚淩端起茶盞,淺淺呷了一口,隨即對尹玉說道:“能否為前線爭取時間,力爭在各國有所反應前,使我朝精銳能一舉奪取餘下諸關,使得東籲叛逆所竊腹地,徹底暴露在我軍兵鋒之下,鴻臚寺的擔子可不小。”
    “南詔還好一些,畢竟離東籲最遠,即便是知曉消息,那也是最後知曉的。”
    “再加上我朝在其生亂時,攻其不備下奪占了龍虎關,即便是有所動,南詔產生的影響也是極小的。”
    對!!
    這是能占據的優勢。
    尹玉的表情有變,龍虎關對於兩國而言,到底意味著什麽,他是知曉的。
    至少在兩國接壤之地,南詔不管有任何舉止,都要顧忌龍虎關,一旦情況有變,則大虞即可通過龍虎關殺進南詔境內。
    “陛下的意思,關鍵就在於北虜和西川。”
    想到這裏,尹玉講出心中所想。
    見尹玉說話,楚淩沒有出言打斷。
    他需要的是有想法的肱股,而非是提線木偶。
    見天子不言,尹玉壓著心底忐忑,繼續說道:“基於東籲出現動亂,並對我朝做出進犯之勢,在這一環境下,真正占據優勢的,正是北虜。”
    “畢竟在此之前,北虜遭我朝重創,加之北虜腹地出現動蕩,雖說過去了最凶險之境,但北虜國力仍未恢複。”
    “不到萬不得已之下,北虜是不會輕易出動大軍的,畢竟我朝在拓武山脈,是安置有大批精銳的,這在此之前也在持續襲擾著北虜。”
    楚淩露出讚許之色。
    能夠在這複雜局勢下,清晰的知曉主次矛盾,這看起來很容易,實際上卻不是什麽人都能辦到的。
    “所以西川是關鍵。”
    尹玉似抓住了重點,向前探探身道:“基於北虜公主可能潛入西川的假設,我朝要做的就一點,如何安穩住西川的同時,能夠迷惑住北虜公主,繼而使北虜在錯誤的預判下,做出錯誤決策。”
    “不錯。”
    楚淩微微一笑道:“打仗不是關鍵,關鍵在於攻心為上,西川也好,北虜也罷,都是不願看到我朝收複舊地的。”
    “但問題是,局勢不一樣,所用方式就不同。”
    “天下熙熙皆因利來,天下攘攘皆因利往,這不止是在個人,即便是在國與國之間,也是適用的。”
    既然尹玉在這方麵有天賦,那楚淩不介意引導與培養。
    鴻臚寺的職權,掌讚導相禮,這是世人所知曉的,但更為重要的一項,其實是外事這一塊兒。
    禮部是也有這部分職權,但主要是對內禮儀這一塊兒,具體負責對外的,還是鴻臚寺占據主導。
    因為過去的國情,還有複雜的外部環境所致,使得鴻臚寺在這一塊兒,表現得並不突出。
    可到了正統朝,楚淩卻打算改變這一切。
    明確了要對外征伐戰略不假,但不可能說,上來就跟周邊各國都打起來,這是很不理智的。
    遠交近攻,這是要貫徹正統朝的。
    “陛下,如果是這樣的話,臣覺得此前來訪我朝的西川九皇子,是值得去拉攏的。”尹玉想了想,起身朝禦前作揖拜道。
    “自我朝對北虜發動攻勢下,對北虜占據優勢的,不止是我朝,西川也是有的,而且因為這一變動,使得西川國內是有不少變動的。”
    “要是能通過一些方式,使得西川國內出現變數,從而延緩對我朝的軍事做出部署,這能極大增加我朝一戰平滅東籲叛逆!!”
    講到這裏時,尹玉內心是激動的。
    如果在這一戰中,鴻臚寺能發揮重要作用,今後在朝的話語權,無疑是增大很多。
    對於權柄,尹玉或不看重,當然他也知道,自己該待在什麽位置上。
    但是這並不影響尹玉有別的想法。
    鴻臚寺有了變化,那對他也是有莫大好處的。
    “卿覺得以聯姻之名,出訪西川如何?”
    見尹玉如此,楚淩嘴角微揚,講出心中所想。
    嗯?
    尹玉先是一愣,畢竟天子沒有誕下子嗣,至於太宗所誕,公主就那幾位,關鍵都已經尚駙馬了。
    這何來的聯姻。
    可緊接著,尹玉表情變了。
    這不過是個說辭罷了。
    畢竟在此之前,北虜和西川,不就打過這種旗號來訪過?
    這聯姻最後不也不了了之了。
    既然北虜和西川能用,那為什麽大虞就不能用?
    拋開針對東籲這一戰不談,大虞真要派人前去西川,在西川國內,是有一些人希望大虞能來的。
    因為來了外人,就會出現變數。
    關鍵就在於誰更技高一籌了。
    “陛下英明。”
    想到這裏,尹玉立時作揖拜道:“臣覺得此事未嚐不可,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朝應在大軍出動前夕,就主動宣講此事。”
    “借此名義遣使,既能暫安西川之心,又能亂其朝局,待其內鬥自顧不暇,我朝便可趁勢而動。”
    “關鍵是此事一旦宣講開,這對我朝內部也是不小的震動,甚至會有很多人猜想此事到底是為何。”
    “嗬嗬…”
    楚淩笑了起來。
    自己的想法,尹玉揣摩的很清楚。
    這是讓他高興的。
    針對東籲要展開的戰事,不止要吸引外部注意,更要轉移內部注意,這樣就能在大變之下,捎帶手把一些問題給解決了。
    比如,有些人不是把心思放在掄才上,好啊,那就趁著這樣的機會,在局勢出現反複下出手解決了。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這還能為前線征戰,積攢一批錢糧,繼而是國庫的壓力,不用太大。
    隻需一紙詔書,便可掀起波瀾。使臣未動,流言先起,朝野上下必會暗潮湧動,有些耐不住性子的人,肯定是會有所動的。
    如此機會不就來了?
    “卿覺得,由卿親自前去西川,如何?”
    想到這裏,楚淩探身看向尹玉道。
    尹玉心頭一震,當即跪地叩首:“臣願效犬馬之勞。”他深知此行凶險,然亦是機遇。西川權貴盤根錯節,若能借勢攪局,不僅可助大軍進擊東籲,更能為鴻臚寺博得空前地位。而他自己,也將真正踏入權力中樞的視野。
    不過與之相對的,這會承受難以想象的壓力,甚至是還可能遇到凶險之境。
    但尹玉知道一點,機會來了,如果把握不住的話,那今後就再無可能了,關鍵是這次要是退縮了,這就失去了天子的信任,而這是尹玉絕不願看到的,畢竟他知道自己有今下地位,那靠的就是天子的信任與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