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大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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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繞大虞發起征討之戰,以天門山脈為分水嶺,形成了兩種對立的氛圍,一種是平靜的,一種是震動的,但不管是哪種都藏著很多門道。
對於戰爭,楚徽是不懂的,讓他統兵布陣,讓他統籌軍需,讓他安排調度,讓他……這都是在強他所難。
但對一項,楚徽卻是精通的。
人性!
自幼的經曆,還有被楚淩養在身邊數載,這讓他這個年紀的人,有著遠超同齡人,甚至更大的認知與眼界。
戰爭的勝敗不在戰場,而是在別處體現的。
特別是這次他力排眾議,亮出金牌大令,以最終促成天門關的攻克,讓他更真切的感受到了很多。
“咕嘟……”
沸水在銅鍋中翻騰,水汽在帳內升騰,聚在此的將校置於霧氣之中,一個個腰板挺直的坐著,盡管在他們桌前擺放眾多的肉,可他們卻沒有人敢動筷,無不是屏息凝神,目光齊刷刷望向主位上的楚徽。
“一個個都瞅著孤作甚,難道孤臉上有肉啊!!”
拿起筷子的楚徽,掃視了一圈下來,忍不住笑罵起來,“都別傻愣著了,抓緊吃吧,先前的仗打的不錯,這不現在得閑了,孤想著還是要有表示的,前線條件不好,就準備了這些,等打到東逆賊巢時,孤命人多尋些好廚子,好好給神機營全體打打牙祭。”
話音落下,帳內緊繃的氣氛頓時鬆動,眾將紛紛動筷,銅鍋熱氣裹著肉香彌漫開來。
楚徽卻隻是夾了片肉片,慢條斯理地涮著,眼神藏在蒸汽之後,幽深難測。
這段時日帶有什麽變化,出現什麽影響,楚徽是一清二楚的,不管是處在天門前線的敵我雙方,還是在東域至天門一線的敵我雙方,多數發生了什麽,楚徽都是可以及時獲悉的。
不過對於這些,楚徽卻是裝作不知的。
就跟神機營的內部,出現了一些驕縱的苗頭,這要是不壓下去的話,遲早是會出亂子的。
別有朝一日真打到東逆賊巢去,神機營卻廢掉了。
真要這樣,他沒法給自家皇兄交差啊。
楚徽不動聲色的觀察帳內眾將,目光掠過一張張或亢奮或謹慎的臉。他慢條斯理的夾起一片肉,在滾湯中輕輕一涮,垂眸輕吹,熱氣拂動眉梢。
肉片入口,外燙裏嫩。
“這幾日,神機營各部寫的戰後總結,孤是一份份認真細致的看,為此連榮國公組織召開的軍議都沒有去參加。”
將嘴中的肉咀嚼咽下,楚徽將筷子放下,講這些話的時候,帳內所聚諸將,無不是停下手上動作,齊刷刷的看向楚徽。
戰後總結,這是楚淩在上林苑定下的規矩之一。
羽林,巾幗,上林諸軍都在嚴格奉行,神機營自也不能例外。每戰必有結,每結必呈報,這是鐵律。
也是受中樞所轄精銳整編的影響,一批從上林軍調往南北兩軍任職的將校帶動,使得南北兩軍也推行該製。
改變是在不經意間慢慢發生的,就像很多看似沒有必要,但卻保持著高標準嚴要求的細節,這正是體現強軍與弱旅的差別所在。
別的暫且不提,就以隊列操練為例,楚淩自是知道在冷兵器為主的今下,過於嚴抓這點是沒必要的,有這時間與功夫,倒不如多操練下體能,再不濟搞搞兵陣演練,這都是能顯著提高戰力的。
但在這點楚淩是一點都沒有放鬆過。
隊列操練的根本目的,從來都不是為了列陣殺敵,而是為了鍛造軍魂,培養令行禁止的鐵血意誌。
軍隊必須軍紀嚴明,必須服從命令,隻有這樣在戰場上不管遇到怎樣的對手,都能爆發出遠超尋常的戰鬥力,凝聚力。
這看似無用之舉,實則卻為強軍之基。
沒有軍魂的軍隊,注定是會墮落的。
“神機營中的一些人,孤不明白,為何會飄呢?”
楚徽目光緩緩掃過眾人,聲音低沉卻清晰的講出,但是這話講出的那刹,讓在場的諸將無不心下一緊,而在楚徽的目光再度掃過時,凡是與之眼神對上的,無不是下意識站起身來。
很快,帳內諸將皆已起身。
楚徽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們,沒有再說任何話,但是這種靜默下透出的威壓,卻讓人如山嶽壓頂般沉重。
帳外朔風卷雪,呼嘯掠過軍旗,獵獵作響,仿佛與帳內凝滯的空氣共鳴。
立於一旁的郭煌、王瑜等人相視一眼,皆從彼此眼中看到凝重之色。
“一個個都不說話是吧?”
不知過了多久,楚徽開口,但聲音卻極度冰冷,“好,你們不說,那孤說,這神機營到底還想待不想!!”
講到這裏,楚徽重拍眼前桌案,案上碗筷被震起發出聲響,楚徽猛然站起身來,伸手指著眼前諸將。
“誰要是不想待,立刻跟孤講,孤即刻將其開革出神機營!!”楚徽眼神淩厲的掃過眼前諸將。
“這話,你們也可告訴底下的人,哪怕是全都不想待了,好,孤冒著被皇兄殺頭的風險,也將你們全給開革出去!!”
帳內死寂,此等嚴厲的話,讓帳內眾人無不心跳加快。
他們萬沒有想到一向溫和的睿王會發這麽大的火。
但也是這樣,讓帳內眾將之中,有些卻暗鬆口氣,還好,他們所擔心的事,沒有機會演變下去了。
“有人覺得打了勝仗,便可以鬆懈了?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楚徽停頓片刻,繼續道:“姥姥!!天門關一戰,神機營是起到了作用,但沒有榮國公他們此前打下的基礎,神機營能以較低傷亡,為國朝撬開東逆門戶所在?!”
“在神機營之中,居然有人瞧不上所遇東逆敵軍了,甚至還從其他袍澤身上找補了,還真是叫孤開了眼了!!”
“你們有什麽驕傲的本錢,有什麽!!!”
講到這裏,楚徽抓起眼前的碗,狠狠地朝地上猛砸,碎裂聲響起的那刹,站著的諸將中不少都身子一顫。
盡管楚徽沒有指名道姓,但說者有心,聽者更有心,對於有些人來講,他們太清楚這是何意了。
“把孤講的這些,給孤原原本本,一字不差的帶回去!”楚徽伸出手,指著眼前這幫將校,厲聲道:“誰要是覺得孤講的不對,隻管來找孤就是,不行的話,拿著神機營列裝的利器來!!”
“殿下!”
“殿下……”
這話一出,帳內諸將紛紛開口。
他們是萬沒有這樣的心的。
可楚徽呢,卻根本就不理會這些,冷哼一聲,一甩袍袖便朝帳外快步走去,這叫不少將校下意識想去追。
但卻被郭煌、王瑜攔住了。
郭煌更是板著臉,語氣冷然道:“殿下說了,今夜這是給你們擺的慶功宴,酒就在那,誰要是想喝,隻管去取就是,慶功宴不結束,誰都不準離開。”
被攔住的諸將聽到這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隻得默默退回原位,隻是他們的表情太複雜了。
肉香仍在帳內飄散,但卻沒有一人動筷。
郭煌、王瑜看了眼對方,便冷著臉退出帳,在給帳外親衛交待一番,二人便去尋楚徽去了。
很快,二人就找到了楚徽。
立於夜幕下的楚徽,凝望著遠處的星辰,冷風吹動他的衣袍,郭煌、王瑜默不作聲的站於一旁。
“跟羽林比起來,神機營還是差點東西!!”
楚徽冷峻的聲音響起,“早先皇兄對孤講這些時,孤還不理解,特別是孤見到神機營列裝的種種,那種不理解就更強了。”
“但如今,孤理解了。”
“神機營是選拔嚴苛,是操練嚴厲,但是他們這裏少點什麽,沒有立下功勳,沒有傲人戰績,這都好說,可一旦有了,在他們之中就有些人會飄,而這要是不加以整飭的話,會把神機營的軍風軍紀給帶偏!!”
郭煌、王瑜相視一眼沒有說什麽。
自家殿下是何意,他們如何不知道。
羽林是有自己的驕傲的,但同樣也有極大仇恨的,這兩者都是他們的父兄給予的,所以他們敢玩命。
在仇恨沒有報完前,他們是不敢有絲毫懈怠的。
但是神機營就不同了,他們隻有驕傲,但這種驕傲是在打壓下的,是在沉默下的,可他們沒有仇恨,出自良家子,在沒有別的時,一切都好說,但要是……
“接下來的仗,孤不止要盯著孫河他們,更要盯著神機營。”楚徽伸手道:“別折騰到最後,東逆傾覆了,舊有的一些剛有解決的契機,就跟著整出新的弊病來,要是這樣,這一仗豈不是白打了!!”
夜風凜冽,吹不散他眉間凝重。
很多事看起來好做,可真做起來時卻會發現很難,尤其是涉及到了人,人心的動搖往往比刀劍更致命。
楚徽深知一支軍隊的潰敗,從來不是從戰陣上開始的,而是從內部的鬆懈與驕矜滋生時便已埋下禍根。
神機營要是在征討東逆一戰中,不能長出屬於他們的骨頭來,那這支隊伍即便裝備再精良,也不過是紙糊的猛虎,經不得風雨。
因為真正的戰魂,是在血火中淬煉出來的,不是靠賞賜與虛名堆出來的……
……
前兩天生病了,有些厲害,這才沒有更新。
放心,這本書不會斷更,更不會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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