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大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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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在一些關緊之事下,出身普通的人,卻處在‘關鍵’位置上,往往出現狀況的概率要更大。”
    一道聲音的響起,打破了沉寂許久的廳堂。
    跟前線比起來,這裏的風浪更隱晦,虞都表麵祥和下,背後卻是浪湧不休,這也使很多人與事攪合在一起。
    臧浩、師明相視一眼,從彼此眼中讀出些什麽,隨即又默契的看向劉諶。
    “駙馬爺是意有所指?”
    臧浩撩撩袍袖,拍拍所穿蟒袍,意味深長的開口,“看來駙馬爺對於出身很看重?”講到這裏時,臧浩眉頭有所微挑。
    師明則沒有喜悲的打量著。
    明明他們聚在一起,要進行商榷的事,跟劉諶講的這些毫無關聯,但劉諶依舊鬼使神差的講出。
    要說沒有深意,那斷無可能。
    畢竟在一起接觸這般久,彼此心性怎樣,一個個都心知肚明,所以就別以什麽說錯話為由來搪塞。
    劉諶身份是什麽?
    除卻皇親國戚這層身份外,所出劉氏亦乃大族,在此等態勢下講這些話,如何能不叫人揣測?
    “其實本官也是有感而發。”
    劉諶長呼口氣,在二人注視下,端起茶盞呷了口茶,隨即便道:“今歲對於我朝來講是有很多大事發生的,因為這些大事先後發生,導致局勢的變化很大,但真要說影響深遠的是有三件的,不知兩位可知哪三件?”
    講到這裏,劉諶不急著說什麽,而是看向了二人。
    “自是天家有喜。”
    師明不假思索,抬手朝天行禮,表情恭敬道。
    “是極,此乃我朝第一大事。”
    對此,劉諶正色道:“除卻這件,臧都以為還有什麽?”
    “征討東逆。”
    臧浩目光微凝,迎著劉諶的目光,沉聲道:“此亦為大事之一,如我朝一戰傾覆東逆,則自太祖朝便有之心事便可去除,使國威遠播,震懾內外!”
    劉諶微微頷首,目光如深潭般平靜,“二位所言皆是,然第三件,就是不日將要召開的會試,而跟前兩件大事比起來,這是唯一能從中攪動是非,繼而影響走勢的,本官這樣講,二位應是不反對吧?”
    當這話講出時,師明、臧浩眉頭微蹙的盯著劉諶,眼神中透出幾分警覺與複雜,劉諶卻不疾不徐的端起茶盞,又淺淺的呷了一口。
    其實他已將一些話講的很明確了。
    就今歲而言,大虞上下紛擾不休,其實存有兩個大方向的,一個是對外,這主要是以征討東逆為體現,從而掩蓋住了別的,一個是對外,這主要是以掄才取士為體現,繼而遮擋住了別的,而對內外起主導作用的,無疑是深居虞宮的天子,而在這不斷試探、博弈、鬥爭之下,又出現了天家有喜這等利於皇權,利於社稷的事,從而使在大層麵下,天子的優勢是愈發超然的。
    緊密圍繞著上述所發生的種種,其實就表明了一點,不管是對外,亦或是對內,如果沿著天子設想的路徑前行,則代表今後數載,甚至更久一些,大虞主旋律是明確的,同時還有大可能占據不少優勢與主動。
    但是老話說得好,在涉及到了權力之爭,利益分配這等大事,但凡牽扯其中的,不管是以何種方式參與,那都是不會甘心屈居人下的,因為這會代表著既得利益嚴重受損,甚至徹底失去,這比殺了他們還要難受。
    “其實在適才那番話下,臧都要更有感觸才對。”
    劉諶露出淡淡笑意,看向臧浩開口,“這些年,錦衣衛經辦的貪腐大案要案,於中樞有司而言不算少,期間逮捕的貪官汙吏不在少數,本官想問臧都一句,在這些案子中,是先抓到大魚多,還是先抓到小魚小蝦多?”
    “自是後者。”
    臧浩神色微沉,直言道:“往往是順藤摸瓜,由下及上,方能掘出根子所在,繼而連根拔起。”
    劉諶輕輕一笑,“既然如此,眼下會試召開在即,恐怕也是自小處起波瀾。有人坐不住了,便總會露出破綻。”
    “你我皆知,科場舞弊曆來隱秘,可隻要有一點火星,便會引起衝天烈焰來,繼而產生巨大震動。”
    其實講這些時,劉諶就道明一個殘酷真相。
    涉及到權力場上的吏治,但凡是每每緊抓吏治,繼而有一大批貪官汙吏落馬,其根源必不在表象所示那般簡單。
    往往是上層權力博弈的餘波蔓延至下,才借吏治之名行清洗之實,繼而將異己勢力連根拔起。
    就權力本身來講,這必會產生極大利益,而掌控利益流向者,必居高位且深諳權術之道。
    倒不是劉諶對於出身有什麽看法,實際上對於權力本身,出身一般甚至貧寒的,在很多時候弄錯了一個邏輯,當然這指的是少數,就整個官場而言,這自是少數的,他們對權力看的太過表象了。
    這也是為什麽在出現吏治整頓時,往往會蹦出不少小官大貪的典型,並非這些小官膽識過人,而是他們往往被推至風口浪尖,成為上層博弈的前哨。
    他們貪墨之舉,常為背後勢力默許甚至縱容,一旦風向有變,便迅速被舍棄,以掩護更深的存在。
    這些“典型”實則是權力清洗中的犧牲品,既轉移了矛盾焦點,又製造了整肅聲勢。
    而真正掌握利益命脈者,則隱於幕後,想方設法的去做對自己有利的事情,他們冷眼旁觀,靜待風暴過去,再借機攫取更大利益……
    “駙馬爺到底是何意?”
    師明緊皺眉頭,故作不知的沉聲道:“為何咱家聽不太明白呢?”
    “嗬嗬…”
    劉諶露出淡笑,但卻沒有回答師明。
    “駙馬爺想說的,其實是焦駿宗吧?”
    臧浩雙眼微眯,冷不出的講了句話,這卻叫師明不由生疑,這一刻,他真有些沒有跟上二人思緒。
    難怪天子會這般信任他啊。
    反觀劉諶,看似沒有變化下,心中卻對眼前這位,跟自己長子相差不大,可卻是執掌錦衣衛的青年高看許多。
    別管多隱晦的,人家總是能在一瞬間捕捉到關鍵!
    “來,喝茶,喝茶。”
    在臧浩的注視下,劉諶卻笑著端起茶盞,連連道。
    臧浩沒有說話,伸出手端起手邊茶盞,盞中溫茶被他一飲而盡。
    可越是這樣,師明就越是好奇。
    二人到底在打什麽啞謎啊。
    ‘難怪天子對他這般不一樣。’
    喝完茶,觀察劉諶的臧浩,心中其實是有起伏的。
    通過他聯想到的一些事,對劉諶說的那些話,他看出了一些深意,看似聊的是出身,實則卻是別的。
    對於出身低的,臧浩確實發現了,在他們成長的軌跡中,因為取得了一些成就,在所難免的會生出驕縱心理,甚至是更嚴重的,這與自幼的環境是密不可分的,但在這個過程中,不是所有人都持續這樣的,其中也有一些能迅速調整好心態的。
    其實劉諶想說的,不是前者,而是後者。
    之所以會聯想到這些,是因為他想到了羽林,想到了錦衣,講句不好聽的話,如果不是天子垂憐,那他們此生注定是默默無聞的,但偏偏有天子的垂憐,使得他們的起點就變得不一樣了。
    對於那些身外物,他們是不在意的。
    因為他們精神上被天子武裝起來了,也豐富起來了。
    在過去,臧浩覺得他們是特例,是不能被拿來做比較的,但劉諶的一番話,讓他發覺自己想的太膚淺了。
    “焦駿宗定是知曉些什麽,不然不會做哪些事的,或許本都應當去見見這個人。”
    “臧都去見,本官覺得不太合適。”
    當這句話響起時,臧浩眉頭微蹙起來。
    劉諶放下茶盞,目光沉靜,“師公公去,反倒是最合適的,畢竟別忘了,在會試召開在即下,宗藩是牽扯其中的,而焦駿宗接觸到的,表麵上跟京畿道長史的人相關,可實際上卻是跟……”
    講到這裏時,劉諶卻停了下來。
    “駙馬爺,這不合適吧。”
    師明聽後,反倒是皺眉道:“對於此事,咱家是知曉一些,但是其中的牽連頗深,咱家要是……”
    “師公公,其實駙馬爺說的是對的。”
    見師明欲言又止,臧浩反倒接過話頭,“但正因為牽連深,才需師公公出麵。您的身份在這擺著,焦駿宗要是聰明人的話,定然會看出什麽的,所以師公公見了此人,無需特別去講什麽,隻需點到即止,讓他自行揣摩背後深意便可。”
    “師公公,您別忘了。”
    劉諶緊隨其後道:“會試可沒幾日就要召開了,而陛下對此屆會試格外看重,如果不趁此機會,將一些事給做好了,那後果將不堪設想啊,別忘了,有些人對東征一戰,是想方設法的想要阻撓的。”
    “既如此,那咱家就出麵去做。”
    一聽這話,師明壓著心頭不快,看向劉諶道。
    “如此就辛苦師公公了。”
    劉諶起身朝師明一禮。
    “駙馬爺這是怎麽說的。”
    師明起身避開了劉諶的禮,隨即擺手道:“都是在為陛下分憂做事,這都是咱家份內之事。”
    “嗬嗬…”
    劉諶輕笑一聲,目光微閃,“師公公高義,實乃朝中楷模。隻是此事還需隱秘行事,畢竟牽一發而動全身,稍有不慎,便會打草驚蛇。焦駿宗此人表麵看起來像極了依附權貴,實則心有丘壑,這次師公公出馬,定然會給我等意外驚喜的。”
    “好說,好說。”
    師明笑笑沒再說別的。
    對於師明的不快,劉諶是能感受到的,但對於這些,劉諶是不在意的,因為時間真的不等人了,有些事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事情就反倒會朝著不可控的方向滑去。
    這在別的時期可以這樣,但是在今下是斷然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