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一體兩麵(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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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呢!!一個個都死哪兒去了!!”
    “去叫劉諶來見孤!!”
    “反了!真是反了啊!!太祖他老人家締造的大虞這是要變天啊!!”
    “父皇!您老人家睜開眼瞧瞧吧,您挑的好女婿都騎到兒子們頭上……”
    “皇祖父啊……”
    “……”
    深夜下的宗正寺,在風雪籠罩下,各種叫喊聲、怒喝聲此起彼伏,處在寺署核心的正廳,燭火搖曳下,映照著廳內一道道人影。
    對於宗正寺而言,今夜注定無眠。
    被要求來上值的一眾官員屬吏,無不揣著各異心思的待在所屬公事房,或凝神屏息,或踱步徘徊,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不明白,在萬眾矚目的會試召開期間,為何暫協宗正寺的武安駙馬要鬧這番動靜。
    這到底是出什麽事了?
    難道就不怕天子知曉此事?
    為何在都的宗藩宗室突然就被‘請來’了?
    這些疑問如寒夜陰雲般壓在每個人心頭。
    沒有人敢深究其中緣由。
    當然,也有一些人想探尋些真相,可人還沒有出公事房,眼神跟在外把守的黑袍銳士碰撞在一起,便覺一股寒意自脊背竄起,那寒意直透骨髓,仿佛被深淵凝視。
    黑袍銳士如鐵鑄般矗立,目光冷冽似冰,不帶一絲情緒。
    對在宗正寺任職的每個人來講,他們從未見過這些人,可通過一些細節不難發現,這隻怕是隸屬於宗正寺的,然在此之前從未對外出現過的隱秘力量。
    一時間宗正寺的這些官員屬吏,無不是老實的待在各自的公事房內,連呼吸都刻意放輕。
    風雪敲打著窗欞,如同命運的叩問,無人敢應,也無人能應。
    沒有人知道,這些在風雪下矗立的黑袍銳士,正是隸屬於宗正寺的皇城司,其職責是監察宗藩,維護宗紀家規,執掌宗室刑獄與秘事。
    原本組建該司的應是楚徽,然因東逆進犯以致邊疆生變,楚徽奉旨密赴前線,以做有利社稷有利皇權之事,故皇城司由武安駙馬暫代組建。
    劉諶是聰明的。
    自在禦前知曉了此事,就知所創皇城司職權,是故在組建該司時便以“天子耳目,宗室幹城”為訓,慎選精銳,嚴加考核,其人非但武藝超群,更須心誌如鐵、忠貞不二。
    當然選拔標準歸選拔標準,但具體的選拔群體,劉諶是幾經試探之下,才從師明處得到鬆口,稱其願意來幫著解決此事。
    盡管劉諶不止一次的在心中暗罵師明,明明是有聖意揣在身的,卻始終藏而不露,不過對此事劉諶是能理解的。
    在禦前當差的,哪個不謹言慎行?
    對於師明所薦的群體,劉諶是不問來曆的,因為他很是清醒,他就是暫時代管的,隻要將皇城司的框架搭起來就成。
    剩下的自有楚徽回朝後接手整頓。
    不過通過一些細節觀察,被選進皇城司的這些人,一個個身手都不差,甚至言談舉止間還帶有些行伍氣息,劉諶就不難猜出怎麽回事了。
    但也是這樣,使劉諶心底的敬畏更盛。
    天子當真是深不見底啊,這手中到底有多少牌,這是誰都猜不透摸不準的。
    劉諶站在廊下,望著風雪中肅立的黑袍銳士,心底不由生出唏噓,過了今夜,大虞宗藩體係就將徹底改變!!
    在朝當差掌權的時日越久,劉諶越是能了解天子脾性怎樣。
    要麽幹脆就不做,要做就必須做到極致。
    對於這些宗藩及其子弟,天子不是沒有給過機會,但是他們中的絕大多數群體,一個個都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總覺得自己是最聰明的,別人全都是傻子。
    認為自己做的事,隻要足夠隱秘,就不會有人察覺到。
    可事實怎會如此啊!!
    ‘今後大虞的宗藩宗室啊,要麽是得天子信任,以在朝擔任要職,要麽是老實做人,在都做閑散之輩,要麽是被圈禁到死,終落的絕嗣下場!’
    這些話劉諶隻敢在心中想,但卻不敢講出絲毫出來,因為他比誰都要清楚,這些話要是傳揚出去,將會對國朝造成多大震動。
    畢竟鞏固皇權的一部分,正是來自於宗藩宗室群體。
    也是這樣,使劉諶猜到了今上所想。
    這隻怕是以時間來改變些什麽,既然大虞到了正統朝,那麽有些就要以正統朝來重新樹立。
    年輕能帶來的好處太多了。
    比如重新衍生一個宗藩宗室群體,而真等這個群體規模起來時,就是以太宗這一支血脈為主了,其他的就是旁枝末節了。
    每每想到這些,劉諶就不敢再細想下去。
    風雪愈緊,堂前石階已積起厚厚一層,劉諶緊了緊身上大氅,抬頭看了眼夜空,陰雲密布,不見星月,在歎口氣下,這才抬腳朝宗正寺核心走去,而在劉諶的身後,則無聲的跟著數十眾黑袍銳士踏雪隨行。
    “快看!”
    “怎麽了?”
    “是武安駙馬!”
    “還真是!”
    “看來今夜真有大事發生啊。”
    “一個個都小些聲!”
    “這到底是出……”
    而在劉諶一行在風雪下前行時,一些議論聲在所經公事房出現,隻是這些聲音雖然很低,可在這壓抑的雪夜下卻依舊清晰。
    然而在多數群體議論此事時,卻不知在他們的同僚之中,有些人的眼神與表情卻顯得不太自然。
    這卻不提。
    一路無言下,劉諶趕到了宗正寺正廳前,而自廳內傳出的叫喊、怒喝聲依舊,劉諶沒有任何表情的立於風雪下。
    在其抬手示意的瞬間,身後站著的皇城司銳士立刻朝前衝去,跟著是把守在廳門處的銳士動作迅速的解開鐵鏈,在廳門被推開的刹那,大批人手便湧進了暖和的正廳內。
    “你們是幹什麽的!!”
    “放肆!!”
    “你們是什麽人!”
    “知道孤是誰嗎!!”
    “你們……”
    “滾開!”
    怒吼夾雜著杯盞摔碎的聲響迸發而出,寒風卷雪直撲廳內,使廳內燭火猛地晃動,此間的氣氛與無形間發生變化。
    立於風雪下的劉諶,並未立即入內,在等待了約莫盞茶功夫,待廳內安靜下來,劉諶整了整衣袖,緩步登階,靴底碾碎積雪,發出沉悶聲響。
    入廳的那刹,劉諶的目光,快速在廳內掃了一圈。
    對上他的,是一道道帶有憎恨的眼神。
    “諸位王爺,諸位世子,諸位殿下,深夜將諸位‘請’到宗正寺來,的確是臣考慮不周。”
    對於這些,劉諶仿佛未見那些刀鋒般的目光,語氣平穩如敘家常:“然宗正寺這邊有幾樁要案大案,卻是需要將一些事敲定下來,故而臣也是頂著很大的壓力,才做此決斷的,還望諸位不要怪罪臣。”
    講到這裏時,劉諶抬手朝廳內眾人一禮。
    廳內死寂,唯有燭火劈啪作響。
    片刻後,慶王生冷笑出聲:“敲定?你不過是一介駙馬,也敢以宗正寺之名拿我等來問案?!”
    話音未落,其座旁青年猛地拍案而起,“便是睿王在此,也不敢這般行事,劉諶,到底是誰給你的膽子!!”
    劉諶神色不動,目光如刃掃過那青年麵容。
    齊王世子。
    參與推動國朝聯姻輿情攪亂朝綱,在國朝發動對東逆征討下,蓄意挑起地方輿情,以借勢哄抬諸價大斂民財……
    “劉諶!!你真是夠威風的啊,難不成今夜你還要殺了我等不成!”
    “劉諶,你有什麽權力在宗正寺耀武揚威,你他娘的是大宗正嗎!?”
    “劉諶……”
    而當一道接一道質問聲,謾罵聲響起時,使劉諶從思緒下回歸現實,目光所過之處,是那些被皇城司銳士看押的群體,一個個麵目猙獰的朝自己不斷出聲,可這在劉諶看來,卻不過是垂死掙紮的困獸嘶吼罷了。
    今夜被‘請’到宗正寺來的,一個個都是有問題的。
    眼前這些人,要麽是太祖朝封的宗藩,要麽是所處嫡子,一個個都自覺身份高貴,自詡血脈尊貴,當淩駕於法度之上的主。
    而在十王府,百孫院還是有不少群體的,不過他們的身份多為庶出,故而不似眼前這幫人如此張揚跋扈。
    但法理之前,何談貴賤?
    “肅靜!!!”
    而在此等態勢下,當劉諶伸手示意的那刹,一名皇城司成員立時抽刀怒喝起來,跟著是廳內一眾皇城司銳士抽刀怒喝。
    氣氛鬥轉急下。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在場的羅、申、舒、慶諸王及其他群體,無不是心跳加快的生出緊張,甚至有些生出了恐懼。
    在這些拔刀的眼眸中,他們看到了殺意。
    沒錯。
    就是殺意!!
    似乎有一種感覺,隻要劉諶一聲令下,那他們就敢舉刀斬殺。
    “夜還很長,既然諸位一個個都這樣,那臣不介意跟諸位好好聊聊。”而在此等態勢下,劉諶解下了大氅,有人立時上前低首接過,而在道道注視下,劉諶邁著四方步,朝廳內的主位走去。
    一道接一道目光隨著劉諶而動。
    “慶王,臣想問您一句,對京畿道長史可有了解?”而在劉諶撩袍落座的那刹,劉諶抬眸看向慶王生,露出淡淡笑意道。
    這一刹,慶王生的心神猛然緊縮,像是被重錘擊中一般。
    “孤不明白你是何意!!”
    慶王生強裝鎮定道,“孤不知你在說些什麽。”
    “嗬嗬…慶王不知沒關係,畢竟慶王有那麽多事要做,難免會對一些事有所遺忘。”對此劉諶卻不奇怪,反倒是樂嗬嗬的開口。
    “那下官就再提下醒吧,安和縣治下的金礦,想必慶王應該不陌生吧,畢竟這可是實打實的利益啊。”
    嗯?
    當劉諶講出這番話時,廳內其他人無不心頭一震,目光齊刷刷投向慶王生,這金礦是怎麽回事兒?
    要知道金礦乃朝廷重利之所,向歸工部等有司轄製,私不得染指。而聽劉諶的意思,慶王生是私開礦脈牟利,竟敢將手伸向這等禁地上?!
    當然在他們之中,也有些人是眼神中帶有閃爍的。那些閃爍的目光中,藏著心虛與驚懼,唯有他們本人最為清楚。
    “慶王既不言,那便是默認了?”劉諶見其不言,便笑嗬嗬的反問道。
    “默認什麽!!”
    慶王生拍案怒起,指向劉諶喝道:“別拿這些子虛烏有的來栽贓孤,孤要麵聖,孤要陳訴冤情!!”
    “哈哈……”
    大笑聲在此間響起。
    見劉諶如此,慶王生陰沉不定。
    “現在知道麵聖了?”
    而在大笑之後,劉諶卻眼神冷冷的看向慶王生,“當初貪墨金礦時,怎不見你入宮陳情?早先散布謠言時,怎不見你向陛下伸冤啊,當初借著一些群體,在邊榷上下其手時,怎不見你喊冤啊!!”
    劉諶聲如寒鐵,字字砸落,滿廳皆寂。
    慶王生臉色驟白,身形微晃,卻仍強撐著不倒。
    “你說的是什麽,孤不明白!!”
    慶王生不敢在看劉諶,袖中手緊握成拳,“你說的……”
    “好!不明白是吧!!”
    可劉諶卻不給其機會,當即便出言打斷,“來啊,將皇城司搜集到的呈上來,叫慶王好好看看!”
    “是!”
    話音剛落,立時就有人抱拳應道。
    “慶王,等這些卷宗你都看了,咱們再聊。”
    劉諶看向慶王生,冷冷的說了一句,隨即眼神從慶王生身上挪開,而在眼神移動下,不少人都低下了頭。
    他們是真怕劉諶當眾問起他們。
    “舒王,您有沒有什麽事,要對臣說的?”
    而在這等氛圍下,劉諶的聲音響起,其目光落在了舒王身上,對於劉諶而言,他沒打算一夜就把所有審清楚,畢竟眼下涉及到的都是大虞的宗藩宗室,在沒有確鑿證據下,肯定是不能對外貿然定罪的。
    但他今夜既然把這些人都‘請’來了,那就沒有打算把這事兒稀裏糊塗的了結,既然選擇以行動來表明自己的態度,那麽就必須要叫禦前滿意才行,不能留下任何的詬病,不然他也算是活到頭了,這是一個隻能前行,不能後退絲毫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