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嵐選的山石很高，周圍樹影並不濃密。
    於是過了剛入夜，星辰未起的時間段，仰頭便能看到漫天閃爍。
    躺在睡袋裏，透過帳篷頂端的高透防水觀星小窗，可以看到被框起來的彎鉤狀星座。
    鬱姣對著手機看了會：“上麵說天蠍座是南方夏夜最容易看到的星座……”
    “這也不太像蠍子呀？”
    “嘶嘶~”
    翠色的蛇首湊過來看了一眼。
    蛇眼視力很差，祂湊得近了些，鬱姣忍不住摸了把鱗片。
    冷血動物在已經有些熱氣的夏初還挺好摸的，而且輕而易舉解決了帳篷不足問題呢！
    看夠了星星，鬱姣把手機熄屏，窩進睡袋裏：“那，守夜就拜托了~”
    “……嗯。”
    少女呼吸清淺，翠色大蛇盤在原地看了會，默默遊了出去。
    星月浮沉，日夜交替，伴著雨聲入眠。
    第二天吃過早飯之後，鬱姣和變回少年模樣的山神並沒有和昨天一般全速前進，而是一路有目的性地走過某些野獸的巢穴。
    山神偶爾會伸手薅出一隻嗷嗷叫的野獸幼崽，看一眼又塞回去，鬱姣看得心癢癢，但沒敢上手。
    畢竟山神的氣息不會讓野獸遺棄或是攻擊自己的崽子。
    但人類的不一樣。
    看逢嵐偶爾會翻開石塊，抓起一條花花綠綠的毒蛇蹙眉觀察，鬱姣退的更遠了……
    她猜測這大概是一種巡視地盤的行為？
    大概是晚上下了陣小雨，踩進一片全是濕潤枯葉的小坡時，鬱姣眼尖看到了個水光漸變紅的小蘑菇：“哇，小紅菌……”
    美味的菌子，咕咕叫的肚子。
    腳步自然而然一拐，拐進了這片適合菌子生長的地方，這次輪到鬱姣皺眉觀察了，她的采菌子技巧是靠村裏人的手把手教以及778的貼臉嘲諷中學會的，得仔細辨別才行。
    逢嵐接過一小把水光漸變色的菌子，不太感興趣地丟進個袋子裏。
    “那個更漂亮，采那個。”
    “嗯？”
    鬱姣順著逢嵐指的方向看去，灰花紋鵝膏？毒紅菇？葉子底下的見手青？
    有樸實灰的，有五彩斑斕的。
    漂亮也確實挺漂亮，但毒蘑菇開會啊，鬱姣誠懇拒絕：“別。”
    又補充說明：“你要是碰了那玩意，千萬別給我遞吃的，不然我可能會看到你變成三個騎著飛天大蘿卜在天上痛揍主係統。”
    逢嵐：“……”
    信徒腦子裏裝著很神奇的東西。
    好在山神很聽勸，飛快接受了自己的審美不太能吃的現實，幫著采菌子。
    純粹是為了好玩和好吃的去采菌子，比為了做日常任務采菌子有趣多了，鬱姣埋頭苦幹。
    她的視力一直很好。
    也許是因為從小到大沒什麽機會用電子產品，咳，也許也有學習也不咋地的原因。
    而采菌子的時候，好視力就派上用場了。
    盛著一汪水的青頭菌在枯葉上很是突兀，野生銀耳在枯枝上也顯眼，更別說一窩出現的紅菇這種可愛的小東西。
    但灰撲撲的虎掌菌，長成一片但太小的皮條菌，或者長得跟落葉、鵝卵石超像的牛肝菌……
    沒點眼力真的看不見。
    一路追著菌子，像薈寶追著嫩草，吭哧吭哧追到了個腐朽的樹根邊上，心滿意足地采下一片十八轉，正要換個地方，卻突然發現樹根下的土洞裏像在發光。
    鬱姣：？
    小姑娘遲疑地，撐著地趴下，往裏頭看。
    逢嵐跟在後麵，見她的衝鋒衣貼在泥濘的地麵，遲疑地，伸手攏起她和自己一樣束起來的馬尾。
    被提溜起小尾巴的信徒緩緩回頭：“……逢嵐。”
    她語氣帶著點不可置信，還帶著點恍惚，讓神聽得瞬間覺得自己好像過分了，怎麽能提溜頭發呢？
    但逢嵐還是沒放手：“你要找什麽我幫你找。”
    鬱姣：“哇真的嗎！”
    不誇張地說，少女的眼睛一瞬間亮起來。
    一顆長得圓潤可愛、藍白漸變水光小蘑菇直接被懟到逢嵐麵前。
    正是許久不見的蘑菇圖鑒，鬱姣伸手觸碰到它的時候，自動任務程序便跳出了提醒：【[成就！傷心蘑菇]進度1/1，已完成，恭喜宿主，再接再厲！】
    鬱姣捧著蘑菇，語氣輕快：“這個這個，收集三個可以開掛，就像上次一樣。”
    上次？
    逢嵐想起來：“豆汁兒。”
    鬱姣：“……對。”
    倒也不必特地加上兒化音。
    逢嵐接過那顆Q彈的藍色蘑菇，細細觀察。
    要說係統出品的蘑菇有多怪，倒也不會比逢嵐養在現實和虛幻之間的上古怪物怪，而且鬱姣在山上久了，見過的奇怪蘑菇也多了，要不是係統出品的蘑菇都自帶光效，她第一反應也不會是蘑菇圖鑒。
    但逢嵐看了會，表情卻微微帶著凝重和費解，像是不太能理解這樣的存在。
    可不是不能理解嗎？
    鬱姣挨著逢嵐蹭掉衝鋒衣上的落葉，兩隻手懸空放著，不想弄髒身上，老實巴交地想：科技側和神話側，本來就不兼容。
    見逢嵐還沒反應，又忍不住戳戳：“可以找嗎？”
    逢嵐回過神，看一眼她髒兮兮的指尖，以及戳在祂衝鋒衣上的一點泥水：“……可以。”
    山神說可以，那必然是可以。
    幾乎是話音剛落，已經被曬得暖洋洋、連青頭菌傘蓋上的水都快要蒸發的枯葉林中，平地起山風，樹葉縫隙漏下的光斑幾乎也被吹走。
    鬱姣忍不住眯起眼，升級過後的五感隱隱約約感覺到山風像是一個加密的壓縮包，存著海量信息。
    而招來山風的神明，明明穿著和她同款的現代服飾，仿若無情卻又真切注視著山中所有生靈的非人眼瞳，幾乎將鬱姣帶回那個暴雨的夜晚。
    風還未停，山獸已經悄然趕來。
    各色獸瞳中是對神的親昵和敬畏，在得到一個眼神後滿心歡喜領命而去，也像是山中的風。
    ——祂是山神，確確實實的神明。
    處於絕對掌控下的山獸飛快地離開，或許被係統判定為宿主的延伸，鬱姣腦子裏的自動任務程序很快跳出成就，光屏招搖地跳動，吸引著宿主點開。
    但她坐在山石上，視線卻忍不住看向逢嵐。
    她沒發現自己看向逢嵐的眼神帶著怔愣，隻沒來由感到一股洶湧起伏的情緒，突然想呼喚神明的名字：“……逢嵐。”
    人怎麽能對神有不切實際的……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