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你喜歡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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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 北方冬天的早上總是沉靜而寂寥,偶爾有一兩隻斑鶇飛過發出叫聲劃破寧靜,徐西桐早上刷牙的時候聽了一下收音機的廣播,才發覺冬季最寒冷的時期要來了。
昨夜下了暴雪,馬路上不斷有開著鏟雪車穿著橙色馬甲在工作的工人,白色的泡沫被鏟到一邊,露出原本有些髒的馬路。
徐西桐來到教室,教室裏的門窗,被封得嚴嚴實實的,有縫隙的地方都被同學們塞上了各種試卷和草稿紙。
班主任推門而入,鼻子剛吸到一點教室的氣味又當場出去,這一舉動惹得台下的同學們哈哈大笑。班主任再次進來,掩鼻咆哮道:“還不趕緊開窗通風,一股餿味!你們不悶嗎?”
同學們哀嚎一片:“老師不要啊,冷。”
趁老師跟同學們說話的間隙,陳羽潔湊過來,悄聲說:“西桐,我這周六過生日,孔武說幫我找了個小院,那裏還可以野釣,還專門有人教我們,就在白沙灣那裏,你來唄。”
一聽到孔武的名字,徐西桐警覺地問起:“你請了哪些人”
“就孔武,還有我羽毛球隊的幾個朋友,你都認識。”陳羽潔說道。
見徐西桐沒應聲,陳羽潔摟著她的胳膊不停地撒嬌。徐西桐想了一下是羽潔生日,便答應道:
“好。”她最後答應道。
這個話題本該結束,徐西桐看陳羽潔一臉的欲言又止,關心道:“怎麽了?”
“你說我要不要請陳鬆北啊,他上次請了我吃十串糖葫蘆,但我和他也沒有很熟,會不會有點尷尬。”陳羽潔的語氣聽起來十分糾結。
陳羽潔其實想說,陳鬆北會不會不來。
徐西桐想了一下,偏頭說:“他人還挺隨和的,上次我們交換試卷的時候他還提起你呢。”
“是嘛,說我什麽?”陳羽潔眼睛亮了一下,有些期待。
可徐西桐向來對這些比較遲鈍,她認真想了一下:“我記不太清了,反正有提到過。”
“什麽嘛。”女生佯裝打了徐西桐一下。
教室窗外的雪撲簌簌地安靜落下來,一如少女的心事,從墜落到融化,無人知曉。
周六上午十點,徐西桐準時出現集合點——北覺公園門口。
她沒想到的是,她和任東竟然一起出現,任東穿了一件黑色的防寒服,黑長褲,顯得頭頸筆直,他手裏拿著一瓶水。
兩人這這麽撞見,氣氛一時有些尷尬,徐西桐心裏罵死羽潔了,不是說隻有孔武和她羽毛球隊的朋友嗎?她當下就想走,但轉念一想這樣未免有些矯情,而且今天是羽潔的生日,她這樣一弄會讓大家都不愉快。
公園門口隻有一把長椅,徐西桐思忖了一下坐了下來,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片刻,任東在一旁坐了下來,問道:“就你一個人嗎?”
“嗯,羽潔讓我在這裏集合。”
“吃早餐沒有?”任東擰開瓶蓋喝了一口冰水,像沒話找話。
“吃了。”徐西桐答道。
這樣幹巴巴的對話結束後,徐西桐低頭玩手機。
那幾年,智能手機開始在市場上流通,但在北覺,用上了智能手機的人寥寥無幾,徐西桐還在用老款手機,是老孫不要的舊手機,沒什麽娛樂功能,她純粹是為了避免尷尬。
最先到的是孔武,他剃了一個很古惑仔的發型故作帥氣地出現,一看見兩人各自坐在長椅的一端樂了,走前樂道:
“你倆準備上民政局離婚啊?”
“是啊,這不我走了剛好給你騰位置。”徐西桐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
任東朝他投來一記,恰好這時有人開著一輛刷著貨運藍漆的老舊麵包車出現,在不遠處停下,任東走了過去。
陳羽潔和一些朋友陸續到來,氣氛漸漸活躍起來,陳羽潔一來把徐西桐拉到一邊,悄聲解釋:
“我發誓,我一開始沒打算請任東的,都怪孔武,還校園老大,頂個屁用,我看是自封的老大。小院,還有車都是任東幫忙借的,我實在不好意思就一起叫了他。”
徐西桐看過去,車上跳下一個明顯是社會上的人,對方把鑰匙給他,任東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兩人熟稔地聊天,他同對方打交道的姿勢相當遊刃有餘。
陳鬆北遲到了兩分鍾,接連抱歉,人最後總算到齊,任東把車鑰匙隨手拋給身旁的孔武,後者倉皇接住,指著自己說:
“我開啊?”
“不然呢,誰最老誰開。”任東說道。
這些人中就孔武因為多次留級而成年,他有些不甘心看向一旁的徐西桐:
“大哥長得不顯老吧。”
“還好,挺年輕的,跟我們一樣,同齡人。”徐西桐溫聲安慰道。
“嘩”地一聲,任東拉開車門,側頭再次加入他們的話題,這話是衝徐西桐說的:
“你就寵他吧。”
參加陳羽潔生日的一共六個人,剛好坐滿這輛麵包車,徐西桐無聲地打量了一下,車子老舊,車身銀色的漆斑駁,座位的皮革斷紋,但勝在幹淨,應該是有人洗了一遍。
隻是不知道怎麽坐的,徐西桐個子較小,被擠在了中間,陳鬆北和任東一左一右坐在她兩邊。
車子一路向前開,車窗外的風景一路倒退,道路兩旁的樹隻剩下光禿禿的樹叉,連著天空,有一種冬日肅殺的藍。
徐西桐和陳鬆北熱情地聊了幾句,不知怎麽的,車上氣氛有些怪異,她更是感覺手臂的一側莫名地起了冷風,也就沒聊天了,幹脆拿出耳機線插上手機,聽裏麵僅有的八首歌。
陶喆浪漫的唱腔在耳機裏回響著,左側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任東純屬沒話找話:“在聽什麽歌?”
徐西桐摘下耳機,看著他:“《好漢歌》。”
“聽吧,歡迷。”任東麵無表情地說。
車子平穩地向前開著,二十分鍾後駛進羊腸小道,車子陡然顛了起來,一會兒車子往左.傾,一會兒往右.傾,徐西桐一把拽掉耳機,急忙攥緊安全帶。
忽然,車胎碾上一塊石頭,車子往左.傾,盡管徐西桐拽緊了帶子,大半個身體跟著往左.傾,她今天綁了雙馬尾,如黑緞般的長發直直地打到了任東的唇,脖子。
好不容易車子平穩了,隔了一會兒又來這麽一下,可當事人完全沒察覺。
五分鍾,頭發輕輕掃了一下他的臉頰……
七分鍾,一縷發絲兒帶著香味兒差點粘在他嘴唇上……
十分鍾,頭發狠狠地抽了一下任東的脖子……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棉襖,戴著藍色的圍巾,綁在齊耳位置的雙馬尾柔順地向下垂著,像極了一隻活潑的垂耳兔,可愛而不自知地不斷向任東靠近。
任東的臉黑得能滴下墨來,忽然沉聲衝前排的男生喊道:
“馬超,一會兒我倆換個位置。”
徐西桐本來就被顛得有些暈車,任東吼這麽一嗓子明顯是一直不滿她坐在旁邊,現在他終於說出來了,她說話時也帶了情緒:
“我換。”
氣氛降到冰點,沒人敢說話,馬超也不敢應聲。
陳鬆北這時察覺到了兩人的不對勁,出聲解圍:“西桐,你是不是暈車,坐我這個位置吧,還可以看風景。”
車子停了下來,徐西桐跟陳鬆北換了位置,換好以後,她靠在車窗上,重新把白色耳機塞進耳朵裏,一路看著外麵的風景發呆。
氛圍相較之前更為僵持,車裏原本還有幾個人會開玩笑,這下大氣也不敢出。
車子行駛一段時間後,終於到達,大家陸續下車,走向小院。
徐西桐臉色依然不太好,但比之前好了點,她挽著陳羽潔的手走向不遠處的小院,很典型的北方院子,低矮寬闊,藍色的屋頂,四四方方,門口立著一隻穿著紅色棉襖的肥貓。
任東是和孔武走在最後麵,他打開後車箱,從裏麵拿東西,想起什麽,看著不遠處隻留了個後腦勺的雙馬尾垂耳兔,若有所思地問道:
“我剛才吼她了嗎?”
“吼了,”孔武伸手幫忙接東西,補了一句,“而且你在車上的時候臉色很難看,怎麽了?”
“沒怎麽。”任東走神道。
“你這啥玩意,花瓶啊?”孔武晃了一下,驚奇地說道,“這裏麵還有水!”
“先把你腦袋裏的水晃出來,”任東歎了一口氣,“這是酒。”
一行人走進門,小院兒有人出來幫忙接行李,院子前庭寬闊平整,東北角移植了一棵低矮的油鬆,中庭立了一把鏽跡斑斑的遮陽傘,周圍擺著陳舊的小馬紮。
大家都各自去安置休息,傍晚時分,一幫人圍在一張長方桌上吃飯,不斷有燉菜端上來,咕嚕咕嚕地往外冒著泡,香氣四溢。
眾人有說有笑時,老板端了一大盤烙餅和一盤烤雞上來,笑著說:“各位吃好喝啊,這是我送你們的。”
“哇,謝謝老板。”
“老板大氣。”不斷有人吹捧道。
老板笑嗬嗬地拍了一下坐在旁邊的任東,說道:“要謝你們就謝你們的同學,他釀的酒可是一絕,我難得跟著沾一回光。”
“牛啊,任爺你還會釀酒?”有人歎道。
“還有什麽是你不會的,一會兒我怎麽也得嚐嚐。”同伴附和道。
“明天你釣的那些鮮魚可一定得留給我啊,我就沒見過這麽冰釣那麽厲害的人。”
任東端起杯子,跟老板碰杯:“是我得感謝老板肯照顧我生意。”
聽老板跟他的交談,眾人才知道任東閑暇有空就去郊外冰釣,然後再把釣到的魚賣給飯店。
“牛逼,有生意頭腦,”馬超豎了個大拇指,開玩笑道,“這頓你請啊,任老板。”
“謝了,我的兜比臉還幹淨。”任東將他的手打了下去。
“東哥,你真摳搜。”
“不然呢?”任東挑了挑眉,一點也不否認。
眾人聊得歡暢,徐西桐去上了個廁所,回來的時候恰好碰到老板跟任東站在回廊盡頭裏抽煙,陸續聽見兩人的談話聲。
老板拍他的肩膀,語氣感激:“我家那小子,剛從少管所出來,就說隻崇拜你,說什麽也要跟你一樣去當拳擊手,誰也攔不住,要不是你勸他,我這也沒轍了……”
老板給任東遞了一隻煙,要給他點火,後者主動接過火機,低聲說:“拳擊手是沒命的行當,他不該去碰。”
冷風吹過來,灰白的煙霧模糊了男生的臉龐。
徐西桐聽了一會兒就回去了,她一直在想,任東身上有某種成熟的特質,是遊走於人情世故和看透一切的通透。
沒多久,任東也折返,身上帶著淡淡的煙味坐了下來。
他拿出他帶來的青梅酒,白色的瓷瓶裝著,他給每人都倒了一小杯,說:“別喝多,我拿白酒泡的。”
眾人喝了後一臉的驚豔,紛紛感歎好喝得不行:
“絕了,東哥,上哪去找你這全能型的男友啊。”
“這青梅酒真好喝。”
徐西桐沒忍住,跟著輕輕抿了一口青梅酒,立刻不停地咳嗽,白酒勁太大了,有些燒喉嚨,但苦味過去後舌尖有一絲回甘,甜甜的。
任東一邊聽著他們說話,不動聲色地倒了一杯溫水推了過去。
“說起冰釣,我看你車後座帶了兩頂帳篷,我不管我明天要跟你一組,坐收漁翁之利。”孔武用對了一個成語,得意得不行。
任東不太在意地回道:“我都行。”
孔武見徐西桐跟任東再沒說過話,想緩和一下兩人的關係,笑著說:“西桐你要不跟我一組,一起占任爺便宜啊。”
“不了,”徐西桐輕聲拒絕,“我想跟羽潔一起。”
“那我們三個一組好了。”陳鬆北彎唇說道。
任東的拇指輕輕摩挲了一下杯壁,沒再說什麽,他的眼睛瞥向那一杯未動過的溫水,將手裏的酒一飲而盡。
他們卡著點給陳羽潔過生日切蛋糕,大家玩遊戲鬧了好一陣才去睡覺。
徐西桐跟陳羽潔一間房,夜裏她被渴醒,摸出枕邊的手機按亮鍵,屏幕顯示半夜兩點。
徐西桐起床披了件外套,輕手輕腳地去客廳找水喝。
北方的雪夜格外寂靜,偶爾有積雪壓彎樹枝砸在地上的聲音,穿插著野外動物的嚎叫聲,此刻顯得有些瘮人。
徐西桐一路摸索著牆壁走向客廳,昏暗的過道裏,對麵恰好走過來一個人,她與一道身影迎麵相撞,眼看就要往前跌倒時,憑空伸出一隻遒勁的手臂將她的手臂穩穩托住。
待人站穩後,任東收回手站在她麵前,徐西桐看清來人後,眼睛瞥向牆壁的一個點,準備側身側肩離開。
“下午不是故意吼你。”任東抬手搓了一下脖子上的青筋,有些不自在地問道。
徐西桐點頭糾正道:“對,是凶我。”
“抱歉。”任東開口說。
徐西桐愣了一下,反而不知道怎麽接話,任東喝多了酒,似乎有些醉意,看她的眼神與尋常不同,多了幾分強勢:
“這幾天在躲我?”
徐西桐睜眼看他,臉上沒什麽表情,顯得圓圓的眼睛有點冷:
“不是你說的嗎?別跟著你。”
兩人的視線交匯,地上的南瓜燈散發著暖色的光,陰影打在男生高挺的鼻梁上,他的表情有一絲自己都費解的迷茫。
“什麽時候把圍巾還給我?”徐西桐垂眼。
任東咽了咽喉嚨:“回去。”
氣氛徹底冷下來,誰也無話可說。
兩人的對話本該就此結束,徐西桐走到一半回頭,皺了一下鼻子,似在較勁,圓目微睜:
“說實話,我也討厭你。”
原本是烏沉沉的陰天,因為她這句話,封存的空氣慢慢流動起來,任東看著她生動的氣呼呼模樣,低頭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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