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凱跟著方正出門，心裏是止不住的震驚，人在體製內才知道升遷的艱難。
    就算家裏老人逝世能上7點新聞也不可能像方正這麽離譜。
    這是規則，老同學這種情況已經是打破了規則。
    潘凱暗暗慶幸自己一向都比較低調，幸虧當初沒有仗著家世在同學會耀武揚威，否則人家想整死自己不比捏死一隻螞蟻困難。
    檔案室，方正翻閱出現問題的貸款檔案，筆筆都有問題。
    盡管表麵粉飾的很好，隻要抓住第一還款來源和第二還款來源兩個核心就能找出問題。
    每筆貸款都存在虛假盡職調查、抵押物嚴重不足的情況。
    潘凱特意提醒道：“艾總的問題最大，很多事都是他攤派給業務部門的。”
    方正笑了笑：“你小子還挺正義。”
    潘凱撓了撓頭發：“倒也不是正義，我隻是不希望公司被這個癟犢子搞破產，到時候我爸還要重新幫我物色工作。”
    方正問：“你們陸董事長呢？”
    潘凱搖搖頭：“陸董沒問題，他這個月才上任，想貪時間上也來不及。”
    鎖定證據後，方正提出告辭，潘凱非要請他吃飯，另外還喊了幾個同事作陪。
    方正明白他扯虎皮做大旗的小心思。
    老同學人還不錯，隻是想借一下自己的名頭沾沾光，方正不至於駁他的麵子。
    一頓飯吃的金融集團幾個中層領導戰戰兢兢。
    體製內，看到大領導，很多人都是發怵的，就更別提方正這種監察室主任了。
    吃完飯，方正又馬不停蹄的找關聯貸款企業主談話。
    紀委的威懾力不局限於官員，對企業老板也不遜色，一番苦口婆心的勸導下，幾個老板當天就全交代了。
    任何利益聯盟，有吃肉的人就有喝湯的人，不是絕對的一條心，沒事的時候風平浪靜，有事的時候喝湯的人可不願意共患難，隻要找到薄弱的環節，就很容易攻破。
    這幾個企業老總人情世故個個都玩的很溜。
    他們攻陷一個陌生領導幹部的套路很簡單。
    首先就是托熟人請吃飯，先不提事，吃了幾次飯，雙方熟悉了之後，他們會故意找一個非常簡單的事情讓領導幫忙。
    然後再適當的感謝一下，這時候肯定不會有大手筆，回饋要和對方幫的忙相匹配。
    這是第一次，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第二次比第一次肯定要稍微困難一點，但也是領導力所能及的手邊事，而且不違反原則。
    一來二去之後，關係熟悉了，事情會越來越大，老板們手上掌握的證據也會越來越多，大家慢慢就形成了利益共同體。
    有些官員就是這麽不知不覺陷進去的。
    鎖定證據，方正帶上人馬直接去金融集團拿人。
    “我們要發揮產業引導基金的杠杆效應，引導外來資金注入，盤活…”
    集團會議室裏傳來總經理艾小光侃侃而談的聲音。
    “嘎吱！”
    會議室大門被人從外麵推開，幾個身穿深色呢子大衣，麵相威嚴的幹部走進門。
    艾小光頓時噤了聲，參加會議的集團員工也紛紛低下頭，裝起了鵪鶉。
    喪彪走到艾小光身邊，看了看他的臉，朝後麵揮揮手。
    “帶走。”
    兩名工作人員將他從椅子上拉起來，艾小光頓時嚇的麵無血色，兩腿癱軟，由工作人員架著雙臂，連拖帶拽的押上了車。
    “慫逼玩意。”喪彪不屑的啐了一口。
    方正說：“搞經濟的膽子都比較小。”
    方正將艾小光塞到了一家不對外營業的小賓館，在監控裏看著他來回踱步，將為數不多的頭發薅了個精光。
    昔日的榮華富貴都成了浮雲，這麽多年貪墨下來的幾千萬錢財還沒來得及享受，舞蹈學院的小三才寵幸了幾回，還沒來得及播種，沒了，什麽都沒了。
    艾小光扛不住壓力，一夜時間就全撂了，還攀咬了很多人出來，想要立功減刑。
    人到了這種時候，什麽哥們義氣都拋到了腦後，隻想保全自己。
    第一個案子很簡單，過了一遍流程，方正對紀委的查案手段已經了然於胸，接下來他要辦理華光棉紡廠的案件。
    方正準備先找劉慧欣了解情況，她是西林棉紡廠的主辦會計，對收購案裏麵的貓膩比其他人更清楚。
    劉慧欣接通電話，說她在市政府大門口，和一幫工友在一起。
    方正趕到市政府，三十多個工人正坐在大門口兩側的花壇上，不堵門也不鬧事，就隻是拉了個橫幅，要求政府解決廠子問題。
    前幾天原本是有幾百個工人靜坐的，這兩天人越來越少，人總要幹活吃飯，天天這麽耗誰能耗的起，一些年輕人都走了，隻剩下一批三四十歲，拖家帶口的主力軍還在堅持。
    現在提倡人性化執法，西林市政府也不趕人走，隻是吩咐廠子自己派人過來處理。
    很快棉紡廠就派了一輛大巴車過來，兩個領導模樣的人將工人勸上車，一窩蜂的拉走。
    方正將劉慧欣單獨留下來，掏出證件亮了亮，“帶我去廠子了解了解情況。”
    劉慧欣瞥了一眼封皮上的“紀檢監察”四個大字，眼底閃過一道詫異，她也沒多問，隨著方正坐上賓利。
    方正知道她和這幫工人不一樣，她是大專畢業生，有中級會計師證書，找個過得去的財務工作完全不在話下，出頭做這件事隻是想挽救廠子，這是個有信仰又念舊的人。
    華光棉紡廠位於城東，區域位置很好，客觀的說，地皮用於工業廠區確實有點浪費。
    正確的做法是將廠子地皮盤活，將廠區搬遷到工業園區，地皮出讓資金用於廠區建設。
    然而方正能想到的，領導也能想到。
    調整廠區規劃沒那麽容易，僅僅一個固定資產投資就是天文數字，廠子又負債累累，龐大的資金缺口僅僅依靠土地出讓金是不夠的，說不定資金就成了沉沒成本，哪有那麽容易解決。
    根據劉慧欣的介紹，廠子已經大半年沒發工資，所有的生產都已停止，目前就是一隻在沙灘擱淺的鯨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