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章 雙喜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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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樓一樓廊道,陳平安手裏拿著一本冊子,暖樹和小米粒一左一右坐著,她們都歪著腦袋看那第三頁的“年譜”內容。

    白發童子得意洋洋道:“我誌在刪述,垂輝映千秋。隱官老祖,要不是你提醒過我,年譜行文需要文字質樸,越素越好,否則我就讓你們知道啥叫文質相炳煥。”

    陳平安笑了笑,卷起那本冊子,朝著白發童子的腦袋就是一通敲,暖樹繼續低頭縫製布鞋,小米粒立即轉頭不看。

    陳平安一邊敲打白發童子,一邊氣笑道:“勞煩編譜官給我解釋一下,那三個注解是什麽意思?”

    原來在那年譜上邊,寫著淳平六年,正月二十七日,風雷園元嬰境劍修劉灞橋,攜手十八歲觀海境劍修南宮星衍做客落魄山,與山主陳平安商議參加風雷園金丹劍修邢有恒的開峰典禮,山主將於今年立夏日下山。正月二十八日,劉灞橋與南宮星衍於巳時通過牛角渡返鄉。(注一,謊報年齡,南宮星衍真實道齡為二十一歲。注二,劉灞橋徒步入山,將龍泉劍宗頒發的關牒劍符借與南宮星衍。注三,參加風雷園開峰慶典的賀禮,山主是自掏腰包,還是從落魄山泉府財庫挑選,暫時未定。)

    白發童子委屈道:“難道不是越詳細越好嗎?”

    陳平安將冊子遞還給白發童子,猶豫了一下,說道:“再弄個副冊,所有注解內容,全部編入年譜副冊裏邊。以後落魄山隻有三五人,才能夠翻閱副冊。”

    白發童子試探性問道:“三五人,就隻有山主,掌律,首席,泉府府主,老廚子?暖樹和右護法呢,難道小陌先生也不能看?”

    陳平安笑道:“怎麽,開始挑撥離間了?”

    白發童子豎起雙指,大義凜然道:“日月可鑒,天地良心!”

    陳平安轉頭望去,一行三人趕來竹樓這邊,皆麵露喜色,其中還有個從蓮藕福地趕來的狐國之主。

    掌律長命,對待已經位列上等品秩的蓮藕福地,她就像精心打理一個自家菜圃,她每次開門入內,都會在那些靈氣聚集的山水形勝之地,以及人氣旺盛的繁華城池,取出一到五顆數量不等的金精銅錢,先煉化,再凝聚出一處處類似“驛站”的玄妙地點,山有山脈,水有水道,財也是有“財路”的。這些金精銅錢,當然都是她的私房錢。

    陳平安大致猜出福地那邊的情形,隻是笑而不言。

    沛湘施了個萬福,滿臉笑容道:“喜事!”

    朱斂笑道:“公子一回家,就有好事臨門,果然是新年新氣象。”

    陳平安伸手示意三位都坐下聊,笑問道:“具體是怎麽回事?”

    沛湘坐在台階上,側過身,與山主解釋道:“雙喜臨門!福地同時出現了‘兩金’。俞真意當初‘證道飛升’離開福地,給鬆籟國湖山派那邊留下了不少氣運,算是一份祖蔭吧,結果真就有人誤打誤撞,機緣巧合之下,竟然成功結金丹了!還有一位純粹武夫,也是差不多時候,躋身了金身境。”

    陳平安點點頭,問道:“第一位金丹修士,不是南苑國老皇帝魏良?至於那名七境武夫,是臂聖程宗元?大將軍唐鐵意,還是南苑國太後周姝真?”

    朱斂搖頭說道:“湖山派練氣士名為高君,高下之高,君子之君。純粹武夫名為鍾倩,鍾情之鍾,倩麗之倩。”

    長命笑道:“福地出現金丹修士和金身境武夫,事情本身不算什麽,最重要的,還是說明福地的運轉,步入了正軌。春種秋收,天理循環。自然生發,生機盎然,天地靈氣流轉四方,如果說各地祥瑞、精怪並起,都還隻是征兆,現在就算真正有了仙家古書上所謂‘魚米之鄉,禾下乘涼’的氣象。”

    俞真意,曾是昔年福地第一個從武道轉入修行仙法的超然存在。

    修道有成,返璞歸真,返老還童,與種秋曾是同鄉摯友的俞真意,最終以稚童麵容,仙人禦劍之姿,現身南苑國京城。

    俞真意在“仙蛻飛升”之前,為湖山派留下兩本書,一本匯集百家之長的武學心得,一本就是幫他證道飛升的“仙家天書”。

    如此一來,意味著湖山派愈發坐穩了“山上”頭把交椅的位置,因為事實證明初代祖師俞真意留下的道法傳承,並非是那種隻能束之高閣吃香火的高頭講章,而是真真切切能夠學以致用,等於為湖山派後世子弟架起了登天之梯,現在就看這位金丹地仙的湖山派二代祖師,能否維持住這份大好局麵了。

    種秋,曹晴朗雖然也出身福地,如今也俱是修道有成之士,卻與福地出現了一層隔閡,因為他們都是在浩然天下走上修道之路,故而是不被一座嶄新天地認可的正統,就像不曾被祖師堂列入譜牒一般,所以“名正言順”的地仙第一人,還是那個湖山派的高君,此人以後修行,不出意外會比較順遂,就像為天地大道所鍾愛,宛如有望繼承正統的嫡長子。

    陳平安說道:“魏良還是龍門境?”

    沛湘點頭道:“魏良最近幾年一直是龍門境瓶頸,都兩次閉關出關了,始終未能打破瓶頸。”

    陳平安說道:“你們找個機會,跟他聊聊,魏良得失心重,別一個不小心走火入魔了。說不定第一個察覺到福地天地異象的,不是你們,而是魏良。”

    南苑國太上皇魏良,未能成為第一位結丹修士,陳平安倒是沒有太多驚訝,魏良到底還是年紀大了,且修道晚了。在甲子高齡開始正式登山修行,雖有秘笈,是落魄山這邊按照約定贈予的石函,內藏道書三卷,而且南苑國為這位主動禪讓的太上皇,揀選一處龍氣旺盛之地,大興土木,秘密建造了一處道場,而魏良本人的修道資質確實極好,破境速度不可謂不快,雖說屬於走了捷徑,在山上卻也可以列入旁門左道的範疇,而非心術不正的邪魔外道,魏良的地利人和都有了,結果還是被湖山派高君捷足先登,就像魏良機關算盡,隻差了一份“天時”,這其實就是蓮藕福地大道運轉有序,出現了一種對外來勢力幹涉的無形“排斥”。

    不過按照最早落魄山跟南苑國的約定,落魄山這邊隻保證魏良能夠躋身中五境,怕就怕人心不知足,登高後,眼界一開,野心勃勃,就像把胃口撐開了,就總覺得餓,永遠吃不飽。

    朱斂說道:“被虛無縹緲的大道壓勝,導致魏良未能第一個結金丹,對落魄山而言,其實是好事,蓮藕福地的大道愈發凝練了,說不定將來都有機會出現一位傳說中的‘小老天爺’。”

    這類被笑稱為“小老天爺”的洞天福地之主,類似百花福地的花主,竹海洞天的青神山夫人,都屬於應運而生,極其罕見。

    陳平安淡然道:“雲窟福地當年那場浩劫,就是前車之鑒,這種事情,好壞難料。”

    薑尚真一直猜測雲窟福地當年那場變故,玉圭宗祖師堂幾個老家夥的操控隻是表麵原因。

    隻是薑尚真找了這麽多年,始終沒能找出那個存在。

    這就出現了一場極為玄妙的對峙,薑氏與這個躲藏極深的存在,各自能算半個雲窟福地的主人。

    朱斂笑道:“真有這麽一號道友出現,隻需公子親自出馬,與對方聊幾句,坐而論道一場,也就談妥了。”

    何況落魄山對蓮藕福地的栽培和養護,不可謂不仁義公道。

    陳平安苦笑道:“說得輕巧。”

    當年即將離開尚未被老觀主一分為四的藕花福地,陳平安在京城酒樓,見到了主動設宴的皇帝魏良,那會兒還是正值壯年的皇帝陛下,誌向高遠,勵精圖治,想要一統天下,後來天下動蕩,種秋辭去國師,魏良在天下大一統和獨自證道長生不朽之間,選擇了後者,主動退位給皇子魏衍,二皇子魏蘊被幽禁起來。再後來魏羨曾經重返福地一趟,作為南苑國的開國皇帝,曆史上第一位派遣方士訪仙的人間君主,這個老祖宗,見著了太上皇魏良、新君魏衍這些“子孫”,按照裴錢的說法,當時的見麵場景,就很搞笑了。想必就是從那個時刻起,魏良就有了修道之心,不過魏良通過國師種秋,與落魄山達成了一個口頭約定,魏良將來願意加入落魄山譜牒,“位列仙班”,但是他希望能夠親眼看到南苑國一統天下,其實言外之意,就是魏良在試探落魄山,若是修道有成,既然能夠呼風喚雨,就要以仙人之姿幫助南苑國吞並鬆籟國在內的三方勢力。

    落魄山當初既沒有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隻因為魏良還是不太清楚,等到天下有了越來越多的練氣士,就沒有誰敢說一家獨大了,自然就會形成相互掣肘的格局,一座天下,例如各國欽天監練氣士對武夫宗師的“盯梢”,練氣士之間的道法切磋,道脈相近者爭奪獨木橋,每一次山上法寶現世、對每一個修道胚子的爭奪,往往都伴隨著老輩練氣士在勾心鬥角中的隕落,此外沙場軍伍武卒對諸多練氣士的各種針對措施,都會一一出現。

    相信如今的魏良已經意識到這一點,隨著鬆籟國湖山派的蒸蒸日上,出現越來越多的練氣士,在山上修行一事,顯然要比南苑國更有先手優勢和後勁,未來數十年內,誰兼並誰都不好說,所以這就導致南苑國必須花費更多精力,鼎力扶持五嶽山君和江河正神,據地抗衡湖山派的修道之人。

    沛湘說道:“山主,來時路上,我和朱斂跟掌律長命商量了一下,這高君與鍾倩,總是要見一見的,盡一盡地主之誼。”

    陳平安點點頭,再問道:“這個金身境武夫,是怎麽破境的?”

    沛湘嫣然笑道:“是一個北晉國原本籍籍無名的年輕武夫,資質根骨都好,運道更好,在北晉國京城大鬧了一場,逃出京城,身陷重圍,被兩位六境武夫領銜追殺,竟然被反殺一個,歸功於臨時破境,逃命途中得了份敵對雙方都始料未及的武運。”

    說到這裏,沛湘眼神嫵媚,瞥了眼身旁那個笑嗬嗬的老人。

    在那位道法通天的老觀主手上,藕花福地天下十人,每甲子一役可敲鼓得仙緣,隻有“貴公子朱斂、謫仙人朱郎”,差點做成了一樁前無古人的壯舉,在那南苑國京城內,以一人殺九人,更奇怪的,是朱斂明明可以就此獨自敲鼓“登仙”,就像偏偏活膩歪了,故意白送了一顆人頭給丁嬰,得了那頂銀色蓮花道冠的年輕丁嬰,從此開始武道登頂。

    朱斂微笑道:“不知何時,蓮藕福地才能出現第一位名副其實的劍修。”

    陳平安笑道:“這種事情求不來的,隻能老老實實等著。”

    一座福地躋身上等品秩的福地後,“天道”瓶頸趨於穩固,雷打不動,就無法以人力財力打破了。

    有機會出現上五境修士,由內而外,打破瓶頸,飛升至浩然天下。

    下等福地,受限於天地靈氣,本土練氣士,躋身洞府境,就是一道極難跨越的門檻。中等福地,修士有望金丹,成為陸地常駐的 地上真人,有希望陰神出竅遠遊,但是陽神身外身難塑。在上等福地,練氣士就有希望結金丹、秉天地元氣養育出元嬰,甚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或憑借仙訣秘笈和道書心法,或自創道統法脈,一步登天成為玉璞境。

    陳平安笑著起身道:“那我去見見那個地仙高君,魏良和鍾倩,你們去聊。等各自聊完,霽色峰再召開一場祖師堂議事。”

    朱斂點點頭。

    沛湘嘴角翹起,山主果然還是很不讓人意外啊。

    在密雪峰那邊,崔東山試探性給過一個建議。

    讓咱們那位仙尉道長,去一趟蓮藕福地,隻要兩腳沾地了,都不用仙尉做什麽說什麽。

    可能就要比往福地丟下一百部道書都管用。

    這種玄之又玄的事情,恐怕換誰都不成,當真隻有仙尉道長才行!

    隻是陳平安猶豫過後,還是沒有答應此事。

    當然不是不希望藕花福地能夠增長“道氣”,而是擔心此舉,會在無形之中,削減仙尉的自身氣運。

    如果說把仙尉丟進福地,是個半真半假的玩笑。

    那麽崔東山甚至提出過一個“異想天開”的設想。

    藕花福地的有靈眾生,皆有機會修行和習武。

    各國朝廷,江湖門派,山上仙府,廣開門路,非但不禁武學秘籍和道書秘籍的流傳散布,反而大肆刊印

    相關書籍。

    野草叢生,生機盎然。

    當時陳平安隻問了一個問題,“幾座天下的萬年曆史上,擁有福地的大小宗門,有過這種先例嗎?”

    崔東山答道:“有過,但是都沒有成功,後遺症很大,隱患重重,幾乎都變成了個爛攤子,導致各自福地經過數百年的修生養息才逐漸恢複元氣,所以一般都會選擇一座下等福地,皚皚洲劉氏,符籙於玄,流霞洲天隅洞天的蜀洞主,曾經都做過類似嚐試,但是他們不夠用心,這就叫基礎不牢,地動山搖,所以最大的失誤,還是他們幾個想得太少,做得太多,瞎折騰,最根本的失敗原因,就是他們的底層思路不夠完善、精準和穩固,那些根本規矩的設置,疏密極不得當,隻靠著一幫半吊子的術家在那邊閉門造車,所謂的大道推衍和脈絡演化,就是亂來的。”

    “那你哪來的信心能夠做成此事?”

    “當然是因為有先生在啊,先生又有我這個得意學生在。先生掌控一個至關重要的大方向,學生負責製定十幾條根本脈絡和調整數萬個細節,配合得天衣無縫。”

    桐葉洲北方,小龍湫的祖山名為龍眠,祖師堂所在山巔,又名心意尖,是一個極有詩情畫意的名字。

    今天即將召開一場祖師堂議事。

    新任山主,是道號“龍髯”的仙人,司徒夢鯨,來自中土神洲的大龍湫。

    他坐在祖師堂居中的座椅上,麵朝大門,背對著牆上的一幅幅掛像。

    略顯幾分滑稽,因為這位中土仙人,在大龍湫的譜牒上邊,其實要比此地掛像上邊的那幾位小龍湫“祖師”,道齡、輩分和境界都要更高。所以“新任山主”敬香一事,就免了,掛像上邊的,還真承受不起龍髯仙君的禮敬。

    這還是司徒夢鯨第一次住持召開祖師堂議事,之前去而複返,就隻是對外宣稱小龍湫封山一甲子,都沒有通過祖師堂決議。

    自然也不會有任何異議,小龍湫修士,更沒有膽子非議半句是,私下都不敢。

    畢竟龍髯仙君,曾是最有希望接任大龍湫宗主一職的老祖師,當年隻是司徒夢鯨自己不願而已。

    司徒夢鯨是第一個到場的,坐在椅子上就開始閉目養神,雙手疊放。

    一位仙人,不怒自威。

    當初黃庭問劍小龍湫,就隻是遞出三劍,就徹底將整座仙府的心氣給摧毀殆盡。

    一劍直接斬開護山大陣,第二劍重傷當時的山主林蕙芷,第三劍,更是直接將祖師堂劈成兩半。

    這就是劍仙風采。

    旁觀者會覺得目眩神搖,心情激蕩,可憐被迫領劍的當局者,卻隻會六神無主,肝膽欲裂。

    小龍湫從門派名字來看,就極為親水,山頭四周皆是水鄉澤國,水路發達,縱橫交錯,山中有座煮石台,山外還有條滾山江,確實是跟山不太對付。兩位護山供奉,分別是一頭極為罕見的摘月猿,和一隻據說活了大幾千年的老黿。至於滾山江裏邊的兩頭成精老魚,都是金丹境修為,各自占據了滾石江的一條支流,自封了旒河大聖和潢水大王。

    大戰落幕後的桐葉洲,一座山頭,原本擁有兩位元嬰境地仙,就已經是第一流的山上門派了。

    桐葉洲北方,除去瘦死駱駝比馬大的玉圭宗,此外金頂觀,清境山青虎宮,白龍洞,其實都要遜色小龍湫。

    結果山主林蕙芷和師弟權清秋,都被司徒夢鯨親自拘押回了大龍湫,是什麽下場,小龍湫至今沒有得到半點消息,更不敢隨意打聽。

    即便撇開這位德高望重的龍髯仙君不談,雖然如今小龍湫失去了兩位元嬰老祖,依舊不至於太過寒酸。

    今天來心意尖祖師堂議事的,有二十來個譜牒修士,除了一位金丹地仙,是上任山主林蕙芷的關門弟子,其餘都是龍門境和觀海境修士。

    再加上兩位護山供奉,和那兩位同是金丹境的旒河大聖和潢水大王,小龍湫還能擁有足足五位金丹地仙之多。

    而六個原本有資格參加議事的重要客卿,別家譜牒修士的掛名供奉,此次小龍湫一個都沒喊。

    比如首席客卿,道號“水仙”的元嬰老神仙,章流注都沒有返回山頭參加這麽重要的議事。

    住持野園事務的武夫程秘,反而得以列席參加此次議事,是司徒夢鯨親自讓人去請來的。

    司徒夢鯨等所有都落座後,睜開眼睛,淡然說道:“洪豔,去把令狐蕉魚喊過來。”

    那位權清秋的嫡傳弟子,洪豔最近暫時住持小龍湫具體事務,是一位金丹女修,她立即起身告辭,趕緊去找令狐蕉魚。

    等到少女被帶來祖師堂,就被洪豔安排坐在了靠門位置。

    令狐蕉魚,道號拂暑。

    一位譜牒修士,又有了個道號,就意味著肯定是中五境修士了。

    她腰懸一隻法器碧螺,按照山上劃分,屬於喊山之屬的法寶,麵對一些品秩不高的山神、土地,憑借此物可以“訓山”,隻是碧螺的品秩,終究不能跟能夠遷徙山嶽、撬動山脈的驅山鐸相比。

    少女也是黃庭在這邊結茅修行時,唯一看得順眼的小龍湫譜牒修士。

    玉圭宗的那座薑氏雲窟福地,上次評選出來的花神山胭脂榜,令狐蕉魚就登評入榜了,而且是年紀最小的女修。

    原本祖師堂議事,沒她什麽事,少女就獨自閑逛起來,

    離著祖師堂所在的心意尖不遠,有一處封禁的神仙洞窟,石壁上隸書篆刻“別有天”。

    上任山主,清霜上人林蕙芷,在接下黃庭一劍後,就曾經在此閉關養傷。

    路過那座洞窟,令狐蕉魚去了鬆下弈棋處,眼見著四下無人,先仔細瞧了瞧那棵古鬆,再蹲下身,看了眼石桌底部。

    看來上次那個年輕隱官,把小姑娘嚇得不輕,都有後遺症了,總覺得對方的符籙、飛劍無處不在。

    大龍湫的祖師爺,也就是現任山主的師尊,曾經與萬瑤宗的仙人韓絳樹,在此聯手下出一局殘棋,在那之後,小龍湫修士,以及來來往往的山上修士,就再無外人能夠落子破局。石桌棋盤連同棋子,形成了一座能夠穩固山根水運的玄妙陣法。

    隻是上次年輕隱官來此做客,在這邊下出了兩手棋,據說還有那接引星辰的天地異象,徹底壓勝了舊棋局,真正成了一盤定局。

    然後令狐蕉魚很快就被那位金丹祖師喊去參加議事,少女迷迷糊糊坐下,頭腦一片空白。

    司徒夢鯨開門見山道:“林蕙芷和權清秋皆已被大龍湫譜牒除名,他們兩人在小龍湫的道脈法統,依舊保留,但是修士輩分依次降一等。”

    這位仙君話語落定時,牆上的兩幅畫像就砰然落地。

    一眾修士麵麵相覷。

    有兩位年輕女修,是同胞姐妹,除了眉眼、神態有些許差異,其餘五官、身段,完全就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

    姐妹都是林蕙芷的嫡傳弟子,上山雖晚,輩分卻高,天資好,如今都已經是觀海境。

    她們聽聞此事,俱是臉色慘白。

    司徒夢鯨繼續說道:“由我接任小龍湫山主,隻是權宜之計,封山一甲子,我就擔任六十年的小龍湫山主。”

    “甲子之內,以後祖師堂議事,就按照目前的人數來定座位,一般來說,隻減不增,除非我親自請誰落座。”

    “除了章流注的首席客卿繼續保留,其餘今天沒來議事的客卿、掛名供奉,一律停發俸祿,再各自書信一封,劃清界線,讓他們以後都不用來小龍湫了。”

    “關閉野園,該殺的殺,該放的放。對小龍湫心懷仇恨卻不該死的,一樣放出去,此事先與天目書院說清楚,書院那邊願意接受妖族,就送過去,不願意,就由著它們離開小龍湫地界,自生自滅,暗中盯著它們,下山監察此事的修士,以金丹洪豔和武夫程秘帶隊,可以無視封山禁製,發現妖族中誰敢違禁行凶,就地斬立決,不用與小龍湫祖師堂匯報,但是小龍湫修士中誰敢濫殺,下場與妖族等同,祖師堂掌律一經查實,斬立決,無需與我通報,若是掌律膽敢賞罰不當,就由我來斬立決,我一樣無需與大龍湫通報。”

    接連三個斬立決,聽得祖師堂內人人自危。

    接下來司徒夢鯨直接將摘月猿和那老黿,都關了禁閉,讓兩位護山供奉自己去那“別有天”神仙窟內,閉關思過一甲子。

    老黿顫顫巍巍站起身,沒有任何廢話,隻是道了一句謹遵仙君法旨,背影黯然走出祖師堂,那頭摘月猿滿臉怒容,正想說話,要為自己辯解幾句,或是想要與這位仙君討要一個說法,結果被司徒夢鯨直接一袖子連同椅子一並打出屋外,再朝大門外屈指一彈,現出真身咆哮不已的摘月猿便如遭重錘,直接飛出如意尖,龐大身軀墜入那條潢水中,沉入水底,隨後便鮮血瞬間布滿河水。

    至於旒河大聖和潢水大王,下場更慘,直接被驅逐,除了即刻起從祖師堂山水譜牒除名,司徒夢鯨還不許這兩頭老魚成精的金丹修士在小龍湫周邊地界出現。

    變故這麽多,而且事情都不小,但是祖師堂內,譜牒修士們依舊是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氣氛凝重,落針可聞。

    那兩頭老魚精依舊感恩戴德,與那個降下如此不近人情法旨的仙君,作揖致謝,並且雙方主動承諾,絕對不敢提及舊事,離開小龍湫後,會改換麵容,使用化名,另辟道場,潛心修行,更不敢胡作非為,免得被有心人順藤摸瓜,折損了小龍湫的絲毫名聲。

    司徒夢鯨神色淡漠道:“希望你們說到做到。”

    這就是一位中土仙人的威勢了。

    更何況龍髯仙君還有一個姓氏“司徒”。

    再者在小龍湫,新任山主執行家法,名正言順。

    然後是令狐蕉魚,一下子得了兩樁足可讓元嬰地仙都要垂涎的天大福緣。

    司徒夢鯨一口氣賜下兩件重寶,給了這個才是首次參加祖師堂議事的洞府境女修。

    一枚穀雨葫蘆。

    曾是上任山主林蕙芷所有,也是小龍湫的山主信物和鎮山重寶。

    曆來隻能是山主代代傳承,遵從山門祖訓,隻能是將其小煉,穀雨葫蘆不可以被大煉為本命物,有點類似龍虎山天師府的某大門上的符籙,層層加持。而這枚葫蘆,也是林蕙芷的師弟,權清秋夢寐以求之物,甚至可以說,他之所以會從大龍湫來下山這邊,就是得到爹娘的授意,奔著這件半仙兵而來,因為權清秋與穀雨葫蘆大道相契,能夠幫助他提升躋身玉璞境的可能性。

    一根魚竿,短如佩劍,以銀色絲線裹纏竹竿,如月色流淌。

    這是權清秋祖傳之物,等同於半隻龍王簍,以水中明月作為魚餌,用來垂釣珍稀水族,尤其是拜月之流的水仙精怪,最有奇效。

    擔任小龍湫掌律的洪豔滿眼豔羨,突然察覺到龍髯仙君的視線,金丹修士頓時悚然,低下眉眼,迅速收斂心神,再不敢有絲毫的非分之想。

    結果洪豔發現議事堂內出現了不合常理的長久寂靜,等她微微抬起眼簾,才發現所有人都看著自己,洪豔再偏移視線,又發現那位仙君就那麽盯著自己。

    司徒夢鯨問道:“洪豔,說說看,在你看來,何謂修行?”

    洪豔瞬間滿頭汗水,顫聲道:“回稟仙君,修道求真我。”

    這是那座太平山的修道宗旨之一,想來無錯吧?

    司徒夢鯨眯眼道:“哦?”

    洪豔汗流浹背,如坐針氈。

    “你修道兩百八十餘年,辛苦修道求真,就是修出了一個貪戀穀雨葫和魚竿的‘真我’?”

    “如此修行,在哪裏不能修行,何必坐在這張小龍湫掌律的椅子上,空耗心神和光陰,不如去陪著兩位護山供奉一起?”

    “怎麽,是等著甲子之後,封山解禁,我也返回大龍湫,你再作謀劃?想要學誰,你師父權清秋的手段?還是林蕙芷的心術?”

    洪豔趕緊起身再下跪,匍匐在地,使勁磕頭,懇請仙君恕罪。

    司徒夢鯨身體微斜,手肘靠在椅把手上,雙手交錯,就那麽看著這位磕頭不停的金丹女修。

    洪豔隻是磕頭,隻要那尊仙君

    不言語,她就繼續磕頭。

    女修額頭血肉模糊,泥金磚地麵鮮血一灘。

    作為半個外人的武夫程秘,與令狐蕉魚一左一右坐在最靠近門口的座椅上邊。

    要說手段,一個仙人境大修士,想必搬山倒海都不在話下,施展開來,程秘隻會覺得驚怪神異幾分,卻也談不上如何震驚,以及佩服。

    關鍵是司徒夢鯨心夠狠。

    就這麽一座小龍湫,原本距離宗字頭隻差一步的龐大仙府,就因為此人的到來,兩位元嬰修士直接沒了。

    今天祖師堂內,總計五位金丹。已經關了兩個,再趕走兩個,這個身為掌律祖師的洪豔若是再如何,那麽小龍湫的地仙修士,可真就一個不剩了。

    難道這位龍髯仙君,或者說大龍湫,是打算完全放棄小龍湫和桐葉洲了?

    司徒夢鯨終於開口說道:“從今天起,由程秘擔任小龍湫掌律,洪豔隻以普通修士身份,參與下山監察妖族一事,輔佐程秘,戴罪立功,如果無功而返,就不用見我了,直接去財庫那邊領一筆神仙錢,一件靈器,自動譜牒除名。”

    程秘猶豫了一下,起身抱拳道:“司徒山主,恕難從命。”

    司徒夢鯨笑問道:“是覺得以武夫身份擔任掌律,不合山上禮製?還是覺得本事不夠,當不好一個小龍湫掌律?”

    龍髯仙君總算有點笑臉了,二十餘人隻覺得如獲大赦一般。

    程秘是沙場武將出身,素來耿直,直話直說道:“都有。”

    這個魁梧漢子,隻是一個受了重傷的金身境武夫,花架子,興許在一些個桐葉洲小國,可能還可以抖摟威風,騙個宗師頭銜。

    司徒夢鯨微笑道:“規矩禮製一事,在小龍湫,如今是我說了算。能不能當好小龍湫掌律,你覺得不行,我倒是覺得可行。”

    程秘一時語噎。

    他娘的,你要不是個仙人,老子就要開口罵人了。

    司徒夢鯨說道:“小龍湫都封山了,不需要一個拋頭露麵去待人接物的傀儡,隻需要一個賞罰分明、秉公處理的掌律。至於要說給小龍湫撐麵子的人物,有我一人就足夠了。”

    “以後每月,我會召開三場傳道授業,分三種,第一種,所有祖師堂嫡傳和內門外門弟子,甚至是沒有修行資質的,不計身份,都可以參加。第二種,隻有中五境練氣士可以參加,最後一種,所有當下境界有所瓶頸鬆動的,或是準備閉關的,可以參加。”

    一場祖師堂議事,雷厲風行,簡明扼要,就這麽結束了。

    這與之前小龍湫動輒耗費一兩個時辰的光陰,天壤之別。

    司徒夢鯨喊上令狐蕉魚,去了程秘在那座野園的宅邸,讓這位武夫下廚,做了三碗油潑麵。

    程秘倒也確實拿手,很快端出三碗麵。

    一碗拌麵出鍋後,先丟下些蒜末,撒一把幹辣椒,再淋上熱油,滋味絕了。

    司徒夢鯨笑著點頭,讚不絕口。

    程秘早已是無家可歸,故國京城極繁華,開國以來不設夜禁,燈火輝煌,黑夜如晝,曾被山上譽為無月城。

    先前唯一一個能聊上幾句閑天的,那位道號水仙的首席客卿章流注,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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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秘問道:“山主,都是大龍湫的意思?”

    司徒夢鯨搖頭道:“不是,隻是我個人的意思。”

    程秘愕然。

    司徒夢鯨笑了笑,“先斬後奏嘛,等到大龍湫那邊得知消息,又能如何,換個人來這邊當山主?重新舉辦祖師堂議事,再把摘月猿和老黿放出來,再將旒河大聖和潢水大王請回來?程秘,你要是大龍湫的宗主,覺得這麽折騰,有意思嗎?”

    程秘豎起大拇指,覺得不妥,有點失禮,趕緊收起手上動作,咧嘴笑道:“ 痛快。 ”

    司徒夢鯨打趣道:“大拇指別收回去啊,錢多不壓手,禮多人不怪。”

    程秘灌了一口酒,抹嘴笑道:“說句不得體的話,”

    此刻的龍髯仙君,與那祖師堂議事的仙人山主,判若兩人。

    司徒家族是中土神洲的頂尖豪閥,山上山下都有深厚的根基,除了總祠位於中土神洲,支祠分祠和分支堂號,遍及金甲洲和流霞洲,是那種光是擱置族譜,就需要櫃子堆滿屋子的世家。

    除了司徒夢鯨這位大龍湫仙人,家族內還有兩位玉璞境劍仙,一位擔任皚皚洲某個宗門的首席供奉,還有一個,是個散仙,祖籍當然是在中土,籍貫卻在流霞洲。不管怎麽說,一個家族,能夠同時擁有在世的一位仙人和兩位玉璞境劍仙,無異於一座枝繁葉茂的山上宗門了。

    而那位散仙,便是流霞洲劍仙,司徒積玉,此人性格孤僻,一向喜歡獨來獨往,跟家族關係極為疏淡,在家鄉那邊,即便是山上朋友,也沒有幾個,後來去了劍氣長城,名氣不大,畢竟在那個劍修如雲的地方,劍仙門檻有點高。司徒積玉活著回了浩然天下,一樣是孤雲野鶴,從不參加類似祭祖的家族典禮,依舊不願意開宗立派。

    而且司徒家族,又有一事,極負盛名,那就是家族女子,常見絕色,所以司徒家族是公認的“美人窩”。

    司徒夢鯨吃完麵,放下筷子,長呼出一口氣,揉了揉眉心,頭疼。

    司徒積玉先前收到了自己寄去的一封飛劍傳信,司徒夢鯨挑著說了些能說的,不涉及宗門機密。

    原本司徒夢鯨跟這位流霞洲劍仙是從無交情的,上次見麵,是司徒積玉重返浩然,遊曆中土,期間路過大龍湫。

    再上次,司徒夢鯨都記不清楚到底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對那個性情桀驁的同族修士,也沒什麽深刻印象。

    估計雙方都是如此,各自看不順眼。

    司徒積玉很快回信一封給大龍湫,司徒夢鯨打開信後,都能感受到一股撲麵而來的唾沫星子。

    對方在信上破口大罵,果然沒看錯你司徒夢鯨,當年咱倆初次見麵,就覺得你是個油腔滑調的假斯文……

    這司徒夢鯨哭笑不得,以至於到現在,司徒夢鯨都不知道自己的那封“家書”,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先前去信,大致意思,隻是說那位年輕隱官將來遊曆流霞洲,答應會找司徒積玉喝酒而已。

    他娘的,司徒積玉這個王八蛋,在信上的措辭,真不是一般的不堪入目。大家都是一個祖宗,你罵誰呢。

    無所謂了,就當被狗咬了。

    司徒夢鯨突然問道:“令狐蕉魚,知道我為何要將小龍湫封山一甲子嗎?”

    少女搖頭,不是裝傻,是真不知道。

    司徒夢鯨說道:“大龍湫,希望下山小龍湫能夠躋身宗門的想法,始終沒有變。”

    司徒夢鯨也沒有兜圈子,直截了當說道:“我在這邊擔任山主一甲子,會親自給你傳授大龍湫秘傳道法,你我關係,類似不記名的師徒,六十年後,你是金丹境也好,元嬰境也罷,都會接替山主職位。即便到時候有同門境界比你更高,比如剛剛被拿掉掌律身份的洪豔,還有林蕙芷的那對親傳弟子,都不會改變這個我今天就定下的決議。唯一一種情況是例外,除非小龍湫突然冒出個類似玉圭宗邱植的不世出天才,能夠在六十年內,躋身玉璞境。不過這種事情,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令狐蕉魚臉色微白,顫聲道:“祖師爺,為什麽是我?”

    少女覺得自己根本就不是當山主的那塊料。別說比不過上任山主清霜上人與師叔祖權清秋,她就算麵對那對作為林蕙芷嫡傳弟子的姐妹,也會有幾分自慚形穢。所以少女坐在桌邊,一直心不在焉,想著怎麽找理由,將那兩件至寶歸還祖師堂。

    司徒夢鯨笑著反問道:“為什麽不能是你?”

    令狐蕉魚無言以對。

    “一家之主,一山之主,一宗之主,一國之主。你覺得這些身份的共同點是什麽?”

    約莫是覺得少女給不了答案,司徒夢鯨便自問自答道:“是水源。”

    “所以就需要正本清源,唯有源頭之水清澈,哪怕水流纖細,都要好過水源渾濁、分出幾條水脈看似壯大。”

    “這個說法,不是我想出來的,而是那位年輕隱官,對方跟我這麽說,既是一種和和氣氣的閑聊,又是一個不算暗示的明示了。”

    司徒夢鯨笑道:“所以我在大龍湫那邊,提出讓你擔任下任小龍湫山主,才會很順利就得以通過祖師堂決議,成為定論。否則光憑我的境界和資曆,可以是可以,卻少不得要跟人好好掰扯掰扯,磨一磨嘴皮子。原因很簡單,寶瓶洲的落魄山,桐葉洲這邊的青萍劍宗,再加上黃庭的太平山,一下子,你就多出了三個宗門盟友,注意,是你,而不是小龍湫。等你哪天擔任山主了,小龍湫就可以跟著沾光。”

    程秘點點頭,是這麽個道理。

    少女先是迷惑,繼而震驚,最後恍然。

    哇,原來我這麽厲害啊,自己都不知道的。

    嬌憨可愛。

    司徒夢鯨也笑了笑。

    就像那位年輕隱官與自己閑聊時,最後下的那個結論,欲想移風易俗,首重正本清源。

    鬆籟國湖山派,一處建造在湖畔的雅致精舍,懸匾額天壤閣。

    有一位女子正在提筆抄錄一部道書,桌案臨窗,窗外有數棵老梅樹,瓶花落硯香歸字。

    青霄幽真之地,得道清心之室。

    呼吸湖光飲山淥,卷藏天祿吞石渠。前句是湖山派的由來,後句更像是一句讖語。

    女子道心微動,微微皺眉,她抬起頭,望向門外那邊,隨後她站起身,呼吸綿長,步伐輕靈,行走之間,契合天地。

    如果一定要用某個說法,來形容這種玄之又玄的境地,就是字麵意思的“替天行道”,行走之行,道路之道。

    在浩然天下,一位金丹地仙,可不會擁有這等與天地共鳴的玄妙氣象。

    不過她要是離開福地,去往浩然天下,就會自然而然失去這份得天獨厚的大道真意。

    她身穿一件杏色道袍,氣質清冷,姿容極美,望向站在湖邊那個青衫男子,

    此人與湖山派一幅珍藏多年掛像上邊的昔年容貌變化不小,不過她還是一眼便認出身份。

    她打了個稽首,“湖山派當代掌門高君,見過陳謫仙。”

    陳平安就知道這是老廚子和沛湘聯手坑自己。

    陳平安問道:“高掌門認得我?”

    高君神色不卑不亢,微笑道:“曾經有幸追隨俞祖師一同去往南苑國京城,隻是當時我學藝不精,道行淺薄,有幸親眼目睹陳劍仙的絕代風采,可惜隻能是遠遠看著,如今勉強認得陳劍仙。”

    陳平安開門見山問道:“你可知道這座天下的來曆,以及與外界的淵源聯係?”

    高君點頭道:“俞祖師‘羽化飛升’之前,曾經與我麵授機宜,俞祖師大致說了些他匯總而來的猜測和看法。比如外界名為浩然天下,有九洲山河,山河廣袤,十大洞天和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掌握在一些浩然真仙的門派手中,我們這座藕花福地,位於其中的桐葉洲,謫仙人來此,紅塵曆練,砥礪道心,遊山玩水,嬉戲人間,各有所求。至於陳劍仙的身份、籍貫和背景,卻是空白。”

    “我曾下山遊曆三年,知道天時有變,順帶著地利人和,皆有極大變化,天下多出了許多前所未有的神異怪事。”

    “但是這些年來,我不曾遇到任何一位來自外鄉的謫仙人。”

    陳平安點頭道:“洞徹幽玄,體察天心。”

    高君猶豫了一下,問道:“陳劍仙,能否冒昧問一句,我若是與你作生死相向的道法切磋,有幾成勝算?”

    當年俞祖師,下山去往南苑國京城那邊“趟渾水”,亦是剛剛結丹而已。

    陳平安隻得昧著良心給出個說法,“高掌門當下占據天時地利,一成勝算總歸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