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搞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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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李無相以鄭重的語氣說:“你別管我怎麽知道的,但是之前要去棺城救你的時候,我們問曾劍秋,咱們有幾成的把握能活著出來?他說有三成,我們就覺得已經足夠了。”
    “現在要是我告訴你,我有七八成把握說,五嶽大帝真靈絕不會叫大劫山的地火冒出來,你會怎麽選?還要為真形教把事情踏踏實實地辦了、為他們找個聽話的會長嗎?”
    幹屍的腦袋顫了顫,似乎被李無相的話震驚著了,剛要開口,下巴卻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隨後他的這身子就散了架——一身的枯骨劈裏啪啦地散落,眨眼之間就在地上落了一攤。
    他之前說這個樣子待不了多久,如今看是這骨頭架子的時候到了。
    李無相就也沒覺得意外,而把這些骨頭都撿起來重新埋在牆角下,又走到院子裏慢慢將把那一條隆起來的土地跺平了。
    婁何肯定會再找回來的,他這兩天等等就好。
    隻是……李無相看著牆角,心裏生出一股幽幽的寒意——這種手段有點眼熟。
    這枯骨,應該是從前死在大劫山的,被深埋進地下了,然後被婁何附身其上。
    在這世上附身這種事可不尋常。大家都熟悉的附身就是被外邪入體,但要經過很久很久之後,被附體的人才能走火入魔,將軀殼的掌控權完全交出。
    餘下的附身,多發生在凡人身上。是有道行的精怪陰靈、且絕大多數都是在靈山裏的,上了凡人的身。
    而修士想要附身什麽東西就太難了。其一,至少得修到元嬰的境界,但到了這個境界,陰神離體也不過百裏,上不了修行人的身,隻能上凡人的身,還得是天生八字輕賤的人。
    婁何說是有人教了他神通……這法子叫李無相想起了在棺城的時候,自己就是這樣直接上了一個府兵的身的。
    在玉輪山的時候婁何附身了苗義,現在則附身了底下深埋的幹屍傳訊,雖然這種手段,他在棺山上時曾經展示過,但似乎跟今夜所用的還是有一點差異的。
    所以……現在那玩意在婁何身上嗎?
    李無相從窗口重新躍回到室內,跳到梁上躺著了,睜眼看著屋頂。
    其實要真是在婁何的身上……婁何這人足夠聰明,應該也能像自己一樣,慢慢發現那東西不對勁。
    隻是區別在於,自己或許會堅拒與那東西妥協,而婁何在這件事的態度上,極有可能跟對待真形教的事務時一樣——“先借力,等達成了自己的心願再先談別的事”。
    這要是在什麽裏頭,一個人聰明、有野心、還有這種想法,最後要麽就成了個有違初心的霸主,要麽就是別人的嫁衣和階梯。
    李無相希望這兩種都不是婁何的結局,而希望那東西最終也會棄他而去。
    因為今夜,在意識到是婁何在敲窗的時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裏還會生出些驚喜之情——曾劍秋和梅秋露都是大大的好人,可他們太好了,以至於李無相許多話和想法沒法兒跟他們講。
    婁何則不同,自己和他雖然有許多分歧,但他也是能理解自己的許多想法的。兩人修為類似,性情類似,頭腦也類似,差不多是這世上自己唯一能與之“商量”的人了。
    他這麽琢磨了一會兒,就慢慢睡去了。
    等到第二天再醒來時,一天無事,也沒有人再送什麽東西來——或許是自己先放過了牟金川,後卻殺了唐九珍,叫大劫山上的人覺得自己喜怒無常,因而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打算再觀望觀望吧。
    到了第三天時,才又有人來了。來的是巨闕、天工、素華、青霄、牽機這五派派遣來的仆從,不像頭一晚上好幾口箱子那麽誇張,而隻奉上小小的匣子,裏頭是些珍貴的藥材,用以煉製丹丸的。該是清楚如果真送了煉成的丹藥,李無相也是絕不會入口的。
    這五派送禮的理由是多謝李無相在路上對幾派弟子的照顧,別的他能理解,就是不知道巨闕派在謝什麽。
    牽機派的人是最後到的,到時日頭已經西傾了。來的是兩人,都穿著門中弟子的道袍,一個敲了門,一個捧著匣子在門外站著。
    趙玉出來應門,像李無相吩咐的那樣,收了東西之後也不多說話,隻對門外人一笑就打算關門。
    她前幾回這麽幹的時候,對方都恭恭敬敬、目光下垂,等她把門關好了就離開了。但這回她一笑,其中一個微胖的弟子卻像是看直了眼,開口說:“哎……師姐——”
    趙玉這人性情也算是很隨和的了,就沒把門關上,而探出半張臉:“啊?”
    這胖弟子旁邊那人感覺不對勁了,趕緊捅了捅這位同伴,嘶了一聲、使個眼色,小聲說:“陸盤,你別分不清場合!”
    被叫做陸盤的這位卻隻是笑笑:“我跟師姐說幾句話怎麽了,反正都是三十六宗的弟子,師姐你說是不是?”
    趙玉是有點呆,但又不是蠢,已聽出話裏調笑的意思,就把眉頭稍微皺了皺:“你要說什麽?”
    “我是說,師姐你要是平時裏閑暇有空,不妨去我們牽機派那邊走動走動,我那邊好玩的東西可不少。”陸盤笑嘻嘻地說,“咱們牽機派的駐地就在崖邊,師姐聽說過日照香爐生紫煙那一句嗎?那紫煙帳就在咱們駐地旁——”
    他說到這裏,趙玉就把臉縮回去了,但卻沒關門——
    “師父!”門外的兩人聽見趙玉在門口說,“師父,外麵這人調笑我。”
    陸盤身邊那弟子臉色一變,立即將身子往後一縮。陸盤好像也沒想到趙玉會是這個反應,也愣住了。
    這時候門板被完全推開了一扇,李無相從裏麵走出來,站在階上麵無表情地盯著兩個人看。
    陸盤此時似乎慌張得說不出話了,但他身邊的那一位倒開了口:“宗主,我師兄實在唐突,隻是他這人說話就是分不清大小,我們是——”
    “分不清大小?好啊。”李無相朝陸盤揚了下下巴,“來,跟我進來,我教教你怎麽分大小。”
    “宗主——”
    陸盤身邊那人還要說話,李無相就把目光轉向他,“要是不想走,你就也留下來。”
    那人住了口,卻沒立即走,而是狠狠瞪了陸盤一眼,又看了看李無相,再看看陸盤,才慢慢往後退了兩步,轉身快步走了。
    “你跟我進來。”李無相說了這句話,轉身進了門,又對趙玉說,“你去做飯。”
    陸盤站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也挪著步子走了進去。
    李無相走到主屋正堂中,陸盤就跟了進去。等他進了門,李無相已坐到椅子上,皺眉看他:“就沒有更高明的法子了嗎?”
    陸盤走在院中時還畏畏縮縮,聽他說了這話,肩膀一寬,身子也挺起來了,臉上又現出笑意:“哦,你知道是我了?”
    “我前天剛殺了人,牽機派的人不會那麽蠢,再派個會做出調戲我弟子這種事的蠢貨過來。”李無相歎了口氣,“所以你這麽一搞,太明顯了。你這又是你的那位朋友教你的法子是嗎?附在這人身上了?”
    陸盤點點頭:“嗯,這是活人,我能待得久一點。”
    說了這話又立即補充:“倒也不至於要他的命,此時我即是他,他卻不是我。等我一走,這人什麽都記不得,也用不著你出手殺人——到那時候事情了了,也就沒什麽所謂了。”
    “那現在怎麽辦?我一會兒放你回去?那我劍宗元嬰的臉麵往哪兒擱?”
    婁何笑起來:“劍俠做事不拘小節,你找什麽理由不行?譬如說本來想再殺我一個給別人個教訓,結果談著談著,發現我這人其實很對你胃口——我附身的陸盤這人倒是也的確挺有趣,頭腦活泛得很。這事之所以能成,就是因為這人不甘願在牽機派做個尋常弟子,而暗地裏找了許精怪野神來拜——”
    他頓了頓:“——我這青囊仙也勉強算是精怪野神吧,正好就上了他的身。所以他今天口出狂言,也許就是為了吸引你的注意呢?要是沒立即被你給殺了,就可以大膽找找機會,看看能不能拜在你的門下,而你——”
    李無相歎了口氣:“而我正好惜了他的才,覺得此人膽子夠大、想法夠野?”
    “——卻不會真想要收他,而隻因為覺得有趣,就留了一命。”婁何說,“所以我再回到牽機派,就是能跟你搭得上話的人了,往後再來會方便許多。”
    他走到李無相身邊坐了下來:“我知道這法子並不好,但一時間也想不到更好的了。如今你這住處附近全是人在盯著,我沒可能悄悄找過來——”
    說到這裏,他向外看了看。
    李無相就隻說:“她是我的真徒弟。你要說什麽盡管說,我不叫她過來,她就真不會過來的。”
    婁何點點頭:“——但又實在等不及了,隻能用這個法子來,倒是最自然的了。前天晚上你說你有七八成的把握,說五嶽真靈不會勾動地火……你當真?”
    “隻要你前天晚上對我說的那些話是當真的,我這個就當真。”
    “為什麽?你這把握是從哪裏來的?”
    其實李無相已經想了兩天,跟不跟婁何說“超級火山大爆發將會帶來的一係列連鎖反應以及對整個生物圈的巨大影響”,可後來,依著這些天的經曆,他把事情想清楚了——
    隻要人設立得好,辦法總比困難多。以自己區區一個金丹初成的修為能混到大劫山上來成為三十六宗的座上賓,全是因為身世來曆神秘、手段非同尋常,因此顯得高深莫測。
    他眼下覺得跟婁何算是談得來,可在心裏,依著婁何的這種性情,他總擔心有一天兩人之間會出現無可彌補的巨大裂痕,以致分道揚鑣或反目成仇。
    因此這些事他也不能說,不但不能說,還得用起來。如果那外邪真到了他身上,那婁何早晚有一天會知道自己的來曆。
    這個來曆,外邪知道一些。但僅是他記憶中的一些片段,未能窺見全貌。
    然而即便如此,如果外邪足夠聰明,就應該能搞清楚一件事——在那些記憶碎片中的環境,人極多,多得此世人無法想象。吃得飽穿得暖,物質之豐盈也遠非此世人能夠想象。這意味著,自己來處相比於這裏,也強大得難以想象。
    所以——
    “我在桃花源裏學到的一些東西。”李無相用淡然的語氣說,“記得我說過嗎,我們的先祖在三千年前的時候遁入的桃花源。那時候天地之間的氣運剛剛為諸位大帝所掌握,凡人還是有機會窺得一些天機的,所以我那些桃花源裏的先祖,也就知道了一些後來用不成了的法子。”
    他想了想,看婁何,神秘地微笑起來:“婁師兄,你覺得桃花源有多大,會是什麽樣子?往後你要是真見了,就明白我的把握從何而來了。”
    婁何沉默片刻,忽然一出氣:“好,你的話,我是信的——我信你比真形教的人更知道五嶽大帝的真靈會怎麽樣。”
    “那要是這麽一來的話,你說得對,我就用不著踏踏實實地給真形教做事了。”陸盤稍胖,看起來倒是跟婁何從的模樣略微有些像。說了這話,眼中露出精光來,也很像是在棺城時大談自己的布局的婁何了,“李無相,那你要是不想做掌印宗主,我就不逼你了。但你想要多撈些東西對不對?”
    他站起身,在屋子裏踱了幾步,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說給李無相聽:“我在之前能伴在苗義身邊,全是因為在棺城的時候吳山主死了。如今在東嶽壇能伴在那位征討身邊,則是因為在玉輪山的時候苗義死了。哈,這兩個人一死,原本我打算要用上幾年、十幾年去做的事,頃刻到手。”
    “所以說,死人這法子,還真是不錯——”
    李無相看他:“所以你打算這回借機把東嶽征討也弄死?”
    婁何轉過身:“你如今不是天心和然山的宗主嗎?三十六宗的人又覺得你是代表了劍宗來的,所以搞不好他們的宗主也會坐不住,來上幾個。”
    “來上幾個,就是幾個陽神。幾個陽神坐鎮,再加上一群元嬰……三十六宗搞這大劫盟會不就是為了——按著他們的說法——同抗玄教,獨立自身嗎?那你覺得咱們能不能幫幫他們、叫他們先試試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婁何冷笑起來,“弄死東嶽征討不算什麽。這種好機會、大場麵,李無相——咱們劍宗被他們搞得元氣大傷,那你說咱倆兩個,能不能借著這大劫山,給真形教狠狠扒下一層皮來、叫他們那些這回出了教區的還虛境界,都沒命再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