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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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 江從魚去找柳棲桐當然不止是為了蹭飯和學寫公文,傍晚他便邀柳棲桐去自己家,說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對柳棲桐說。
柳棲桐這段時間忙得腳不沾地,都沒騰出空來關心江從魚,心中自是慚愧得很,哪裏會拒絕江從魚的要求?
兩人一同回了江家,管家林伯遠遠見了他們就歡喜地迎上來,問他們晚上要吃點什麽。
江從魚道:“吃過了,林伯你不用忙活了。”
林伯有些失落,說道:“那我讓人備些茶點過來。”
江從魚知道不讓林伯忙活,林伯反而會不開懷,點點頭說道:“我想吃上次的茶酥,那個好吃,正好讓師兄也嚐嚐。”
林伯喜笑顏開:“好好好。”
等林伯走了,江從魚才湊到柳棲桐麵前問道:“林伯是我爹的朋友嗎?”
柳棲桐頓了頓,歎著氣道:“老師他最後那幾年沒有朋友,許多人都不理解他的做法,以為他已經移心變節。那時候他有意與昔日知己好友斷交,連收下我這個學生也是因為看我實在可憐。”
過去的事許多人都三緘其口,江從魚隻知曉他父親當初孑然一身來了京師,而他父親死的那一年卻帶走了許多人——除了朝中許多朝野皆知的奸佞與弄臣外,還有不少依附於他父親的“黨羽”。
從那以後,先皇失盡人心、逐漸失權,朝中終於有了許多新麵孔,原本勢弱的新帝羽翼漸豐。至於一度擅權的太後與外戚,回頭一看也不過是為新皇準備的磨刀石而已。
隻不過他父親招人恨的時候是真的很多人恨他,連他老師楊連山都經常憤怒地寫詩唾罵他。
像他老師這樣在他父親死後才看明白一切的人不在少數,林伯約莫也是其中之一。
江從魚覺得如今那位陛下都對自己這麽好了,指派到他府上的人總不會是什麽壞人,所以也沒再糾結這個問題。他拉著柳棲桐到自己書房裏頭,開始翻找自己整理出來的文稿。
這段時間他不僅休沐時與袁騫他們一同外出走訪,閑暇時也會詢問同窗他們家鄉有沒有這類事情發生。他這麽一通忙活下來,還真積攢了不少關於陣亡將士妻兒撫恤被侵吞的事例!
柳棲桐聽著江從魚一份一份地給他念各家的情況與孤兒寡母失去依恃後的種種遭遇。
這些可憐人天南海北都有,隻是他們一輩子可能都不會離開自己的故土,所以他們沒辦法把自己遭受的一切告訴旁人。
而柳棲桐作為可以說出來的人,卻為了對方所謂的“恩情”縱容對方得寸進尺!
這叫那些本就想奪走孤兒寡母撫恤的人知道了,豈不是更加肆無忌憚?反正侵奪了也不會有什麽代價,他們隻需要在高興時隨便施舍孤兒寡母幾口飯吃,以後就能仗著“恩情”上門要好處了!
江從魚道:“我覺得師兄你不應當縱容他們。咱先師孔聖都說了,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應該以德報德,以直報怨!”
柳棲桐久久無法言語。
他看著江從魚擺到自己麵前那疊厚厚的文稿,第一次清晰地認識到許多與他們家有相似遭遇的人正過著他與母親從前那種暗無天日的日子。
江從魚念出來的隻是這疊文稿中的一小部分,而這疊文稿又隻是江從魚這麽個十八歲少年輕而易舉就能查出來的一小部分。
柳棲桐在處理家事的時候一直都帶著逃避的心態,隻要能掏點錢應付過去的他就懶得和對方掰扯。旁人問起時,他也因為覺得家醜不可外揚而不與人訴說太多。
明明他虛長江從魚許多歲,看得卻沒有江從魚清楚——
他的逃避與縱容,無異於這類人的幫凶!
柳棲桐感覺喉嚨有些幹澀,摸著江從魚的腦袋說道:“是師兄沒想明白,害你為我這些糟心事分心了。”
江從魚積極地替樓遠鈞表功:“我隻是跑跑腿問問話而已,主意是樓師兄出的,樓師兄也很關心你!”
他總感覺柳棲桐與樓遠鈞之間有些隔閡,瞧著還沒有他這個新來的師弟親近。
一想到樓遠鈞提及自己因為身世而被人疏離時的落寞,江從魚就覺得他這個師弟有義務幫忙拉盡兩個師兄的關係!
隻要柳師兄知道樓師兄的好,一定很快就會和樓師兄親厚起來了吧!
江從魚本意是好的,柳棲桐聽到後卻微微僵住。
這事是陛下給江從魚提的,那就意味著他家的事陛下全都已經知道了。
柳棲桐道:“你隻管好好讀書,在國子監裏多交些知心朋友,別再為我的事煩心了,我很快就會把這些事情解決好。”
江從魚見他眼神此前多了幾分堅定,知道柳棲桐是真的下定了決心,當即歡喜地眉開眼笑:“我相信師兄!”
柳棲桐苦笑一聲,隻覺他都對自己沒那麽大的信心。
在剛才江從魚詰問他“何以報德”的時候,他終於在江從魚身上看到老師的影子。
他既喜且憂,喜的是老師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有幾分像他,憂的卻也是老師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有幾分像他。
眼下老師餘蔭仍在,陛下對師弟自是偏愛有加,日後誰知道會怎麽樣?
帝心難測。
柳棲桐不動聲色地追問:“你樓師兄時常來找你嗎?”
一提到這件事,江從魚就有些惆悵:“也沒有時常過來,還是上個休沐日見了一次,偏偏我又不好去找他。”
別看江從魚整天沒臉沒皮,他心裏其實明白得很。樓遠鈞明裏暗裏都說自己的處境不太好了,江從魚自然不會去給樓遠鈞添麻煩。
好在明兒又是休沐日!江從魚頗為期待地說道:“不知樓師兄明天會不會來。”
柳棲桐正要勸江從魚別太盼著樓遠鈞來,就聽外頭傳來一聲輕笑。
江從魚眼眸一亮,轉頭往門口看去,隻見樓遠鈞邁步走了進來,眉目間仍是那掩藏不住的恣意風流。他朝著江從魚笑道:“明天不來,今天來行不行?”
江從魚又被他笑得一顆心怦怦直跳,總感覺有一朵朵花兒嘭嘭嘭地開在了他心頭。
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的事?
他才剛想著要見樓遠鈞,樓遠鈞就直接出現在他眼前。
江從魚想也不想就跑過去拉樓遠鈞落座,嘴裏忙不迭地回道:“你想什麽時候來都可以!”他說話時眼睛亮得灼人,叫人不會對他的真心生出半點懷疑來。
即便樓遠鈞再怎麽習慣於掩藏與壓製自己的心思,也得承認自己很喜歡江從魚這毫無保留的歡喜,喜歡到他越發不願叫江從魚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人。
樓遠鈞說:“就怕我來得多了你會嫌我煩。”
江從魚篤定地駁道:“絕對不會有那麽一天!”
樓遠鈞道:“人心易變,有時候興許隻是身份地位變了,許多事就不一樣了。”
江從魚隻當樓遠鈞是在自傷身世,不免拉住他的手好言哄道:“我上次便說了,我若是變了,隨你怎麽罰我都行。你怎麽就不信我!”
柳棲桐本來隻是覺得自己待在這裏根本插不上話,聽著聽著卻越發為自家師弟捏了把汗。
誰能想到樓遠鈞堂堂一國之君,居然有閑心誘騙他師弟給出這樣的保證?
樓遠鈞光明正大地回握住江從魚的手,瞥了眼柳棲桐手上那疊文稿,問他是不是有事要忙。
柳棲桐知道自己留下也無法明言樓遠鈞的身份,便依著樓遠鈞的意思與江從魚作別:“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想想怎麽解決家事。”
江從魚這才發現自己冷落了柳棲桐,忙起身要送柳棲桐出門。
柳棲桐道:“自家師兄弟哪裏用送來送去?”
江從魚堅持送他到院門處。
柳棲桐見樓遠鈞都跟著出來了,哪裏還敢多留,趕緊轉身快步離開。
江從魚都從他的背影看出幾分落荒而逃的味道來。他百思不得其解,轉頭問樓遠鈞:“師兄他怎麽走得這麽急?”
樓遠鈞道:“應當是牽掛著家裏的事。”
江從魚點點頭。
樓遠鈞拉著他回了屋,問起柳棲桐那疊文稿是不是江從魚給的。
這時管家林伯把茶水和點心送了上來,見到屋裏的人換成了樓遠鈞也隻是怔了一下,很快便默不作聲地退了出去。
既然柳棲桐不在,江從魚就力邀樓遠鈞吃自己最愛的茶酥:“我來京師後嚐了許多好吃的,就數這個點心最吃不膩!”
樓遠鈞拿起咬了兩口,點頭誇好。
江從魚頓時滿心分享成功的喜悅,嘴裏說道:“本來還想說讓柳師兄嚐嚐的,結果他那麽快就走了。”
樓遠鈞微微一頓,笑道:“看來是我來得不巧,占了你柳師兄的東西。”
江從魚慌忙解釋:“我沒有這個意思!”
他懊惱自己說話口沒遮攔慣了,沒照顧到樓遠鈞的心情。聽說幼時遭了許多磨難的人,心思難免會比旁人敏感許多,樓遠鈞應當就是這麽個情況。
江從魚暗自提醒自己以後要多注意一些,趕忙又變著法兒哄著樓遠鈞來,又是給他添茶又是給他講國子監中的趣事。
樓遠鈞心道,果然跟個陀螺兒似的。
不知不覺已是薄暮時分,外頭響起了宵禁的鼓聲。
江從魚心也莫名跟著外頭的鼓聲多跳了幾拍,有些緊張地問樓遠鈞:“哥哥你今晚要住下嗎?”
“也好,兄弟間若沒有抵足而臥過哪裏算親近?”樓遠鈞含笑應了,又狀似無意地詢問,“你柳師兄上回是與你一起睡的嗎?”
江從魚沒覺得樓遠鈞這麽問有什麽不對,還遺憾地歎氣:“沒有,師兄說第二天我得早起去國子監,要我早點睡,都不肯跟我秉燭夜談。”他說完又仰起頭滿含期盼地看著樓遠鈞,“明兒我不用去國子監!”
江從魚到底才十幾歲,什麽想法都寫在臉上。
毫無掩藏,毫不設防。
樓遠鈞忍俊不禁:“那我們可以睡得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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