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明妙猜測的那樣。
    無數道不滿的目光落在明妙，這其中還包括齊銘和齊晟。
    他們的眼裏都明晃晃地寫著——
    憑什麽她一介凡人，卻能喝到這杯茶？
    他們似乎忘了，分茶的人是祝聞。
    鐺。
    祝聞把空茶杯重重放下。
    隻一個動作，便盡是不悅。
    王掌櫃迅速作揖躬下身去，以為祝聞是對雪蓮茶的味道不滿。
    其實祝聞隻是對某些人的眼神不滿。
    她笑吟吟的，但眼睛很冷：
    “你們好像有話想說？”
    齊遠山早把一應族人的反應看在眼裏。
    他皺皺眉，覺得這些族人未免表現得太過明顯。
    就算有這樣的心思，把念頭好好藏在心底不行嗎？
    恨不得直接寫在臉上，教人家看出來，可真是……
    “抱歉，是我管教不力。”
    齊遠山拱手，不想在事情還沒開始談之前，就和祝聞把關係鬧僵。
    他一開始帶族人來，是想聲勢浩大些，壓住對方氣焰。
    現在看來，是弄巧成拙了。
    祝聞抬手：
    “別跟我道歉，跟明妙道歉。”
    齊遠山的動作一下子僵住：
    “明妙隻是晚輩……”
    祝聞似笑非笑：
    “你知道我多大年齡？”
    看齊遠山跟她道歉不是挺順暢的嘛。
    齊遠山明白她的意思：
    “化神期都不可能年齡太小。”
    像是他的大兒子齊晟，在同齡人裏已屬天之驕子。
    可踏入元嬰期時，也有百餘歲了。
    他自己更是五百多歲。
    便理所當然以為，祝聞也是這樣。
    祝聞半開玩笑道：
    “或許我今年才十八歲？”
    齊遠山隻當祝聞是在開玩笑：
    “五洲大陸自古以來就沒有十八歲的化神期。”
    祝聞輕哼了聲：
    “跟晚不晚輩沒有關係，我看你隻是看不起明妙是個凡人。凡人怎麽了？哪個修仙者不是從凡人過來的？難道有人生下來就是修仙者不成？”
    她的表情和眼神逐漸嚴厲，仿佛沉甸甸的山嶽，掃過在場所有齊家人。
    齊遠山臉色鐵青，隻覺得自己被教訓了。
    他年少便是被寄予厚望的繼承人，後來成了齊家掌權人，可從來沒有人敢這樣教訓他！
    一旁的明妙沒有說話，但祝聞這番話，卻是切實地戳中她的心窩子。
    沒錯，哪怕她作為城主千金長大，得到了許多庇佑和愛護。
    可有一點是揮之不去的。
    那就是絕大多數人對她凡人身份的鄙夷。
    哪怕後來知道她是堂堂城主千金，他們的態度也頂多從“區區一個凡人”轉變為“城主千金怎麽隻是區區凡人”。
    後來她連城主千金的身份都丟了，這些人的態度就更加直接了，當著她的麵就說“難怪隻是凡人，原來根本不是城主千金”！
    她鳩占鵲巢這件事，在凡人這個身份上麵展現得淋漓盡致，也讓那些人對她的鄙夷變得好像有道理了。
    就算以前很多人愛護她，卻也從不會反駁凡人無用的說辭，隻是安慰她與那些真正的凡人是不同的。
    直到現在，祝聞的這些話，像是把她多年來的委屈都說盡了。
    明妙抬起頭，眼眶裏蓄滿淚水。
    祝聞還沒有停止。
    她冷聲道：
    “齊家主，我知道的，你今天來道歉，並不是因為你覺得兩個兒子真做了錯事，差點兒害死了明妙這個無辜的姑娘。你隻是認為他們招惹上了我這個化神期強者，害怕得罪我，才會帶他們來道歉。至於明妙，在你們眼裏根本就不重要吧！”
    齊遠山自然不可能承認，他的目的是化解恩怨，可不是來結仇的。
    於是，齊遠山隻好壓著脾氣否認：
    “閣下怎麽會這樣想？我今天來道歉，自然是為了兩個孽子的過分行徑道歉。齊晟！齊銘！你們站出來！”
    齊晟低著頭，往前邁了一步，至始至終都保持著沉默。
    而齊銘卻不情不願，直到他的母親在背後推攘，他才終於走了出來。
    齊遠山緊緊盯著他們兄弟二人，眼神裏隱含警告：
    “向明妙姑娘道歉！”
    不管明妙是不是凡人，齊銘都算是看清楚了。
    這個祝聞，就是奔著給明妙撐腰來的！
    她要為了明妙出氣！
    也不知道這個明妙，哪兒來的這麽好命。
    作為卑賤的凡人血脈，自身也是個低等的凡人，卻僥幸當了十五年的城主千金。
    現在被趕出城主府，流落到鬥獸場，居然也能遇到祝聞這樣重視她的強者……
    嗬，現在就算了，且看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齊遠山極具壓迫力的眼神，再次落在兩個兒子身上。
    終於，他們動了。
    齊銘再沒有膽敢造次的空間，他低下頭，聲音細弱蚊蠅。
    “對不起。”
    明妙抬起紅通通的眼睛：
    “不好意思，我沒聽清！”
    她才不會輕易原諒齊銘。
    否則一心幫助她的祝姐姐成什麽了？
    明妙迎著齊銘不可置信的目光，將下巴揚得更高：
    “怎麽了？我一個凡人聽力不好，所以聽不見你道歉，這很奇怪嗎？”
    齊銘覺得不可思議。
    以前明妙很避諱別人說她是個凡人。
    但是現在，她卻如此的大方坦然……
    那眼裏燃燒著他看不懂、卻隱隱向往的火焰。
    齊銘嘴唇囁動兩下：
    “對不起，明妙。”
    這話說完後，連他自己都愣住了。
    他瘋了吧，剛才居然真的生出了幾分歉意！
    齊銘慌亂地低下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麽。
    換作其他時候，他的驕縱大少爺脾氣肯定已經發作了。
    但是現在，他隻能壓著脾氣，重新退了回去。
    齊遠山對小兒子的表現還算滿意。
    他轉而看向齊晟，不斷用眼神催促。
    像尊沉默雕塑的齊晟，勉強動了。
    這一動，竟然是抬手摘下了自己的麵具，露出那張劍痕交錯的臉！
    明妙猝不及防，被嚇得倒退了兩三步。
    齊晟苦笑：
    “很醜吧，對不起，妙妙。”
    明妙神情恍惚。
    身邊的眾多朋友裏，她最早認識的就是齊晟。
    那時她與婢女走散了，是一個溫柔有禮的大哥哥主動牽起她的手，問她的家在哪裏。
    這個人就是齊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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