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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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泓當然也能感受到裴彥蘇的敵意。
    與蕭月音相交十餘年,當初得知她替姐和親時,一向冷靜自持、清心寡欲的他,第一次有了憂憤交加的情緒。不過,自知身份特殊的他,也暗中揣度了一番作為蕭月音新婿的裴彥蘇究竟是否可堪匹配,想來其相貌、家世、學識能力都是大周頂尖,唯有這人品一樣,不知幾何。
    今日看來,此人可能已經敏銳地覺察到了自己與蕭月音不同尋常的關係,也可能順勢發現她的真實身份,因而靜泓在麵對裴彥蘇的嚴苛拷問時,可謂字斟句酌、嚴陣以待。
    就連視線,也從未在公主身上停留半分。
    而當他離開那禪房、重新回到與會通兩人共宿那間後,靜泓也意識到今日這番奏對,恐怕多半是衝著會通一事來的。會通在今日不久前便又找了個借口離開禪仁居,料想是再行那破.戒一事,靜泓耐心等待至會通返回後,方才將他的憂慮盡數告知,並提議眼下最好的做法,便是會通擅自離開,幽州雖然全城禁嚴,但也不是沒有逃離的可能。
    但會通方才又體驗了一把快.活似神仙的巫山雲.雨,又怎麽會因為靜泓的小小猜想,便放棄自己苦心經營的基業和這來之不易的機會?於是在敷衍了靜泓一番後,百般推搪的他幹脆視靜泓如無物,兀自洗漱完後便歇下了,大有一番若真來抓他他便拖這寶川寺所有僧侶下水的架勢。
    不過,靜泓忐忑了一整晚,到底沒有等來任何捉拿會通的人。
    清早起床一身清爽的會通,在靜泓麵前原本是要挺直腰杆的,可一見靜泓永遠擺著一張盡在掌握的臭臉,想著他昨晚那番勸阻多半是嫉妒他上下通吃、左右逢源,心頭更是湧上一分惡意,隻想汙一汙這個自詡清高孤傲、實則沽名釣譽的師侄,便惡向膽邊生,趁靜泓出房,將昨日與塞姬歡.好後順走的內衣,悄悄塞進了靜泓的衣櫃之中。
    靜泓當然對會通的這番小動作毫不知情,他隻是頗為疑惑,為何明明這次裴彥蘇來勢洶洶、他也確乎感受到了這位赫彌舒王子對自己包庇會通的試探,可到底雷聲大雨點小,是他過度揣度了,還是另有隱情?
    本來,紙也是包不住火的。而之所以表麵上風平浪靜,自然是蕭月音在確定了侮辱佛門的沙彌是會通之後,又向裴彥蘇好一番勸說。
    她並不是不痛恨會通這樣敗壞寶川寺名聲的人,她從小在寶川寺中長大,寶川寺對她來說,幾乎等於她的整個人生,有會通這樣的害群之馬,她恨不得立刻把他揪出來、將他逐出佛門,讓他聲名狼藉、從此再無生路。
    可是她如今身處胡地幽州,這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之事,她必須得慎重考慮;更重要的是,若放任裴彥蘇將此事鬧大,靜泓同為寶川寺的僧侶,恐怕也要受到牽連。
    “之前戴嬤嬤考慮的事情很周到,”即使馬車上,裴彥蘇那張俊容像冰山一樣,蕭月音仍是要硬著頭皮向他說好話的,“這淫.亂佛門之事,最好,還是不要張揚,若是真的傳出去了,對我的聲譽也是有損的。大人,你說是不是?”
    “那依公主所見,此事應當如何處置?”裴彥蘇轉頭,冷厲的目光落在蕭月音怯惶的眼裏,讓她心頭又是一緊。
    “不如,先暫時擱置?”她不自覺舔了舔櫻唇,“俗話說,捉賊拿贓,捉奸拿雙……”
    裴彥蘇的劍眉緊皺,蕭月音也霎時停了下來。
    公主今日和他一並前往禪仁居,便將一身素衣素服換成了蓮青色雲錦留仙裙,領口微微向下,露出脖頸和一段雪白的玉膚,隨雲髻斜梳,配以幾隻精致華貴的嵌寶縲絲金蝴蝶,嬌靨上淺淺施了粉黛,口脂的海棠紅,也比她本來的唇色更要嬌媚不少。
    方才這一舔,便使得她香舌舌尖上也沾了這一抹海棠色,含入口中,不知甜味幾何。
    而這樣一副打扮,是她為了去見那叫靜泓的寶川寺僧侶特意換上的,就連她眼中此時難得的卑微懇求之意、口中的字斟句酌,也無一不是為了旁人。
    但蕭月音卻根本不知她身旁端坐的男人心中隱隱泛起的火,隻當自己身為公主之尊,不應該說出“捉賊拿贓、捉奸拿雙”這樣的粗鄙之語,便遮了口鼻,以輕咳掩飾尷尬,方才換了說法:
    “對於大人來說,眼下最重要的事,莫過於五日之後的受封儀式,若是在這之前節外生枝,恐怕大人的聲譽也會受損。”
    “嗯?”裴彥蘇的眼神冷冷一瞥。
    “我是大人未來的王妃,”蕭月音雖覺得這“王妃”二字燙嘴得很,也不得不讓這個身份先於“公主”的身份用來說道,“我的名譽受損,大人的名譽,自然也好不到哪兒去。”
    這小王子劍眉皺起,似乎仍然沒有鬆口的意思。
    蕭月音便隻好把心一橫,又朝他挪動了一點,使兩人的衣料相碰。
    即使隔了那麽多層,她仍然能見微知著,他堅實有力的大腿隱隱傳來的熱意。
    罷了……
    蕭月楨雖然是個在周宮中說一不二、無法無天的大公主,可她在他們的父皇弘光帝麵前,也有不少撒嬌賣癡的時候,蕭月音一年裏幾次入宮請安,偶爾也是能撞見的。
    都說男人吃軟不吃硬,弘光帝吃蕭月楨的這一套,裴彥蘇也理應會吃蕭月楨的這一套吧?
    於是替嫁的小公主便生硬地提起了手臂,緩緩前移,柔荑輕點,她身旁這位小王子置於膝上的手背。
    然後又大膽撓了一下。
    “大人……”螓首微偏,蕭月音先試探一般低喚了一句,見裴彥蘇幹脆闔上了眼,又立刻補道:
    “大人從前不是說過隻會愛我一人嗎?”蕭月音何時談情說愛過,隻能硬著頭皮瞎編,一麵默默祈禱眼前的狀元郎確乎對她的姐姐說過這樣的情話,一麵不自覺將聲線壓得更低,“若是連——”
    她的話戛然而止,是因為馬車停下,他們已經回到了臨陽府的門口。
    走路尾隨的戴嬤嬤想必也到了馬車跟前,拿好了下馬凳,就等著她出了轎廂,扶她下來。
    但是裴彥蘇還沒有要下車的意思,她便不能動。
    就這樣尷尬地沉默了半晌,車外的戴嬤嬤擔心出了什麽意外,小聲問道:
    “公主,王子,可是還有什麽事?”
    蕭月音緊張地咬住了櫻唇。
    下一瞬,卻是一直闔眸養神的裴彥蘇,張開了眼,不僅反手抓了她剛剛撓他手背的手,還俯低靠近,在她燒紅的耳畔低語:
    “公主要求人,光是甜言蜜語可不夠的。”
    是隻有他們二人才能聽得見的話。
    熱息撩人,她的那方玉膚霎時便起了一陣細小的顫栗,小公主直覺趕忙躲開,忽又想起自己確實是有求於人,不能如此前功盡棄。
    “嬤嬤,本公主看外麵日頭太毒,去為本公主取把遮陽的傘來。”
    戴嬤嬤終於等來了公主的吩咐,抬頭看著這緩緩下沉的夕陽,雖然心有疑惑,可到底服從公主的命令重要。
    畢竟臨陽府的門房不似鄴城的高門大戶那般細致,像陽傘這樣的東西,根本不會提前準備。是以她隻能先回公主的院落取傘,一來一回,也為馬車上的兩人多留些時間,好單獨說話。
    聽到戴嬤嬤應聲後遠去,蕭月音方才一鬆,那隻被裴彥蘇攥住的小手微微動了動,卻仍舊不敢回視這位明顯逾矩的狀元郎,隻咽下口中津液:
    “大人,你我大婚在即,所謂夫妻一體……”
    反正到時候和他成婚的又不是她自己,她把心一橫,繃著頭皮說道:
    “夫君疼惜娘子,是再必然不過的事。那會通和尚淫.亂佛門,本也不是你我的過錯,大人又怎麽舍得,讓你我無辜被牽連?”
    裴彥蘇攥著她的小手,拇指剛好卡在她虎口之處,其上有薄繭生硬,想來是自小勤學苦讀、筆耕不輟留下的痕跡。
    “公主如此說來,到底是有幾分道理。”生了薄繭的拇指微撚,給她帶了些癢,剛剛還靠近她耳廓的呼吸,也就此拉遠了不少,“不過,微臣卻有另一份憂慮。想來,寶川寺自落成起便已為大周皇家寺廟,其中的僧侶也應深悟佛法、謹言慎行,今日既然能出會通這樣的敗類,若就此輕拿輕放、甚至置之不理,難免他日後不會汙了其他僧侶,到時候再來收拾……”
    “不會的不會的,一入佛門萬事皆空,會通這樣的畢竟是少數。”蕭月音忍了忍,才最終沒有把靜泓的名字提出來,“其他的僧侶,必是嚴守清規言行合一的。”
    “公主就如此篤定,那些僧侶之中,不會再出一個會通?”裴彥蘇提眉。
    說到此處,蕭月音反倒有了些底氣,畢竟她從小在寶川寺中長大,除了靜泓之外,與其他的僧侶也有一定的接觸,那隨行的寶川寺僧侶名單她也掃過,除了會通之外,其餘的她多少都知曉。
    誰知道,偏是這個會通鬧出了大事。
    “寶川寺僧眾千餘,出一個會通這樣的敗類已是罕見,”她迎上了裴彥蘇的目光,看著他墨綠色眸子裏自己的倒影,言語也隨之端正了不少,“想來,不會再有什麽錯漏,大人大可以放心。”
    近在咫尺的少女,長睫之下的美目裏再沒有方才的怯懦,微蹙的黛眉舒展,像是重新繪成的一幅清美的畫卷。
    她如此殷切,字字句句都是為了旁人,還非要扯上“夫妻一體”這樣的虎皮,遮掩她昭然若揭的護短之心。
    隻有她的手還在他的掌心,他一念之差,她可能會因此而憎怨他。
    “公主此言,倒像是在為那些其餘的僧侶擔保了?”裴彥蘇仍舊沒有半點放開的意思。
    “大人……”蕭月音的心頭堵上了一層難耐的煩悶,她本以為以蕭月楨的身份,勸說這位對她情根深種的小王子暫時擱置十分容易,誰料這已過去了許久,裴彥蘇也始終沒有確定的態度。
    而他方才所說,“僅僅是甜言蜜語可不夠”。
    這是意有所指?
    罷了,若是今日不擺平他,他等下就折返那禪仁居,來個大張旗鼓地搜查,靜泓豈不是會受到牽連?
    想到這些,蕭月音急上心頭,撐起了脊背,便朝裴彥蘇的側臉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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