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全是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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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高高在上的製造著一場又一場的災難,想以此衍生出他們綿綿不絕的福報。
    為期三天的釣魚大賽算是順利結束,其實在這過程中還是出了些問題。項目外圍路口處的歡迎門拱,剛立起沒多久,就被路過的車子撞倒。開幕式啟動時,組委會秘書長把上台的政府嘉賓名字念錯。
    這些情況讓魏遲很生氣,當晚在高管的小食堂吃飯時,把孫道罵了個狗血淋頭。
    事後孫道帶著董曉劍到辦公室,給顏明月送水果吃的時候,一邊搖頭一邊神情無奈的說,“今天被魏總罵得抬不起頭來。”
    顏明月聽到這話心裏挺不是滋味,“不好意思,我沒把事情協調好。”
    “不關你的事,有問題也是先壓到我這裏。”
    孫道當然知道,這些事情並不是顏明月所能掌控的,根本怪不到她。況且這姑娘為項目做得夠多了,這樣的大項目大活動,兩三個經驗豐富的策劃一起做都未必做得好,在工作上,他對她很滿意。
    最重要的是,這段時間又賣出好幾套別墅。
    活動那三天,顏明月每天手機步行數都是兩萬多步。幾乎一整天大腦與身體都處於高速運轉中,全憑著對項目的責任與擔當在死撐。活動結束後,她整個人就像被抽掉了脊梁骨般,身體幾近虛脫,沒有半點力氣。
    這場全國性大活動,對半島墅而言是第一次,對顏明月更是頭一回。她很怕活動在自己手上搞砸,不是不敢負責任,而是根本承擔不起,所以她拚了老命,靠意誌力硬扛著。所幸,一切都算有驚無險的結束了。
    大賽結束第二天,孫道走到營銷部,對籌美三人說,“最近辛苦了,明天周五給你們放一天假。”
    孫誌聽了,立馬現出一副諂媚表情,“孫總,愛死你了。”
    孫道笑了笑,扭頭看向顏明月,“明月,我再給你多放一天,周一也休息。”
    顏明月開心地笑起來,“謝謝孫總。”隔了幾秒鍾,又忽然想起來,“哦,周一我要回公司開會呀。”
    “那好辦,我給你們韓總打電話。”說著拿起手機,“喂,韓總,我周一有事要留明月在項目,她不回公司了。”
    “孫總真好。”顏明月笑著對往辦公室外走的孫道說。
    自從到半島墅駐場後,她終於有了一次真正不再操心工作的假期。
    顏明月家裏沒幹糧了,雖然平時都在半島墅吃飯,可早上餓著肚子一兩個小時,坐車到半島墅才吃早餐她實在抗不住。但煮早餐更不可能,所以即便累得不想動,還是不得不出門去買早餐幹糧,所幸超市離家不遠。
    她走到超市所在商場的街區時,聽到一聲“明月”,轉身一看,是以前的一個房東,便笑著打招呼,“咦,姐姐,是你呀。”
    前房東看著她,眼裏含著一絲憐憫,“你瘦了。”
    她無奈的笑著搖搖頭,歎息道,“唉,最近太辛苦了。”
    自從去駐場,接下活動方方麵麵的工作,前一陣子去藥店買咳嗽藥時稱過體重,她瘦了將近二十斤。原本就是個瘦子,如今更是成了發育不良的細豆芽。
    前幾天下班回家路上,遇到上一家H公司的客服杜芊芊時,見麵的第一句話也是“你瘦了。”
    整個人肉眼可見瘦了一大圈,而項目業績一套接一套地熱賣,功勞苦勞都沒有也就罷了,還要被一群不幹正事的閑雜人等侮辱、謾罵、嘲諷。
    所以,努力的意義是什麽呢?顏明月曾反問自己,卻也知道,這又是一個沒有答案的無奈現實。
    休完假上班的第一天上午,孫道讓籌美團隊跟營銷部的幾個人一起開會,平時負責客服工作,從不參加會議的羅四也被孫道叫進會議室。
    “這次活動算是圓滿結束,大家都辛苦了。”
    孫道說完漂亮話停頓片刻,又接著說,“我們和籌美的半年合同還有三個月到期,到時候還要重新找幾家公司來比稿,再決定用哪家。”
    “孫總,我推薦一家公司,奧田廣告,這家公司很好。”孫道話音剛落,羅四就連忙說道。
    “行,你先聯係。”孫道對羅四說。
    顏明月心裏犯嘀咕,這難道是對我們團隊不滿意了嗎?可最近這兩個月項目賣得比以前好很多,而且明顯看出來,孫道對自己是滿意的,怎麽還想找別家。她雖然臉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是七上八下的焦慮起來。
    而奧田再次出現在視線中,這讓顏明月更是感到不安,事情顯然不會那麽簡單。這說明羅四跟柯扁台肯定認識,換句話說,自己在半島墅這段時間的任何事情,柯扁台可能都了如指掌。
    一想到這,顏明月身子不禁打了個寒顫。
    “明月,這屋裏開著暖氣,你還冷嗎?”孫道滿臉笑意對顏明月說,她隻好尷尬地笑笑以示回應。
    孫道在說重新找廣告公司時,就開始觀察顏明月的表情。看到她有反應,他認為自己以這種方式給她施壓起效果了,心裏不由地高興起來。
    其實羅四早就私下跟孫道推薦了奧田廣告,柯扁台曾一副很心痛的樣子,說顏明月是他的前員工,她走得很可惜。
    讓羅四參加這次會議,是孫道的刻意安排,他想看顏明月聽到自己待過的前公司時有什麽反應,但她聽到這家公司後不動聲色,至少說明她不想提奧田。
    雖然羅四多次向孫道提及奧田廣告,但他對這家公司與柯扁台並不滿意,隻是不想表現出來。
    孫道覺得柯扁台每每談到顏明月時,神情極不對勁,有種男人對女人無法掩藏的**。顏明月是自己看中的,怎麽可能讓別人撿便宜。因此從跟柯扁台吃過一頓飯後,孫道在心裏就將奧田這家公司從推廣合作中排除掉了。
    羅四跟柯扁台認識,是因為她在澱縣政府工作的老公認識柯扁台,不久前羅四家通過柯扁台的關係,以極優惠的價格買了滇市的一處房產。能成為朋友的,大抵有著利益關係。
    因為有羅四這條內線,柯扁台掌握了顏明月在半島墅駐場時的所有動態。他沒想到那麽內向的一個人,竟然能將一場大活動順利辦下來。而且這期間,半島墅又與她所服務的過往項目一樣,都賣得很好。
    顏明月每換一家公司,柯扁台就會多發現她未曾所知的優點,讓他看到她專業能力外的更多潛能。這個女孩現在衣著上越來越有品味,人也越變越漂亮了。
    柯扁台一次次為自己看人很準喜不自禁,這是一個很有潛力的女孩,他又屢屢因此懊悔萬分,當初就不該放她離開奧田。
    羅四中午在項目宿舍休息時給柯扁台發信息,“今天開會我又跟孫總推薦你們公司了。”
    “孫總怎麽說?”
    “他讓我跟你聯係。”
    “開會的都有誰?”
    “我們營銷部的幾個,還有籌美的幾個。”
    “明月也在嗎?”
    “在。”
    “她聽到我們公司什麽反應?”
    “沒注意。”
    柯扁台聽了有點失望,但很快又開心起來。如今有羅四在營銷部做內應,與孫道的合作又在洽談中,他覺得半島墅這筆業務離他越來越近,顏明月也即將回到他身邊。
    柯扁台對孫道的為人早有耳聞,孫道跟籌美客服上床的事也略知一二。他怕單純的顏明月會被孫道迷惑,同時又想通過孫道接下半島墅的推廣業務,他曾建議孫道把顏明月挖到項目。
    隻要接下這個項目,不僅錢能掙到,顏明月還會因工作和自己有交集,以後一切都可能盡在掌握中。
    可一想到顏明月在為別的老板幹活,柯扁台就很是懊惱。
    羅四曾經拍了一個顏明月邊咳嗽邊對接工作的小視頻發給他,當時他就想,如果她在自己身邊,定然不會吃這麽多苦。
    如果顏明月當初向他稍微低那麽一下頭,多跟他說兩句話,他就會給她高一點的工資。一直待在他的公司裏不加班,不比在各種爛公司之間跳來跳去吃苦好嗎?
    現在奧田能給的工資也不低,柯扁台覺得顏明月在工作方麵很聰明,但在找工作方麵卻很愚蠢。
    孫道要重新招標新廣告公司,柯扁台覺得這是他拿下項目,以及得到顏明月的絕佳機會。如今有羅四這個老朋友跟顏明月同屋辦公,他堅信這是老天爺在助他,一定能成功。
    這些年來柯扁台使出渾身解數,都沒能跟顏明月再續前緣。但越是這樣,越讓他覺得,征服這樣的女人更有成就感,他始終堅信她會重回自己身邊。
    然而任柯扁台的手再長,也有伸不到的地方,又不是所有公司老板都跟他交情好,又憑什麽會聽他的話?
    柯扁台太過貪婪,以致於顏明月進公司不久就想將她控製。倘若當初他給她哪怕最基本的公平,她都不至於絕決離開。這是她的不幸,又似乎是幸運。不然,以顏明月的單純心思,誰知道會不會被畜生糟蹋呢。
    顏明月早在入行之初,就已經被業界盛傳是才女,更重要的是,她所負責的很多項目,在服務期間業績都不錯。有不少開發商甚至僅僅因為傳聞,就想讓顏明月服務自家項目。對於那些削尖腦袋想搶開發商業務的老板們,如果一個人能為公司帶來項目,自是想收入麾下。
    然而想要顏明月,與想通過什麽方式要到,這是各懷心思的事。
    對於渾然不知內情的顏明月而言,打怪升級的人生遊戲裏,還未掙脫掉過去的困縛,一個又一個更高難度的關卡又接蹱而來,而且不會友情提示。隻是現實偶爾會風輕雲淡地讓她知道,別急,打著打著,這又苦又難的遊戲就習慣了。
    這天開例會是來福開車到項目,晚上回去進到市區,在每晚必堵的大轉盤路口等待時,孫誌說,“我都被交警罰兩萬了。”
    黃麗一臉驚訝地問,“兩萬塊錢嗎?你做什麽事了被罰那麽多?”
    “就是闖紅燈,壓線,這兩年總共罰的錢,等有錢了再去交。”
    來福笑道,“我一年也就被罰個兩三次,你這是破紀錄了。”
    顏明月看著車窗外如蝸牛般緩緩移動的車流,以及閃爍著或明或暗的各種燈光,心裏對孫誌又生起更多嫌棄。
    孫誌到項目駐場第一天,下班在食堂吃飯時,笑眯眯地看著顏明月,說他有個賣水果的店鋪,每月賺一萬多元,自己媽媽也有一萬多元的退休金。顏明月從他的表情裏看到自豪與炫耀。
    在這座小城市裏,一萬元月薪已經算高收入人群了,一邊自誇月收入過萬元,一邊又說等有錢了再去交違章罰單,難不成還想等著找個大冤種女朋友,給他當倒貼錢保姆為他交罰單?
    不久前孫誌在朋友圈裏發了張吃泡麵的賣慘圖,配文:“老太太說她照顧不了我一輩子,要趕快找個女朋友,兒子不孝讓老太太失望了。”
    還有一次的朋友圈是,“哥們說男人要先成家後立業,要有女人才會有壓力,才會努力奮鬥,想找個雲州女孩當老婆。”配圖是他長成超級版多肉的**上身,躺在床上睡覺的照片,在他耳朵邊還有一串女人的吊墜耳環。
    顏明月當時看到這段話以及照片,覺得這孫子不是一般的賤,合著女人跟他在一起,就是為了當他走上幸福生活的墊腳石,為照顧他而吃苦遭罪?
    這個超級大男子主義孫子喲,以為找老婆就是找個能伺候他一輩子,並且自帶取款機功能的倒貼型保姆。
    她甚至認為,這種男人倘若跟女人結婚,再離婚時,可能會無中生有地弄出一筆債務讓女人償還。
    一個園林綠化的供應商來到項目送結款發票,這些事平時都是董曉劍負責的,但他請假了,孫道把事情安排給顏明月。
    她將收下的發票放到董曉劍說的抽屜位置,卻無意中發現一張四萬元的物料製作發票,是一家地產廣告公司給釣魚大賽開的。那是專做推廣與代理的公司,根本沒有製作的業務。
    顏明月能肯定,這家公司沒有參與到活動中的實質工作,這筆錢究竟是個怎樣的存在?她不得而知,但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
    另外從這件事看來,可能孫道私下裏已經見了不少廣告公司,為後續新的推廣服務作準備,顏明月一想到這些,心裏又禁不住焦慮起來。
    苦逼的忙碌日子終於告一段落,這天是周一,半島墅小組都回公司上班,孫道說晚上要跟籌美一起團建,韓碧玲讓孫誌去張羅。
    顏明月下午接到孫道的電話,“明月,團建的事怎麽樣了?”
    “孫總,韓總已經讓孫誌去選地方了。”
    “好,我們下了班就過去,在你們籌美我隻認你一個人啊。”
    “行,我們這邊盡快安排好再跟你說。”通完電話,顏明月隱約感覺,孫道是在刻意表達他很重視自己。
    晚上孫道帶著營銷部的人到定好的飯店吃飯,韓碧玲因為在勁曉開會暫時不能到。
    孫誌在飯桌上當家作主起來,“孫總,我代表籌美代表韓總敬您,幹了這一杯。”“各位兄弟姐妹們,一起舉杯,吃完飯後再去唱K,今晚一定要玩個盡興。”……
    整個飯局上,孫誌一副意氣風發的領導作派,出盡風頭。
    兩邊公司十來人分兩桌坐,顏明月慶幸沒跟孫誌同桌。孫道則是兩桌都走動,跟下屬談戰友感情,對營銷部的人逐一點評誇讚,個別不滿意的略有批評,但又帶著技巧,不讓挨批的人反感。
    顏明月覺得孫道對人的觀察倒是入微,那些人平時的表現大抵如此。也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平時看起來規矩正常的孫道,跟坐在他旁邊的置業顧問勾肩搭背、強拉硬扯,女方明顯看出來很尷尬,但孫道依然我行我素。
    飯後去唱歌,在KTV裏煙霧繚繞,酒氣熏腦。顏明月受不了那環境,便獨自在包廂外的大廳刷手機,沒過多久孫道走過來,在她旁邊的椅子坐下。
    “明月,最近你辛苦了,我都看在眼裏。”
    “感謝領導關心。”顏明月應付這種場麵向來笨拙,說完便兩眼看著地板,嗬嗬嗬地傻笑起來。
    孫道麵朝著顏明月,雙眼也看向地板,“你們這個團隊,我最認你。來福可以,黃麗還需要進步,孫誌喜歡耍小聰明。”
    顏明月抬起頭看了看孫道,原來他啥都看得很明白,對團隊裏那幾個人的點評,與自己的看法基本一致,隻不過孫道說的算是客氣委婉了。
    雖說如此,顏明月卻依然不知該怎麽回應孫道,便像個聽話的小學生般,滿臉認真地聽著,時不時笑一笑,點點頭。
    孫誌不知什麽時候坐在了對麵,臉上帶著難以琢磨的笑意,一眼不眨地看著兩人聊天。
    因為隔得遠,孫道本就刻意壓低了聲音,孫誌就算豎起耳朵也聽不到。孫道跟顏明月聊了有十來分鍾,小薈從包廂走到大廳透氣。孫道便起身走到小薈跟前,摁著她的雙肩,將她逼到緊靠牆壁,又握住她的雙手,接著用自己的頭頂著小薈的頭,晃搖起來,“辛苦了,辛苦了,好好幹。”
    小薈麵無表情,一副任人擺布的樣子,臉上有些不高興,但領導這樣做,她也沒辦法。過了片刻,孫道鬆開小薈的手,朝包廂走去,小薈隔了一會也回到包廂。
    此時的孫道跟平時看起來就像換了個人,以前聽說他的酒量極好,怎麽看都不像是幾杯啤酒就醉了。而且剛才他說的那一番話,邏輯清晰、言語嚴謹。
    平時極少在外應酬的顏明月,感覺自己難得出來一趟,這一晚上真是長見識了。有些事,可能不是酒的原因,而是人的問題。
    韓碧玲十點多鍾開完會趕到KTV,孫道又在她麵前一頓猛誇顏明月。一整晚,從飯館到KTV,整個籌美團隊裏,孫道唯獨對顏明月連連稱讚。
    因為預感到顏明月會撤場回公司上班,孫道對韓碧玲說,”項目必須安排兩個人駐場。”他估摸著,這樣顏明月就能留在項目。
    可韓碧玲還想多安排幾個項目給顏明月負責,駐場隻能做半島墅一個項目。因此安排孫誌和黃麗駐場,顏明月將釣魚大賽的收尾工作處理完就回公司上班,每周開例會時去一趟。
    顏明月下周開始終於能回市區上班了。此前每天五點半起床趕去駐場,晚上有時要十點多鍾才能回到家,駐場不久就瘦了近二十斤,不僅感冒持續咳了兩個月,還要麵對半島墅各部門,以及公司內部同事的種種勾心鬥角,個中心酸與苦澀,隻有她自己知道。
    本以為可以稍喘口氣,擁有一個輕鬆周末。顏明月難得睡了個懶覺,快九點鍾時,才坐到桌子前打開電腦。
    仿佛是被攝像頭監控了,她忽然接到海子的電話。
    “明月,朱鐃不幹了,嵐嵐又發燒,她這邊勁曉有個方案要得很急,你幫忙弄一下。”這個二組朱鐃負責的項目,一直以來服務都磕磕碰碰不順暢。
    顏明月不爽,但還是應承下來。她看到朱鐃的微信還在公司的工作群裏,離職的人還不舍得退群?
    剛進公司不久,也是一天周末,韓碧玲打電話說朱鐃回家奔喪,讓顏明月救急給項目做推廣方案,當時她從上午加班到淩晨三點多鍾。據說項目總對方案挺滿意,公司就想讓在半島墅駐場的顏明月接著做,可那時負責半島墅活並不少,她就以太忙為由推掉了。
    顏明月不知道朱鐃是什麽時候走的,隻聽說劉申進公司負責這項目後,讓幾個設計師都很不滿。嵐嵐是顏明月進公司後這項目的第三個文案,前兩個都被折磨走了。
    顏明月總感覺劉申這名字聽著耳熟,卻又想不起來是不是認識。她覺得韓碧玲把所有設計師放到勁曉上,這樣的工作安排實在荒唐離譜。
    聽來福說勁曉可能要中止服務合同,倘若這是真的,顏明月猜測海子說的嵐嵐發燒,大抵是韓碧玲想出來的借口。當初她在半島墅駐場,累到病得飯都吃不下,公司不是還想把別人的文案工作強壓到她身上?
    可就算真是韓碧玲玩心機,讓做提案也不是想推就能推掉的。顏明月很煩躁,怎麽到哪家公司都遇到同樣情況?
    顏明月忙到下午五點多鍾,帶著方案到公司。這是韓碧玲要求的,說是要到勁曉提案。
    在韓碧玲的辦公室裏,海子問,“一會誰提案?”
    韓碧玲看著顏明月,“方案你來講。”
    顏明月急了,“我對這項目不熟悉呀,今天是匆忙看了點資料硬著頭皮做的,如果講提案,隻能是生硬地照方案念,這樣反而效果不好。”
    海子顯得很懊惱,“那一會還怎麽能過去?都沒人講提案。”
    顏明月再道,“我是真講不了,根本不熟悉項目,到時候別人一問我,估計都答不上來。”
    韓碧玲沉思片刻,“你沒做過這項目,讓你講確實不好講,算了,我來講吧。”
    其實韓碧玲與海子的那番對話是演給顏明月看的。平時去勁曉講提案本就都是韓碧玲在做,她不過是把挽回勁曉的希望寄托到顏明月身上而已,畢竟這個女人能搞定半島墅,也可能搞定勁曉。而且勁曉的營銷總多次提到半島墅推廣做得好。
    六點多鍾去勁曉案場,此時天色已黑,氣溫愈加寒冷。
    去勁曉提案時,一直沒看到劉申,也不知這個項目負責人在關鍵時刻跑哪去了,難不成他有周末不加班的福利。這事讓顏明月對此人又添了些怨氣。
    在勁曉會議室裏,韓碧玲用半小時講完提案,勁曉營銷總監沉默片刻,臉上舒展出笑意,輕鬆地說,“這次的方案比以前好多了。”
    回到家已是九點多鍾,不知是不是挨了凍,顏明月的偏頭痛毛病又犯了。忍著頭痛點了份快餐湊合著吃,洗漱完畢,再坐到電腦前已快十一點鍾。
    頭疼睡不著,顏明月上網看電影。電話鈴忽然響起,屏幕顯示孫誌的名字,這麽晚了會有什麽急事?
    她帶著疑惑摁了接聽鍵,“喂。”
    隻聽電話那頭沉默片刻,然後一聲咆哮,“顏明月,我愛你。”
    兩秒鍾的懵逼之後,顏明月一聲不吭地掛掉電話。看了看電腦右下角,零點零分。此時她沒有半點感動或是開心,隻是泛起陣陣惡心,這貨簡直幼稚到不可思議。
    就連幼兒園裏的小男孩喜歡小女孩時,都知道為喜歡的人送吃的,為她做事情。孫誌認識顏明月沒幾天,就開始對她各種嘲諷算計,嘲笑她情商低,幹了一點點活就說所有工作都是他在做。
    這個既無德又無才,長相還不堪入目的油膩渣男,特意選在零點整打來電話,這是把無恥騷擾當作浪漫示愛嗎?難道他以為脫口而出的“我愛你”,能讓別人感動到眼淚鼻涕滿麵橫流?
    顏明月不是小姑娘,那些男追女的俗套招數對她根本沒用,更何況是她眼裏的渣男用這種招數。
    嘴上說愛你,可能是愛讓你滿足他自私自利的**;哪怕真想跟你結婚,可能要的不過是一個除洗衣、做飯、陪睡、掙錢養他之外,還要隨時接受他的羞辱,以彰顯他高高在上的大冤種保姆。
    顏明月氣呼呼地在心裏唾棄著,覺得被這種渣男盯上以及騷擾,簡直是對自己的侮辱。
    你寂寞難耐就去夜店找呀,現在都午夜了,做什麽白日夢!
    老娘是女人,又不是賤人;是單身,又不是饑不擇食。
    這一整天加班本就累得夠嗆,結果到淩晨還被渣男惡心,顏明月頭更加疼痛,感覺都要爆炸了。她懷疑今年是不是命犯太歲,怎麽這般倒黴。又覺得自己好像年年都在犯太歲,從沒順利過。
    周一上班時,嵐嵐一到公司就告訴顏明月,“劉申強烈要求讓你來做勁曉,跟韓總說了好幾次‘一定要讓明月來做這個項目’,說我不行。”
    顏明月皺緊眉頭,一臉無奈地笑著說,“這項目換誰做都沒用。”
    她在心裏暗自歎氣,以前二組的朱鐃一遇到問題就怪團隊成員,如今這個新來的設計總監,也是先怪嵐嵐的水平不夠,看到我服務半島墅得到領導認可,就非得拉我參與項目。
    韓碧玲也樂得心疼別的員工感冒,而讓感冒一直沒好的我賣命幹活,工資不舍得多給,工作倒是往死裏超負荷給。
    顏明月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自己服務勁曉,客戶依然不滿意,是不是也要把問題往她身上推。出問題都是別人的原因,做得好就是自己的功勞,感覺這公司從上至下大多都是如此,韓碧玲就是領頭那一個。
    九點多鍾時,顏明月終於看到那個早聞其名,未見其人的劉申。五官就像要擰在一起那般,臉上一種刻意佯裝出來的威嚴老成,讓人有一種說不清的怪異。
    顏明月總覺得似曾相識,後來忽然想起來,這不是當初在奧田時剛畢業的小助理嗎。雖然認出了劉申,但她並不想跟他說話,隻當是陌生同事不想理會,而劉申看起來好像也不認識她。
    在滿心期待中,看到隻有黃麗與孫誌出現在案場時,孫道心裏快氣炸了。他對此安排惱怒萬分,卻又不好直接發作,暗自抱怨當時沒說必須策劃駐場。
    平時在半島墅駐場的黃麗,這天也回到公司上班,孫誌不知因為什麽事被孫道留在項目。張麗在釣魚大賽開賽的前兩天已離職,據說到了籌美附近的另一家地產廣告公司。
    孫誌讓黃麗幫忙當說客,於是中午下班時,黃麗約顏明月與在附近上班的張麗一塊吃飯。
    大家邊吃邊聊著行業內以及公司裏的事。顏明月對張麗說,“你當初如果晚走幾天,做做釣魚大賽,其實可以學到不少東西。”
    黃麗說,“對呀,那幾天有很多東西可以學,孫誌現在就做得不錯。”
    跟孫誌僅見過一次麵的張麗說,“感覺孫誌對明月很熱情。”
    黃麗說,“就是,明月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她一臉詭異地笑著,繼續說,“昨晚孫誌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就在他旁邊。”
    顏明月吃的是酸菜魚套餐,她麵無表情地把魚刺挑放到桌子上,冷冷地說,“他神經病也就罷了,你怎麽也跟著湊熱鬧?”
    黃麗訕訕地笑著說,“孫誌不錯呀。”
    顏明月沒順著黃麗搭話,隻是嘴角上揚,輕蔑地笑了笑,本來挺好吃的一餐飯,非得有人來添堵,看來不說不行了。
    她將嘴裏的飯全部咽下,放下筷子,很嚴肅地緊盯著黃麗,“想不想知道我對他的印象是什麽樣的?”
    黃麗與張麗都滿臉的期待,異口同聲問,“什麽樣的?”
    顏明月略停頓,努力克製住情緒,帶著極度厭惡的語氣說,“這種男的,給我的感覺就是,如果跟他在一起,不僅要給他洗衣做飯陪睡,還要忍受他的各種嘲諷羞辱,甚至還要掙錢供他當祖宗。如果眼瞎跟這種人結婚,他出去找小三小四小五六什麽的,還要怪是因為老婆沒伺候好他。以後離婚了,他還能造出一堆負債讓老婆還。”
    越說越氣的顏明月提高聲調再道,“哪個女的腦子有病,才會想跟這種男的在一起啊。”說完低頭憤憤地夾起一筷子酸菜,放進嘴裏用勁咬得咯吱咯吱作響。
    黃麗被顏明月懟得很尷尬,不高興,卻又無言以對,也氣呼呼地鼓著嘴吃飯。
    張麗連忙轉移話題,問顏明月,“你點的酸菜魚好吃嗎?”
    “還可以。”顏明月很不爽,好好的一頓飯,偏被那孫子惡心得沒胃口。
    下午開工作例會時,韓碧玲提到半島墅的活動,“我朋友是釣魚愛好者,跟我說開始還以為半島墅的活動隻是小打小鬧,沒想到做得還挺好。”
    其實顏明月知道,雖然活動順利舉辦,但也有不少問題出現。然而整個活動幾乎都是她在協調各方供應商,統籌諸多事務,對於從未做過這類工作的她而言,能將一場全國性的大活動辦成這樣,很不容易了。
    最重要的是,這期間項目賣得不錯,都是顏明月參與到項目工作後的情況。且不說有沒有她的功勞,她的苦勞但凡沒眼瞎、心瞎的人,都不會視而不見。
    孫道看到了她的苦勞,卻在後來她沒有對其唯命是從的日子裏,想讓她苦上加苦。
    深夜在滇市的一家露天燒烤店裏,孫道與吳理在喝酒吃燒烤,此人是深圳異路廣告滇市分公司的總經理,最近通過別人推薦剛認識孫道。
    異路廣告服務航達地產在滇市的一個項目,公司目前也僅服務一個項目。團隊成員除了他,還有兩個設計師,一個文案策劃兼客服。公司沒有辦公場所,平時都在航達的售樓處駐場。
    孫道看中異路廣告能駐場,以及未來能給他的好處。而吳理急需開拓新市場,自然舍得給孫道更多利益。
    “籌美這邊做的一般,但他們的策劃明月工作態度不錯,到時候我希望她能繼續服務這個項目。”
    吳理聽了忙說,“籌美的海子跟我是哥們,我現在叫他過來喝酒。”
    過了十來分鍾,海子來到燒烤店,“嗨,孫總,您也在這呢?”
    孫道笑眯眯地招手示意海子坐下,“來,喝酒,喝酒。”
    吳理趕緊拿了酒杯給海子斟滿酒,一臉關切地問道,“你們最近的業務忙嗎?”
    海子抿了一口酒,連連搖頭歎起氣來,“別提了,前段時間去駐場累得夠嗆,天天加班吃泡麵。”
    “是勁曉嗎?”
    “對,就是那項目,公司所有設計都圍著它轉,客戶還不滿意。”
    海子說到這,衝著孫道笑起來,“還是孫總對我們好。”孫道聽了得意地哈哈大笑。
    吳理再問,“半島墅是明月在做嗎?”
    “對,你也認識她?”
    “這妹子在業內名氣不小。”
    三人不約而同默契地哈哈大笑起來。吳理又問,“你們韓總對她怎麽樣,我想挖她到我們公司。”
    “最近看她瘦了很多,好像感冒很久了,回公司上班時整個辦公室都是她的咳嗽聲不斷。”
    吳理給孫道倒了酒,又給海子的杯子滿上。
    海子繼續說,“你們現在服務航達的項目,明月當初進籌美之前就說了不做航達,因為當時我們公司也有個航達項目。”
    吳理聽到這話暗叫不好,他早聽說顏明月很有個性,自家公司偏又服務她討厭的開發商,看來這個牆腳難挖了。
    他還聽說顏明月不喜歡加班,可地產廣告公司哪有不加班的。到時要求她幹活不聽話,這樣的人不好控製,怎麽看都不符合好員工標準。要不是孫道的要求,他是絕對不想把這種人招進公司的。
    吳理心裏盤算著,先把孫道搞定,項目合作的合同簽下來再說。
    籌美最近又接了個叫愛情島的項目,這天劉申走到顏明月跟前,“下午我們一起去愛情島,跟他們周總談一下工作上的事。”
    勁曉項目現在基本沒啥活了,估計解約的事已經十之**定下來,韓碧玲讓劉申負責愛情島的對接與統籌。顏明月聽大兵說,這個客戶總喜歡不停改稿,有時候定稿了又推翻重換風格。
    到了愛情島的售樓處,劉申給項目的營銷總老周打電話,對方讓先在接待室等一下,兩人便坐裏邊等著。
    顏明月對劉申沒好感,以前在奧田做同事時沒啥印象,就一小透明。韓嵐曾說他水平不行,這大概是老板私下的看法,感覺現在他喜歡端著架子。
    在閑聊中劉申反問了她一句,“難道你準備一直做個文案策劃嗎?”
    顏明月覺得他這話裏有話,但不想回應,隻在心裏說,關你屁事!
    難道我不想升職加薪嗎?可對於不懂耍手段玩心機的人來說,除非遇到好公司有良心的老板,不然就隻會被無情壓榨,這樣的苦難從奧田開始就未曾斷過。自己換了那麽多家公司,沒看到哪家公司老板真舍得給錢與善待的。
    顏明月不知道,柯扁台曾跟劉申說,如果明月回奧田,他會給她當總監。劉申這是在有意誘導她,然而她對這背後的一切渾然不知。可即便知道,那又怎麽樣,柯扁台早就被她踢到禽獸不如係列裏了。
    等了有半小時左右,老周終於從隔壁辦公室過來,先是聊一些項目上的具體工作安排。
    老周蹺起二郎腿,仰靠在椅子上漫不經心地說,“我們的位置不顯眼,要立一塊牌子在路口引導客戶,你們廣告公司做一個牌子,立到那個粽子旁邊。”
    劉申與顏明月聽了這話都有些懵,大冬天的又沒到端午節,哪來的粽子?
    劉申問道,“什麽粽子?”
    老周有點不耐煩地說,“就是路口那個三角形粽子呀。”
    這時兩人才明白,老周說的是項目旁邊的景觀模型。劉申笑起來,“哦,那個是盧浮宮的金字塔。”
    愛情島的建築風格是法式,所以售樓處旁邊做了個法國標誌性的建築小樣,項目法國風情的建築氛圍營造,竟然變成了他口中的粽子,就算是吃貨也不至於這般丟人吧。
    對於自家項目的精神內涵都沒有基本認知的營銷總,平時將乙方折騰得夠嗆,此時說這番話算是露了底。
    老周大概也覺得法國粽子這事有點尷尬,便轉移話題問起顏明月的情況。顏明月簡單敷衍著,她並不想服務這個項目。
    之前她看過海子和大兵倆人共同做這項目的設計稿,覺得大兵的就是鄉村愛情故事版,海子的從創作表現來看,調性與創意遠比大兵的好,但最終老周定稿的方案是大兵的。
    這在顏明月看來,老周是個表現欲與控製欲都很強,但審美卻很土、水平很一般的營銷總監。
    老周不知是不是感受到顏明月的冷漠了,就問道,“你認識李慧不?”
    “不認識。”
    “她以前是黑力的文案,做得挺好。”停頓片刻又說,“我以前在美好家園做過,你回去把你的簡曆和作品發給我一份。”
    接著老周跟劉申確定好工作內容的提交日期,便讓兩人回去。事後顏明月沒給老周發簡曆與作品,她不喜歡這項目,也不喜歡老周這個人。
    而他說的美好家園這個項目,大概一年前就有個HR幾次讓她去麵試,還主動告訴她是奧田在服務他們項目。她不知道老周是不是當時的營銷總監,可能性很大,不然他為什麽哪個項目不提,偏提美好家園?
    過了兩天,劉申剛上班就走到顏明月麵前,“原來我們曾經是奧田的同事呀,昨天跟老柯喝酒,他提到你才知道。他說當時你走好可惜,說你是他見過極少數悟性很好的文案策劃。”
    看著劉申努力瞪大的那雙小眼睛,以及張大的嘴巴,那驚訝到誇張的表情,還有隨後露出的詭異笑容,顏明月嘴角輕輕上揚,心裏卻泛起一陣嫌惡。
    不是因為眼前這個人,而是他提到的那個人。
    “那他有沒有告訴你,當初他是怎麽欺負我的。”顏明月麵帶微笑,平靜地看著劉申,眼神卻是冷冰冰的。
    劉申聽了這番話,瞬間收回誇張表情,隻是尷尬地笑了笑,然後轉身回到自己工位。
    自從離開奧田後,已經記不清有多少人向顏明月轉述過,柯扁台對她諸如此類的評價了。
    “她是我見過最有悟性的文案策劃。”“她離開好可惜。”軲轆般來來去去都是這兩句話,通過不同的嘴說進她的耳朵。這種看似的不經意,在顏明月眼裏顯得很刻意,她隻在話裏看到了湧動的**、貪婪與虛偽。
    這神經病究竟想幹什麽,難道他以為打幾句嘴炮,我就會感動得淚流滿麵,讓他白嫖嗎?哎喲喂,他的嘴炮噴出來的是金子還是鑽石?
    離開奧田後的日子裏,柯扁台總會以各種方式出現在顏明月的視線中。離職後不再往來的前同事或沒見過麵的人會在網上找她,話裏話外的意思是讓她回奧田。
    她知道這肯定是柯扁台的授意,也不知那些說客們得了什麽好處,言辭間要麽說他們可以推薦她去,要麽說讓她去找柯總。這很諷刺,分明是他需要她,卻說得好像她應該去取悅以及求他。
    顏明月但凡討厭一個人,對方以後再以任何形式出現在她視線中,除了令她更加厭惡之外,不會有任何改善。她既不是受虐狂,更不是腦子有病,為什麽要給人渣再傷害自己的機會?
    顏明月不認為一些對別人說她好的就是好人,對方這樣做的目的,可能隻是為了讓自己不像壞人,或是隱藏他(她)們幹過的那些齷齪事,還可能覺得這樣做會得到她的感激與報恩。
    柯扁台屢屢在別人麵前說她好,大抵是以上目的兼有,這是個會隨時根據自己利益需要,調整話術的貨色。
    時代在進步,隻是流氓還沒消除,偏偏流氓掌握了一點點小權力,然後就想將這權力運用到極致。
    職場裏總有那麽一些管理者,將其職位視作權力,進而衍生出“統治性”職場文化。下屬成為他(她)們眼中的附屬品,想通過各種PUA手段最大化壓榨,包括對女下屬身體的邪惡**。
    他(她)們忘了,別人是靠工作能力掙的薪酬,而非來自權勢的施舍。
    半個月後,勁曉正式中止與籌美的推廣合作,幾天後劉申便悄無聲息地離開公司。
    柯扁台想通過劉申與顏明月搭上聯係的企圖落空,而半島墅的羅四也無法再向他提供顏明月的動態,這些事讓他懊惱。所幸籌美剛接下愛情島,老周與他相熟,他再度有了新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