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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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殿內一片漆黑。
    是一種白瑜看不見一切的黑。
    黑暗對獸人一族來說都不算什麽,貓族獸人更是如此,黑夜對她來說和白天的區別並不大。
    隻是視線內呈現的世界在色彩上略有不同,她依舊能準確地看清楚四周的情況。
    但現在卻什麽也看不見。
    就像是她根本沒有睜開眼睛。
    看不見算了,白瑜真打算打開智腦,用智腦照著去找雲千諾。
    一道淩厲的氣息襲來,帶著讓人膽寒畏懼的殺意。
    錚——
    白瑜瞬間從武器匣裏取出橫刀,抬手擋下攻擊。
    她和黑暗中的東西短兵相接,手上一沉,對方力度不小。
    “雲千諾?”白瑜試探性出聲。
    沒有回應,但她能夠感受到那道危險、嗜血的視線,如同在黑暗中瘋長的藤蔓,陰濕黏膩的纏繞在她身上。
    一個交鋒下,那東西知道她不好惹,所以在暗中蟄伏,窺伺。
    白瑜換成右手拿著手中的橫刀,警惕著四周,同時垂眸動手打開智腦。
    智腦光屏雖然開啟了,但那光芒十分怪異,極為微弱,隻能讓屏幕亮著。
    甚至連她近在咫尺的手指都無法照亮。
    像是被四周的黑暗吸走了發散的光芒。
    更別談替她照亮四周。
    聖殿內的係統也沒有照明管理。
    也是,聖殿是祭祀的地方。
    這裏向來和其他區域不一樣,而且這是王族的聖殿,和普通獸人族的聖殿更不一樣。
    所以才會是禁區。
    她給雲千諾發了條消息,同時眸光一厲,閃身躲開黑暗中那東西的攻擊。
    長翅一展,以一種離奇的速度在躲開的瞬間飛身還擊。
    刀身深深割開對方血肉。
    血腥味兒在四周蔓延起來。
    沒攻擊到要害,白瑜在黑暗中斂了斂目光,垂眸看了眼智腦光屏。
    雲千諾沒有回信息,她關閉智腦,全心防備著。
    對方可能是她至今而言遇到的最強大的東西。
    就算她精神力在聖殿內鋪開,竟然也察覺不到他的位置和蹤跡。
    不過很快,白瑜就發現不止如此,她的精神力對聖殿內一切東西都探知不到。
    看來不是對方強大,而是場地太過特殊。
    精神力在這裏沒有什麽用。
    她一進來就什麽都看不見,估計也是這個原因。
    隻是那家夥顯然能正常視物。
    到底是什麽東西?
    科安賽克世家的秘密?聖殿內關著他們的傀儡秘術的關鍵?
    一個怪物?
    還是什麽?
    雲千諾在聖殿內,他人又在哪,沒被大門這邊打鬥的動靜吸引?
    白瑜滿心疑惑。
    黑暗中的那道氣息又動了,白瑜隻有在對方攻擊她時,靠近她時,才能察覺到對方的存在,緊急作戰和應對。
    那東西很小心,攻擊頻率也越來越高,每次都更加迅猛。
    就算白瑜次次反應迅速,也受了點傷,左肩被對方擊中,她低低地輕哼了聲,挑開肩上的武器閃身躲開。
    四周的血腥味更濃鬱了幾分。
    但大多都是對方的。
    數次交手中,白瑜幾乎摸清了對方的情況。
    至少是個人形,但速度奇快,有時候有振翅的氣流聲,是個獸人。
    有時候很謹慎,有時候又很瘋狂,為了能傷到她——根本不顧自己的情況。
    白瑜的刀上沾滿了他身上的血。
    應該受了很重的傷,居然還這麽猛。
    是科安賽克家族養的什麽戰鬥機器嗎?
    像這樣毫無差別的攻擊人,看來是失控了?
    雲千諾在聖殿內就是解決這個家夥的?
    或者說這段時間都在解決這個家夥?
    那確實挺棘手的。
    她有點擔心雲千諾,該不會是被自家養的戰鬥機器打的昏迷不醒了吧?
    白瑜還不至於懷疑雲千諾死在了這家夥手裏。
    他敢獨自進入聖殿,自然就有把握,之前要歌帶,可能就是想先淨化一下精神力。
    ——稍微有那麽一點後悔沒直接給他提供。
    不過也就一點。
    對方身形再動時,白瑜閉目凝神,精準地判斷出方位,這次再沒有任何閃避和迂回,她在黑暗中正麵迎擊。
    一番激烈的纏鬥後,白瑜的橫刀終於穿透了黑暗中那家夥的胸膛,對方的動作徹底遲鈍下來。
    白瑜鬆了口氣,在深濃的血腥味中抽出長刀,迅速將人壓製到地上。
    砰地一聲,一道吃痛的悶哼聲落在她耳邊。
    白瑜聽見對方發出戰鬥中又沉又急、如猛獸喘息之外的聲音。
    白瑜的動作卡了一下殼,好……熟悉的聲音?
    一開始她是有點懷疑這是雲千諾,但就算是雲千諾和她大打出手,尤其是這種不要命的戰鬥方式,他最該用的就是王族壓製。
    但從她進入聖殿,就沒感受到任何一點王族的威壓。
    而且雲千諾那麽優雅的一個人,在千星湖開著機甲配合她戰鬥時,也從始至終保持著自己的風度和理性。
    不可能是這個戰鬥風格。
    這下她有點不確定了。
    “雲千諾?”
    她又出聲問了一句。
    對方沒有回應,聖殿內除了血腥味,就沒有其他任何聲音。
    白瑜此刻卻更能確定被她按在地上的就是雲千諾本人。
    身體的反應是騙不了人的,在她出聲那一刻,她手下的身軀很明顯地僵硬起來。
    呼吸也重了幾分。
    就算他特意掩蓋自己的異樣,也還是被白瑜輕易地察覺到了。
    “先帶你出去。”白瑜滿腦子疑問,但想起他身上的傷,尤其是自己最後那一刀貫穿胸膛的傷。
    就算是獸人身體再強,王族再厲害,等會他恐怕也得死在這裏。
    “不必,這裏有藥劑。”雲千諾的聲音有些許沙啞,但依舊溫潤,恰到好處的好聽和雅韻。
    仿佛他並不是渾身是傷地躺在地上,而是和她坐在會客廳的沙發上,彼此不失禮節地交談,更沒有落下貴族該有的高貴。
    聽起來雖然受了傷,剛剛的狀態也有些不對,但從精神層麵來講,情況應該還好,至少還依舊古板地在維持貴族的體麵。
    白瑜稍稍鬆了口氣,卻不知道,地上的狼族獸人此刻連看都不敢看她,鮮血在他身下溢出,臉色慘白,神情灰敗,滿目瘡痍。
    他悄無聲息地收起自己在戰鬥中展開的左翅,毫無血色的唇抿得更緊了些,片刻後又無聲地吐出一口血來,將唇色染的殷紅。
    “在哪?”白瑜問道。
    他刻意將呼吸調整到平日的模樣,說話時又帶上王爵該有的雍容氣度:“嗯……以你為中心,向左後方走,到了位置我會提醒你。”
    恢複理智那一刻他就知道,白瑜看不見。
    當初雖然給了她所有府邸的權限,但事發突然,他還沒讓祭司為白瑜祭神,又不是王血繼承人的她,進入聖殿自然無法正常視物。
    會受到聖殿祭台的力量限製。
    他此刻竟有些慶幸,幸好沒來得及……
    “有些麻煩。”白瑜覺得不如直接離開聖殿去找醫生。
    她要是看得見還好,可以替他臨時包紮一下,她看不見,那就太不方便了。
    正當她這麽想著,智腦彈出一道通訊請求,白瑜起身的瞬間順手就接通。
    管家和騎士長的身影一同出現在智腦光屏上。
    “白瑜閣下,您進入聖殿了?”他們有些驚訝,但緊接著立馬又道,“我們已經請祭司為您完成了祭神,能降低聖殿對您的束縛。”
    “我看不見,也能解決?”白瑜按照雲千諾說的方向走去,通訊光屏裏傳來管家肯定的聲音。
    關閉通訊後沒多久,白瑜果然就能將四周看的清清楚楚。
    這下不需要雲千諾的指路,她也來不及去看聖殿內什麽情況,直接去拎起那放在邊上的醫療箱。
    “白瑜!別回頭。”當她要轉身時,雲千諾急急的聲音傳來,緊接著他壓抑地咳了兩聲,氣若遊絲地開口,“可能有些失禮,但你需要先離開聖殿,稍後、稍後我們見麵詳談。”
    他再沒了平時的從容不迫,虛弱的聲音裏都是急切。
    白瑜微微挑眉,轉過身的瞬間聽見氣流震動的聲音。
    雲千諾之前已經被她壓製在地上,現在則是被他半隻黑色的翅膀迅速遮蔽起來。
    他的傷勢很嚴重,白瑜立刻上前打開醫療箱:“先給你胸口的傷止血。”
    “別……”白瑜伸手去碰他時,雲千諾瑟縮著躲開,用翅膀將自己遮蔽得更嚴實了幾分,“別看。”
    “白瑜……別看我……求你……”聲音喑啞晦澀,有些許的顫音。
    白瑜也沒強行扒開他的翅膀,隻是先將急救藥劑和止血藥劑找了個空隙遞進去:“我看不見,你先喝藥。”
    急救藥劑能迅速穩定他的身體情況,止血藥劑能迅速為他體內內傷、尤其是內髒受傷止血。
    隻要穩定住他體內的傷勢,外傷對獸人而言就不算大事兒。
    白瑜在最後一刀時,明顯有避開他的要害,不然他可能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她當時隻是考慮著,這是在雲千諾的府邸,又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麽東西。
    而且還在聖殿內,萬一對科安賽克家族來說很重要?
    所以她沒下死手,隻打算讓對方再也無法反抗,先把他控製起來。
    藏在寬大翅膀下的雲千諾過了會兒,才動手從她指間接過藥劑,黑色的羽翅下傳來窸窸窣窣的摩擦聲,過了會兒安靜下來。
    看來是喝完藥劑了。
    白瑜輕輕叩了叩他的翅膀,撥動羽毛卻沒發出什麽聲音,隻是那看著極有氣勢又漂亮的翅膀跟著她的動作縮了縮,像是要把遮蔽的人藏的更深一些。
    白瑜在他身邊盤腿坐下,也沒非要把他掀翻,揭開他堪比烏龜殼的翅膀替他處理傷口。
    她先給自己受傷的肩上打了一針修複藥劑,其實這種連傷口都沒有的傷,完全可以不理會,過不了幾天淤青和紅腫就沒了。
    隻不過現在有藥,真正需要包紮和處理傷口的,又縮得跟鵪鶉似的,不肯見人。
    她閑來無事也就給自己打一針,讓自己舒服點。
    然後才看向地上的保持著被她按在地上,趴著一動不動仿若死屍的雲千諾。
    “喂……”她又抬手輕輕在雲千諾的翅膀上敲了敲,羽翅抖了兩下像是回應,白瑜覺得有些好笑,這是連話都不肯說了?
    “不是說以後要做我的伴侶嗎?就這麽對你的伴侶?”
    他還是沒別的反應。
    “行吧。”白瑜一聲歎息,遺憾道,“那我走了。”
    待她起身離開時,一隻手倏然抓住她因為之前的戰鬥而有些破碎的裙擺:“白瑜,別走……”
    白瑜就算要走,也是打算去門口看看,說不定醫生已經趕來了。
    “那你把翅膀收起來?我替你處理外傷。”
    “……好。”過了好一會兒,雲千諾的聲音才打破聖殿的寂靜,像是艱難從喉嚨裏擠出來的字眼。
    將翅膀收起來後,雲千諾不期然和她的視線對上,瞳孔猛地收縮,抬手遮住整張臉:“別看……”
    他從未想過再和她見麵時,會是這樣狼狽不堪又醜陋的模樣。
    白瑜一聲不吭,垂下眸去,仿佛真的沒再去看他,隻埋頭處理和包紮他身上的傷口。
    雲千諾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心底卻莫名地多了些失落。
    他坐起身,讓白瑜的動作更方便一些,同時別過臉看向一側,眼簾低垂遮住猩紅瞳眸深處的暗色與不堪。
    等白瑜徹底包紮完,雲千諾動作生硬地將自己身上沾著血跡破損的衣衫理了理。
    將醫療箱關好,白瑜看了看他蒼白的臉色,一頭墨發垂落下來,麵上沾著血跡,給人一種病弱危險到極致的妖冶感。
    “是我失禮了,很難看吧?”
    察覺到她的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許久,雲千諾閉了閉眼,說話間苦澀在口中蔓延開來,讓他舌根幾乎都在發\顫.
    撐在地麵的手下意識地收緊,力道極大,壓迫得骨節發白。
    白瑜以往在必要的場合上與人交談,可謂是舌粲蓮花,沒有她接不住的話,隻有她不想理的人。
    但現在那些用來和旁人虛與委蛇的話語全都不適用。
    此刻她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麽才更合適,說“不難看”“好看”都太過蒼白。
    以雲千諾溫雅謹慎的性子,這樣虛浮的回答不僅毫無意義,甚至會讓他更難受。
    她手指在醫療箱上輕輕點了點,問:“你現在想要什麽?”
    難不難看不是他真正在乎的問題。
    “為什麽這麽問?”雲千諾喉結滯澀地上下滑動了下,血紅的瞳眸看白瑜,長發自雙肩垂下,將他沒什麽血色的麵龐襯得有些病\態\豔\糜,又克製不住自己似的道,“能……讓我抱一會兒嗎?”
    白瑜恍然大悟,原來他需要的安慰是這個。
    她傾身上去,雲千諾似乎沒想到她會答應得這麽幹脆,動作有些許慌亂無措地接住她,頓了下,而後不顧自己身上剛包紮好的傷口,用力地將白瑜環在自己胸\膛懷抱之中。
    他本就比白瑜高大些,此刻卻像是要蜷\縮起來,把她藏進自己身\體\裏,用自己寬闊的脊背將她盡數籠罩。
    “抱歉,讓你看到這麽難看的樣子。”
    “還打傷了你。”
    雲千諾低下頭,挺立的鼻尖抵著白瑜頸側的軟\肉,從她身上汲\取呼吸。
    “發生了什麽?”白瑜終於找到機會問這個問題,在他懷\裏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雲千諾沉默了片刻,才出聲講了講自己身上的情況,他略去了一些東西,隻說因為家族的傀儡秘術,所以他現在有些失控。
    雖然很簡潔,但實際上對她並無太多隱瞞,隻是藏起了那個曾被操控的、難看至極的傀儡雲千諾。
    “歌帶呢?”白瑜聽出些許意味,沒有過多追問。
    “契合度高的精神力對於我而言,不止是能淨化我精神領域內蟲族汙染,也能克製這種秘術控製,隻是就像藥,需要長期服用。”
    白瑜點了點頭:“我明白了。那試試吧。”
    “試什麽?”雲千諾的嗓音沙\啞了起來,隱隱約約猜到她話裏的意思,渾身肌\肉\下意識地緊\繃著。
    “試試不用歌帶,直接用精神力鏈接梳理你的精神力和精神力領域。”白瑜知道他是明知故問,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
    “好……”
    他剛同意,就感受到了白瑜的精神力毫不客氣地進\入自己精神力領域,和自己精神力搭建鏈接。
    雖然有了準備,但被人突然闖\入的感覺還是有些許的難受.
    她用精神力直接淨化精神力領域時,仿佛帶著那一慣的戰鬥風格。
    暴力又橫衝直闖,很有效率,但也太過激……
    雲千諾低頭抵在她肩頭,有些難\受地出聲阻止她:
    “慢……”
    ……
    隻是後來他舒服得露出半獸形態,毛茸茸的狼尾巴和狼耳都露了出來,尾巴在身後左右擺動掃著地麵,時不時\落\到她腰側,毛茸茸的耳朵總是蹭到她下巴。
    雲千諾非要低頭來蹭,弓著腰背,身軀顯得都有些委屈。
    她不辭辛苦地淨化對方精神力汙染——雖然也沒有多辛苦——但被淨化一方這麽舒服,總讓白瑜感覺自己是什麽大冤種。
    真是似曾相識的感覺。
    雲千諾的吻落到她臉側,白瑜捂住他的嘴,注視著那雙還沒回過神來的紅眸:“別\親\了。”
    他輕輕唔了一聲,聽起來有點委屈,但又很聽話地低下頭恢複到原本的姿勢。
    身後的尾巴也不甩了,卷過來搭在白瑜腰側,抖著頭上的狼耳把臉\埋\在\她頸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