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自己來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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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族長,夫人,聖子大人來了。”
    侍者掀開門簾,白隨風舉步踏入,定睛一瞧卻見父親母親皆是滿麵笑意端坐桌邊,正朝自己笑盈盈招手:
    “今日可是你的生辰,淵兒快來,看看這件禮物你喜不喜歡?”
    “父親?母親?!”
    白隨風怔怔看著麵前笑容慈愛的一男一女,喉間低低嗚咽一聲,眼中瞬時便泛起一汪水光。
    他急切的向前邁了幾步,卻又有繩子拉著般忽然頓住,隻像是要抓著什麽一般伸出雙手,躊躇著不敢上前:
    “我記得你們明明,明明死在那晚了。”
    白隨風努力壓抑著喉間的哽咽,可眼中的淚珠卻很不聽話的順著長睫顆顆滾落,落在地上碎的吧嗒作響。
    他潦草的抬起袖子胡亂抹了兩把,雪白長尾難以控製的搖擺起來,抖著聲音問道:
    “你們明明耗盡修為才送我離開,我眼睜睜看著你們大道崩散肉身湮滅,咱們聖域被血洗大半,族地更是早已被燒為灰燼,現在又怎麽會……”
    白隨風說著環顧四周,指著自己從小到大的臥房語無倫次問道:
    “你們,大家和這屋子,怎麽會,怎麽可能都好好的?”
    桌旁的一男一女聽了這麽不吉利的話,臉上卻仍是那副分毫未變的慈愛笑意,他們相視一笑,而後齊齊上前將白隨風扯著胳膊拉入懷中,將他抱得緊緊的。
    “你可是獸域聖子,如此胡言亂語真是有失體統。”
    俊美的銀發男子佯裝生氣的敲敲他腦門兒,笑著輕斥道:
    “瞧你,都是個小男子漢了還哭哭啼啼一副女兒家做派,看著像什麽樣子,爹爹以後怎麽敢把族內大事交托予你?”
    “阿燁,淵兒才不過九歲,你訓他做什麽?”
    豔若牡丹的華衣美婦邊朝銀發男子嬌嗔似的瞪了一眼,邊憐愛的將白隨風攬入懷中,關切的替他擦去下頜殘淚:
    “淵兒為什麽哭呀?做噩夢的話可以跟娘親講講哦~”
    “做噩夢嗎?”
    白隨風小心翼翼拉住美婦的手,滿目依戀的將臉貼了上去,他仔仔細細端詳著麵前兩人,眼都看酸了也舍不得眨動半下:
    “對呀娘親,淵兒做噩夢了,好可怕好可怕的夢。”
    “我夢到你們都死了,管家爺爺、張叔叔家的大哥哥、陪我玩的丫鬟小廝,還有那些叫我聖子大人的族人們都死了,你們所有人都死了,整個獸域都化為了火海。”
    他閉上眼背著耳朵,將腦袋深深埋進娘親的懷中,輕聲喃喃道:
    “什麽都沒了,就剩下我自己。”
    “而我什麽都不會,修為還落到塵埃,比新生的幼崽都廢物。”
    頭頂落下兩隻溫熱的大手,白隨風心頭一暖,正打算說些什麽,卻被爹娘齊齊用力將他推倒在地,冷聲嫌惡道:
    “對啊,你就是個廢物!”
    他錯愕的猛然抬頭,卻見剛剛還滿臉慈愛的爹娘此時卻麵色猙獰,眼底嫌惡和怨憎令白隨風撐著地連退幾步,心髒如被淩遲般痛的難以喘息:
    “爹,娘,我,我……”
    還未褪淨的紅暈再度蔓延上眼尾,他無措的擺著手,聲音顫抖保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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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淵兒會努力的,淵兒再也不玩鬧了,我一定好好做功課,一定好好打坐練武,求求您,求求您別這樣看我……”
    “你現在努力有什麽用呢?”
    俊男美婦攜著手自桌旁站起,血漬與黑霧像墨水洇透手紙般從身上各處湧出:
    “我們早就被你害死了啊!”
    “都怪你不爭氣,你為什麽不再努力一點?!”
    李扶搖麵無表情的站在沙發旁,明明耳邊斥責聲句句震耳,她眼中卻情緒淡漠的如一汪死水,沒有半分波瀾。
    剛剛還溫柔儒雅的男人仍穿著小兔圍裙和小熊家居服,但那個盛著草莓布丁的向日葵小碗早已碎裂在李扶搖腳下,粉嫩的草莓布丁上沾染了碎瓷片和髒汙的黑灰毛絮,成了一坨顏色惡心的凝膠狀垃圾,再也不是最初那副能入口的樣子。
    “你為什麽不再努力一點?!你說啊你說啊!!!”
    男人狀若瘋癲的圓瞪著眼,一手揮舞著剛剛郵寄到家的D市兒童舞蹈比賽二等獎證書,一手死死捏著李扶搖肩膀狠力搖晃:
    “你要是得了最好的一等獎,那些人就不會嘲笑我老婆出軌跟人跑了!”
    “我這麽辛苦為了誰?!你憑什麽不努力?”
    “憑什麽不是一等獎?!你是不是也想長成個奸懶饞滑的女人,以後也卷著丈夫的錢跟小白臉跑了?你簡直跟你媽那個女人一模一樣下賤!”
    李扶搖習以為常的靜靜看著男人發癲,直到男人力竭後跪伏在地抱著她哭嚎道歉,她眼中才終於長出了一絲頗為複雜的憐憫。
    “爸爸,我沒得一等獎是因為我四歲學舞,而今年才剛滿六歲,可一等獎的那個姑娘學舞就學了六年,我天賦再好也比不過人家六年的認真苦練。”
    她溫聲說著,輕柔卻堅定的將男人推開。
    “可……”
    男人剛要說話,卻被李扶搖一根手指抵在唇上,用靈力封了口。
    李扶搖撫著他下巴上細小的胡茬,又透過男人鏡片細細打量著他愧疚與指責糾纏在一起的眼眸,輕笑道:
    “爸爸,你若愛我,就不要把你的情緒都傾倒在我的身上。”
    “我也愛你,並全心全意的信賴你,但這不是你可以打一棒子給一甜棗,用帶條件的愛意來綁架我、傷害我的理由。”
    “你愛我,我知道,可你的愛太疼了,我寧可不要。”
    李扶搖定定的看著他,緩緩俯身撿起地上的鋒利碎片,神色溫柔劃開了男人咽喉:
    “再見爸爸,我已長大。”
    “不用別人給予,我已學會自己來愛自己。”
    她看著麵前的男人在客廳中緩緩消散,飄逸的煙塵化為一扇深棕色的實木門扇。
    “您瞧,我現在都有餘力去愛別人了。”
    推門之前跨過地上的髒布丁,李扶搖昂起頭輕笑:
    “我現在,自己就是自己的太陽!”
    門開,入目的卻不是衍劍宗的神武廣場,而是滿地殘肢的屍坑。
    腳底泥濘的觸感分外熟悉,李扶搖看著腳邊黑紅色的爆珠奶茶,麵上笑意頓消,震聲道:
    “淦!這地方可不興幻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