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那天她提心吊膽，等著傅知易回來後。
    夫妻兩人一起打開了那匣子，取出了那份聖旨打開後的心情。
    家人們，誰懂啊。
    就好像你所在的公司，董事長掛了，董事長兒子上位。
    然後董事長留下遺囑，讓你監督他兒子，還留下了人脈名單。
    人幹事？
    你說你走都走了，就不能走得痛快幹脆點？
    還惦記這麽多事幹什麽？
    而且，若真是在現代，董事長讓你幹這種二五仔的事情，被董事長兒子發現，頂多也就是辭退你回家。
    可在這個時候，被新帝發現了，就算傅知易跟他關係再好，貶官發配邊疆都是好的，弄不好一家子都要下去陪先帝了。
    這不是在新帝的頭上蹦迪嗎？誰能忍？
    而且就那麽大剌剌的放在箱子裏，還是經過皇太後的手送到了自己手裏。
    也虧得皇太後和新帝信任自己和傅知易，這些東西都沒有仔細檢查，就送了過來。
    不然隻怕早就被發現了，那時候，恐怕她和傅知易長一百張嘴都說不清了。
    本來還對先帝有幾分懷念的路蓁蓁，現在提起先帝就隻有兩個字：欠登。
    趙全看著路蓁蓁有幾分氣急敗壞的臉，突然有些忍俊不禁。
    認識樂安郡主這麽些年，還真沒見過她這個模樣。
    因此話音裏就帶上了幾分：“郡主真的舍得這份權利？這可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也就是先帝信重郡主，疼愛郡主才有此托付。這是先帝的遺願，郡主就是看在先帝往日待您的份上，也不該推脫才是。”
    路蓁蓁急了，是真急眼了。
    深吸了兩口氣，穩住了心神。
    “趙總管，先帝對我的疼愛和厚待，樂安不敢忘。可先帝的這個遺願，樂安實在是不敢接受。趙總管，這裏也沒有別人，我就說兩句大逆不道的話。”
    “先帝爺已經離去，如今大順朝的主宰是陛下，陛下也是先帝千挑萬選手把手教出來的帝皇，別的不說，陛下對先帝也是飽含濡慕之思的。若是讓陛下知道，先帝還留有這樣一手針對他，該有多傷心難過？”
    “那就不讓陛下知道——”趙全冷不丁來了一句。
    路蓁蓁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天下都是陛下的，真的有什麽事能瞞住陛下？趙總管說起來容易，可曾想過，真要是事情暴露，被陛下發現，我們一家子陛下還可能饒過性命去，可趙總管你，還有先帝留下的那些人，恐怕都逃脫不了一死。”
    “這也就罷了，趙總管難道想看到陛下從此對先帝有了心結和怨懟嗎？想來先帝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靈的。”
    “趙總管，雖然有些話說破了有些傷人心，可我還是要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已經走了，而我們還活著。活著的人，隻能朝前看，朝前走，才有機會懷念過去。不然就要留在過去了！”
    趙全半晌沒說話，好半天後，突然問了一句：“你怨先帝嗎？”
    路蓁蓁一愣，“我為什麽會怨先帝？跟您老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雖然先帝爺最後還給我出了這麽個難題，把我們一家子的命都懸在了刀下。可我心中還是感激先帝爺的。”
    “我之前總跟四公主說，我們是異父異母的親姐妹，這話其實是我心裏話。您老也知道，我娘家是個什麽樣子的，我從來不知道父親疼愛是什麽滋味。還是出嫁後，在我義父和先帝身上，知道了什麽是被父親疼愛。”
    “就為這個，我心裏一輩子都感激敬愛先帝爺。”
    趙全長出了一口氣，看著不遠處的皇陵，悠悠說道：“既然如此，那郡主將那封聖旨交給老奴吧。”
    路蓁蓁一怔，看著趙全。
    趙全微微一笑：“先帝爺曾經發話過，若是郡主拒不接受遺旨，就將遺旨收回銷毀。”
    路蓁蓁沒忍住問了一句：“那要是我接受了呢？”
    趙全微笑著沒說話。
    路蓁蓁倒抽了一口涼氣，迫不及待地從懷裏掏出聖旨塞進了趙全的手裏。
    “拿去吧，快點銷毀！”
    趙全慢吞吞的將聖旨塞進了袖袋裏。
    又從袖袋裏摸出了另外一道明黃色的聖旨來，舉在了手裏：“大行皇帝遺旨，樂安郡主接旨——”
    路蓁蓁腦子一懵，不是，還來？
    身子卻條件反射的跪了下來。
    遠處的禁衛軍看到了這一幕，再看看趙全手裏的明黃色聖旨，都齊刷刷的跪下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趙全麵色從容的宣讀著先帝的最後一道聖旨。
    路蓁蓁聽到最後，徹底放下心來，這道聖旨是誇獎路蓁蓁和三個孩子有孝心，賞了豆包和湯圓兩人一人一個騎都尉的虛爵，正四品，享俸祿。
    至於橙子，直接就允了橙子婚姻自主的權利。
    那兩個騎都尉的虛爵也就罷了，可允了橙子婚姻自主，那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路蓁蓁心悅誠服的拜服在地，接過了聖旨：“樂安領旨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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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全將聖旨放在了路蓁蓁的手心，將人扶了起來，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樂安郡主好福氣。”
    路蓁蓁一時還沒明白趙全這話的意思，微微笑著謝過了趙全。
    趙全看著禁衛軍頭目已經朝這邊走過來，匆忙低聲交代了一句：“郡主回京後，最好帶著孩子們每年都去先帝爺留給您的莊子上住上幾個月。”
    說完，就退到了一邊。
    路蓁蓁心裏咯噔了一下，麵上不顯。
    當著頭目的麵，從懷裏掏出幾張銀票來塞給了趙全：“謝謝趙總管，這點子小小心意，拿去吃酒喝茶吧。”
    趙全也不客氣，笑著接過來，拱手告退了。
    禁衛軍頭目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就瞟向了路蓁蓁手裏的聖旨。
    路蓁蓁心中暗歎：“準備回京，勞煩諸位還要送本郡主進宮一趟。”
    禁衛軍頭目領命而去。
    回程的馬車上，路蓁蓁掀開車簾，看著皇陵漸漸遠去，手心裏摩挲著那道聖旨，心裏一時百味雜陳。
    還沒進宮，先帝留給樂安郡主一道遺旨的消息就已經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等路蓁蓁進宮，到了慈寧宮。
    好家夥，不僅皇太後和皇後在，新帝也來了。
    路蓁蓁上前拜見。
    皇太後幾人還沉得住氣，問了幾句拜祭先帝的事。
    路蓁蓁主動就將聖旨呈了上去：“這是先帝遺旨，臣女也不知道先帝會有遺旨留給臣女和三個孩子，還請陛下和太後娘娘，皇後娘娘過目。”
    皇太後，新帝母子看了看聖旨，都不由自主的鬆了一口氣。
    新帝使了個眼色，立刻就有人去查聖旨備檔，核對。
    得知消息的傅知易也匆匆趕來求見。
    一直提著的心，在進了慈寧宮，看著氣氛還算輕鬆，也鬆了一口氣。
    皇太後倒是頗為感慨：“先帝這是真疼你和三個孩子。”
    心中卻暗暗翻了個白眼，先帝果然還是那個多疑愛試探的性子，就算心裏真疼樂安和三個孩子，卻還是要試探一番。
    若不是樂安有孝心，回來後就記得去陵墓前拜祭他，這道聖旨才有機會麵世。
    不然，隻怕這聖旨要被趙全那個老家夥帶到地底下去了。
    新帝也忍不住心中腹誹，父皇你也忒摳門了，要賞就大方點，給兩個四品虛職，一句婚姻自主的話，都是虛的。學學您兒子我，多大方，一個定國公世子，一個定遠侯，不比您慷慨？
    傅知易知道這還有一道聖旨後，也差點沒繃住。
    大家心思各異，還聊得十分融洽。
    等了半日，去核對聖旨檔案的人終於回來回話。
    說是確實有備檔，不過這份備檔有個備注，若是由趙全當眾宣讀了，才算起效。
    不然就會被注銷。
    一時大家都被先帝爺這一手操作給弄無語了。
    皇太後和新帝此刻再看路蓁蓁一臉惶恐，滿臉疲憊的模樣，都知道她是被嚇壞了。
    忙讓她帶著孩子回家休息兩日，又給了賞賜壓驚。
    傅知易送了路蓁蓁幾個出了宮，夫妻倆交換了一個劫後餘生的眼神。
    傅知易又複進宮求見新帝。
    新帝早就在等著他，見他進來就請罪。
    忙叫了起來：“這都是先帝幹得好事，你們怎麽會知道？與你們何幹？”
    傅知易這才鬆了口氣，開口就是建議：“陛下不如徹查一下聖旨存檔，看看還有沒有什麽遺漏，以防再出現這種事情。”
    新帝也正有此意。
    遂派人去查，尤其是先帝臨終前一年的聖旨，要格外仔細的查。
    一時間，氣氛看似平靜，可總讓人感覺風雨欲來。
    好在幾天後，徹查的結果終於出來了。
    除了那一道給路蓁蓁的遺旨外，還有兩份遺旨，一份是留給大公主的，一份是留給四公主的。
    都是允了兩人的孩子婚姻自主。
    那兩份遺旨也找到了，都在趙全手中。
    趙全也說了，先帝臨終口諭，三年之後若是誰去拜祭他，就將這聖旨給誰。
    路蓁蓁這不是第一個去的麽，聖旨也就她先得了。
    這下大家從上到下，都徹底鬆了一口氣。
    新帝忍不住背後嘀咕了兩句，老奸巨猾，搶著把這好先賣了，倒顯得他這個做皇弟和皇兄的沒那麽慈愛了。
    遺旨都過了明路了，大公主和四公主一時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的接了旨，看著手中的聖旨，心中也是百味雜陳。
    而路蓁蓁和傅知易，在得知這個徹查的結果後，一直提著的心終於算是放鬆了下來。
    路蓁蓁和傅知易晚上躺在被窩裏，也忍不住感慨，先帝這個老登，真是最後還玩了一把權謀。
    當時隻覺得緊張了，事後想來，真是步步殺機，走錯一步，就萬劫不複了。
    若是夫妻倆真領了先前那一道聖旨，那就是親手領了去地府的通知書了。
    已知，聖旨有備檔，可偏偏先前那一道聖旨沒有備檔。請問，這意味著什麽？
    答：這意味著，這一道聖旨就是先帝最後的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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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夫妻倆沒能經受住誘惑，接受了那道沒有備檔的聖旨，將來的下場可想而知。
    先帝這是給了他們夫妻最後的考驗，也是替新帝又把了一次關。
    往好處想，先帝對新帝可是一片拳拳父愛之心，生怕傅知易功高震主，更怕夫妻倆聯合起來，哄騙了新帝，對大順朝不利。
    好在大家都通過了考驗。
    隻是這番考驗拿他們夫妻和一家子的性命為注，著實讓人心裏痛快不起來。
    可夫妻倆又能如何？這口氣不咽也隻能咽下去了。
    至於趙全叮囑的，讓她以後帶著孩子每年都要去莊子上住上幾個月，路蓁蓁後來想來，就知道裏頭必有蹊蹺。
    傅知易和她一貫謹慎，因此隻當作沒聽到。
    直到一年後，趙全的死訊傳來，說是晚上喝多了，還要去給先帝上香，不小心摔死了。
    念在趙全對先帝忠心不二的份上，新帝讓趙全隨葬在先帝爺陵旁，也算全了先帝和趙全主仆情分。
    又過了兩年，先帝的影響徹底的消除之後。
    路蓁蓁才帶著孩子第一次來到了先帝賞賜給她的那個皇莊。
    莊子不大不小，八百畝良田，一座山頭。
    莊子依山傍水，建在山腳下，倒是別有一番意境。
    莊頭不甚起眼，帶著人來拜見新主子。
    呈上來的，是莊頭和莊子裏所有人身契。
    開門見山：“老主子吩咐，以後我們的命就都是新主子和三位小主子的了。”
    路蓁蓁眼前一黑。
    好在莊頭很快就解釋了，他們是當初皇帝暗衛中淘汰的，或者年紀大了，或者受傷了退下來的那些人。
    都被放在皇莊上養著。
    這些人都是孤兒，或者身有殘疾。
    留給別人，先帝也不放心。
    思來想去，選中了路蓁蓁夫妻二人。
    設下了考驗。
    若是通過了考驗，這些人就都交予路蓁蓁夫妻二人，也算給他們後半生找個依靠，想來路蓁蓁夫妻不會薄待了這些人。
    若是沒有通過考驗，路蓁蓁夫妻也就沒有以後了。
    他們這些人也就聽天由命了。
    還好，新主子通過了考驗，他們後半生也有了依靠。
    這些人早就被洗腦，一輩子忠於主人，沒有主人就如同喪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終日。
    如今終於盼來了新主人，一個個自然恨不得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路蓁蓁看著眼前這些人，還能如何？
    有了先帝先前那一道聖旨，不過是養個上百人，護他們周全，完全是小意思。
    這點子錢她還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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