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人間四境(四千字,已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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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    蘇幼安舉著筷子,夾起一枚麵皮晶瑩剔透、包裹橘紅蝦仁,造型精美如藝術品的餃子放到麵前,就著窗外的陽光仔細欣賞。
    麵薄底厚的鴛鴦皮,完美的十三褶,被捏做成梳子或白兔的形狀,能嗅到河蝦、火腿與筍粒的複合氣味在近處擴散開。
    評價一道美食的標準往往是籠統於色、香、味的三者俱全,倘若要自詡是一名高雅的食客,就得將這份標準清晰化的同時再加上一套故弄玄虛的規矩,裝模作樣的強調一種儀式感。
    在江南臨近蘇杭的富饒地段,這種“化簡為繁”的飲食文化大為盛行,那些文人才子能在酒樓裏用七八種工具對著一盤大閘蟹不知疲倦的拆上一整天,就連一碗普通的白米飯都能吃出不同的講究。
    蘇幼安認為自己應該是個接地氣的食客......至少她不會把食物當成玩具或者工藝品那樣不斷的擺弄。
    於是薑元就見著這女孩以一個優雅的姿勢開始風卷殘雲的清掃著桌上的菜肴。
    他舉起筷子剛要去夾蒸籠裏僅剩的最後一枚蝦餃,下一刻就感受到一雙眼睛鋒利如尖刀般掃來,握著筷子的手就這麽僵硬在半空中,直到最後的蝦餃也被蘇幼安夾走,房間裏凝重的氣氛才有所緩解。
    蘇幼安在書院裏被關了整整十年,每天過得是苦行僧一般的生活,離開書院之後,那盛行江南的奢靡之風始終無法影響她——
    等她學著那些同鄉慢吞吞的吃飯喝茶,恐怕早就要餓到兩眼發綠了。
    在書院裏每天吃的都是些鹹菜白粥和醬油醋餃子,回到江南之後誰要敢攔著她上餐桌大快朵頤,她就敢拿出一篇殺法讓對方感同身受的體會這十年修行的艱難困苦。
    薑元看著蘇幼安吃掉了半桌子的菜肴,開始迷茫她生得這般纖細是如何把這近兩斤的食物給塞進肚子的。
    “這是武功,也是修行。”蘇幼安吃飽了,心情格外明媚,那對漂亮的眼睛撲閃著看向薑元。
    她看著薑元張了張嘴,那口型分明是要說一聲“蘇大人”,當即是不滿的用筷子敲打兩下瓷碗的邊緣,發出清脆的叮當聲,
    “以後出門在外,你要喊我一聲‘老師’。”蘇幼安看向自己新收的“書童”,“但是平日裏你直接稱呼我的名字,以同輩相交就好,沒有那麽多亂七八糟的規矩。”
    等到薑元也吃飽了飯菜、喝足了茶水,蘇幼安就起身去反鎖了房門,然後用左手持著筆,不緊不慢的在門扉上寫了一個“定”字。
    這定字法術在作用於死物的時候能夠起到超乎常理的作用,除非有武者或道士以外力幹擾,外麵的人靠著尋常手段恐怕一天一夜都破不開這扇門。
    蘇幼安坐到了窗邊的位置,然後拍了拍一旁的空椅子,又朝著薑元招手,“坐過來。”
    薑元環視周遭,猶豫了片刻,還是選擇聽話照做。“你父母有沒有說過孤男寡女......”
    “住嘴。”
    “哦。”薑元鄰著蘇幼安落座了。
    這“望天門”茶樓的天字一號間在窗邊放著有一套品質上好的文房四寶,確切的說,這座茶樓的每一個房間裏都安置了筆紙墨硯,這是茶樓主人在開業之初就做出的設計。
    倘若顧客在酒足飯飽之後一時興起,或許能做出幾篇詩詞文章,成一段佳話,這座“望天門”也會跟著增長名聲,便利生意。
    蘇幼安拿來了硯台,吩咐薑元磨墨。
    她一邊敞開宣紙,一邊看著這便宜書童熟練的磨墨,眼底流露出少許得意。每個月隻需要花費五千金就能讓一位根骨悟性舉世無雙的天才給自己鞍前馬後,實在是賺大了......
    殊不知正在磨墨的薑元同樣在心裏感慨。自己不僅能在相府千金旁邊保證安危的工作,每個月還有幾千金的俸錢能拿......蘇幼安在臨安城是有官職的,薑元也算是變相混了半個官位在身。
    但不待薑元對自己的未來有所規劃,蘇幼安對他武學修行的規劃已經是做好了。
    “你是不是好奇,我為什麽能吃下這麽多東西卻沒有表現出一點飽脹?”
    蘇幼安持筆沾了些墨水,在宣紙上極快的落筆,那是醫師們所推崇的經絡穴位圖。
    “如今渭城正是混亂之際,無論你是否願意鑽研武道,都應該了解這江湖時局的基本,才能做到趨吉避害、保全自身於江湖。”
    圖畫成型了,她便拿出另一支筆,開了一小盒朱砂,沾著那抹鮮紅循著脈絡開始打點。“十二正脈與奇經八脈的說法,你應該懂得,我就不再浪費時間......”
    “起初,習武之人對於各種境界的理解和劃分都是模糊的,隻知江湖一二三流,各憑勝負生死訣定地位尊卑。出口無遮攔、下手無分寸,往往要因為所謂‘門派之爭’‘名利之爭’而鬧得血流成河。”
    “直到前朝初期,有一位自詡‘勘破天機’的天師站了出來,他用半輩子的時間打敗了江湖裏各門各派的強者,成為了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
    晚年時候被朝廷招安,建立‘方寸觀’,從此以宗師自稱。後來又創作《武典》,通過解析武道本質劃分人體四大境界,明確等級優劣,規劃心中方寸。這才結束了江湖之上盲目追逐名利地位而死鬥不斷的亂象,以一部《武典》框住了武林俠客隨修為長進而日益增長的野心。”
    “這《武典》劃分的第一境界,名為‘四氣’。”
    “所謂‘四氣’,既元氣、宗氣、營氣,衛氣。江湖中絕大部分的武夫幾乎都處在這一層境界,通過鍛煉四氣以精進武藝與道行,俗稱的‘內息’便是這四氣運轉的產物。”
    蘇幼安以朱砂在圖畫中腎髒與天靈的位置做標記,“元氣。又名先天之氣,源於父母,存於腎、發於天靈,是武者感應自然、壯大本我的基礎。”
    “宗氣。通過脾胃運化水穀精微以及吐納天地靈氣而形成,能夠滋養並壯大元氣。”
    “營氣。存於體內脈管之中,屬陰,能夠搬運宗氣於人體各處。”
    “衛氣。存於體表,屬陽。能抵抗六邪侵襲。”
    “天下武功皆以鍛煉四氣為起點。所謂內功外功,無非就是在鍛煉四氣的優先順序有所不同。”
    她把打滿了標記的畫卷敞開,推到了薑元的麵前,“這四氣境的道理,你可認得清楚了?”
    薑元看著這紅黑相間的畫作,忽然是問向蘇幼安,“四氣之後的境界都是什麽名字?”
    “五識、通玄,神通。”蘇幼安站起身,收拾了筆墨,“後麵三種境界在《武典》裏的記載都十分模糊,我沒有辦法給你解釋清楚。”
    “但你可以知道的是,我們昨晚遇到的六道教信徒除了那位邪見之外,其餘都處在四氣境,”她把畫卷收好,然後塞進了一隻竹筒,遞給薑元,“走了,替我保管好。”
    薑元把竹筒抱住,桌上還剩了些糕點,心裏覺得浪費,他就騰出一隻手抓了一塊桃花糕放進嘴裏,順便含糊不清的問著蘇幼安,“四氣境和五識境的區別在哪兒?”
    “大概就是能否施展法術的區別了。記著,隻要處在四氣境,無論是武者天師或是僧侶道人,都隻能依靠拳腳刀劍功夫進行戰鬥,如果能確定對方不是使用暗器或弓弩,大膽逃跑便是上策。”
    回答完之後,蘇幼安扯著他的衣袖,“這些糕點一會兒就喊侍從進來打包,你在路上慢慢吃。”
    片刻後,“望天門”外的街道上,薑元提著一包昂貴的點心、抱著一根竹筒,跟在蘇幼安的身旁。
    已經是晌午時分了。盛夏熾熱的陽光不留情麵的灑滿了渭城。
    天空沒有一朵雲,偶爾飄來一絲半縷,轉眼間就被燃燒殆盡了,化為透明的一股熱氣,不知消失到了哪裏。
    不消一會兒,薑元就覺得自己出了一身的汗,而跟著蘇幼安沿著街道一路走,過了大概有一個時辰,更是感覺熱得有些難以消受。
    昨夜為了活命,他把剛剛練出來的內息給揮霍得幹淨,嚴重透支了氣血,這讓他變得格外虛弱,平日裏勉強能應付的毒辣陽光現在無時不刻都在摧殘著僅存的意誌,好似一雙雙無形的手掌推搡著要把他按倒在地。
    “我說過,衛氣能抵禦六邪,”蘇幼安放慢了腳步,走在薑元的身旁講解,“這六邪指的是風、寒、暑、濕、燥,火。你若是磨煉衛氣有所成果,就能像我這樣寒暑不侵了。”
    “店家跟我說過,常人要想練出寒暑不侵的本領,至少得有三十年的內功修行。”薑元覺得自己熱得快要失去意識了,說出來的話也是不合時宜。
    “你是常人嗎?”蘇幼安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立刻是輕蹙著眉頭,“既然走不動路了,那就先休息片刻吧。”
    說罷,蘇幼安就扯住薑元的衣袖,拽著他走到一旁陰涼處的店鋪裏。
    我大概是中暑了,薑元心想,果然是該稍微修行一段時間的武功了。
    他僅存的意識逐漸開始模糊,眼前的光景也忽明忽暗的,隻是本能的跟隨著蘇幼安,麻木的邁動步伐,緊接著停下了,他被人按在了一張椅子上坐著。等到快要昏厥的時候,一陣冰涼的意味順著額頭侵襲而來。
    薑元下意識的抬起頭,一隻白瓷碗就貼到了他的臉上。
    幾片碎冰碰著碗壁當啷的響,居然是一碗梅子湯。
    他接過碗,毫無禮數的一飲而盡。
    蘇幼安離開了片刻,然後又買了一碗梅子湯,坐在了薑元的身旁,“需要去醫館嗎?”
    “休息一會兒就好。”
    她用一隻木勺攪拌著湯水,見薑元不像是在勉強,就放下心,“你既然已經懂得了內功運轉的方法,可以試著去運行,這樣多少能好受一些。”
    “我為什麽現在練不出內息?”薑元把空碗放在了腳邊,他一邊說話一邊運行《四瀆訣》在身體裏跑了兩趟。
    “很簡單的道理,”蘇幼安瞧見薑元還有些口渴,就把自己手裏的那碗梅子湯也遞給了他,“你現在被暑氣侵擾,內息剛誕生就散開了。但這並不是毫無用處,它們很好的抵禦了暑氣在你身體裏的擴散。”
    “以前從沒想過武功還有這些彎彎繞繞的門道。”
    “那你沒想過的事情可就多了。”
    店鋪方正的屋簷仿佛在盛夏了分割出一片自在的小天地。門外的熱浪交匯,形成一道道扭曲的熱流。老人們搖著扇子,緩步走在尋找涼意的路上,過路的一條黃狗吐著舌頭垂頭喪氣的踱步走,一會兒又讓地麵燙得加快了幾分速度。
    又是有年輕的擔夫挑著空蕩蕩的扁擔走過,汗水打濕了他的衣襟,造成一大片暗色的水痕。
    薑元低頭看著手裏另一隻的空碗,眼神飄忽,那瑩白的碗底模糊不清的倒映著一雙有些渙散的眼睛。
    仿佛心中有感,他忽然側過腦袋,看向了一旁坐著的女孩。
    蘇幼安的坐姿很是端正,雙手放在膝蓋上、壓著裙擺。
    那雙漂亮的手在陽光底下顯得耀眼。
    雪般通透白皙的皮膚下的青筋若有若無,指甲若粉色珍珠般點綴在五指上,弧度折返出圓潤的、近似玉石的光澤。仔細看去是一條條淺淡的紋路,仿佛貝類釉質層表麵覆蓋的花紋。正如雕塑家們對絕美的玉石進行水洗打磨,在陽光的映照下,令其綻放出巧奪天工般的完美無瑕。
    薑元一時間看得有些著迷。
    過了幾秒,他的目光終於是艱難的離開了那雙手,這時候卻發現蘇幼安也看了過來。
    “怎麽了?”那張精美的臉蛋寫著些困惑。
    “沒什麽。”薑元像是有些窘迫,臉上莫名帶著一點滾燙的意味。
    他仰起頭,看向街道上愈發稀疏的人群,“天氣真熱啊。”
    有沸騰的熱流在路麵上翻湧,偶爾拍打到人的身上,叫人心底說不出的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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