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醒屍(四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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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裹挾冰冷的星月覆蓋整片天空。
似人非人的邪異走上街頭,瘋狂的撲咬著所有出現在它視線裏的活物。
不死蟲通過這種“進攻”行為無孔不入的入侵著新的宿主。
仿佛是瘟疫擴散,不斷的居民甚至是武者因為各種途徑感染上了這種不治之症,成為新的邪異去襲擊更多的無辜者。
許多支由江湖正派人物帶領的出城隊伍都在頃刻間土崩瓦解。
一位五識境的武學大師最多隻能在這樣的危險裏保護四十名身體健全的男人離開,如果隊伍裏有女人老人和小孩,那麽這個數量就要銳減。
這還是第一時間就做出決策的隊伍,那些反應稍慢的居民和江湖人很快就要麵對滿城皆敵的局麵。
即便是從未修行過武功的百姓,在感染了不死蟲之後也會被它們驅使著**不計代價的催生內氣,迅速抵達四氣境的修為,甚至隨時間推移逐漸接近五識境。
而那些不幸遭到感染的四氣境江湖人則會直接爆發出能對五識境的武者造成威脅的力量。
或許是不幸中的萬幸。
渭城是一座很大的城市,近些時候進來了幾十位各門各派的大師人物,他們在城市各處組織平民撤離的途中與同行道友相互幫扶。
多名五識境與四氣境的組合倒是能護得上百名百姓的安全。
但這隻是少數情況。
更多的出城隊伍往往具備以下條件:反應不及時、在各種瑣事上猶豫,並且僅由一位或多位不明所以的四氣境武者帶領。
這些隊伍很快就在危機四伏的渭城裏悄無聲息的消失,然後成為了那無處不在的危險的一部分。
......
一間別墅的地窖旁,薑元和幾位老人正在把裏麵害怕得走不動路的小孩往外拉。
蘇幼安持著紙筆在外麵守著隊伍,防止有百姓遭遇襲擊。
一位趴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劍客突然是搖晃了一陣,這家夥竟然一直在斂息以偽裝!
這斂息的技巧太過詭異,竟然能瞞過眼識的探測。
此時的薑豐年與慶清朝正是一人抱著兩個孩童,根本無暇顧及薑元的安危。
而不死蟲感染造成的畸變發生在電光火石的刹那。
漆黑的液體從怪物的眼眶裏流出,那張撕裂到耳根而敞開的巨口裏伸出了兩隻手,這雙手不似人類,五指骨節突出,指甲尖細修長,皮膚上還覆蓋著一層渾濁的黏液,醜陋而猙獰。
薑元麵對這近在咫尺的襲擊,他的反應竟然比站在自己身後的關山月更快!
五識境的武者剛剛感知到不死蟲的內息,緊接著就有精純到令人不可置信的內息爆發,見到是薑元向前一步,力大勢沉的一掌拍出——
那人形的邪異尚未完全畸變就立刻倒飛出去,撞碎了一麵竹牆,伴隨著一聲巨響,重重的砸在了堅硬的地磚上。全身骨骼破碎,皮開肉綻,即便是不死蟲也做不到讓這具破爛不堪的**重新站起來了。
這一掌的威力,無疑是已經是超出了四氣境的範疇。
蘇幼安看向薑元,眼底裏有些探究,“這什麽武功?怎麽有點像佛教的拳法。”
薑元仔細思考了片刻:“不知道,我抄來的。”
蘇幼安繞著他轉了幾圈,然後站穩了:“你還是四氣境嗎?”
薑元:“可能明年年初就不是了。”
蘇幼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嘖嘖稱奇,“這怪物生前是四氣境的武夫,被不死蟲侵占後不計代價的催生內息,能在短時間裏爆發出直逼五識境武者的實力......結果它連你一巴掌都沒撐過。”
“拋開你的內功因素,要以四氣境打出這樣厲害的掌法。我印象裏隻有慈延寺的《對法藏》能做到。”
薑元複述了一遍這個有點奇怪的詞,“《對法藏》?”
蘇幼安:“直到三十年前的第一次滅佛,閩地一向是佛門香火昌盛的地方。而慈延寺就是最為出名且香火旺盛的寺廟,因為那裏在八百多年前誕生過一位神通境的武僧。”
“武僧的本名已經無從考究,隻知道法號‘三法’。曾經挑戰過方寸觀的初代觀主,最後以一招之差惜敗。從此閉關於寺院深處,直到老死也不敢再踏出山門一步。”
“而他留給後世的一門拳腳武功就是這《對法藏》。”
“明明是惜敗,怎麽會受到這樣大的打擊?”
“因為那位書觀主在成名之後,不管跟誰打架都是以一招之差的‘險勝’。”
薑元不信她的話,“你別開玩笑,肯定不是這種險勝一招的說法了。”
蘇幼安有些羨慕的瞅著薑元身體裏那一撮冒尖的新生的四瀆內息,“隻出一招就結束戰鬥,當然是一招之差啦。”
兩人一邊交談著,一邊走在隊伍的最後方。再沒有誰能比掌握著“一篇殺法”的蘇幼安更適合斷後的任務了。
城牆的輪廓已經在視線的盡頭若隱若現。
這支隊伍裏有四名五識境的武者,還有十幾位途中加入了四氣境的武者,即便是保護著一整條街道裏的絕大多數居民進行撤離也顯得輕鬆。
*
或許是膿血,或許是不死蟲增殖時候分泌的營養液——
總之,一些顏色渾濁的液體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從這種被司辰台的侯官暫時命名為“醒屍”的怪物身上灑落。
被地獄道使者進一步“改良”的不死蟲入侵人體之後如果不能得到及時且完善的驅逐,就會占據宿主的**,搶奪四氣的操控權,極大程度扭曲皮肉筋骨的同時催生出一種特殊的內息,最終成為了這種名為“醒屍”的邪異存在。
侯官踩著一具不斷掙紮的醒屍,用筆在小冊子上極快的寫著。
初步判斷這種陰毒特殊的內息同時具備“致幻”和“精神引導”的效果,這與宗卷記載的前朝臭名昭著的“極樂教”盛行的《淨土經》所修煉出的內息特征完全相同。
可以由此推測,六道教或許是極樂教餘孽所建立的新組織,又或者是接受了來自極樂教的遺產......
他低頭看著腳底下胡亂吼叫、修長鋒利指甲嵌入地麵的怪物,便是把那本冊子收回到袖珍裏,然後手中捏五行火訣。
心中默念經文,左手豎起食指和中指並攏,同時以右手掌心相扣,再以右手拇指掐左手中指第三節左側。
隨著內息流通牽引天地之氣,便是見到一道橙紅色的光亮在他左手指尖閃爍。
司辰台的侯官左手在半空中向下劃動,火焰如箭矢般射出——
原本還在摳挖地麵嚐試逃脫的醒屍立刻被這火焰的箭簇貫穿了頭顱,然後火焰開始擴散,轉眼間就覆蓋了它的全身。
侯官適時抬起了腳,隨後攜著內力踏下。
清脆的哢嚓聲裏,數不清的灰燼向四周噴出。
他忽然抬起頭,看到一旁的街道盡頭裏跑出來一群平民,平民的前方有一位老人手持長刀開道。
能看到攔路的醒屍頃刻間被斬作無數段,有半截的手臂摔到了地上,很快就有同伴揮動長棍把它給敲飛,帶著一連串的黑血砸到了侯官的腳邊。
侯官並不生氣,反而是撿起這條斷臂丟到了一旁的巷子裏,然後向旁邊挪動兩步,讓出位置方便平民的隊伍通過。
三分鍾過去了,他幫忙警戒著隊伍周圍。
有幾隻醒屍靠近,立刻就被火法形成的箭矢給秒殺。
終於走完了,可以繼續探查情況了......侯官看著隊伍裏的老人婦女小孩逐個消失在視野盡頭,不由得替他們。
“嗯?怎麽還有兩個孩子在隊伍後麵,是落單了嗎?”
侯官仔細去看,覺得拽著少年在街道上狂奔的那漂亮姑娘格外眼熟......這他媽的不是那江南第一才女嗎?堂堂相府千金怎麽現在還在城裏,就沒人送她出城嗎?!
見鬼了,好像還真沒人,守城軍隊的主力早就在衙門旁邊被不死蟲給吃了個幹淨。
不過現在遇到了倒是正好,萬一自己出了什麽差錯,還能把情報給傳出去一部分。這蘇家姑娘掌握著“一篇殺法”,在內力充盈的情況下有著以一當百的厲害,這是接近江湖一流的實力。
“蘇小姐!蘇小姐!”他趕忙跑上去把自己袖裏的小冊子交給蘇幼安。
蘇幼安認出了他的這身官袍,“司辰台的侯官怎麽會在這裏?”
說話的時候,她謹慎的用眼識去檢查對方身上的內息。
“我本在長安替陛下督查新任太守的工作,”侯官語速飛快的解釋,“後來收到了渭城這裏的求援消息,我就跟著細柳軍進城協助調查,一路上都在搜集和整理關於不死蟲與地獄道的情報。”
蘇幼安稍微放開了一些警惕,“閣下怎麽稱呼?”
“東方駐。”
司辰台的東方駐畢恭畢敬的遞上了文書,然後繼續去履行自己的職責。他要深入渭城,探清楚地獄道陰謀的真相。
協助蘇幼安進行斷後的薑元問她,“司辰台是什麽組織,類似前朝的錦衣衛嗎?”
“大差不差......”蘇幼安把那本小冊子翻開粗略掃了兩眼,然後仔細收好,“一群五識境的武者和天師組成的朝廷特權機構,在必要時候甚至能對當朝權貴‘先斬後奏’。”
“我們得快點跟上他們了,這裏的動靜太大,很快就有不少怪物......就會有不少醒屍靠近。”蘇幼安指著已經消失在前方的出城隊伍。
“原來它們叫醒屍。”薑元突然扭頭看向一旁的商鋪裏如兔子般跳出的怪物。
蘇幼安立刻是持筆在手中極快的寫著一個“定”字打斷了它的突襲。
薑元配合的上前揮掌劈掉了它的腦袋,然後是手法嫻熟的卸掉它的四肢。十幾天的時間過去了,曾經那個需要懇求旁人救命的當鋪後生已經成長為身手出眾的武者了。
為了避免蘇幼安浪費過多的內力,薑元就要代替她實施拳腳。
她近身的功夫不差,但此時是一片混亂的時局,誰也不知道暗處藏著怎樣的未知的危險,能夠避免內力的浪費、從而更多的用於法術的釋放才是最正確的決策。
*
不斷有被拆掉四肢的醒屍落在街道上。
滾燙的晚風裏若隱若現能聞到一種複雜的腥臭,還能聽到激烈的喊殺聲與絕望的哭喊。
近處混亂的腳步清晰著,像是胡亂敲打的鼓點,回響在每個人的心底。
已經擴大到將近六百人規模的隊伍走在夜晚的渭城裏,人們心中忐忑著,彼此靠攏、湊近,感受著對方的體溫,好像這樣才能在心底生出些許安全感。
最外邊有武者手持火把或油燈照明,一邊走著,一邊用警覺的目光投射向周圍的黑暗。
距離城門越來越近了,慶清朝反而是感到些許不安。
“你們有誰見到守城的軍隊了嗎?”他回頭問向兩位老友。
同是五識境,眼力和耳力都極其出眾,一路上甚至多次與出城的隊伍進行了交流。
毋庸置疑的是,他們從未見到過任何一名身穿鐵甲的士兵出城的路途裏出現——
盡管衙門是災禍源頭已經成為了心照不宣的事實,每個人都默認了衙門附近的守城軍主力已經遭遇不測......
但他們甚至沒有見到這些士兵作為敵人出現,就已經很能說明事態的嚴重。
因為地獄道使者是有手段能操作不死蟲的,這些遭到感染的可憐人就是他手底下最好用的棋子。
還不待慶清朝如何思索破局之法,就聽到薑豐年突然說。
“現在見到了。”作為眾人裏眼識最敏銳的武者,他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城門旁邊站著的人影幢幢。
他們裹著鐵甲的軀體在黑暗裏模糊不清的倒映著遠處火把的微光,仿佛河流一樣流淌在城門之前。
森然可怖的氣勢在無聲無息裏壓倒而來。
讓人覺得如同被海浪席卷,隨時要被拍碎在原地。
“哈,這可真是......讓人不快啊,”慶清朝的眼底裏搖晃出一種鮮明的痛惜。
“隻有跨過它們,我們才能活著離開。”薑豐年拍了拍這位曾經的禁軍統領的胳膊。
“沒想到這麽大的歲數了,還是要經曆手足相殘的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