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百藥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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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野車在雲省下了高速之後,一股混雜著紅土、濕潤植被與辛辣香料的氣息便撲麵而來,與廣省那種純粹的海洋性濕熱截然不同。
這裏的空氣更具侵略性,充滿了原始而野性的生命力。
蘇洛沒有耽擱,立馬朝著小倩發來的定位——城西最大的藥材交易市場出發。
車子穿行在狹窄而擁擠的街道上。
這裏的建築低矮,多是兩三層的騎樓,牆壁上布滿了歲月侵蝕的斑駁痕跡。
街邊行人膚色各異,許多人穿著色彩鮮豔的民族服飾,口音南腔北調,構成了一幅生動而嘈雜的邊陲畫卷。
半小時後,車子停在了一個巨大的集市入口。
還未下車,濃鬱的藥草氣味就已經鑽入鼻腔。
蘇洛鎖好車門,然後背著偽裝成畫卷的黑金古刀,走進了這片人聲鼎沸的區域。
小倩就站在入口處一棵巨大的榕樹下,正焦急地來回踱步。
她穿著一身簡單的運動裝,紮著馬尾,看到蘇洛的身影,眼睛一亮,立刻快步迎了上來。
“蘇洛哥!”
“嗯。”蘇洛點點頭,目光掃過她略顯憔悴的臉,“人呢?”
小倩的臉瞬間垮了下來,眼神裏滿是懊惱和自責:“對不起,蘇洛哥,我跟丟了。”
她低下頭,聲音也小了下去:“我怕打草驚蛇,不敢跟得太近。那個老伯很警惕,在市場裏七拐八繞,專門往人多的地方鑽。我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混進人群裏不見了。我在這裏等了很久,也沒見他再出來。”
“沒事。”蘇洛的語氣平靜無波,聽不出絲毫責備。
他環顧四周,目光如同精密的雷達,將整個市場的布局和人流走向迅速納入腦中,“丟了就再找,既然他是這裏的攤販,就一定還會出現。就算不出現,市場裏這麽多人,總有認識他的。”
蘇洛的冷靜像一劑鎮定劑,讓小倩慌亂的心緒迅速平複下來。她用力地點點頭:“嗯!我們現在怎麽辦?”
“分頭問。不要直接問‘黑龍寨’,也別提那個老伯的樣貌特征。”蘇洛的思維清晰而縝密,“你就裝作遊客,專門找那些看起來上了年紀的本地藥農,問他們知不知道附近哪裏有產一種很特殊的毒蟲,你想買來泡酒。記住,描述得越模糊越好,重點是觀察他們的反應。”
“那你呢,蘇洛哥?”
“我找藥商。”蘇洛的目光投向市場深處那些規模更大、裝修更考究的店鋪,“他們是消息的匯集點,知道的肯定比散戶多。”
“好!”
兩人就此分開,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潮之中。
蘇洛沒有急著去搭話,而是像一個真正的買家一樣,在各個攤位和店鋪間緩緩踱步。
他的耳朵捕捉著周圍的對話,眼睛則在審視著貨架上的藥材。
憑借著麒麟血帶來的超凡感知,以及這段時間惡補的知識,許多藥材的年份、產地、真偽,他隻需掃上一眼,便能判斷個八九不離十。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一個多小時後,蘇洛走進了一家名為“百草堂”的店鋪。
這家店位置不算最好,但規模不小,裏麵光線有些昏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陳舊的藥香和木頭發黴的味道。
一個戴著老花鏡,身材幹瘦的藥商正坐在櫃台後,用一杆小巧的戥子稱著什麽。
蘇洛沒有直接開口,而是自顧自地在貨架前看了起來。
他的目光從一排排碼放整齊的藥材上掠過,最終,停留在一株用紅繩係著,單獨掛在牆上的“人形何首烏”上。
“老板,你這‘地精’怎麽賣?”蘇洛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櫃台後。
那藥商聞言,抬起頭,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慢悠悠地打量了蘇洛一眼。
見他年紀輕輕,穿著普通,眼神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視。
“小夥子,好眼力。”他放下手裏的活計,站起身,語氣裏帶著幾分自得,“這可是我從老林子裏挖出來的寶貝,正經的千年何首烏,有價無市。你要是真心想要,咱們可以談。”
蘇洛笑了笑,不置可否,轉而問道:“老板,跟你打聽個地方。”
“什麽地方?”藥商顯得有些意興闌珊。
“一個寨子,老一輩人管它叫‘蟲穀’。”蘇洛一邊說著,一邊緊緊盯著藥商的眼睛。
果然,在聽到“蟲穀”兩個字時,藥商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掩飾住一閃而逝的驚詫,隨即擺了擺手:“沒聽說過,小夥子,你怕是找錯地方了,我們這兒山頭多,寨子也多,可沒哪個叫這麽古怪的名字。”
他的否認,反而印證了蘇洛的猜測。
就在這時,店鋪的門簾被掀開,走進來一個穿著衝鋒衣,背著相機的中年男人,看打扮像是個來旅遊的。
“老板,聽說你這裏有野生的雪線之上產的‘龍膽’?給我來一株!”遊客的聲音洪亮,帶著幾分財大氣粗的味道。
“有有有,客官您算是來對地方了!”藥商立刻換上了一副熱情的笑臉,轉身從一個上了鎖的木盒裏,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株用黃布包裹的草藥。
那草藥根莖粗壯,色澤金黃,上麵還帶著濕潤的泥土,看起來品相極佳。
遊客顯然很滿意,拿在手裏端詳了半天,連連點頭:“不錯,是好東西!多少錢?”
“您是識貨人,我也不亂開價。”藥商伸出五根手指,“五萬。”
遊客眼都沒眨一下,爽快地掃碼付了錢,將那株“龍膽”妥善收好,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從始至終,蘇洛都靜靜地站在一旁,嘴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等遊客走遠,藥商才重新看向蘇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小夥子,地方我真不知道,你還是去別處問問吧。”
“老板,生意不錯啊。”蘇洛沒有走,反而走到了櫃台前,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就是這良心,有點黑。”
藥商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你什麽意思?”
“雪線龍膽,生於海拔四千米以上的流石灘,根莖顏色應為黃白,而非你這種用薑黃浸染過的土黃。”蘇洛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字字清晰,“其次,野生龍膽的根須細密且長,韌性極強,你這株的根須,明顯是後期用薯類根莖嫁接的,接口處雖然處理得很高明,但在我眼裏,破綻百出。”
他每說一句,藥商的臉色就白一分。
“最重要的一點,”蘇洛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真正的雪線龍膽,帶有一股極淡的、類似雪水融化後的清冽氣息。而你這株,隻有薑黃的辛辣和泥土的腥氣。”
藥商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冷汗,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怎麽也想不通,眼前這個年輕人,是如何僅憑肉眼,就將他這足以以假亂真的手藝看得如此透徹!
這可不是書本上能學到的知識,沒有十年以上的采藥和炮製經驗,根本不可能有如此毒辣的眼力。
“剛剛那位客人,看樣子是跟團來的,應該還在鎮上。”蘇洛不緊不慢地說道,“如果他知道自己花五萬塊買了個紅薯疙瘩,你說,他會怎麽做?是報警,還是去旅遊局投訴?或者,幹脆把你這‘百草堂’的招牌給砸了?”
“你……你到底想幹什麽?”藥商的聲音已經帶上了顫音,眼神裏充滿了恐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