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倩那致命的一刺，仿佛按下了暫停鍵，讓地宮內所有的喧囂與殺戮，都在瞬間歸於虛無。
    時間，仿佛凝固了。
    隻剩下陳璐璐壓抑不住的哭泣聲，以及眾人粗重而疲憊的喘息，在空曠的空間裏交織回響。
    巴龍圓睜的雙目，還殘留著臨死前的驚恐與不甘，溫熱的血液從他的後頸流出，在冰冷的石板上匯成一灘小小的血泊。這個不可一世的梟雄，就以這樣一種狼狽的方式，結束了他罪惡的一生。
    蘇洛拄著黑金古刀，搖搖晃晃地站著。
    他看了一眼巴龍的屍體，又看了一眼臉色煞白、左手無力垂下的小倩，最後將目光落在了被雨琦扶著、胸口一片焦黑的鄭雄身上。
    勝利的代價，是每個人都遍體鱗傷。
    “鄭雄，你怎麽樣？”蘇洛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過去，聲音嘶啞地問道。
    鄭雄靠在牆上，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恐怖的燒傷，讓他痛苦地齜著牙。
    他想說句“沒事”，但一張口，卻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咳出的唾沫裏都帶著焦黑的血絲。
    “傷到了肺腑，而且……南明離火的力量太霸道，在他的經脈裏亂竄。”雨琦檢查著鄭雄的傷勢，眼中充滿了憂慮，“必須盡快找個地方讓他靜養，否則……”
    她的話沒有說完，但在場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的含義。
    蘇洛的心沉了下去。
    他自己也是強弩之末，左臂的麻痹感還未完全消退，全身骨骼像是散了架，更別提後背那片被蟲霧腐蝕的火辣劇痛了。
    而小倩手腕骨折，內傷未愈，同樣失去了大部分戰鬥力。
    他們這個小隊，幾乎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我們……我們快離開這裏吧！”陳璐璐哭著說道，她已經被這地獄般的一切嚇破了膽，“這裏太可怕了，我們快出去……”
    離開？
    蘇洛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地宮深處的黑暗。
    那裏，死一般的寂靜。
    之前那股令人心悸的邪惡氣息，在爆發了一瞬間後，又如同潮水般退去，收斂得無影無蹤。那“喀拉喀拉”的碎裂聲，也已經停止了。
    一切，都顯得那麽詭異。
    “不……我們現在還不能走。”蘇洛緩緩地搖了搖頭，他的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
    “為什麽？！”陳璐璐的情緒有些激動，“巴龍已經死了，那怪物也跑了！我們為什麽還不能走？”
    “因為它沒有跑。”蘇洛的眼神凝重到了極點，“你沒感覺到嗎？那股氣息，不是消失了，而是……藏起來了。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現在，恐怕才是最危險的時候。”
    蘇洛的話，讓剛剛鬆懈下來的氣氛，再次變得緊張。
    小倩也走了過來，她用右手托著自己骨折的左腕，警惕地盯著黑暗的深處，用行動表示了對蘇洛判斷的支持。
    雨琦一邊用急救包裏僅剩的紗布為鄭雄簡單處理傷口，一邊皺著眉思索道：“剛才那股氣息……確實很奇怪。之前的母蠱，給人的感覺是混亂、暴虐、怨毒的集合體，但剛才那一瞬間爆發出的氣息，卻帶著一種……一種秩序感，甚至是一種……威嚴？”
    “威嚴？”這個詞讓蘇洛愣了一下。
    “對，就像一個真正的王者，蘇醒了。”雨琦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我有一個非常不好的猜測。”
    她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起頭，目光掃過那具被蘇洛斬首的蠻王屍骸，又看了看那空無一物的王座。
    “你們還記不記得壁畫上的內容？蠻王是將母蠱植入了自己的心髒，用自己的王族之血和生命力，供養了它近千年。所以，與其說是蠻王控製了母蠱，不如說，它們倆早已融為一體，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共生關係。”
    “蠻王的屍骸，既是母蠱的宿主，也是囚禁它的……牢籠！”
    雨琦的語速越來越快，她的思路也越來越清晰：“蘇洛，你那一刀，斬斷了蠻王的頭顱，等於從物理上切斷了這種共生。而巴龍的計劃，是用南明離火焚燒掉蠻王屍骸這個‘容器’上的雜質，提純母蠱。他們倆的行為，陰差陽錯地，等於把一把鑰匙，插進了鎖孔裏！”
    “而鄭雄剛才引爆的鎮火牌，釋放出的純粹南明離火，就是轉動鑰匙的手！”雨琦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那股力量，重創了母蠱，也徹底摧毀了蠻王屍骸這個已經不再完美的‘舊牢籠’。所以，它逃了，逃向了地宮深處！”
    “它逃去做什麽？”蘇洛追問道。
    “去找一個……新的‘牢籠’，或者說，一個更完美的‘王座’！”雨琦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地宮最深處，那個方向正是他們一路走來時，所有甬道的最終指向——主墓室！
    “如果我沒猜錯，這座陵墓真正的核心，獻王的主棺，就在那個方向！”雨琦一字一頓地說道，揭示了一個讓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母蠱在被重創之後，觸發了某種求生的本能。它放棄了蠻王這具已經殘破的身體，轉而選擇了陵墓主人——那位傳說中手段通神的獻王，作為自己新的宿主！”
    這個推論，如同一道驚雷，在每個人的腦海中炸響！
    獻王！那個貫穿了所有線索，卻從未露麵的陵墓主人！
    如果母蠱真的與獻王的屍體融合，會誕生出怎樣一個無法想象的怪物？
    難怪剛才那股氣息中會帶著“威嚴”！因為它融合的，是一位真正帝王的遺骸！
    “喀拉喀拉……”
    仿佛是為了印證雨琦的猜想，地宮深處，那詭異的碎裂聲再次響了起來。
    這一次，聲音更加清晰，更加沉重。
    那不像是骨骼碎裂，更像是一具沉重的石棺，正在被某種力量從內部緩緩推開！
    “咕嚕……”陳璐璐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牙齒不受控製地打著顫。
    所有人都明白，他們沒有退路了。
    放任這個正在蛻變的怪物不管，一旦讓它完全融合了獻王的屍體破棺而出，後果將不堪設想。
    到那時別說離開這裏，恐怕整個外界，都將麵臨一場浩劫。
    蘇洛深吸了一口氣。
    他走到那枚能量耗盡的鎮火牌旁，將它撿了起來。
    石牌入手冰涼，中心的火焰符文已經徹底黯淡下去。
    他看了一眼身受重傷的同伴，又看了一眼那深不見底的黑暗。
    疲憊、傷痛、絕望……種種負麵情緒如同潮水般湧來。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他將鎮火牌塞進懷裏，然後走回團隊中間，將黑金古刀的刀柄，重重地頓在地上。
    “咚！”
    沉悶的聲響，讓所有人的心神為之一震。
    “雨琦，你和璐璐留在這裏，照顧鄭雄和小倩。”蘇洛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力，“把所有的照明設備都打開，守住這個入口，不管聽到什麽聲音，都不要進來。”
    “那你呢？”雨琦急切地問道。
    蘇洛緩緩抬起頭，他的眼中，疲憊與傷痛依舊，但更深處，卻重新燃起了一點星火。那是在絕境中，被逼到極限後，反而升騰起的、屬於人類最原始的勇氣和不屈。
    他咧了咧嘴，露出一個略顯猙獰的笑容。
    “我去把那個還沒睡醒的‘王’，徹底按回他的棺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