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京城，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泥土與青草混合的清新氣息。
    一輛黑色的越野車駛離了西山的肅穆，穿過車水馬龍的環路，最終停在了潘家園舊貨市場的入口處。
    蘇洛和蒙恬下了車。
    與陵園的寂靜哀戚截然不同，這裏是京城煙火氣最濃厚的地方之一。喧鬧、嘈雜，充滿了生命力。
    攤位一個挨著一個，琳琅滿目的古玩雜項鋪陳開來，從古舊的瓷器、泛黃的字畫，到生鏽的銅錢、不知來曆的玉器，應有盡有。
    叫賣聲、砍價聲、行家的品評聲此起彼伏，構成了一幅生動的市井浮世繪。
    蒙恬穿著便裝，但那股軍人特有的淩厲氣質依然無法完全掩蓋，他皺著眉頭打量著四周，對這種魚龍混雜的環境顯然有些不適應。
    “這地方……真能找到雨琦說的那種人？”
    “越是這樣的地方，越容易藏龍臥虎。”
    蘇洛的目光平靜而銳利，像鷹隼一樣掃過一張張或精明、或狡黠、或茫然的臉龐。
    他將雨琦留下的那個刻滿經文的轉經筒握在手裏，感受著那金屬外殼上冰涼而厚重的質感。
    根據雨琦信中的提示，他們要去的是琉璃廠，但後來她劃掉了琉璃廠，改成了潘家園，這細微的修改說明王胖子可能轉移了據點，或者說，潘家園才是他真正的“主場”。
    兩人沒有像無頭蒼蠅一樣亂逛，而是徑直走向市場最深處，那裏的人流相對稀少，攤位也顯得更加“專業”，逛的人大多步履沉穩，眼神毒辣，顯然都是行家。
    穿過幾排賣字畫和瓷器的攤位，他們終於在一個毫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一家與眾不同的店鋪。
    店鋪沒有招牌，隻有一個半開的卷簾門，門口擺著一張老舊的八仙桌，桌後坐著一個體型碩大的胖子。
    這胖子約莫三十歲上下，圓滾滾的臉盤上，一雙小眼睛被臉上的肥肉擠得幾乎隻剩下一條縫，但偶爾開合之間，卻精光四射，絕非尋常商販的模樣。
    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麻布唐裝，手裏盤著一對油光鋥亮的文玩核桃，正眯著眼，優哉遊哉地聽著桌上的老式收音機，裏麵播放著咿咿呀呀的京劇選段。
    桌子上隻擺了三樣東西：一個缺了口的漢代陶罐，一把鏽跡斑斑的青銅劍，還有一塊看不出材質的黑色石頭。
    任何一件，看上去都像是從哪個工地的土裏刨出來的假貨。
    蘇洛和蒙恬對視一眼，心中了然。
    這副做派，要麽是個不學無術的騙子，要麽就是個深藏不露的高人。
    蘇洛走了過去，蒙恬則站在他身後兩步遠的地方，雙手抱胸，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老板，看東西？”蘇洛的聲音很平淡。
    那胖子眼皮都沒抬一下，隻是懶洋洋地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三樣東西，含糊不清地說道：“東西都在這兒了，自個兒看。掌眼五百，不還價，隻收現。”
    這規矩倒是奇特。還沒問價，光是上手看一眼，就要收五百。
    蘇洛笑了笑，沒有去碰桌上的東西，而是將自己手中的轉經筒輕輕放在了桌麵上。
    “我不看你的東西，”蘇洛緩緩說道，“我想讓你看看我的東西。”
    “鐺。”
    轉經筒與桌麵接觸，發出一聲沉悶而清脆的聲響。
    這一聲，仿佛帶著某種奇特的魔力。
    收音機裏的京劇聲不知何時停了，胖子盤核桃的動作也戛然而止。
    他那雙眯縫著的眼睛終於緩緩睜開，一道銳利的精光一閃而過。
    他的視線落在了那個轉經筒上，先是掃了一眼，隨即臉色微微一變，坐直了身體。
    他沒有立刻去拿，而是仔細地端詳著。
    轉經筒上的經文並非尋常的藏傳佛教六字真言，而是一種更加古老、扭曲、形如火焰的文字，正是早已失傳的象雄文。
    筒身的金屬材質也非金非銀，呈現出一種暗沉的、仿佛能吸收光線的色澤。
    更重要的是，筒身的磨損痕跡非常特殊，並非人力盤玩所致，而像是長年累月被某種高能量物質侵蝕而成。
    足足過了一分鍾，胖子才抬起頭，第一次正眼打量蘇洛。
    “這玩意兒，哪來的？”他的聲音變得低沉了許多，與剛才的懶散判若兩人。
    “故人所贈。”蘇洛回答得滴水不漏。
    “什麽故人？”胖子追問，小眼睛裏透著審視和警惕。
    “一個姓陳的教授介紹我來的。”蘇洛平靜地拋出了雨琦信中的暗號。
    聽到“陳教授”三個字，胖子的身體明顯鬆弛了下來，臉上的警惕也化為了幾分複雜的神色，有驚訝，有懷念，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傷感。
    他歎了口氣，將手裏的文玩核桃揣進兜裏，然後伸出肥厚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個轉經筒。
    他的動作看似粗笨，實則異常輕柔，仿佛在觸碰一件絕世珍寶。
    “象雄苯教的‘鎮魂輪’，而且是專門用來對付‘地下’東西的陰輪，不是陽輪。”
    胖子摩挲著筒身上的經文，喃喃自語：“這玩意兒，國內存世的，我知道的不會超過三件。陳教授……他老人家還真舍得。”
    他將轉經筒放回桌上，身體往椅子裏一靠，那張老舊的椅子發出一陣不堪重負的呻吟。
    “說吧。”他看著蘇洛，眼神變得嚴肅起來：“拿著這東西來找我，你們想幹什麽？事先聲明，殺人放火的買賣，我王凱旋可不接。咱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王凱旋？
    王胖子？
    蘇洛心中記下了這個名字。
    “我們要去一個地方，”蘇洛言簡意賅，“岡仁波齊。”
    “轉山？”王胖子挑了挑眉，“那可不是什麽好玩的地方。海拔高，氣候惡劣，每年都有人把命丟在那兒。你們要是想旅遊觀光，找個旅行社就行，犯不著來找我。”
    “不是旅遊，”蘇洛的眼神變得深邃，“我們要去的，是地圖上沒有，旅行社也到不了的地方。”
    王胖子臉上的最後一絲輕鬆也消失了。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權衡著什麽。
    “岡仁波齊……地圖上沒有的地方……”他用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發出“篤、篤”的聲響，“你們想找‘神山之眼’？還是想進‘輪回之門’？”
    蘇洛和蒙恬心中同時一凜。
    這家夥知道的遠比他們想象的要多！
    “看來我找對人了。”蘇洛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你開個價吧。我們需要一個完整的團隊：最好的向導，熟悉高原氣候和地質；可靠的後勤，能提供最頂級的裝備；還有……能處理特殊情況的幫手。”
    王胖子聞言，非但沒有立刻報價，反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煙熏得微黃的牙齒。
    “小哥，你把我王胖子當什麽人了？以為有錢就能使鬼推磨？”他伸出三根肥碩的手指，“三個條件，你們要是能答應，這活兒我就接了。要是答應不了，您二位請便，這轉經筒我也當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