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那顆頭顱從黑暗中緩緩轉向蘇洛的一瞬間，整個死寂的世界仿佛都凝固了。
    風停了，空氣中彌漫的硫磺與腐敗氣息仿佛變成了實質性的壓力，從四麵八方擠壓而來。
    蘇洛感覺自己像是被灌入了萬噸水泥的深海潛水員，每一次呼吸都變得無比艱難，心髒的每一次跳動都沉重如擂鼓。
    這不是物理上的壓迫，而是來自生命位階的、絕對的、碾壓式的威懾！
    僅僅是一個轉頭的動作，就幾乎要讓蘇洛的意識崩潰。
    他那雙引以為傲的陰陽異瞳，在此刻瘋狂地旋轉起來，金與黑的界限幾乎要被撕裂。
    他看到了，那包裹著王座上身影的黑暗能量，根本不是普通的能量，而是一種純粹的、高度濃縮的“負”概念集合體——絕望、死亡、憎恨、腐朽、熵增……是宇宙走向終極沉寂的一切負麵法則的具象化！
    這就是……真正的敵人？
    蘇洛的牙關咬得咯咯作響，額頭上青筋暴起。
    他體內的四股力量在這一刻被動地激發到了極致，形成了一個堅不可摧的守護核心，死死地抵擋著那股幾乎要將他靈魂都碾碎的恐怖威壓。
    石板信物散發出古老蒼茫的氣息，仿佛在訴說著一個文明的抗爭。
    麒麟之力化作熾熱的火焰，本能地對抗著那股冰冷的死氣；而他自身的陰陽二力，則在瘋狂的轉化與平衡中，維持著他意識的最後一絲清明。
    黑暗中，那顆頭顱終於完全轉向了他。
    沒有眼睛，沒有口鼻，隻是一張光滑如鏡、仿佛由最純粹的黑曜石雕琢而成的人臉。
    但蘇洛卻“看”到了祂的“注視”。
    那是一種漠然的、不帶任何感情的注視，就像人類觀察一隻腳下的螻蟻。
    在祂的眼中，蘇洛的存在與腳下的一顆石子、一粒塵埃沒有任何區別。
    緊接著，一個聲音，直接在蘇洛的靈魂深處響起。
    這個聲音不屬於任何已知的語言，它更像是一種純粹意念的傳遞。
    宏大、冰冷、空洞，仿佛來自宇宙誕生之前的虛無。
    【外來者......】
    僅僅三個字的意念，就讓蘇洛的七竅滲出了鮮血。他的大腦仿佛被一柄燒紅的鐵錘狠狠砸中，劇痛無比。
    【一個......有趣的......變數。】
    那個聲音繼續響起，帶著一絲仿佛億萬年未曾有過的、極其細微的“興趣”。
    蘇洛強撐著身體，努力抬起頭，直視那張沒有五官的麵孔。他用盡全身力氣，同樣以意念嘶吼著回應：“你......是誰？！”
    【我......？】
    那個聲音似乎“思考”了一下，仿佛在搜尋一個合適的詞匯來定義自己。
    【你們......稱我為......‘魔’。】
    魔！
    蘇洛心神劇震！
    雖然早有預料，但當這個字從對方口中得到印證時，那種衝擊力依舊是毀滅性的。
    眼前這個端坐在白骨王座之上，被無盡黑暗包裹的身影，就是傳說中那個欲將此世化為苦海的“魔國”的源頭？
    就是那個連麒麟這種神獸都要為之喋血的終極存在？
    【不......】
    那個聲音否定了蘇洛的猜測，或者說，是更正。
    【‘魔國’，隻是我沉睡時，逸散出的一絲氣息，在你們的世界......滋生出的......黴斑。】
    一……絲……氣……息？
    蘇洛徹底呆住了，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讓他渾身的血液都幾乎要凍結。
    岡仁波齊峰下那片恐怖的汙染之地，那些詭異的黑色粘液，那頭畸形的怪物，那些追殺他們的強大敵人......
    這一切，都僅僅是眼前這個存在沉睡時，無意識中泄露出的一絲氣息所造成的？
    這......這怎麽可能？！
    這已經完全超出了他能理解的範疇。
    如果把“魔國”比作一場足以毀滅世界的超級瘟疫，那麽眼前這個“魔”，就是那最初的、超越了時空維度的病毒母體！
    他們之前所麵對的一切，不過是這位恐怖存在打的一個“噴嚏”而已。
    【這個時間......不屬於你。】
    “魔”的意念再次傳來，祂似乎對蘇洛的來曆了如指掌。
    【你身上，有‘時輪’的味道……還有那個‘老家夥’的氣息……以及……我討厭的‘火’的味道。】
    時輪，指的無疑是壇城的力量。
    “老家夥”，很可能指的就是留下石板信物的那個史前文明。
    而“火”，自然是麒麟的破魔之力！
    【你來到這裏，是想……做什麽？】“魔”的意念中，第一次帶上了一絲“玩味”。【尋找……擊敗我的方法？】
    祂的意念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嘲弄，仿佛聽到了宇宙間最好笑的笑話。
    【看在你為我沉寂了無數紀元的長眠中，帶來一絲新奇的份上……我……可以讓你‘看’。】
    話音剛落，“魔”那光滑如鏡的麵孔上，突然裂開了一道縫隙。
    那不是嘴，而是一道深不見底的、連接著終極虛無的……“深淵之眼”！
    那隻眼睛，猛地睜開！
    “嗡——！”
    蘇洛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他眼前的整個世界，包括白骨王座，包括那無盡的黑暗，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由無數畫麵構成的洪流，強行灌入了他的意識！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個輝煌到極點的文明。
    人們穿著他無法理解的服飾，駕馭著流光溢彩的飛行器，在水晶般璀璨的城市間穿梭。
    他們掌握著修改現實、穿梭時空的偉力，他們的科技與智慧，達到了神靈的範疇。
    這個文明，將他們的母星係，稱之為“須彌”。
    然後，他看到了“魔”的降臨。
    那並非一場戰爭，而是一場“降維打擊”。
    “魔”隻是“路過”了那片星係。但祂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汙染，一種法則的侵蝕。
    天空失去了顏色，大地開始腐朽，生命迅速凋零。
    那個輝煌的“須彌”文明，在“魔”無意識散發的“氣息”麵前，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所有的物理法則、能量定律，都在失效。
    在文明毀滅的最後關頭，“須彌”文明的幸存者們，集結了整個文明最後的力量，發動了一場悲壯的遠征。他們的目標不是戰勝“魔”，而是……在“魔”的身上，打下一個“坐標”！
    一個能夠被後世文明感知的“道標”！
    蘇洛看到了無數強大的“須彌”戰士，他們駕馭著如同星辰般的戰艦，燃燒自己的生命與靈魂，化作一道道璀璨的光，義無反顧地衝向那片代表著終極絕望的黑暗。
    這片古戰場上那具十幾米高的巨型骸骨，那些前仆後繼的士兵，就是那些“須彌”戰士！
    他們失敗了，全軍覆沒。
    但他們也成功了。
    為首的一位領袖，在自我犧牲的最後一刻，將承載著文明所有信息和希望的“鑰匙”——一塊石板，用盡最後的力量，擲入了時空的亂流之中。
    那就是蘇洛胸口的那塊石板信物！
    畫麵再次一轉。
    蘇洛又看到了另一場戰爭。
    那是在地球上。
    一條渾身燃燒著金色烈焰，體型如同山脈般巨大的麒麟，仰天咆哮。
    在它的對麵，是已經具象化的“魔國”大軍，無窮無盡的畸變怪物從大地裂縫中湧出。
    麒麟浴血奮戰，它的火焰能夠淨化一切邪祟，它的每一次吐息都能讓成片的魔物化為灰燼。
    但“魔”的本體，隻是在白骨王座上，冷漠地“看”著這一切。
    最終，麒麟力竭。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它將自己所有的精血與神魂，凝聚成了一顆“種子”，封印於大地深處，等待後世的傳承者。
    這就是淩團團血脈的由來，也是那枚“弑神彈”的源頭！
    “須彌”文明的抗爭、麒麟神獸的血戰……
    這，就是法身口中的“破局之法”？
    不！這不是破局之法！這是兩場徹頭徹尾的、令人絕望的……慘敗！
    “噗——！”
    蘇洛猛地從那信息洪流中掙脫出來，張口噴出一道血箭，單膝跪倒在地。他的雙眼流下了血淚，那雙金黑異瞳的光芒都黯淡了下去。
    【看到了嗎？】
    “魔”的聲音再次在他靈魂中響起，帶著一絲仿佛亙古不變的譏誚。
    【你們所謂的希望，不過是前人絕望的遺響。你們所謂的抗爭，不過是螻蟻在風暴來臨前，徒勞的掙紮。】
    【所謂的‘破局之法’……從來就不存在。】
    【現在，告訴我，有趣的變數……你，看到了什麽？】
    蘇洛跪在地上，劇烈地喘息著，鮮血從他的嘴角不斷滴落。
    他看到的，是兩個時代的悲歌，是兩個強大存在麵對這終極之“魔”時的無力與絕望。
    希望……在哪裏？
    他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張沒有五官的麵孔，聲音沙啞得如同兩塊砂紙在摩擦。
    “我看到了……”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
    “他們，都給你……留下了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