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立業巴蜀,璽之袁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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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朔風拍打窗框,發出嗚嗚之聲。屋內橘黃色的燈盞被點燃,驅散屋中的黑暗,卻見孫堅父子與帳下心腹圍繞案幾而攀談。
    朱治滿臉憂色,說道:“袁術依仗家業,不修德行,豪桀縱橫,士民厭棄。以治之所見,袁術無王霸天下之德行。使君武略超群,不亞曹、呂,今為出尋前程,不如還江左立基,以舟舸為馬,或能割據一方。”
    “張虞與二袁相爭天下,三者必有一勝。使君如能割據江左,進能如趙佗稱王,留威名於青史;退能效竇融歸漢,子孫延綿福祚。”黃蓋深以為然,說道。
    孫堅坐於榻上,拄劍立於身前,神情陰鬱,說道:“袁術知我於荊南、江東深有根基,故據不用我征江東,而命我屯兵潁川,為其固守邊疆。今欲至江東立業,袁術豈會放行?”
    說著,孫堅以劍戳地,歎氣說道:“人皆以江東猛虎稱我,然我受製於袁術,如園中觀賞之虎,安敢言猛!”
    見父親心思憂愁,孫策奮身而起,說道:“袁術自坐擁荊楚起,便欲窺探長江上下,僅因夷陵、白帝水道艱險,劉焉用將得當,故難以破關而入蜀。父親既不能還江左立業,何不如西逆長江,破白帝,據江州,下巴蜀,至益州立業。”
    繼而,孫策看向孫堅與孫氏老將,說道:“益州者,天府之國,沃野千裏,民有百萬。高祖為業,以開漢室之業;公孫為基,以據世祖之兵。今劉焉老邁遲緩,州內大族橫行,故我孫氏如能至益州,進效趙佗之業,退仿竇融之績,將能得意於一時。”
    趙佗不用多說,南越國主,在秦末割據於嶺南,在西漢時被漢武帝派兵討平。
    竇融為涼州五郡之主,於西漢末年割據河西,在劉秀率大軍征討隴右之時,知漢中興之勢不能阻,故率涼州歸降。在歸降之後,劉秀善待竇氏,以至於竇氏聲威僅次於皇室,官府邸第相望京邑,宗親、外戚、功臣不能比。
    當然了,盛極則衰。漢明帝上位後,為了興除劉秀積弊之政,前後多次向竇氏發難。竇氏遭遇打擊、清洗,雖權勢不如以往,但依舊是東漢時期少有的名門望族,堪比東漢中晚期的楊、袁二氏。
    竇氏權勢一直延續到曾孫竇憲,竇憲因燕然勒石之功,進封大將軍,囂張跋扈於一時,更是欲暗害漢和帝。漢和帝察覺其陰謀,先反殺了竇憲,並大規模清洗竇氏舊人,至此竇氏才宣告衰微。
    以趙佗、竇融二人為例子,其實變相說明了孫堅父子的誌向,他們在袁術身上看不出大一統君主的潛質,故決意脫離創業。而創業的目的,便是如趙、竇故事,希望能幫孫氏博個未來。畢竟爭霸天下實在遙遠,他們尚不敢想象。
    孫堅看向孫策的眼睛裏盡是欣賞之色,有子雄壯至此,何愁自己打下的基業無人繼承?
    微微頷首,孫堅無奈說道:“袁術如能放行,莫說至巴蜀立業,縱讓我至交州亦願。僅是袁術忌憚我,不願準我統兵,故如何說服袁術放行,則是為困難之事。”
    朱治沉吟少許,說道:“袁術窺探益州久矣,僅無大將統兵西征。使君欲率兵討江左難,但率兵征益州易。”
    “哦?”
    孫堅興趣驟燃,問道:“君理何出此言?”
    朱治說道:“袁術之所以不願見使君東征,實忌使君為吳郡人士,親信多為江左之人,故縱使君東征便如縱虎歸山。然西征巴蜀不同,使君於蜀中無人脈根基。今時袁術遲遲不能破白帝入蜀,便是帳下無將可用。”
    “昔袁術於爭豫州,以使君為豫州刺史,將周氏驅逐出豫州。故使君請命出征,袁術或會以舊時故事待使君,以使君開道入蜀,而他遣官出任太守,侵占使君勝果。”
    孫堅雖沒死在黃祖手上,但卻因根基之故,被袁術吃得死死。在孫堅擊退周氏之後,袁術依靠袁氏根基在汝南,很容易便掌控了豫州。而孫堅在政治上慢了一拍,便一直依附於袁術。故孫堅征益州,袁術說不準會讓孫堅繼續啃硬骨頭,而他在後頭竊取勝利果實。
    聞言,孫堅緊握劍柄,冷笑說道:“此番如能出征,我豈能中袁術舊計!”
    黃蓋遲疑說道:“雖說出征益州易,但袁術疑心重重,怎肯準使君率兵出征。畢竟西征益州,少需一、兩萬人,多則四、五萬兵馬。”
    孫堅握劍眯眼,說道:“我今有步騎萬人,若能再得萬人水師,我便能破白帝,下江州。至巴地招兵募馬,能有數萬之眾,便能席卷巴蜀。”
    “今不僅要讓袁術準使君出兵,更要讓袁術資助兵馬,怕是愈發困難!”黃蓋憂煩道。
    “難道使君便要久居於人下不成?”朱治反問道。
    “這~”
    眾人犯難之時,孫策按劍踱步,深思得一計,謂眾人說道:“父親於雒陽得傳國玉璽,而袁術窺探此寶久矣。父親如能舍玉璽,或許能讓袁術放行。”
    “玉璽?”
    孫堅目光由是深邃,說道:“伯符安敢斷言,袁術得玉璽,便會放我出兵?”
    孫策咬牙說道:“父親出征豫州之時,袁術屢屢遣人相逼母親,探尋玉璽口風,而母親言辭拒之。母親恐父親得知此事會與袁術起刀兵之爭,故叮囑家中眾人不準向父親泄露消息。”
    “我觀袁術屢屢尋玉璽,其實有篡逆之心。今如能舍玉璽於袁術,袁術或不再猜忌父親,會準父親統兵遠征。”
    “啪!”
    孫堅怒拍案幾,說道:“我為袁公路出生入死,而他竟敢以此待我妻兒,此仇不報,非丈夫也!”
    見狀,朱治趕忙勸道:“今時之仇,使君後報不遲。如公子所言,如能以玉璽換得出征機會,使君可從矣!”
    孫堅長吐濁氣,說道:“昔我被玉璽迷了心竅,不僅與袁術衝突,更自絕於天下。今不能得脫牢籠,我要玉璽有何用?”
    “父親英明!”
    孫策敬佩說道:“玉璽雖為傳國之寶,不可不重。但如不能擺脫束縛,得玉璽有何用處?父親以玉璽換基業,實乃大智英明之舉!”
    朱治大為感慨道:“使君有成大事之膽略,今欲得基業,需先舍得。”
    鏗鏘一聲,孫堅抽出寶劍,凝視著閃閃發光的劍身,臉上露出為大業誓死不休的堅毅神情。
    ……
    兩日之後,孫堅趨步至州府,手中攜璽以拜見袁術。
    “文台,今怎前來?”
    見到孫堅恭敬拜會,袁術指著坐席,隨口說道。
    孫堅沒有入座,恭敬說道:“堅昨日得屬下探馬獻禮,得獲一巨寶,念此寶非有德之人莫能有,故特來獻於明公!”
    “噢?”
    袁術指著堂內陳設,笑眯眯說道:“天下珍寶,我應有盡有,不知文台獻何寶?”
    “此物天下僅有一件,與明公所有之珍寶不同。”孫堅鄭重說道。
    聞言,袁術內心猛地跳動幾下,盯著璽盒,口幹舌燥,說道:“那便請文台獻上。”
    孫堅雙手捧著玉璽,走至袁術跟前,見其一臉渴望的模樣,忽然說道:“我聞張侯邀明公出兵益州,不知明公可是有意出兵?”
    見孫堅吊自己胃口,袁術頓時不滿,說道:“張侯邀孤出兵益州,我自有打算。僅是今兵馬難以抽調,唯有緩上一緩。”
    孫堅微開璽盒,露出玉璽一角,恭敬說道:“我聞益州有天子氣,而劉焉更是以天子車駕出行。劉焉行大逆之罪,明公貴為大司馬,豈能出兵討伐益州。而兵馬之事,堅本部有兵萬人,願為明公出征益州,僅需明公再調萬人水師於我。”
    袁術眼睛被雪白的玉璽角吸引住,欲伸手去拿,卻發現自己夠不到,趕忙從榻上而起,笑道:“一切好說,試問文台何時得此重寶?”
    孫堅微撤一步,避讓身子,說道:“前些日,留守潁川兵馬從一流亡宮人所中偶得,本欲獻於天子,今中途被我部兵馬攔截。不知明公可識得此寶?”
    孫堅的鬼話,袁術自然不信,但被玉璽吸引住的他,卻願意與孫堅演上一會戲,說道:“我昔在雒陽任職時,曾在先帝手中見過此物。此物昔砸王莽,故缺一玉角,遂用黃金補之。若我所見無誤,應是傳國玉璽。”
    說罷,袁術想伸手去拿,而孫堅卻合上木盒,說道:“仆願為明公征討益州,不知明公以為如何?”
    見孫堅吊他胃口,袁術心中雖是不開心,但為了玉璽,不得不耐性子,說道:“水師萬人短時難以抽調,今文台怕是難為我!”
    孫堅打開木盒,將玉璽模樣完整露了出來,說道:“我孫氏宗族十餘人皆為明公效力,故明公昌盛則我孫氏興旺。今仆取出兵西征,非為仆所取,而是為明公基業。”
    “仆獻玉璽非要挾,而是欲讓明公知國器模樣,以便明公有朝一日代之。”
    袁術捋須而打量孫堅,在玉璽的引誘下,及經他一番深思,說道:“既然如此,孤便表文台為益州刺史,率本部兵馬萬人,並都督萬人水師,於明歲開春出兵征討益州。”
    “多謝明公!”
    孫堅持璽而跪,沉聲說道:“堅願為明公破益州,助公早成霸業!”
    “善!”
    袁術望著玉璽,急不可耐伸手端起,仔細把玩玉璽,眼神中露出驚喜、貪婪之色。
    “請明公頒布軍令!”
    “準!”
    “速為文台撰寫軍令!”
    袁術癡迷於玉璽,根本沒有抬頭。甚至等孫堅領完軍令告退時,袁術都沒抬頭。
    直到天色漸晚,袁術的眼睛才從玉璽上挪開,問侍奉左右的閻象,問道:“孫文台走了?”
    “走了!”
    閻象滿臉無奈,說道:“孫堅走後,持明公軍令,大肆宣揚伐益州之事。”
    說著,閻象瞧著玉璽,歎氣說道:“孫堅為江左猛虎,明公讓其出籠,則是縱虎歸山。”
    袁術臉上笑容洋溢,說道:“我豈不知孫堅心意,我昔用他為豫州刺史,為我奪得豫州。今用他西伐益州,消耗其帳下兵馬,再為我奪益州,有何不可?”
    “既得玉璽,又驅虎吞狼,兩全之策何樂而不為!”
    手中把玩玉璽,袁術說道:“若是算上張虞求我出兵益州,則是為三全之計。”
    “僅恐經豫州一事,孫堅有所提防!”閻象說道。
    袁術不以為然,說道:“袁氏名聲崇高,今更甚漢室,益州豈會降植瓜種李之徒,而不降我袁氏名門!”
    若從袁術視角看天下諸侯,則會有不一樣的評價。袁紹——袁氏奴子,張虞——放牧野夫,曹操——閹宦之後,呂布——反複武夫,劉焉——垂死老賊,孫堅——種瓜小人。
    見袁術躊躇滿誌,閻象便不再言語。
    袁術手握玉璽,心中樂嗬不已,已在幻想改號稱帝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