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魏子俊的記憶中，1992年的過年，天很冷，北風呼呼的刮，而自己那時候的心情是火熱的。
    因為那時候的自己，已經算是在鵬城成功立足。
    靠著海陸安人出身，好勇鬥狠的性格，一米八多高壯的身材。
    在鵬城的八卦嶺工業區，算是有了一席之地。
    他記得自己這次過年回老家，主要是想回來“招兵買馬”。
    想過完年帶更多同鄉、夥伴，去鵬城“創業”、“做生意”。
    也帶著很多人，一起走上了不歸路。
    他自己直接體驗兩次鐵窗淚。
    第一次，千禧年前後被判五年。
    坐了三年半。
    第二次，死緩變成無期。
    那已經是二零一五年，他已經四十幾歲。
    大概率要牢底坐穿了。
    可他在監獄裏，辛苦勞累完。
    晚上睡覺一閉眼。
    再次醒來時。
    他忽然發現。
    不知為何自己回到了1992年的正月初一晚上。
    夢耶？
    時光穿梭耶？
    還是夏洛特煩惱耶？
    都不重要。
    看著鏡子裏，自己那張痞帥，略帶些凶狠的臉。
    上麵還沒有幾年後，和人搶地盤時，被人用刀砍下的傷疤。
    也沒有後來長期養尊處優，長出來的滿臉橫肉加肥肉。
    “阿俊啊，你真要娶林俊森的女兒？”
    “他女兒那模樣，我看著倒是個好的。自小沒娘，爹不靠譜，九歲、十歲時就要自己下地養自己。”
    “可她爹林俊森是個大賭鬼，誰要是攤上這麽個嶽父，那真是要衰足十八輩子。”
    魏子俊的身旁，此時正有一個大約五十幾歲。
    臉上還有一顆很明顯媒人痣的婦人正對他喋喋不休。
    “……我聽人講，林俊森突然放話要嫁女兒。”
    媒人三嬸的聲音沒停過：
    “是因為他除夕賭錢輸了三千！初一一大早，找後溪村的高利借了五千，結果晚上就輸光光了！”
    “現在說要嫁女兒，還說娶他女兒要給一萬！唉，他女兒是金做的啊，要一萬那麽多！”
    “阿俊，聽三嬸的。你長這麽好看，這麽年輕就在鵬城當老板了。”
    三嬸：“你真想娶老婆，什麽老婆沒得娶？幹嘛要娶早死鬼林俊森的女兒！”
    幹嘛要娶林俊森的女兒？
    低頭開始刷牙的魏子俊。
    他想起了自己應該是明年開著車回來過年。
    那天很冷，路過後溪村路口，有個女孩子穿著薄薄長袖在那賣菜。
    隻記得她雖然有點黑，可卻異乎尋常的漂亮。
    當時他還找人打聽，說是隔壁上林村林俊森的女兒。
    叫什麽忘記了，畢竟年代久遠，而且已經嫁人。
    第二年再回來過年。
    他就沒再見到她。
    後來找人問了問。
    說是死了。
    說她命不好，母親早死，父親是個爛賭鬼。
    才十八歲，她爸就把她嫁給後溪村的一個男人。
    她公婆怪她彩禮高，她男人不務正業，聽說經常打她。
    她倒是生了個男孩，可還沒出月就被她婆婆喂米糊時不小心嗆死。
    她就瘋了。
    瘋了有幾個月，死了。死在後溪村的池塘裏。
    後來好幾年，魏子俊回家過年經過後溪村路口。
    時不時就會想起她
    想起那張事實上早已不辨麵目，卻又分明感覺漂亮到不像話的臉。
    和她那件明顯是秋夏裝，單薄的可憐的長袖襯衫。
    所以昨晚重生回來，腦子還有點懵懵的。
    他聽見村裏以講媒為生，十裏八鄉有名的大媒人三嬸，鄙夷地說隔壁村林俊森輸瘋了。
    家裏沒什麽東西可以賣，居然開始賣女兒！
    林俊森這個名字。
    魏子俊記得。
    那是附近村子中有名的大賭鬼。
    其父親曾經是他們村裏的大隊隊長，家裏最早蓋起兩層樓。
    很早就娶了老婆，生了三兒一女。
    後麵全被他輸光——
    先賣東西，東西都賣沒了。
    賣兒子！
    三個兒子值錢，先被他偷偷賣掉！
    父母被氣死，老婆被打個半死，後麵也死了。
    最後剩個這年代不好賣的女兒。
    魏子俊找三嬸一打聽。
    確認就是自己記憶中的那個女孩。
    他就讓三嬸去幫自己說媒——
    林俊森說是賣女兒，其實就是想收高價彩禮。
    他女兒據說非常漂亮。
    但這家夥一開口，就是一萬塊錢彩禮。
    這年代的一萬塊彩禮。
    差不多就是在2025年前後的一百萬。
    看見三嬸還在勸自己。
    刷好牙洗完臉的魏子俊，對她笑道：“三嬸，我喜歡那女孩。”
    “你喜歡個屁！你都不知道她名字！”
    三嬸心直口快，主要是她從來不坑自己人，“不過那女孩，確實是真的漂亮。就是黑了點，她要下地幹活養活自己的！”
    “連三嬸你這麽見多識廣的，都說漂亮，那一定很漂亮。”
    魏子俊：“去幫我說媒吧。我不會忘了三嬸你的媒人錢。”
    “哎，自家人說什麽錢不錢。”
    三嬸搖搖頭，心花怒放。
    她可是聽說魏子俊現在在鵬城賺到了大錢的！
    “你真想要，那我就真上門去和林俊森談了？”
    三嬸打包票：“不過你放心，一萬塊也太貴了。林俊森他女兒又不是金子做的，我一定給你把彩禮砍下來！”
    “不，不要砍。”
    魏子俊搖搖頭：“我還給他再加一萬，一共兩萬塊。”
    “啊？”三嬸整個人愣住。
    “但是我要林俊森簽字畫押。”
    魏子俊開口：“再把上林村的公親，還有我們村的公親都找來。我這兩萬塊給出去，以後他女兒是生是死就由我說了算，再和他林俊森沒關係。我不是他女婿，他女兒以後也不是他女兒。”
    “公親”算是海陸安地區特色。
    潮汕地區應該也有。
    指的是家族、親人和村子裏那些有頭有臉的人物。
    比如當官的村長、支書。
    還有族長、族老之類的人物。
    鄉下一般需要什麽保證人、見證人或者擔保人時。
    就會請他們出動。
    這些人一般也很樂意。
    這是他們影響力的體現。
    三嬸怔了怔，恍然大悟，“唉，阿俊你這麽講倒挺有道理的。那我去講講？”
    “去吧。麻煩你了，三嬸。”
    “沒事，我做的就是這種事。哪有麻煩不麻煩的！”
    三嬸樂嗬嗬，正準備離開去“工作”。
    “三嬸，你等等。”
    魏子俊突然講，然後進屋。
    等他再出來時，拿了個紅包給三嬸，“新年好啊，三嬸，這是給你的紅包。”
    “哎呀，你都還沒結婚。應該是我給你紅包才對的……”
    她一摸，很厚！
    絕對少不了。
    等客氣完出了門。
    三嬸打開紅包。
    五張散發著油墨香的百元人民幣！
    三嬸眼睛一下都直了。
    撲伊阿姆。
    林俊森這個女兒。
    一定要拿下！
    三嬸氣勢洶洶，去上林村找林俊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