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越完美的幸福越虛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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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隼坐在臨海的一個小亭子下。
    望向海水卷著泛白的浪花衝刷著沙灘,不少島民正在享受日光浴或者和同伴踏海水嬉戲。
    無論怎麽看這都是一副輕鬆愜意到極致的畫麵。
    唯獨他自己皺著眉頭似乎內心在糾結什麽。
    額頭上的橄欖花環已經再度長出了一朵小花芽。
    可與之前不同的是,現在這朵與其說是小花芽,倒不如說還隻是枝條上的一丁點兒凸起,並且搖搖欲墜的樣子令人擔憂。
    有種下一秒便可能孵化出花芽,但也可能被風一吹就此斷裂墜落的跡象。
    他的表情顯得有些猙獰。
    就在此時,一雙潔白無暇的玉手伸過來,手中還拿捏著一塊海鹽焦糖蛋糕。
    遞到白隼嘴邊後,來者笑起來雙眼一眯如月牙般可人。
    “怎麽了?從今天早上起你就一直愁眉苦臉的,是剛上島環境陌生所以昨晚上沒睡好嗎?”
    她的聲音就像是一道獨特的樂章從周圍嘈雜的環境中獨立出來。
    一時間,白隼甚至覺得自己除了聽見她說話以外,根本無法察覺到周圍的任何動靜。
    但白隼也沒有立馬回答對方的疑惑。
    隻是接過海鹽焦糖蛋糕,看著那雖然不算美得讓人一眼就難以忘懷,但也稱得上在正常水平線以上的麵容發起了呆。
    他撒謊了。
    昨天和二把刀以及吳亡交談時。
    自己一直都說是在以“打探島上情報”的名義和島民進行接觸。
    實際上卻並不是這樣。
    在那篝火慶祝活動的過程中。
    白隼偶然發現了一位熟悉的麵孔。
    交談後得知,那是一個已經上島大概一年的島民,對方和他們一樣是從外麵登島後決定留下來的外來人。
    而她的麵容,竟然和自己失蹤的愛人林玟長得一模一樣。
    並且很巧的是——林玟正是一年前進入副本後便再也沒出現過了。
    是的,他的愛人也是一位靈災玩家。
    白隼所在的【天海】組織人很少,滿打滿算也不過六七人。
    與其說是一個靈災組織,倒不如說隻是幾個關係比較好的靈災玩家湊到一起開茶話會。
    他們大多是在同一個團隊副本中結識,並且有過多次合作關係所以相互之間比較信任。
    這種情況下,團隊裏竟然還能出一對鴛鴦喜結連理,每個人都由衷地替白隼和林玟感到開心。
    曾幾何時,白隼甚至也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論力量,作為一個一直以來尚未遇到過什麽副本令其感到艱難的玩家,白隼自認為哪怕是麵對高個幾級的玩家自己也絲毫不遜色,自保能力綽綽有餘;
    論地位,家裏在當地有著不俗的威望,頗有地頭蛇的幾分模樣,無論是黑白兩道都能說得上話,他作為長子,社會地位這一塊也算得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了。
    論財富,哪怕不算家裏給的,在擁有靈災玩家的超自然能力下,他也開了一家材料公司混得風生水起,年紀輕輕便財富自由並且朝著建立更大的商業集團進發。
    論愛情和友情,林玟和【天海】組織裏的夥伴總讓他有種回到家的感覺。
    她是很好的愛人,他們也是很好的朋友。
    白隼什麽也不缺。
    本以為這樣的幸福人生會一直持續下去。
    直到一年前,林玟帶著笑意說進一個【中等】難度的副本,然後待會兒去做個海鹽焦糖蛋糕獎勵一下。
    她知道自己最喜歡吃海鹽焦糖蛋糕。
    實際上做出來也是投喂給自己。
    然而,本應該是一瞬間就回到現實,或者說在結算空間待個幾分鍾就回來的事情。
    白隼在空空如也的家裏等了足足五天。
    她也沒有再出現過。
    直到【天海】組織的其他朋友線下找過來,強行把他從家裏拖出來滴營養液和塞食物才沒讓他餓死。
    一般來說,靈災玩家進入副本後沒有回來。
    基本就代表著死在副本中了。
    可白隼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覺得林玟不可能在一個區區【中等】副本中翻車。
    她一定沒有死!
    或許隻是被困在副本中了!
    帶著這樣的信念渾渾噩噩的過了一年,身邊的朋友也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勸說他時。
    現在,一個相貌相同又失去上島前的記憶,隻記得自己的名字中有個“玟”字,並且恰好是一年前成為島民的女人出現在自己麵前。
    這怎麽能讓白隼不認為她就是曾經在副本中失蹤的林玟呢?
    還有手中這盤蛋糕……
    “小玟,你為什麽總端著盤蛋糕送人呢。”白隼終於開口問道。
    昨天在篝火慶祝活動時,他也是因為看見對方端著盤海鹽焦糖蛋糕到處送人,這才察覺到人群中小玟的存在。
    聽到這樣的問題,小玟眨巴眨巴眼睛。
    歪著頭笑嘻嘻地說道:“不知道誒,好像從我登島以後就喜歡做蛋糕,看著別人稱讚我做的蛋糕好吃,真的很開心。”
    說罷,她稍微停頓一下。
    像是有些自言自語,又像是不經意間說出來的樣子道:
    “也可能是我登島失憶之前,經常做蛋糕給某個人吃吧,養成習慣就改不掉了。”
    啪嗒——
    剛用叉子挑起一點蛋糕放入口中,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便從白隼的眼角滑落,順著臉頰滴在裝蛋糕的餐盤上綻開一朵水花。
    頭頂橄欖花環上搖搖欲墜的小花芽似乎變得更加堅韌,隱約中還有種馬上要開花的感覺。
    燕大哥,我好像還是做不到……
    無論從什麽角度去看,她就是我失去的小玟。
    哪怕退一萬步來說,她隻是和小玟長得像而已。
    那也讓我再接觸接觸,讓我再感受一下,最後慢慢來判斷怎麽樣……
    “嗬嗬,幸福就像是一種讓人上癮的毒藥,但凡你抱有嚐一嚐試一試的心態去接觸過後,便再也無法輕易擺脫它了。”
    忽然,人群中似乎有某個聲音在白隼耳邊響起。
    這讓他稍微有些晃神,立馬看向周圍的每個人。
    可無一例外,這些家夥都是島民。
    白隼並未見到任何一個熟悉的玩家身影。
    隻有小玟有些手足無措地問道:“啊!你怎麽哭了?是我說錯什麽話了嗎?還是蛋糕做得不好吃啊?”
    她一邊說著便接過白隼手中的餐盤。
    打算拿紙巾擦拭一下對方臉上的淚水。
    然而,就在這時候,小玟臉上一下子露出痛苦的表情。
    捂著剛才接過餐盤時不注意蹭到叉子的手。
    “嘶……”
    她的口中不停傳來因為疼痛而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這也讓白隼連忙湊過去關心。
    “怎麽了?是劃傷了嗎?”
    說罷,他還蹲下來握著小玟那隻正在顫抖的手,將其手掌小心翼翼地攤開查看有沒有受傷。
    一道幾乎割破整個手掌心的傷口展現出來,正向外不停地流淌著血液。
    這讓白隼在感到焦急的同時。
    腦海中也不自覺地產生一個疑惑——
    吃蛋糕的叉子,根本就沒有這麽鋒利吧?
    而且就算是真的劃傷了,也應該隻是手指附近吧?
    為什麽會出現長度到橫跨整個手掌心的割裂傷?
    最關鍵的是——幸福島上不是不會有意外嗎?
    也就在白隼仔細觀察傷口的時候。
    他又察覺到一點兒異常的地方了。
    自己的愛人林玟現實中其實是一個女畫家,右手食指有常年握筆畫圖留下的薄繭。
    哪怕成為了靈災玩家她也並沒有用什麽道具去將這種痕跡抹除。
    按照她的話說——
    “反正又不是在臉上,外人也見不著,我的手也隻會給你牽,你又不嫌棄我。”
    “那幹嘛要把這代表著我作畫這麽多年的痕跡給抹除呢?這不等於是否定了我前半生的刻苦努力了嗎?”
    然而,眼前這隻受了傷還在淌血的手掌,簡直精致得像博物館的玉雕。
    不可否認這確實很完美,哪怕是受傷了也有種淒美感。
    可,它不是自己記憶中的手。
    看著白隼握著自己受傷的手掌發呆。
    小玟還以為是這猙獰的傷口嚇到他了。
    不顧自己掌心的疼痛,強行擠出一抹笑意安慰道:“沒事兒的,島上的上官醫生很厲害的,我去醫院看看就好了。”
    說罷,她就打算站起身來去【奧梅診所】。
    刷——
    就在這個瞬間,白隼猛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使其無法起身離開。
    他的語氣有些顫抖著說道:“要是……要是我說,這點兒小傷,不用去看醫生,我來幫你治療就行了,你覺得怎麽樣?”
    聽到這話,小玟眼中立馬閃過仰慕的目光。
    有些興奮地說道:“哇!你還懂醫術啊?那你幫我看看怎麽辦咯?”
    “放心,哪怕是沒有治好也沒關係,大不了我後麵再去找上官醫生教教你怎麽處理傷口。”
    她的每一句話都讓人感到溫暖。
    哪怕受傷的是她自己,她也會鼓勵著白隼盡管試試,完全不用考慮她的感受。
    可越是這般完美溫柔。
    白隼抓著她的手就越是顫抖得厲害。
    小玟還以為是緊張的緣故。
    甚至同樣蹲下來用另一隻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剛才那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再度於白隼耳邊響起——
    “情人眼裏出西施是沒錯,可你和自己愛人的相處,真的就永遠沒有半點摩擦嗎?”
    “她難道真的如同聖人一樣,能夠徹徹底底包容一切嗎?”
    “她,真的是你的小玟嗎?”
    哢擦——
    這一瞬間,白隼似乎感覺有某種東西在自己眼前碎掉了。
    頭上那已經快要開花的小花芽再度變得搖搖欲墜,甚至開始產生了腐敗的跡象。
    他喃喃自語道:“我真的希望她是啊……”
    “可小玟啊,她的脾氣其實很古怪的,或許這是藝術家們的通病吧。”
    “她會為了一幅畫的構圖審美跟我吵架;她會徹夜不眠的跟我探討某個作品解析,我打個哈欠都會讓她罵我是不是不愛她了;她會在剛做蛋糕的時候掌握不好火候烤焦,並且強迫我把那團勉強能稱為食物的東西吃完;她會在受傷的時候哭爹喊娘的用道具治療,哪怕一些傷勢其實去醫院也能治好,她也會任性的立馬使用道具,因為她怕疼……”
    “她,不是我的林玟。”
    恍惚間,島民中走出來一位帶著超大漁夫帽,低著頭將相貌完全遮擋,並且還披著防曬衣的家夥。
    對方一步步走到自己麵前。
    抬起頭時漁夫帽已然消失不見,露出了那張俊俏卻又有些欠揍的麵容。
    其身上的防曬衣也肉眼可見的暈染上血紅色,最後化為一件看上去略微破損的大褂。
    他的手掌正不停地向下淌著血液。
    在沙灘上綻開一朵朵猩紅的玫瑰花。
    吳亡將手輕輕放在那位還一臉不知所措的小玟頭上。
    刹那間,原本還在安慰白隼的小玟露出極其痛苦的神情。
    蜷縮起來捂著肚子渾身冒冷汗,似乎五髒六腑都在承受某種劇烈的疼痛。
    這種程度的疼痛甚至無法讓她開口發出慘叫。
    看著那和自己愛人相同相貌的人倒在地上露出這般猙獰的表情。
    白隼心中雖然有些不忍。
    但卻還是艱難地放開了她的手。
    也就是這一瞬間,他頭上的小花芽徹底枯萎脫落,就像是昨晚在別墅中那樣。
    隻不過這一次,白隼並沒有哭喊著將它捧起視作珍寶。
    而是抬起略微有些蒼白的臉看向吳亡。
    語氣苦澀地問道:“這……都是你做的……對吧?”
    “嗯。”吳亡並沒有否認自己的作為。
    並且順勢說道:“越是完美的幸福便越是虛假,你沒有被上官鶴直接動過手術,不會像劉強劉豔芳那樣直接一晚上就把記憶燒空作為代價,所以,島嶼上讓你感到的幸福是層層遞進的,這樣一點點通過你記憶營造出的幸福,在初期的時候是肯定有破綻的。”
    “當然,隨著你和這女人相處的時間增加,那麽她除了相貌以外,各種習慣和小細節也會越來越接近你印象中的那個愛人,最後,她會成為完全一樣的她。”
    “那時候,我也就隻能放棄你了。”
    聽到這話,白隼歎了口氣說道:
    “恭喜你,在幸福島上找到了給予別人痛苦的方法,作為實驗對象,有一點我想不通,你怎麽知道我記憶中是林玟什麽樣?”
    “尤其是還能精準到手指上的繭這種細節。”
    對此,吳亡並沒有正麵回答。
    隻是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開玩笑唱道:
    “我是一條小青龍~我有許多小秘密~就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
    唱兩句後最後朝著目光依舊盯著地上掙紮中小玟的白隼說道:
    “別懷念了,既然你已經確定她不是你的愛人。”
    “那要是將愛轉移到她身上,不就是對真正林玟的背叛嗎?”
    “你難道想否定真林玟這個世界上活過的證據嗎?還是說你想否定自己的愛?”
    “虛假的幸福和真實的苦痛。”
    “你總要選擇一邊吧。”
    這番話讓白隼渾身顫抖。
    說實話,他真的……真的很想選擇眼前唾手可得的幸福。
    可燕雙贏說得沒錯。
    如果自己真的這麽選擇了。
    不就是否定了真正林玟的存在嗎?
    那自己對她的愛,兩人曾經的美好回憶,以及這麽久以來的堅持不都成笑話了嗎?
    屆時,她不是林玟,自己就真的還是自己嗎?
    嚓——
    白隼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令人意外的是他竟然將其咬破了。
    在這座無法造成意外的幸福島上。
    他成功傷害到了自己!
    伴隨著血腥味順著口腔湧向心頭。
    白隼露出一副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將頭從小玟身上挪開。
    抽泣著說道:“走吧……燕大哥……”
    “讓我聽聽你的計劃,給我吩咐點事情做,不管是什麽都行,總之快點離開這個地方吧,趁我還沒有後悔。”
    “趁我還能……”
    “選擇真實的苦痛。”
    此言一出,原本在地上掙紮的小玟漸漸失去了活力不再動彈。
    吳亡嘴角的笑意愈發癲狂。
    眼中的猩紅也愈發濃鬱。
    身上的血衣似乎平添了一筆特殊的紋路,沒人知道這紋路蔓延下去會構成什麽東西。
    隻有吳亡自己知道——
    【苦痛·與子同袍】可不僅僅隻是讓別人能夠感受到自己身上的疼痛感那麽簡單。
    作為覺醒天賦,哪怕自己這個隻是盜版體驗卡。
    但也代表著它有能夠走到青龍那種程度的潛力。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它和獬豸的覺醒天賦很像。
    因為它,也能夠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