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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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城內一片寂靜,大街上連走動的人影都看不到,天空中飄著細雨,空氣中充滿著潮濕的味道,而在缺口處,防線上的異能者都癱軟在地上,他們目光呆滯,臉色灰暗,疲憊的神情充斥著每個人的麵容,現在的他們大部分餓的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不過至少還沒有達到那種威脅生命安全的地步,而城內的普通人,就不一樣了,昨天餘斧爭帶著公羊鯢進城內巡視了一下,回來後的餘斧爭臉色鐵青,站在那裏隻是說出了四個字:人間煉獄。
雖然知道這煉獄中有自己的家人,朋友,但是防線上的人都沒有撤退,他們吃喝拉撒睡全部在缺口這條防線上,伴隨著缺口處異獸腐爛屍體的味道,防線上的人們過得也不好受,公羊鯢已經沒了前幾天那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了,此刻他也是難掩疲憊和虛弱,雖然身為七級異能者,但是公羊鯢也是一個七八十的老人了,他能堅持到現在,歸功於他七級的身體素質了。
宋兀麵色發白,腹部的傷口已經潰爛和腫脹了,此刻也隻是被他用酒精消了消毒,又纏上了幹淨的布,連日來的異能消耗根本沒時間讓身體自動恢複,傷口伴隨而來的還有高燒,虛弱,冷汗,和寒顫,防線處的醫療用品已經用完了,本來收集而來的是挺多的,前天爆發了一場普通人搶劫補給倉庫的事情,和異能者起了衝突,又給普通人包紮包紮,基本上已經無了,僅有的三個醫療異能者,一個在異獸進攻的時候被打爛的異獸屍體當場砸死,剩下兩個一個在防線處跑的肺都快炸了,另一個在城內救治普通人。
朱圖來到宋兀身邊,蹲下來,趁著沒人注意到這裏的時候,偷偷把一小瓶水塞進了宋兀手裏。
宋兀手裏傳來觸碰物體的感覺,他睜開遍布血絲的眼睛,夜以繼日的疼痛讓他沒有休息好過,此刻他握緊了手,張了張嘴說道:“你收著,我不需要…”
“宋哥,”朱圖的模樣也好不到哪去,他看著宋兀發白的臉和嘴唇說道:“你低血糖太嚴重了,需要趕緊補充一下,放心吧,我還有。”
宋兀看著朱圖拍了拍口袋,臉抽了抽,發現笑不出來,因為他知道朱圖隻有這一小瓶,不然前兩天他就會拿出來了,而不是今天,宋兀猜測他要不是偷的餘斧爭的,要不就是在城內搶的。
宋兀沒有推脫,打開瓶子仰頭喝進了肚子裏,他嚐不出一絲味道,但是已經餓到沒感覺的胃因為這一口水的下肚,不爭氣的叫了起來。宋兀把瓶子甩到廢墟裏,看著朱圖有些自責的麵龐,強撐著身體坐了起來,剛坐起來宋兀就感覺眼前一片發黑,他心跳的很快,麵前的朱圖仿佛換了一個人模樣,像是自己以前的老大,正在對自己冷笑著,仿佛是在說:你宋兀不是答應我成為領頭後會帶領手下的人過上更好的生活嗎現在的你在幹什麽
宋兀眼前依舊像是被夜色籠罩著一樣,他感覺有人在搖晃自己,麵前的老大伸出手握著自己的肩膀,一邊搖一邊嘲諷道:“你當時可是說過不僅讓兄弟們過上更好的生活,還要讓肅城的普通人脫離結晶的苦海,你做到了嗎你隻不過也是跟我一樣,嘴上說著違心的話,實際上還是一車一車的結晶運送出去,無數異能者和普通人都葬送在你的手裏,你才是那個…”
宋兀搖了搖頭,耳朵發出一陣蜂鳴,他才聽到了真實的聲音:“宋哥,你怎麽了,宋哥,你怎麽了,宋哥,回答我啊。”
宋兀抬起頭,看著麵前一臉擔心的朱圖,和旁邊走過來的餘斧爭,他搖了搖頭說道:“沒事,就是有些疲憊了。”
餘斧爭看著宋兀的樣子,心裏擰成個疙瘩,這家夥看著怕不是就這兩天的事了,為了不少戰力,餘斧爭還是出聲說道:“我再去給你找找醫療用品,下波獸潮你別上了,待在這裏休息,還有公羊鯢兜底呢,死不完。”
餘斧爭說完也是露出一臉苦笑,這幾天防線上的人已經倒下不少了,有被異獸殺死的,有堅持不住的,要不是公羊鯢,恐怕傷亡的數字會更大,他也不知道苦苦堅持下去的希望到底在哪,不過為了活下去,他們隻能頂住。
“爭哥!爭哥!獸潮來了!”
餘斧爭皺了皺眉,看著瞳孔都快渙散的宋兀,對旁邊的朱圖說道:“你,去找醫療用品,就說我餘斧爭需要,不給的人動手搶!”
“好!”朱圖咬著牙站起身,往城內跑去。
餘斧爭立刻來到防線處,看著缺口外麵黑壓壓的獸潮,他抹了一把臉,每次獸潮的數量都差不多,一望無際,肅城的異能者們也都記不清已經殺了多少隻異獸了,但每次來的數量依舊是那麽多,已經讓他們有些心力憔悴了。
公羊鯢站在他旁邊,一張老臉也是煞白煞白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老家夥有特殊喜好擦了粉呢。
餘斧爭看了看他的樣子,知道這家夥的異能也是燈枯油盡了,一會打起來說不定還會拖後腿呢,他沒有下令,防線上的人有些都沒有站起,隻是坐在地上,躺在地上,用一種說不清的眼神看著缺口外奔跑的異獸,細雨蓋住了異獸們奔跑的灰塵,這次他們更仔細的看清楚了數量。餘斧爭張了張嘴,還是略帶希望的問道:“你說的支援,為什麽還沒來”
“無線電斷了幾天了,我能知道”公羊鯢有氣無力的回答道:“按照上次的回信,說的是今天到,有可能是現在,也有可能是晚上。”
“你看咱們得狀態能堅持到晚上嗎”
“不能,也有可能,是明天…”
餘斧爭不在詢問,隻是獨自一人站到了人群最前麵,他強行提起體內的異能,全身的肌肉傳來酸痛的感覺。別人都已經疲憊不堪,自己能好到哪去,隻不過,他知道這時候需要自己站出來,哪怕自己曾經很怕死,哪怕自己原來對手下的人不屑一顧,可是經過了十幾天的並肩戰鬥,餘斧爭現在不想放棄一個人。
“還能戰鬥的兄弟,跟我一起,守護咱們的肅城,死戰不退!”
“不退!”餘斧爭的身後傳來整齊劃一的回複。
他扭過頭,看著一個個支撐著身體站起的異能者們,他深吸一口氣,目光重新投向缺口處。
正在這時,肅城的西邊傳來了轟隆聲。餘斧爭猛的扭頭,所有人也向西邊望去,哪怕已經有異獸接近缺口處了,他們的目光還是死死的盯著西邊的那個閘門。那個高架上的閘門,連接著軌道,是無畏號進城的閘門。而這個轟隆聲,他們再熟悉不過了,就是半個月一趟的無畏號。
“閘門!閘門!閘門沒有開啟!”有人驚呼道。
餘斧爭這才反應過來,因為他們怕異獸順著城外的高架軌道爬進肅城,在無畏號離開後他們就把閘門關閉了,這十多天一直在缺口處戰鬥,他們已經忘了閘門已經調成了手動開啟,而不是感應到無畏號接近自動打開。
餘斧爭一拳把衝過來的低級異獸打爛,然後大吼道:“快去開閘門!救援到了!救援到了!”
他的聲音嘶啞不堪,卻依舊讓所有異能者都聽到了,可是這時候誰還能爬上西邊的圍牆把閘門打開,聽著轟隆聲無畏號已經距離接近了,要是全勝狀態,還可以把閘門打開,可現在眾人腳步沉重,恐怕來不及打開閘門,無畏號就會撞在閘門上車毀人亡,餘斧爭倒是不擔心上麵來救援的高等級異能者,他擔心的是送來的物資和補給。
“看!那是什麽!”
餘斧爭把衝進來的幾隻異獸甩出去,扭頭看向圍牆,隻見一個人趴在圍牆上,正一下一下往上爬著,餘斧爭眼皮抖了抖,是躺在地上的宋兀,沒人知道這家夥是怎麽跑到那裏的,可能是轟隆聲剛傳過來,也有可能更早,畢竟這家夥的異能是獸化,聽力強於在場的所有人。餘斧爭知道他的傷勢,宋兀這麽做,可以說是在用命往上爬。
事實也確實如此,趴在圍牆上的宋兀臉上全是汗珠,他獸化出的爪子如同鋒利的針一樣,插進圍牆的鋼鐵裏,然後一手換一手的往上爬著,腹部的傷口又開始滲出血液,傷口因為身體的運動與布來回摩擦,就像拿刀在劃自己的**一樣,他的呼吸急促,像是哮喘病人咳嗽半天連呼吸都做不到似的,他的視線一會變黑,一會又恢複,他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體溫了,應該是高的嚇人,這一切依舊沒能阻止他的動作,他雙手交替,一點一點的往上爬。像隻笨拙的蝸牛,可就是這隻蝸牛,承載著全城的命運。
“死戰不退!”
“死戰不退!”
餘斧爭聽著身後的怒吼,他把頭又扭了過來,看著缺口的異獸,怒吼道:“死戰不退!”
平常宋兀覺得很低的圍牆,此刻卻像一座山一樣,他每一次抬手都顫抖的厲害,甚至他的爪子刺進去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又抬起手,可是爪子像是碰到了海綿一樣,跟圍牆相抵後反彈了出去。他抬起頭,看著還剩一小半的圍牆,到此結束了嗎。自己,果真還是不行啊。
宋兀感覺自己的身體很冷,而暖流卻順著自己的腹部往下流著,就在他僅剩的一隻手快要掉下來的時候,一個身影從背後保住了他,朱圖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宋哥!堅持住,救援馬上就要來了,你說要帶我出去看別的城市呢,說我們以後要離開肅城,見一見外麵的繁華呢,宋哥,別睡,快了!”
朱圖的模樣已經發生了改變,他的背後伸出兩隻黑翼,竟然是獸化異能者裏麵最稀有的飛行獸化。他抱著宋兀,翅膀扇動一下,二人直接衝上了圍牆上的閘口處,朱圖的臉色也變得有些發白,飛行獸化最消耗異能的不是戰鬥,而是飛行,這麽多天的戰鬥下,他的異能也是所剩無幾,不過還好已經上來了,他把宋兀放在一邊,跑到閘口處,拉動了閘口處的手動開啟推杆,結果推杆卡在那裏紋絲不動,
不會吧,不會吧,朱圖不相信我伸出雙手奮力的推著推杆,結果哢嚓一聲,推杆直接從中折斷,把朱圖閃了一下,他愣愣的看著手中的推杆,麵如死灰,他跪在地上,張大嘴,發出的聲音不知是笑還是哭,他憤怒的用拳頭砸著腳下的圍牆,拳頭都被自己砸出了血,他抬起頭看向宋兀那邊,準備最後跟宋兀說一句對不起,然而他扭過頭時,宋兀已經站起身來到了閘門那裏,他的腹部殷紅,已經不流血了,也可能是流幹了,宋兀伸出手摸索著閘門,最終被他找到了可以抓著的地方,他咬著牙,渾身發生變化,鋒利的爪子再次出現,冷冽的獠牙也從自己嘴裏露出,而朱圖也立刻站起,來到閘門的另一側,伸手拉住閘門,二人使出渾身力氣,把閘門往旁邊拽動。
動了,閘門被二人拉動,兩扇厚重的鐵門開始往旁邊移去,朱圖甚至能透過拉開的縫隙看到軌道外飛馳而來的無畏號。
朱圖咬緊牙關,鼻子都流出了血液,而宋兀,更是慘不忍睹,已經七孔流血了,二人拉著閘門,朱圖張大嘴發出怒吼,而宋兀已經發不出聲音,閘門一點點被拉開,閘門外的風吹的二人衣服呼呼作響,朱圖的雙腿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哢嚓聲。
碰的一聲,閘門被徹底拉開,二人就這樣站在閘門處,朱圖看著宋兀微動的嘴唇,搖了搖頭,露出了微笑,自己選的,怎麽會後悔。
在二人拉開閘門後不出三秒,呼嘯的無畏號從二人身上碾過,像是一把劍一樣刺進了城裏,然後開始減速,巨大的摩擦聲傳出,軌道處冒出刺眼的火星和白煙,而宋兀和朱圖,此刻連一片碎片都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