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女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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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 悶葫蘆斷定那聲音是從千手觀音後邊傳出來的,他想抱著大棗核兒往菩薩後邊挪動,可大棗核兒卻像墜著千斤大石一樣動彈不得。
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悶葫蘆終於聽清楚了,他猛得推開大棗核兒,大步跨到了菩薩像後邊,驚叫了一聲。隻見千手觀音背後有一座小菩薩像,小菩薩像前邊的荷花座前的香台上,一個大紅顏色的粗布包裹動彈著,裏邊清晰地發出“呱呱呱”的聲音。飛奔過來的大棗核兒立時尖叫起來:“啊?孩子!是個孩子!”。
悶葫蘆環視四周,突然提高嗓門大喊:“誰的孩子,這是誰的孩子啊?”。
玉佛堂裏沒有任何人的回應,隻有穿堂而過輕微的一絲風聲。
忽然,大棗核兒眼睛一亮,驚奇地喊道:“啊?看,孩子身上有字!”。
聽到大棗核兒的喊聲,悶葫蘆大吃一驚,連忙回頭去看。原來不是孩子身上有字,而是孩子身上有個包裹,包裹上有個字條。悶葫蘆一邊抱怨大棗核兒說話太超近,一邊從包裹上取下字條。隻見字條上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寫道:“感謝有緣人搭救這個不該來世的孩子。”。
悶葫蘆看完字條,驚喜異常,飛快地抱起孩子,興奮的眼光放到孩子身上,孩子停止了呱呱聲,小眼睛吧嗒吧嗒地竟衝他笑了,深深的小酒窩像兩朵盛開的小花兒。
大棗核兒急忙扒拉著悶葫蘆抱著的孩子:“咱們抱回去吧,這回省你的勁兒了,快看看男孩兒女孩兒?”。
悶葫蘆斜了大棗核兒一眼:“管他哩,男女都要!”。
悶葫蘆和大棗核兒抱著孩子大步走出玉佛堂,心裏默念著觀音顯靈讓他們喜得孩子。然而,大門外,他們根本沒有發現,在大老遠一棵長出一窩嫩芽的半枯樹樁的後邊,有一個年輕姑娘正急速躲開他們的目光,“倏”地一閃不見了。
按照方家莊的習俗,新生兒在出生的第九天,要設宴慶賀,稱為“做九日”。這是方家莊人一生中經曆的第一件大事。悶葫蘆夫婦的孩子雖然是從寺廟裏抱回來的,不是親生的,但對於半老四十的他們來說,比親生的還重要,設宴慶賀是必須的事情。於是悶葫蘆家的四合院裏熱鬧了起來。房簷上掛滿了親戚朋友送的被麵製作的喜帳,院子裏、屋子裏排滿了坐席的方桌和圓桌,且桌桌都占滿了大人小孩兒老頭老婆。
男人們站著的,走動著的,端著酒杯的,解開扣子敞著懷坦露著胸毛肚皮的,個頂個顯得威猛豪放。他們紛紛高舉著酒杯,虎著臉,扯著青筋暴露的脖子喊著“幹啊,喝啊”,抬頭仰脖一飲而盡,大猩猩似的一片雌牙咧嘴。
女人們則始終循規蹈矩,柔媚溫存,她們無不翹著粗細不一的蘭花指,拇指和食指兩根俊美纖細的手指頭捏著酒杯,極力高挺著不同形狀隆起的胸,推推搡搡,燕語鶯聲的說著“抿一口啊,就一小口啊”,霎時掩麵捂唇,一幅天然的人麵桃花圖。
老人們則不分男女,不分醜俊,不分高矮胖瘦,一律都癟著腮,下巴大幅度地上下咀嚼著,囫圇著把小饅頭似的四喜丸子吞下去,噎得眼睛瞪得鈴鐺大,一聲不響的認真地吃著喝著。
孩子們永遠是閑不住的小兔子,他們不管三七二十一,到處歡跳著,一邊往兜兒裏塞著糖果、瓜子,一邊把一尺多長的紅薯粉條吸溜進嘴裏,“吸溜吸溜”的聲音此起彼伏。看看,壞了吧,光顧著吸溜,誰家的熊孩子吸勁過大,“吐露”一聲把粉條吸進嗓眼兒裏過深了,嗆出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旁邊的大人看見了這一幕,眼疾手快,飛也似地跑過去,用手拽住露在外邊的一頭,使勁一扯扯了出來,提留著粉條大喊:“著啥急嘛,看看,蟲子似的,都帶血絲兒了”。
悶葫蘆端著酒杯在院子裏大馬蜂似的亂轉悠,他紫紅著腦袋紫紅著脖子紫紅著臉,踉蹌著一桌挨一桌的敬酒。他不斷地舉起酒杯,在眼前照過,大嘴咧到了耳根岔子上。眾人則七長八短,異口同聲喊著“恭喜,恭喜”,霎時間杯弓蛇影,光閃酒幹,自然又是雌牙咧嘴一片。
大棗核兒穿著鼓鼓囊囊的大紅襖,半依半躺在屋裏大土炕的炕旮旯裏。一手撫摩著懷裏女兒光溜溜的小腦袋,一手把一大縷兒的紅、粉、紫等花花綠綠的鎖兒繩掛在牆上大號釘子上去,認真地數著鎖兒上的鈔票。這是方家莊的風俗,誰家生了孩子,親戚朋友都要送上一份賀禮,賀禮就是用彩色棉線把紙幣綁在棉線上,掛在小孩子所在屋子的牆上,俗稱“鎖兒”,意思是把新生兒鎖住,好好長大成人,不被魔鬼奪去生命。這個習俗在此時的方家尤為顯得重要,因為有了過去兒子夭亡的經曆,大棗核兒數著這些鎖兒就更為深情,仿佛數的不是錢或者叫賀禮,而是女兒比金子還要金貴的一條生命,一個觀音菩薩賜給他們的靈魂。
髒老太太上次雖然尷尬的一句話沒說默默無語兩眼淚地離開了方家四合院,但絲毫沒有動搖她在方家莊的地位,更沒有動搖她在方家的地位,因為那個孩子的死不能確定就是她的失手,也許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呢,所以她照樣被請來了,做九日這樣隆重的儀式不能沒有這位大人物的主持。
髒老太太依然泥胎似的端坐在那條大土炕上,自然又是道貌岸然的把幹樹枝一般的手伸進一個姑娘遞過來的臉盆裏,嘴裏還是一本正經地說著“試試水溫”,然後還是用手指彈一點水在孩子的臉上、肚子上、屁股上,還是念念有詞的半念半誦著她那句順口溜:“洗洗蛋,做知縣,洗洗溝,做知州,渾身上下都洗遍,將來一定做大款。”躺在炕上小被子裏胡亂抓撓著的孩子也真給髒老太太麵子,仿佛聽懂了她的誦詞,小嘴兒使勁一嘟嚕,給了髒老太太一個最高的獎賞,將吐沫星子噴灑在老太太幹巴巴的臉上。髒老太太抹一把臉上的口水,笑嘻嘻地大聲呼喊:“好哇,咱大款好大的脾氣!有錢人脾氣就是大啊!”。
隨著髒老太太一聲呼喊,圍了一炕的大姑娘小媳婦們哈哈大笑起來。看著大家夥兒那般高興,髒老太太臉一陰沉,大黃牙一呲說道:“笑什麽笑?看誰還敢笑,誰笑就別養活孩子,要不等你養活孩子的時候,請俺去接生,俺可不去啊。”大姑娘小媳婦們聽見了,笑得更加燦爛輝煌起來,其中一個稍微歲數大點的媳婦還故意打趣:“嘿嘿,我說老太太呀,你不去就不去唄,你不去人家還能憋回去不成啊!”她的打趣更是引來了一陣放蕩不羈的狂笑。
悶葫蘆一定是喝多了,他歪斜著身子泥鰍似的鑽進屋裏來,從身側舉起提溜著進屋的酒杯,望著髒老太太汗津津的額頭和幹癟的腮幫子,醉酒熏熏口齒不清地喊:“我老,太太呀,我的老太老呀,太感謝啦,敬您老……一杯啊。”。
髒老太太聽了悶葫蘆顛三倒四別別扭扭的話,大致聽明白了悶葫蘆的意思,心裏暢快了起來,馬上客客氣氣地回應道:“好,俺恭喜你們啦!”
悶葫蘆大嘴巴咧成了水瓢一般,順手把一瓶汽水遞給髒老太太:“您老喝點水潤潤嗓子吧,看,嘴巴幹得都裂口子了。”。
髒老太太接過汽水,咕嘟咕嘟可勁兒往下灌。她沒想到灌得太急,嗓子眼兒裏像塞了團棉花,上不來下不去的,她被憋得滿眼流淚,抻了半天大母雞似的脖子才上來一口氣。
滿炕的大姑娘小媳婦們看到髒老太太的窘迫樣,完全不顧及她不給誰接生做九日的要挾了,更加狂笑得前仰後合,眼淚噴湧。
髒老太太擦擦眼淚,也笑得燦爛起來。笑過之後,髒老太太不失莊嚴地把悶葫蘆的耳朵拽過來,低下頭神神秘秘地小聲嘀咕了好半天,然後才抬起頭來,大聲說:“凡事在人不在天,好好鬧吧,你小子沒準還能當個國舅國太哩!”。
聽了髒老太太的話,悶葫蘆臉色陰沉下來。他轉過臉,撇下髒老太太,衝著一直傻乎乎呆在炕旮旯裏的大棗核兒喊:“下來呀,到外邊敬個酒去啊!”大棗核兒剛想說自己做月子身體不方便就不去敬酒了,一想不對,所以沒說出來,趕緊下炕到屋外院子裏敬酒去了。
大棗核兒的出現,給院子裏本來就喝在興頭上的毛頭小夥子們更是提了精神,其中的一個吆喝著,“嫂子以為你真做月子啊?別裝大頭蒜了,快敬哥們一杯啦!哈哈,恭喜啦!”。
大棗核兒碩大的奶子呼扇著,大喊道:“喝酒也堵不住你的嘴,來,喝吧嘎小子!”。
嘎小子繼續逗,“嗬,嫂子這大奶子這麽肥肥壯壯的,俺好稀罕哩!”說著就去伸手摸了一把。大棗核兒滿不在乎,一撩自己的大紅襖,露出她鮮紅肥大的大奶子:“好小子,給,老娘給你吃吃吧!”一桌子人哄堂大笑,嘎小子灰不溜丟地撒腿跑了。
入夜,喧鬧的四合院裏終於安靜了下來,水銀似的月光從窗戶外邊瀉進屋裏的大土炕上,照著大炕上熟睡的孩子的小臉兒。
躺在炕上的悶葫蘆腦子裏響起髒老太太白天說給他的話,想,難道這孩子真的會?他不願意往下想,不敢再往下想。他收起盯了半晌女兒的眼光,身子往後一仰,頭枕著雙手平躺在大炕上,對身邊的大棗核兒說道:“你說給孩子起個啥名兒哩?”。
大棗核兒停下嘴裏一直哼著的小曲兒,仍然用舌頭舔著手指頭摸索著數著鎖兒錢:“你的女兒,你說唄。”。
“你說叫茹兒行不?”。
大棗核兒楞了一下,停下手裏的活兒,看了一會兒悶葫蘆,“為啥起個這名兒哩?”
“先說行不行?”。
“行是行。就是覺得不如花兒啊丫兒啊的順嘴兒。”。
“我看就這樣叫吧,我姓方,就叫方潔茹吧,挺好。”。
大棗核兒眉開眼笑起來,順從著說:“好吧,就叫方潔茹吧,我覺得也挺好。沒想到你小子起的名兒還挺洋氣。不像你老想著幹活,泥裏來泥裏去,髒兮兮的。”
說道,悶葫蘆突然側身到大棗核兒一邊:“給你說個體己話,千萬別外傳啊。起方潔茹這個名字還有另外一個意思哩,就是希望她日後是幹幹淨淨的好孩子。實話告訴你吧,白天髒老太太對我說,說咱們女兒日後肯定是個漂亮丫頭,自古紅顏多薄命,漂亮女人是禍水啊,還對父母有大害,妨咱們父母哩,她說她看這個特準成。”。
大棗核兒一聽,勃然大怒:“胡說八道,她知道個屁。我女兒要像她那麽髒她就該高興啦?她那是眼氣咱們。別信她瞎說八道,她要說的對,就不是髒老太太啦,髒死人的老東西。”大棗核兒說完,看看熟睡的女兒,看看不知所措的悶葫蘆,突然轉怒為喜,扔下手裏的鎖兒,刺溜一下子鑽進悶葫蘆的被窩裏:“來吧,你還沒上哩,好好上,慶賀咱女兒花兒似的好看,對那老婆子說的,咱們不信啊!來吧,幹吧,真刀真槍的幹吧!”。
悶葫蘆聽罷,頓時像花一樣的開心地笑起來,猛地抱住肉乎乎的大棗核兒,悠揚地誦道:“三更燈火四更雞,五更有人要操……哈哈,看我怎麽吃了你個大醉棗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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