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區，索德拉克宮。
    戴著王冠，臉龐堅毅，留著兩撇小胡子的喬治三世坐在禦座上，看著麵前的德林克·奧古斯都，久久不語。
    等待許久沒得到答複，德林克微微皺眉。
    “陛下，阿蒙的事……”
    “不用在意。”
    喬治三世打斷他的話，語氣平靜。
    “在貝克蘭德，即使是阿蒙也不會鬧出太大動靜，繼續推進計劃即可。”
    “陵寢的修建一直在繼續，隻是……即使使用‘律令’加快修建進度，仍需要不短的時間才能建成。”
    德林克的神色中隱隱帶有憂慮：“阿蒙分身突然在貝克蘭德現身，會不會意味著我們的計劃已經泄露。”
    打破王室與三大教會簽訂的契約，組織買賣大量人口秘密修建陵寢，勾結邪教組織“魔女教派”和“極光會”計劃造成大規模人口死亡掩飾罪狀……
    每一件事爆出去都是在曆史上都會留下濃墨重彩的醜聞，萬一事發，不單單是失去民心那麽簡單，三大教會和背後的神靈必然會問責。
    更甚於，因蒂斯、費內波特和弗薩克必然會以“暴政”、“背誓”和“解放”的由頭發動入侵，乃至於引發神戰也不是不可能。
    “德林克，你站得不夠高，所以看得也不夠遠。”
    喬治三世抬起頭，目光穿過金碧輝煌的宮殿穹頂和琉璃瓦片，深邃的眼眸中，野望如燎原之火洶湧燃燒。
    “凡做過，必留下痕跡。”
    “指望一個巨大的工程能徹底瞞過所有人是件很愚蠢的事。”
    他露出威嚴而莊肅的笑容，語氣從容鎮定。
    “暴露並不可怕，隻要挑選合適的時機，即使將真相徹底揭露，也不會有人能站出來反對。”
    “現在就是合適的時機。”
    德林克蹙緊的眉頭突然一鬆，露出恍然之色，“您指的是上個月……”
    喬治三世微微點頭，笑容變得更加明顯，“那場天象意味著新的偉大存在誕生，意味著沉寂的其他偉大存在被驚動。”
    “既然星空多出一位外神，那屏障內自然需要有更多的神靈來支持，當前節點最有可能成神的人，隻有我！”
    “即使黑夜女神、風暴之主和蒸汽與機械之神發現又怎麽樣，這種情況祂們最多也隻能默許！”
    “隻要能多出一位神靈，死上幾萬幾十萬人算什麽！”
    喬治三世的情緒突然激動，強大的氣勢宛若實質，讓德林克這位序列二“平衡者”的呼吸都微微一滯。
    “隻要我成為‘黑皇帝’，與七神平起平坐，所有的錯誤都會一筆勾銷！”
    “打破契約？錯！那是為抵禦末日做出的遠見！”
    “買賣人口？錯！民眾是自願為他們的國王做出的貢獻！”
    “勾結邪教？錯！那些狂信徒不過是被利用的蠢貨！”
    喬治三世從王座上起身，高高昂頭，帶著睥睨天下的威嚴。
    “成為‘黑皇帝’，我會保證王室與三大教會的契約依舊會執行下去，並且更加堅固。”
    “那些隱秘發展的邪教會被逐個清剿，我自然不會允許邪神的信仰在我的國度肆意妄為。”
    “我也不會忘記那些自願為國王燃燒的薪柴，他們的家人們都會得到嘉獎，那會是他們奮鬥一生也得不到的嘉獎。”
    “不僅如此，魯恩王國也會成為北大陸的最強國，讓因蒂斯，讓費內波特，讓弗薩克相繼低頭，成為我們的附庸。”
    “而我，將被世人永久銘記，直到時光的盡頭！”
    德林克將頭壓得更低，語氣恭敬。
    “是，陛下。”
    就在這時，喬治三世的表情突然變得柔和，氣勢也陡然一空，他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似乎在等待什麽。
    幾個呼吸後，一名侍衛急匆匆跑來，神色慌張。
    “陛下，蒸汽教會的‘博諾瓦·古斯塔夫’前來拜訪。”
    博諾瓦·古斯塔夫，上一任“黑皇帝”羅塞爾·古斯塔夫的次子，蒸汽教會的神眷者！
    博林克臉色頓時一變，不由自主看向喬治三世。
    無論喬治三世說的多麽慷慨激昂，但現在的他仍隻是序列一的“弑序親王”，和神靈有著本質的差別。
    喬治三世的手掌攥緊扶手，很快又放鬆，麵無表情的命令。
    “下去吧，讓他單獨進來。”
    他緊抿嘴唇，看向博林克吩咐，“去請‘護國者’來一趟。”
    “護國者”威廉一世，奧古斯圖家族先祖，“仲裁人”途徑序列一“秩序之手”的大天使。
    很快，臉上帶有淡漠神性的博諾瓦來到王座前，作為“神眷者”，他並沒有向國王行禮，隻是默默注視著他。
    喬治三世臉上擠出溫和的笑容，“閣下，有什麽事需要你來這裏一趟？”
    博諾瓦雙手交握，做出虔誠之姿，語氣平和。
    “我來提供幫助。”
    幫助？
    喬治三世麵不改色，“非常感謝，但這裏應該沒有需要閣下幫忙的事。”
    “不，你有。”
    博諾瓦的聲音平靜得聽不出起伏，缺乏情緒，仿佛一台精準的機械隨齒輪轉動發出聲音。
    “我是為你修建陵寢的。”
    “我將帶來新的技術，新的知識和新的機械，作為監工讓陵寢快速建成，讓你的聲音和畫麵傳播到所有國民麵前，達成更完美的儀式效果。”
    博諾瓦淡漠的聲音回蕩在王宮。
    “這是一位‘通識者’天使，一位神眷者的自信。”
    喬治三世緊皺的眉頭慢慢鬆開，他的嘴角一點點翹起，心裏湧現出無盡喜悅。
    ……
    灰霧之上，寂靜得仿佛一根針落都可以聽到。
    繼上次“發動席卷世界的戰爭”後，“皇帝”先生再次說出了相當離譜的信息——神靈的真名！
    阿爾傑有種想做個兼職掙點外快，結果發現工作內容是直接指派他去偷取公司最高機密的感覺。
    “不用這麽擔心。”
    陸克笑著打破寂靜，“我會給你庇護，讓你不被發現。”
    “嗯……那位‘外鄉人’最好找死刑犯之類的角色吧，念誦名字的人確實會有一定危險，雖然我同樣可以庇護，但這就失去試探的意義了。”
    他打算看看風暴之主“列奧羅德”會如何回應一名“外鄉人”呼喚祂的真名。
    雖然陸克也大致知道這位“空之王”、“海之皇”、“天災君主”、“風暴之神”會做什麽選擇。
    “庇護……”
    阿爾傑張了張嘴，又看了眼毫無動靜，沒有提出質疑的愚者，感覺自己似乎將“皇帝”的序列錯誤估計。
    能知道真神級的存在，能保證庇護住真神的注視，半神是遠遠做不到的，保底也該是行走人間的天使，甚至更進一步的高位存在。
    難怪“皇帝”先生一直對“愚者”先生也不是特別尊敬，交談之間比他和“正義”都更輕鬆隨意，恐怕對方是和“愚者”先生差不多的隱秘存在。
    阿爾傑的心髒忍不住狂跳，他想起了一段羅塞爾大帝的名言。
    “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
    短暫遲疑後，阿爾傑舔了舔嘴唇，咽下一口唾沫，對陸克彎腰行禮。
    “我會辦好這件事的，‘皇帝’先生。”
    “嗯。”
    陸克不怎麽在意的點點頭，這種態度讓阿爾傑有些失望又多出些振奮。
    看來這件事並不重要，無法讓自己博得好感，不過如果說試探神靈態度都不是要緊事，那就更能說明“皇帝”先生的可怕了。
    阿爾傑挺直身軀，又忍不住看向並沒有表現出太多驚訝情緒，身材高挑的“正義”小姐，頗有些感慨。
    真是幸運，居然可以那麽輕鬆的登上一位接近神靈存在的船。
    奧黛麗這時也鼓起勇氣開口，“‘皇帝’先生，有沒有我能做的委托？我也想幫上一點忙。”
    陸克思索幾秒後對她微微一笑，“有的，你去調查貝克蘭德的醫院，看望一位叫做威爾·昂賽汀的瘸腿少年。”
    威爾·昂賽汀，生命學派議長，“命運”途徑序列一的水銀之色，目前處於被“真實造物主”座下的“命運天使”烏洛琉斯追殺中。
    雖然序列一不值得特別在意，但他手底下的生命學派裏還藏有“命運”途徑的唯一性“概率之骰”。
    奧黛麗臉上泛起喜悅之色，認真點頭後又問：
    “後續呢？”
    “沒有後續，命運會給出後續。”
    陸克淡然回答，“命運”途徑的神棍就是這樣，不需要特別做什麽，跟著感覺走就行。
    奧黛麗沒有多問，隻是點頭表示知道，她相信陸克自有安排。
    陸克又道：“你的‘報酬’已經在路上，應該已經到了，開完會記得查收。”
    “嗯，我知道了。”
    等這兩人發言完畢，輪到陸克時，他想了想簡單提了一嘴。
    “新的時代浪潮即將來臨，一場巨變就要發生，希望塔羅會裏的每一個人都能找準自己的定位，站穩腳跟。”
    晦澀難懂的話語讓阿爾傑和奧黛麗無從插話，隻能將目光看向最上方的“愚者”。
    和阿爾傑一樣被震驚，完全不敢隨便插話的克萊恩這時才放鬆身體，以平穩的嗓音開口。
    “你已經決定好該怎麽做了？”
    陸克似笑非笑的瞅了眼不夠清楚，但不敢暴露，隻能用萬能句式含糊詢問的“愚者”先生，微微頷首。
    “有大致方向，但完成起來總歸會充滿變數，所以其實也不是特別確定。”
    “嗯，那你要做的事，想好要承擔的後果了嗎？”
    “算是。”
    沒辦法再編出萬能句式，同樣靈性也不夠用了的克萊恩輕咳一聲，敲了敲桌麵。
    “這次的塔羅會就此結束。”
    “遵從您的意願。”
    奧黛麗和阿爾傑起身行禮，陸克向前幾次那樣揮了揮手，兩道深紅星辰和漆黑星辰光芒消散。
    坐在最上方的克萊恩揉了揉開始發疼的額頭，歎息一聲，也跟著消失在座位上。
    古老雄偉的宮殿再一次恢複寂靜，灰霧層層彌漫，一點點散開，舔舐著青銅長桌，也將座椅一並吞沒。
    時間仿佛忘卻了這裏，隻留下翻滾沉浮的灰霧。
    斑駁長桌最上首，屬於“愚者”的座椅亮了起來，“無瞳之眼”與“扭曲線條”組成的符號緩慢變化，多出層層迭迭的“門”與形似時鍾指針的根根手指。
    部分彌漫的灰霧緩緩收縮，座椅上方蕩起層層波紋，一個模糊的輪廓若隱若現。
    ……
    濃鬱的黑暗將殘破的宮殿覆蓋。
    浮想聯翩的聲音從巨大石椅處響起，時而舒緩，時而急促，時而如小河淌水般溫柔，時而如江河奔騰般劇烈。
    淌著汗水的廝殺中，城門被巨大攻城槌一次次攻破，戰線不斷潰敗。
    敵軍深入的同時還不忘保持著著警惕，麵對包圍圈的強力封鎖，沒有任何猶豫的撤退蓄力，繼而再度衝鋒，速度之快讓尚未徹底合攏的包圍圈再次被衝散，周而複始。
    夜之國的防守天衣無縫，但異神的入侵同樣難以想象。
    可怖的廝殺在漫長的戰役後終於落下帷幕，城池終於攻破之時，異神毫不猶豫趁虛而入，派出海量的精銳部隊進駐，將夜之國各處徹底占領。
    舒緩過後，輕柔安撫的女聲在黑暗中響起。
    “你是怎麽變成……”
    “肉體改造又沒有什麽難度，至於結構，我收養了一隻福根之犬。”
    陸克懶洋洋後靠在巨大石椅之上，一隻手攬住坐在身上的人影，享受事後溫存。
    帶著些無奈的輕柔女聲響起，“不要做那種改動。”
    “隻是覺得犬類和犬類更配……行，知道了，下次不會了。”
    感受到危險的黑暗潮水般湧來，陸克輕嘖一聲，鬆開自己的手。
    感受到對方退步，“黑夜女神”也沒有得寸進尺，沉默著保持現在的姿態休憩。
    “你現在能直接進出‘隱秘之境’？”
    陸克閉著眼睛“嗯”了一聲，“獲得神性之後基本沒有去不了的地方了，不止這種臨時的‘隱秘之境’，真正的‘夜之國’，你的‘隱秘小鎮’都可以。”
    擁有“入侵”象征的序列四，進出高序列創造的領域很輕鬆，神靈的“神國”稍微有些困難，但有本體幫助就一路暢通無阻了。
    就是序列4的身體還是太脆，不能持久。
    陸克半躺著頂了一下，“一份‘欺詐導師’，換你手裏一份的‘霧之魔狼的心髒’，行不？”
    “黑夜女神”安靜片刻，“‘欺詐導師’和‘古代學者’對等，你要的隻是‘古代學者’的兩份主材料之一。”
    “其實你想要‘古代學者’可以直接跟我說，安提哥努斯身上有好幾份，這點幫助稱不上出手。”
    “免了，我隻想和你保持純潔的合夥人關係。”
    陸克翻了個白眼，“黑夜女神”心思縝密深沉，表麵上兩人和諧密切，實際上就難說了，各自都有所防範。
    輕微的歎息聲中，散發著霧氣的絮化心髒出現在手中。
    陸克將這份材料收好，嘴角微微翹起。
    古代學者跳過，他將直接晉升為“賢者”，成為結實的神降容器，發揮出真神級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