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灼灼，灰白霧氣橫在邊界，彌漫於群山之間。
    突然間，虛空中泛起光華，一道人影緩緩勾勒。
    陸克睜開眼睛，掃了一眼遠處的灰霧屏障，低頭俯視下方。
    西大陸的情景與其他三個大陸截然不同，讓人感覺一下子從西方奇幻轉變為東方仙俠或者武俠的畫風。
    土坯房稀稀落落散布著，屋頂的茅草被風吹得東倒西歪，牆根處爬滿青苔，裂縫裏塞滿幹枯的野草。
    目光所及之處，田地荒蕪、大地幹裂，種植的作物青黃不接，幾名臉龐黝黑，赤裸上身，下身穿著粗布麻衣的漢子正在淌著汗水與耕牛在田間勞作。
    房屋內，穿著同款粗布衣服的婦人頭戴木簪，有的解開上衣喂養安撫嬰兒，有的穿針納鞋燒火做菜，也有的跟著當家男人下地幹活。
    每個人臉上都隱隱帶著愁容，因為長久的幹旱。
    這是“災禍之城”的影響。
    被“原初上帝”容納過的“災禍之城”是西大陸七個“源質”中唯一沒有代言人，被其他高位者抽空牽製的存在。
    作為所有災難的象征，“災禍之城”會持續不斷的帶來各種災禍，讓所有生靈變得好鬥，讓各種旱災、澇災、蝗災等等災厄降臨。
    陸克收回目光，若有所思，這邊的科技難以發展應當和七大“源質”的汙染有關，規則比神棄之地更為混亂。
    西大陸沒有非凡特性，他們另辟蹊徑，讓殉道者的精神烙印混入“源質”之中，以“授籙”的方式抽取“源質”力量。
    然而即使有一代代殉道者奉獻生命，也隻能緩解汙染的影響，讓“源質”稍微聽話一些。
    本質上可以說“授籙”是一場以獻祭為過程的慢性死亡。
    “仙人來了！仙人來了！”
    無比驚喜與激動的聲音響起，剛好在休整的一個漢子抬頭看天，注意到漂浮於空中，穿天師道袍，氣質恍若謫仙的陸克，頓時發出驚呼。
    被這一聲驚起的村民們全都抬頭望去，又敬又畏的匍匐在地，雙手不斷作揖，磕頭跪拜。
    他們以含糊繞口的方言高呼“仙人來了”、“神仙保佑”、“求仙人賜雨”之類的話。
    陸克沒有過多理會這些村民，轉頭對準一個方向。
    “征服者”非凡特性感受到了“聚合”，源自“災禍之城”的“聚合”。
    他轉身離開，隨手揮動衣袖，消失在虛空中。
    滾滾烏雲卷起，遮住烈日。
    雷聲大作，伴隨著閃電，暴雨傾盆而下，快速濕潤幹涸的大地，也洗去村民臉上的愁容，讓他們一個個眉開眼笑，神情更為虔誠和激動。
    …………
    高塔聳立，氣勢巍峨。
    “聚天下之力，損泰半英豪，鎖孽龍於此，人世災禍乃消。”
    將石碑上的內容念出，陸克緩緩將目光看向藏於黑暗中的古老水井。
    他看見了布滿青苔的一塊塊條石，看見了從條石上延伸往古井深處的鐵鏈，也看到了鐵鏈束縛著的“孽龍”。
    那是“災禍之城”的本體，在西大陸被稱為“孽龍”的存在。
    直接容納太過危險，陸克沉吟片刻，微微一笑，身後出現一道道由不明物質組成層層疊疊的光圈，磅礴的神力自星空彼端灌來。
    轟！
    恐怖的氣息衝天而起，讓整個西大陸都有所震蕩，讓所有高位者睜開眼睛，臉色陡然發生變化。
    同時，祂們耳邊響起清澈平和卻不容置疑的聲音。
    “正一派龍虎山天師府第六十六代天師，前來拜會諸位道友，煩請於鎖龍井前一見！”
    一時間，天地異變不斷，浮現出各種奇特畫麵。
    有層疊白雲之上的恢宏宮殿、有被濃鬱霧氣籠罩、有數道人影徘徊的荒野，有幽暗深邃沉溺死者的冥河，有影影綽綽糾纏無數欲望的陰影，也有佛光漫天的琉璃世界……
    陸克站在原地，等待著高位者們到來。
    第一道人影緩緩走出，祂套著藍色的長袍，戴著古典的高冠，手中提著一把拂塵，麵如美玉，但形容枯槁。
    當代“天師”，“知識荒野”的代行者。
    “天師”單手置於胸前，看著陸克的目光帶著審視，眼中浮現出莫名光華，似乎在判明陸克的身份虛實。
    對此陸克毫不擔心，本體恩賜的“異人”來自金手指疊加的“異人陸克”，那隻陸克在後續中還是接過老天師的位置，成為新的“天師”。
    他的身份沒有任何虛假。
    不出意料，“天師”收回審視的目光，認可陸克確實是位“老祖宗”，他單手置於胸前行禮。
    “正一派茅山當代‘天師’，見過……”
    祂突然卡殼，對於這樣“老祖宗”級別的人物，他是該稱呼“先祖”，還是“前輩”，亦或是“道友”？
    看著陸克過分年輕，又格外出眾的外貌與氣質，“天師”一時為難於稱謂。
    陸克見狀微微一笑，顯得溫和親切，以指點之姿開口：
    “你我互稱道友即可，同屬道門，講究隨心所欲，不必強行排資論輩。”
    “天師”恭敬行禮，臉上的皺紋舒展：
    “道兄修行過人，後輩自愧不如。”
    話音剛落，“天師”身邊又勾勒出兩道人影。
    一道穿著黃色僧衣，裹著紅色袈裟，頭有戒疤，麵容圓潤，白須垂到了胸口，臉上始終笑眯眯的，顯得很是和藹可親。
    一道披著有許多古怪圖案的黑沉沉長袍，臉龐蒼白，沒有絲毫血色，眼眸深黑到像是連光都會被吸入進去。
    “光之匙”的代言人，西方琉璃世界的“佛陀”應身，以及“永暗之河”的代言人蒿裏一脈掌教。
    似乎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同為正道的兩人對陸克這位遙遠年代的“天師”各自行了一禮，表現出尊重。
    與此同時，高空亮了起來。
    層疊白雲之上，一座若有似無的宮殿隱約可見，大門處一道巨大的身影隱隱約約，頭戴屬於帝皇的高冠，麵覆一道道冕旒。
    “‘天帝’無法離開‘玉皇寶殿’，隻能投來目光。”
    篙裏掌教平靜如水的解釋一句，聲音帶著虛無沉寂之意，這來自“永暗之河”的影響。
    三十三重天之上的“玉皇寶殿”正是“失序之國”，陸克手中“燈神”渴望收回的“源質”。
    “佛陀”應身拍拍肚皮，看著遊弋而來的陰影，皮笑肉不笑的開口：
    “祂來不了，多餘的人倒是來了。”
    陰影黑暗凝聚成人型，那人套著寬大的黑袍，披著白中帶黑的長發，容貌清臒，兩鬢斑白，笑容親切中又透著一股邪性。
    “這位前輩請的是諸位道友，你們來得，偏我就來不得？大不了大家先做上一場，再談其他。”
    魔道魁首，“暗廬主人”，源質“暗影國度”的代言人。
    此話一出，原本就變得緊張的氣氛就更為尖銳，“天師”、“篙裏掌教”與“佛陀”應聲的目光都看向“暗廬主人”，似乎準備動手。
    陸克抬手一壓，製止了鬥爭，對“暗廬主人”微微一笑。
    “來者是客，我對客人都會以禮相待，不過你如果再挑釁一句話，我就先讓‘暗廬’換一位代言人。”
    他的語氣很平靜，聲音也不大，但冰冷純粹的殺意直接讓“暗廬主人”臉上的笑意僵住。
    西大陸的“授籙”體係不同，不好直接分明說強弱，總體上這些“源質”的代言人實力在序列1與序列0之間，可以臨時爆發出序列0的實力。
    對陸克而言，幹掉其中一位並不困難。
    從“欲望母樹”撕裂的“暗影世界”是欲望的化身，作為代言人的“暗廬主人”可以調動“欲望”相關的權柄，同時也會被“欲望”主宰身體，強烈的“求生欲”讓他緊閉嘴巴，不再多言。
    見“暗廬主人”服軟，人員也都到齊，陸克微笑著歎息一聲，正待告知其他存在欲容納“源質”的事，突然又皺起眉頭。
    山間清泉般的悅色嗓音響起，如夢似幻，帶著少女的靈動狡黠，又有種蠱惑人心的妖魅。
    “紅塵如獄，眾生皆苦，輪回不止，憂患不休，憐我世人，有神天降，無生老母，真空家鄉！”
    最後登場的少女有一張不似凡塵的臉蛋，肌膚勝雪，身姿曼妙，纖細的腰身不盈一握，美得驚心動魄，出場時仿佛讓森然的鎖龍井都化作仙境。
    陸克怔了一下，眼前的少女容貌超凡脫俗，單論美貌幾乎不遜色於“原初魔女”，而且是純正的女性。
    “天師”臉色霍然下沉，枯槁麵容皺起，緩緩喊出來人的名號。
    “羅教妖女。”
    “母巢”化身的“無生老母”在西大陸衍化的教派，其中最貼近“無生老母”的少女。即是“母巢”的代言人。
    “是‘聖女’，你們這些臭道士真是永遠都不會好好叫人。”
    羅教妖女發出銀鈴般的輕笑，比月光更美的眼眸看向陸克，注意到那張豐神俊朗的臉後，美眸渡上一層水色，語氣輕柔。
    “這位‘天師’前輩可真好看，看來我的運氣不錯。”
    陸克聽得眉頭一挑，詢問的眼神看向“天師”。
    “天師”枯槁的臉上露出慚愧之意，有種麵對列祖列宗難以交代的神情。
    “昔年教派祖庭曾被羅教攻破，占據過一段時間，此後曆代‘天師’中有不少都與羅教妖女發生過感情糾葛，還……還有過孩子……”
    熟悉的魔道妖女勾引正道魁首套路。
    雖然知道這件事是因為“母巢”汙染“知識荒野”，導致兩邊的代言人受到影響而引發的後果，陸克還是忍不住在內心吐槽了一句。
    “隱匿賢者”應該就是那個時間段活化的，畢竟“母巢”是“墮落母神”的源質，有著“偉大母親”的尊名，象征著“新生”。
    不過，“母巢”派手下的羅教妖女過來是什麽意思，他殺了“隱匿賢者”，勉強也算是“殺子之仇”吧？
    陸克皺著眉看過去，卻見羅教妖女眼波流轉，遞過一個勾人魂魄的媚眼，格外主動。
    “不知‘天師’今宵可願與我同席共枕否？小女子願掃榻以待，與‘天師’共同研習道法之奧妙，天地之寬廣，宇宙之無窮。”
    ……但凡你私下找個時間呢？
    陸克暗自在心裏歎息一聲，語氣淡漠，“你是自己走還是死在這裏？”
    羅教妖女眨眨眼睛，似乎沒想到自己會被拒絕，於是含羞帶怯的咬著唇瓣。
    “妾身尚未經人事，願將初夜獻與‘天師’，共度良宵，享魚水之歡，以證誠……”
    祂的話沒有說完，就被一柄森白長刀打斷，那種萬物走向終焉的力量讓代表著“新生”的羅教妖女臉色發生變化。
    陸克的瞳孔化作黑鐵之色，緩緩舉起手中的森白長刀。
    絕對無法躲避，即將殞命當場的錯覺讓羅教妖女臉色隱隱發白，她咬咬牙，一跺腳，消失在原地。
    隻留下一聲歎息。
    “‘無生老母’想和您有個孩子！”
    此話一出，其他高位者的目光都變得頗為怪異，看到陸克臉上毫無波瀾後才悄悄緩解。
    而表麵風輕雲淡，從容淡定的陸克也很無奈。
    隻要女方足夠漂亮，隻被他一個人占有，他倒也不是很介意有個孩子。
    但是和“母巢”，和“偉大母親”生孩子，很難說是對方生，還是自己生！
    “墮落母神”和“母巢”是真能讓男人，不，不止男人，就算是植物、石頭、甚至是電子元件都可以生！
    給祂張5090顯卡都能生出幾張4090顯卡的那種，“萬物之母”恐怖如斯。
    攪局的人離開，陸克這才將來意道明，順帶給隻能隱約能獲得極少另一邊信息的西大陸高位者們進行科普。
    來自另一邊的知識，區別於“授籙”的體係力量，讓“天師”等人聽得眼中泛起些許光芒，又不自覺的發出歎息。
    “非凡特性、唯一性、晉升儀式……如果我們這邊有這些東西支撐，也不會白白死那些人了……”
    沉默感慨過後，幾人“源質”代言人同時看向陸克。
    “不知道友打算容納哪份，按照你的話說，‘源質’。”
    陸克轉頭看向高塔，看向裏邊的水井。
    “孽龍嗎？也好……它帶來了太多的災難，需要被更早清除，隻是，我以為您會對正一派束縛的‘知識荒野’更感興趣。”
    提前猜到答案，“天師”仍有些失望，其他代言人臉上的表情也如出一轍。
    祂們被綁在“源質”上已經太久太久，也被折磨的太久，代言人並不是位高權重的存在，同樣隻是祭品，這裏的幾人都渴望著解脫。
    注意到這點，陸克笑著搖頭，“不是‘災禍之城’，也不止是‘災禍之城’。”
    這是什麽意思？
    “天師”等人疑惑對視一眼，皆看到各自眼中的疑惑之色，再回頭時卻已經看到陸克走向高塔之中，走向“鎖龍井”內的“災禍之城”。
    “我要開始容納了，請諸位祝我一臂之力。”
    清澈的聲音緩緩響起，回蕩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