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裏的姬凰曦沒有再去嚇唬蘇文鈺。
    而是轉頭看向窗外。
    隻是她的眼神中，多了一些淩厲與殺意。
    很多事情，隻要經曆一次。
    就再也不想經曆第二次。
    這次的微服私訪，就是如此。
    她再次見到皇甫極的時候。
    是兩天之後。
    隻是這一次，皇甫極臉色鐵青。
    郡守被殺，捕頭捕快盡數被殺。
    這根本隱瞞不住。
    姬凰曦看著眼前的皇甫極。
    輕聲道：“皇甫大人，我想問問您，您說這山蔭郡守，是怎麽做到，這麽多年，隨意加征各種苛捐雜稅，而不被人發現的？”
    她語氣很輕柔，仿佛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皇甫極卻很清楚，這位，這次是動了真怒。
    “陛下！臣有罪，屬下官員監察不力，臣一定盡快追究其責任！”
    “嗬嗬嗬！”聽到皇甫極的話，姬凰曦搖頭道：“你有沒有罪，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朕想要知道，這樣的郡縣，我大夏到底有多少個？”
    “普通百姓啊，一年到頭，辛苦勞作，最終不過勉強糊口！”
    “連冬天出門打柴，還要被所謂朝廷征收柴火稅，你告訴朕，這柴火稅，又是給誰花銷了？”
    一聲聲質問，讓皇甫極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陛下，都是臣監管不力，還請陛下治罪！”
    他一頭叩在了地上。
    看著滿頭白發的皇甫極，姬凰曦內心有些無奈。
    畢竟這皇甫極，追隨她多年。
    而且現在，正是抵抗妖族的時候，內部也需要一些穩定。
    無論如何，她不可能真的將其治罪。
    實際上，她也知道，皇甫極這一手，或許是以退為進，但是沒有辦法。
    隻要她還需要皇甫極，就不可能徹底翻臉。
    姬凰曦語氣中多了一絲柔和。
    “愛卿平身吧。此事你固然有所疏忽，可終究錯不在你！”
    皇甫極起身，姬凰曦輕聲道：“朕之意，模仿乾國，成立監察院，監察百官，嚴查貪腐！”
    聽到姬凰曦這話，皇甫極沒有反對。
    之前姬凰曦說要整肅吏治，他可以反對。
    畢竟那時候，還沒有罪證把柄送到姬凰曦麵前。
    可是現在，完全不同了。
    這次事件，堪稱惡劣無比。
    再想要遮掩過去，也不可能了。
    “陛下聖明！”皇甫極拱手說道。
    終於，隨著姬凰曦一聲長歎，皇甫極離開了行宮！
    夜晚，皇甫極麵前，陳有龍與之對坐。
    兩人麵前，擺放著酒菜，顯然是在促膝長談。
    “陛下長大了啊！”
    陳有龍歎息一聲。
    “是啊，在之前，陛下便是出宮，也會知會咱們二人，這次突然行動，真是殺了一個措手不及！”
    看著滿臉無奈的皇甫極。
    陳有龍搖頭道：“底下有些人，的確是做的太過分，也該整治一下！”
    “那倒也是，隻是陛下想要模仿乾國，成立監察院，也未必能如她所願！”
    皇甫極苦笑一聲。
    陳有龍默然片刻道：“終究還是女兒身啊。”
    他聽出皇甫極話語中的深意。
    男女有別。
    自來如此。
    女人，尤其是一個漂亮女人，其實很難帶給人足夠的威嚴和壓迫感。
    尤其是姬凰曦，手段真說起來，遠不如葉梟強硬！
    皇甫極點頭道：“沒錯，陛下為女兒身，很多人，對陛下，其實並沒有表現的那般敬畏！甚至嚴格說起來，這些人，也包括你我！”
    陳有龍沒有反駁。
    他對姬凰曦，有敬畏？
    可以說是基本沒有！
    皇甫極繼續道：“那些宮中太監，更是如此，其實私下裏的小手段，不見得比官員少了！隻是說陛下看著葉梟啟用太監她便也跟著啟用！
    要知道，這些太監，心思更加活泛，也更加敏銳！
    葉梟這個人，威嚴極盛，那些太監會對他極度敬畏！那是他自身人格之中，帶來的強大壓迫感。
    可是陛下呢，終究差了葉梟許多，隻怕不知有多少人陽奉陰違！
    而一旦陛下被太監蒙蔽，
    隻怕將來朝堂上，又要掀起腥風血雨了。”
    陳有龍搖頭道：“沒辦法，她這次出去之後，隻怕對你我的信任程度，都會降低許多！”
    其實真說起來，這件事情，未必都是陳有龍和皇甫極的責任。
    但是呢，作為姬凰曦的角度而言，卻不是這樣。
    很多皇帝，少年弱勢登位，往往會跟輔佐自己的強勢大臣鬧崩。
    一般而言，其實有兩個原因！
    第一就是皇權被壓製，不管是陳有龍還是皇甫極，從很大程度上說，他們兩個人的權柄，是足以壓製皇權的。
    他們之前的影響力，也足以讓姬凰曦在很多事情上聽他們的。
    雖然不是皇帝，但是從權勢方麵來講，未必比皇帝差。
    而但凡皇帝，或者說，但凡是個人。
    都會追求唯我獨尊，說一不二。
    所以從人性本質上來說，這種長久強勢的大臣，不管怎樣，都會在皇帝心中埋下逆反的種子。
    此為其一！
    第二就是作為皇帝而言，對這些強勢大臣，往往是有著嚴重濾鏡，和極高期待的。
    簡單來說，如果沒有高度的認同，是不會聽他們的。
    所以在皇帝看來，這種大臣，必須能力出眾，必須道德高尚，也必須要忠心耿耿！
    而一旦出現問題，對於皇帝的內心，衝擊就會特別大！
    以姬凰曦為例，她在這次出巡過程中。
    積攢下來的，除了對山蔭郡守本身的不滿，還有對皇甫極的失望與憤怒。
    在她眼中。
    皇甫極辜負了她的信任與期待。
    這些東西，她不會表現出來，但是卻是實打實的存在。
    聽到陳有龍的話，皇甫極無奈搖頭道：“陳大將軍，對大夏而言，陛下的成長，未必是壞事！若是真有一天，我無力再效忠陛下，也隻怪我能力不足。”
    陳有龍沒有再多說，而是端起酒杯，敬了皇甫極一杯。
    “你我輔佐陛下多年，雖然偶有矛盾，但也都是為了夏國，為了陛下！”陳有龍輕聲道：“陛下準備任用太監，便讓她用！想要查處貪官，便讓她查！隻要你我位置不倒，也該給她一些自主之權了！”
    從內部權力的爭奪中，他準備退讓一步！
    皇甫極歎息一聲道：“隻是陛下對葉梟啊，我始終擔心。她想要吏治清明，可以，但是她第一時間選擇模仿葉梟的治政手段，隻怕在陛下心中，那家夥比想象中位置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