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薛萬徹千人阻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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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竇建德攻城無果,收兵還營之後,召集諸將,商量底下的戰事。
    諸將方才到至,斥候隊率倉急入稟:“大王,四十裏外,曆亭境內,一軍疾行而來!”
    ……
    四十裏外,曆亭縣城北邊。
    所急赴往安德方向的這支兵馬,人數約兩萬,前鋒五千,打的正是李善道的旗號。
    “蕭公,到了蓨縣,不需攻城,要在扼守漳水沿岸渡口,竇建德若遣兵強渡,堅決殺退,務不可使其得渡。”李善道身在後頭的中軍,一邊乘馬而前,一邊吩咐從在他馬邊的蕭裕。
    蕭裕領命,行個軍禮,便勒馬轉走,去到左翼的騎兵隊中,領了騎兵三千,改往西北馳去。
    西北邊,過了永濟渠,百十裏外,即是李善道所說的“蓨縣”。
    蓨縣屬信都郡,位置在阜城的東南邊,安德的西北邊。
    漳水是在東光匯入的永濟渠,東光在蓨縣的東北邊。
    蓨縣的縣城處在漳水的西岸,此地是竇建德從安德撤還阜城也好、撤還樂壽也好的必經之地。
    ……
    “可探得清楚,這彪軍馬是誰人所部?李文相的援兵麽?”竇建德問道。
    斥候答道:“稟大王,旗幟未見,但這軍兵馬少說一兩萬眾,料當非是李文相的援兵!”
    還能有誰在這個時候,領兵兩萬,通過清河,前向安德?
    竇建德已然明了,隻能是李善道親率的兵馬了!
    本是要議底下的攻城戰事,竇建德不再提攻城兩字,霍然起身,下到帳中,轉來轉去,稍頃,撫須歎道:“千小心,萬謹慎,終還是被李善道騙住了!他還師貴鄉,原來隻是為誘我攻安德!”雖然後知後覺,到底搞清楚了李善道的計謀,他站定身形,說道,“安德不能攻了!”
    王伏寶挺身揚眉,說道:“明公!李善道所率兵馬不過兩萬,我部在安德之眾,三萬餘!縱其來援,我軍仍在兵力上占優勢,何必聞其一來,就生畏懼?末將愚見,此正我軍大勝之機。”
    “五郎,你此話怎說?”
    王伏寶說道:“其眾疾行而趨,勢必疲憊,敢請明公撥末將兵馬萬人,末將這就南下,尋地設伏,等其兵馬到至,將他殺個人仰馬翻!明公,這不正是我軍圍城打援,以克大勝的良機?”
    “宋公、淩公,公等何意?”
    圍城打援,是個好計策。
    但這條計策,要想用之,得有兩個前提。
    即是第一,本軍須當是以逸待勞;第二,本軍且得是早有準備。放到竇軍眼下的情況言之,連攻安德幾天了,昨晚才又剛打一仗,其軍稱不上“以逸待勞”,並且竇軍也沒有提前的準備,如今李善道軍距離安德隻有四十裏地了,他們才發覺,是“早有準備”,更稱不上。
    兩個前提,竇軍都不占。
    則王伏寶現提出“圍城打援”,策是好策,不宜用之。
    ——卻是既說到李善道軍已到曆亭,則就說了,為何直到李善道軍已到曆亭,距安德隻剩四十裏的這時,竇軍的斥候才發現了他們?緣何竇軍的斥候沒能早點發現他們?
    原因也很簡單。清河郡,畢竟是李善道的地盤。李文相等長吏,依照李善道的命令,一是令城鄉聯防,嚴查外來的陌生人,二是在鄉野間、河流等要津處布置了很多的巡邏隊伍,封鎖森嚴,故竇建德的斥候難以深入,最多他們隻能探查到與平原郡接壤的曆亭境內的一些情形。
    宋正本拈著胡須,斟酌了好一會兒,說道:“圍城打援固是不可。然李善道軍離安德隻有四十裏地了,疾行兼馳的話,多半日路程而已。我軍再遣兵出營、再選設伏地點,再到設伏位置,半天時間,恐怕無法部署得當。明公,王將軍此策好歸好,不好采用。”
    說著“好”,又“不好”采用,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但宋正本的這番話,恰是竇建德所慮。
    竇建德就說道:“宋公所言甚是。五郎,你此策不可用之。安德,我軍是不能再打了。當前之計,是如何應付李善道的援兵。”借著王伏寶、宋正本發言的空,他已考慮清楚,也不再問諸人意見,自就接著說道,“安德、長河皆未得拔,李善道兵已至,我軍當務之急是如何撤走。我意,先遣一部南出二十裏,阻擊李善道軍前進;同時,傳令各營撤退。”
    王伏寶不甘說道:“明公,就這麽撤了?把安德讓給李善道?”
    “東光、胡蘇已下,就算暫將安德讓給李善道,平原郡我軍至少也已收複了一半,足以遏李善道脅我樂壽。撤軍之後,分兵往助王小胡,再將南皮攻複、擊走王薄,渤海郡亦可得安。這一仗,未能竟得全功,可我軍也不是沒有收獲!……五郎,不必多言,就這麽決定了!”
    安德,竇建德沒有攻下,東光、胡蘇兩城,他的別部攻下了。南皮現在,因為王薄部的牽製,也沒有攻下,但隻要分些兵馬給王小胡,或改令王伏寶去攻,南皮之攻下,也就是早晚的事。
    淩敬說道:“明公,有一事不可不慮。”
    “何事?”
    淩敬說道:“李善道既兵馬回還,明顯他此前的撤退,是誘我之計。那他這番回師,察其意圖,必是為與我軍決戰。如此,他會不會已別遣兵馬,經漳南而至蓨縣,阻我退路?”
    一語驚醒了竇建德!
    竇建德立即命令高雅賢、殷秋:“率你兩部,即刻出營,趕往永濟渠、漳水對岸,扼住渡口。”
    ……
    從安德去永濟渠、漳水,最近的道路是走將陵與長河兩城之間。
    長河城頭,旗幟飄揚。
    聽罷斥候回報,薛萬徹笑道:“果如明公所料,一聞明公率部還回,竇建德就遣兵去占漳水渡口。明公嚴令,絕不使其部過我境!”令道,“點步騎千人,從俺出城往阻。”
    一個軍將說道:“將軍,斥候剛報過,高雅賢、殷秋兩部,合計四五千兵馬,隻以千人往阻?”
    “甚麽賊廝鳥,值得俺引幾多兵馬往鬥?千人綽綽有餘!”
    薛世雄當初兵敗後,其部被俘的將士,李善道分得了一部分。薛萬均、薛萬徹兄弟因為功勞,得以獨自成營後,其兩營的基幹力量,即是以這些薛世雄的舊部為主組成。卻這軍將,亦是薛世雄的舊部。薛萬均、薛萬徹兄弟的勇猛,這軍將自知,聞了他這話,就不再多勸。
    有人的地方,因互相的親疏遠近、脾氣不同,不免的就會有圈子,或者說便是就會有山頭。
    李善道自獨立領兵以來,為時已然不短。
    他的軍中,現也是已有大大小小的幾個山頭出現。
    小的山頭且先不說,文臣的山頭也不說。
    隻說武將的大的山頭,即有秦敬嗣為首的十三元從,——現剩下是十一元從了,此前的曆次戰鬥中,戰死了兩人;王須達為首的早從諸將;劉黑闥、趙君德、李文相等各舊有部曲,也各是山頭;高季輔、李育德等後投者,常彼此來往,亦為山頭;又及就是薛萬徹等降從之將。
    這些大小山頭中,最以薛萬均、薛萬徹兄弟和王君廓等較為尷尬,至多比慕容蕭德、孫朗等可能強點。要說信重吧,李善道對他們很信重,可論及在軍中的地位,他們因缺乏戰功、資曆等,卻顯是休說與秦敬嗣等相比了,便季伯常、高季輔、李育德等,他們也有所不如。
    薛萬徹何等人?家世顯赫,又年輕氣盛。
    是故他早就是憋著一股勁,求欲在李善道軍中揚名,提升他在軍中的地位!
    可以說是好不容易,終是得以獨自成營,現又得以“獨當一麵”,阻擊竇軍西渡永濟渠、漳水,他當然是一門心思要立功,而且還得是立大功!
    安德縣城,距長河縣城四十多裏地。
    斥候報稱,高雅賢、殷秋已率部出了營,最晚傍晚時,就能到長河城外。
    事不宜遲,薛萬徹留了其餘兵馬,令副將守城,自即率千人步騎出城。
    快到中午,兵馬到了成河縣城西北十餘裏外,通往永濟渠對岸蓨縣的官道邊上。令步卒伏於野間,薛萬徹引騎兵兩百,到不遠處的林中隱蔽。就著冷水,吃過冷食,等到下午,斥候飛騎來稟:“高雅賢、殷秋部已近至十裏外!殷秋引兩千兵在前,高雅賢引主力在後。”
    薛萬徹撫摸著著大青馬的鬃毛,望向林外筆直的官道。
    初春下午的陽光透過雲層,淡淡地落在官道和官道兩邊的原野上,穿過稀疏林木的枝杈,也落在薛萬徹的身上。鎧甲已然在身,但陽光的暖意能夠感到。遠近一片安靜。這本該是個平靜的初春日子,大青馬的鼻息和薛萬徹身後兩百騎兵的人馬呼吸聲,卻帶來了緊張和壓抑。
    不多時,數裏外的官道上滾滾煙塵。
    殷秋的將旗躍入薛萬徹眼簾,他望見殷部的兩千步騎,在沿官道推進!越過殷部的部曲,後頭一兩裏外,是高雅賢率領的三千主力,各色的旗幟招展,塵煙中的人聲、馬聲,遠遠可聞。
    “將軍,高部與殷部前後相距兩裏,我軍若這就攻殷部,高雅賢定會遣兵從兩翼包抄我軍;可若不攻殷部,將之放過,攻高部的話,殷秋又定會兜回,從後麵夾擊攻我。這一仗怎麽打?”
    薛萬徹輕蔑的一笑,說道:“令步卒列陣,阻殷秋部前進,我等暫伏林中,等高部進戰。”
    “將軍是打算用步卒為餌,誘殷、高兩部全力進攻,然後以騎兵擊之?”
    薛萬徹點了點頭,令道:“將俺將旗送去與步卒,把俺的將旗打在陣中!”看了下左右諸將,俱是他父親薛世雄的舊部,遂激勵他們的士氣,“去年河間一敗,明公神武英明,敗在明公手上,我等心服口服,卻竇建德甚麽賊廝鳥!今日一戰,正我等雪恥報仇之時!敢不勉之?”
    諸將齊齊應道:“願從將軍,報仇雪恨!”
    想薛萬徹與這幾個其父的舊部,早前皆隋軍的正規將領,征高句麗等戰都有參與,數十萬人、上百萬人的國戰,他們都打過,卻結果敗在了河間,說實話,彼等還真是不服氣!
    薛萬徹的軍令和將旗,很快傳、送到了官道側邊野地上埋伏著的步卒部中。
    八百步卒,共四團,在四個團校尉和一個為步卒主將的偏將的率領下,聞令即動,立即集合,整頓了下隊形,分從道路的兩邊,匯合於道上。
    卻這八百步卒,多是薛世雄的舊部,訓練有素,不到半刻鍾,陣型已列成。薛萬徹高大的將旗被豎在了陣中。八百步卒各帶的有削尖的木樁,又將木樁楔入地麵,每根木樁間隔三尺,樁間纏著浸油的麻繩。——這是薛萬徹從他父親處學來的步卒組陣阻擊優勢敵人步騎之法。
    ……
    數百步卒起伏,列陣道上,動靜不小,殷秋部的斥候趕緊回報殷秋。
    殷秋問斥候:“多少兵馬?”
    “稟告將軍,不到千人,悉為步卒,打的是薛萬徹的旗號。”
    殷秋馳馬出前張望,約略望到,前四五裏處,確是一部兵馬列陣道上,察其規模,如斥候所稟,也就是七八百人。一麵黑色的將旗在其陣中,迎風颯颯,距離遠,看不清將旗上的字眼。
    輕蔑的一笑,殷秋舉槊令道:“手下敗將,還敢出阻我軍?碾碎他!取薛萬徹首級者,賞!”
    便兩將分率步騎,步卒千人,騎兵百人,如潮湧殺向八百薛兵組成的陣地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