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大海寺 第五十八章 善道甘解大郎憂

字數:5223   加入書籤

A+A-


    形勢這麽好,如果就此全軍撤回寨中,那就不是可惜,而是愚蠢。
    翟讓幾次拒絕李密的建議時候,都是以自謙“田夫,名實不夠”為由,於今視之,卻這翟讓……,李善道盡管認可他的“重義”,卻此時也不禁肚皮裏嘀咕:還真是如他自謙!
    打贏了張須陀一場,結果隻是擄了些財貨、糧秣,居然就覺得知足了?
    與徐世績相覷了片刻,李善道起身說道:“大郎,善道拙見,翟公此意,決不可從!”
    “翟公此意,固是有欠考量,可該勸的話,俺都已勸過,他不肯聽!二郎,你有什麽辦法?”
    倒是難得見徐世績束手無策的樣子!
    李善道心念電轉,正待接話,心中忽又一動,略察徐世績麵色,卻見他口中雖是“無策”,一雙眼裏,卻不像“束手”之狀,微微怔了下,想到了一種可能,心道:“咦,怪哉!徐大郎嘴裏說沒辦法,神色卻不慌亂,是他城府竟能有如此之深?抑或是……,他媽的,知道老子肯定也不會讚成翟讓此意,故此一些不好他說的話,他在等著老子替他說出來?”
    徐世績見他張了張嘴,似是要說話,但話卻沒說出來,便說道:“二郎?”
    “哦!大郎。翟公此意,的確是欠些考量。於今滎陽及其周邊的形勢,對咱大為有利,若抓住此機,敢於再做進戰,我瓦崗義軍不說就能重現當年王薄、盧明月等橫掃山東、河南的威勢,至少亦足可由此而為滎陽等郡諸部義軍之首,而若就此撤回,則勢將前功盡棄,打張須陀這場仗,咱就白打了,這麽多將士部曲的傷亡,就白傷亡了!
    “因我以為,要是翟公固執其意,真的是竟不肯聽大郎之進勸,那麽……”
    徐世績目光炯炯,看著李善道,問道:“那麽怎樣?”
    瞧他這幅表情,李善道十拿九穩,已可確定,這家夥肯定是像自己猜的一樣,在等著自己替他說出他不好說的話。他媽的,年紀輕輕,歲數比“自己”還要小上一兩歲,卻已這般“老奸巨猾”!可就算是猜出了徐世績的用意,跟著翟讓回寨,實是不符合李善道的利益。沒辦法,亦隻能“惡人”,李善道來當,“反對”翟讓的話,李善道來說。
    單雄信被殺前評價徐世績的話,再度浮現李善道腦中:“固知你不辦事。”
    李善道心中想著:“你這鳥貨,雖濃眉大眼,是真不辦事!滑頭滑頭的,得罪‘主上’的事,你是半點不辦啊!他媽的,亦無妨,老子敢做擔當,老子來辦!”神態恭謹,堅決地說道,“那麽,最起碼,大郎,咱得說動翟公,讓他留下一部兵馬在滎陽,好為寨中繼續擴大影響。”
    “留下一部兵馬?”
    李善道說道:“是!”
    “若是隻留下一部兵馬的話,翟公倒有可能會同意。隻是……,二郎,如果翟公同意了的話,你以為,這留下的兵馬,當以何部為宜?”
    “惡人”當了,好處得占。
    李善道應道:“大郎,我願引我部兵馬,留在滎陽!”
    徐世績背著手,在帳中再次踱步開來,轉了一會兒,他立定身子,轉向李善道,說道:“二郎你既有此心,也好!等下拜見過了翟公,你可便向翟公提出你之此請,到時俺為你說話。”
    明明是替徐世績說出了他不好說的話,怎麽聽徐世績語氣,還得感謝他肯幫忙?
    李善道下揖說道:“多謝大郎相助!”
    “對翟公全軍撤回瓦崗此意,俺已說過,俺也不很讚成。你今既有此心,俺自應助你。事不宜遲,你我現就去拜見翟公吧。爭取趕在軍議正式召開之前,你我先說動翟公,將此事定下。”
    李善道心知,徐世績這是在擔心,軍議的時候,人會很多,則若在軍議時,提出此請的話,不排除會有人反對李善道此請的可能,因而最好是在在軍議前,私下先說服翟讓。
    遂應了聲諾,李善道便隨徐世績,從帳中出了去。
    羅孝德、聶黑獺等不在帳中,李善道、徐世績等了稍頃,他們相繼趕到。
    眾人乃各上馬,前去翟讓的駐處。
    翟讓的駐處離徐世績的駐處不遠,行約兩三裏地,前邊一片駐區,就已到了。
    入進駐區,聞得翟讓尚沒去議事帳,便在翟讓部曲的引領下,眾人徑往翟讓住帳。
    帳外下馬,通報過後,翟讓親出到帳門口迎接。
    “大郎、李二郎,你們來的早啊!軍師、雄信、儒信、君漢他們都還沒過來呢。”
    徐世績領著眾人,端端正正地翟讓行了個禮,然後說道:“回明公的話,世績等所以先至者,是李二郎有個請求,敢向明公提請。隻不知,世績等冒昧先至,有無擾到明公休憩?”
    “休甚麽憩!大郎,這回繳獲,當真豐富!不僅多,好玩意而且不少。俺正在把玩一件玉器,你來,來,跟俺進帳來,你也瞅瞅。哎喲,哎喲,真是個好玩意!”翟讓興致勃勃地說道。
    徐世績示意羅孝德等留在帳外,帶上了李善道,隨從翟讓入帳。
    這帳篷占地甚大,雖是帳篷,帳內各種的家具、器具齊全。地上鋪著厚厚的羊毛毯,踩在上頭,軟如棉花,毫無聲響;帳璧上掛著五顏六色的流蘇裝飾,以及翟讓的佩刀等物;榻、案、坐具等,無不是上好的材質,繪以漆紋,鑲嵌金玉,——也不知都是從哪裏搞來的!
    帳中的空地上,這會兒放著幾個箱子。
    有的箱子打開著,有的箱子還沒打開。
    從這幾個箱子邊經過時,李善道瞥了眼,見那打開的箱子中,裝的盡是金銀珠寶,耀人眼目。
    箱子旁邊的案幾上,擺置著一個玉質的盤龍。翟讓止步案邊,笑吟吟地叫徐世績去看這玉盤龍,說道:“大郎,你瞧此物何如?俺見過的玉器也不算少了,這等玉料、這等做工,無有可與此物比者!你知俺從哪裏得來的?哈哈,哈哈,雄信兄獻給俺的。此物,沒準是張須陀這老狗的私藏!於今為俺所得。……大郎,你快瞅瞅,你快瞅瞅,上手摸摸,手感好得很!”
    這個玉盤龍是用羊脂玉雕的,李善道不懂玉,也能看出,玉石的材質確實好,手工也好。
    但要說此物是張須陀的私藏,李善道不以為然,卻認為並不見得。
    張須陀一心建功立業,哪會有心思平時把玩這類物事?
    徐世績家訾豪富,對玉器這類物事,有鑒別之能,他小心地拿起這個玉盤龍,就著帳外投射進來的陽光,照了一照,輕輕地拭摸了拭摸,把之放回案上,讚道:“明公,此物價值千金!”
    “你喜歡麽?大郎,你若喜歡,便拿去!”翟讓揮手說道。
    徐世績趕忙推辭說道:“世績焉敢奪明公之好?”
    翟讓撫須笑道:“左右不外乎是個玩意,俺喜歡是喜歡,比不得咱兄弟們的義氣!”
    “是,明公義氣為先,咱寨中上下對此無人不知,無人不佩。唯明公是了解世績的,俺對這些物事,確是稱不上喜愛。明公若果欲賞賜世績,敢請明公不如賞賜別物?”
    翟讓笑道:“你我情比金堅,大郎,你想要甚麽?盡管說來。但若俺有,無有不贈!”
    徐世績其實沒啥想要的賞賜,這話不過是順著翟讓的話說的而已,他隨手指了個帳中的小婢,說道:“明公如是不吝,敢請以此婢賞俺。”
    帳中地上跪著好幾個美婢,徐世績所指此婢,在其中不算最好看的一個。
    翟讓自是一點也不吝嗇,便笑道:“大郎,俺知你年少兒郎,前些日,就說送你個美婢,你說張須陀兵馬將至,戰事為要,卻不肯受,怎麽?如今是見已勝張須陀,你按耐不住了?哈哈,哈哈!好,這個小婢,俺就送給你!等會兒軍議完了,你便帶走。”
    “多謝明公!”
    翟讓說道:“屈指算來,這趟出山,實在為時不短!至今已是一個多月了。大郎,這個小婢,你權且用著,等到了寨中,凡此回下山所擄得之婦人,俺會再挑些好的,送給你們!”笑與李善道說道,“二郎,到時你也隨便挑,相中哪個,就送你哪個!”
    說著,他拿起了那個玉盤龍,愛不釋手,又要把玩起來。
    徐世績咳嗽了聲,目視李善道。
    李善道伏拜在地,說道:“明公厚恩,善道感激不盡。善道有一事,敢稟明公。”
    翟讓放下玉盤龍,奇怪地說道:“咱們兄弟正快活敘話,二郎,你下拜作甚?……哦,大郎剛才說你有一事請求,你有何事稟俺?何事請求?”
    李善道說道:“敢稟明公,善道聞之,明公似是有意全軍撤還寨中?”
    “不錯,俺是有此意。俺尋思著,休整上一兩日後,咱便可全軍還寨了。二郎,離寨這麽多時日,連日苦戰不歇,你亦早就累了,想還寨中了吧?這回咱收獲甚豐,不止嘍囉新得了萬數,糧秣、財貨堆積如山,回寨以後,一年半載,咱兄弟們是好酒好肉,吃喝不愁!”
    李善道說道:“明公,善道鬥膽敢稟之事,便是回寨此事。”
    “回寨此事?”
    李善道說道:“誠如明公之意,此回我軍下山,繳獲甚豐,而各部部曲連戰,多已疲憊,是宜當暫回寨中,作些休整,然善道愚見,今我軍方大勝張須陀,滎陽諸郡的狗官、賊官兵盡皆因而喪氣,此亦誠我軍宜當再接再厲,再進再戰之良機!故善道鬥膽,敢有一請。”
    “何請?你說。”
    李善道說道:“善道鬥膽,敢請明公允我部留在滎陽,善道願為明公再攻城略地、開疆拓土。”
    “二郎,你想留下來?”翟讓訝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