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大海寺 第七十二章 虛位以待候明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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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人不算多,但李良一來年紀小,二來也沒有過軍伍的經驗,李善道自是不可能一下就給他百人統帶。盡管才分得了新募的兵士千餘,卻任人唯親,從來不是李善道的作風。
    他因笑道:“阿奴,霍去病也不是立刻就領兵的,領兵前,他做了不短時間的漢武帝的近侍,學習兵法。你若果有領兵征戰之誌,暫可居我帳下,學些軍旅事後,再出外領兵不遲。”
    李良喜不自勝,下拜說道:“多謝阿父!良一定盡心學習。”
    李善道親手把他扶起,拍了拍他的胳臂,鼓勵他說道:“勉之!”
    李善仁的家屬,也都跟著來了。
    安排下帳篷,給李善仁一家、李良等住,送他們出了帳外,李善道自還帳中。
    帳中香氣撲鼻,一個小婦人伏拜席上,正在等他。聽到他進帳的腳步聲,這小婦人抬起了頭臉,柳眉杏眼,朱唇粉麵,一雙眼如似春水,脈脈含情,透出羞澀與別後重見的甜蜜、歡喜。
    可不就是裹兒。
    李善仁等都來了,裹兒,徐世績當然肯定也給李善道帶來了。
    李善道到其身前,將她一把拽起,兩臂展開,把她推前,上下打量片刻,笑道:“怎麽瘦了?”
    “哼,郎君還好意思問?為何瘦了,郎君心裏不知麽?”
    李善道說道:“怪哉!你這小婢,你瘦了,與我有何幹係?”
    “要非郎君棄小婢不顧,下山以今,多少時日了?都不肯遣個人手,往寨中把小婢接來,弄得小婢日思夜想,寢食不安,小婢又怎會瘦了?小婢又怎生不瘦!”裹兒嘟著嘴,委曲說道。
    李善道哈哈笑道:“原來是想我想的瘦了!裹兒,這你可不能怪我啊。下山至今,幾是無日不戰,我又怎敢把你個嬌滴滴的小娘接來?如是你有個閃失,我豈不傷透了心,追悔莫及?”
    “總而言之,賤婢想郎君想得很,郎君反正是不想賤婢。”
    李善道收回臂膀,把她攬入懷中,摸著她的頭,笑道:“想或不想,你等下就知道了。”
    依偎在李善道溫暖的懷抱中,裹兒再次感受到了沉靜的安心,她臉蛋通紅,胸口小鹿亂撞,將臉埋在了李善道的胸前,顫聲說道:“郎君,裹兒等下就知道什麽了?”
    濃鬱的香味繚繞鼻端,溫熱的身軀攬在懷中,多日不識肉味的李善道,不覺登時也心跳起來,他上下摩挲,也不知摩挲到了裹兒的哪裏,輕聲調笑說道:“真是瘦了,連帶這些都瘦了。”
    “賤婢以後每日都多吃些,再吃得不瘦起來。”裹兒的腿都軟了,呼吸粗重,眼裏滴出水來。
    她才十六七歲,身子又敏感,在某些事上,正食髓知味時,稍一被撩撥,就泛濫不可製矣。
    李善道食指大動,就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往下蹲身,卻就在這時,帳外傳來人聲。
    這聲音甕聲甕氣,一聽就是那傻大粗的黑廝,聽得他說道:“郎君,翟公有請。”
    李善道“嘿”了一聲,隻好止住了動作,捏了捏裹兒紅嘟嘟的嘴唇,笑道:“從白馬到酸棗,不算近,這一路幾百裏,你是不是也累了?且洗過澡,休息會兒,待我先去見過翟公。”
    出了帳篷,李善道抬眼看了下恭恭敬敬等他的高醜奴,二話沒說,邁腿就走。
    “誒,郎君,等等小奴啊!”
    翟讓派來找李善道的是他的一個帳下親信。
    見李善道出來,這親信急在前引路。
    李善道問他說道:“敢問老兄,翟公召我何事?可是縣衙裏住的不合意?”
    翟讓才住下來,就又召李善道去見,確是有點奇怪。
    這親信答道:“非為此事。縣衙裏,翟公住得很合意。先前酸棗的那狗縣令,喜好歌舞,養下了一班好歌姬、舞姬,翟公一一看了,甚是喜歡。請二郎往見者,是為計議軍事。”
    倒是更加奇怪了,這翟讓,按李善道的了解,絕非是此等“勤政”之人。
    前腳剛住下,不等休息,後腳就要開會軍議,不類他的風格。
    帶著疑惑,進了城中,到了縣衙,登上大堂。
    卻見徐世績、單雄信、賈雄、翟寬等等一幹頭領,大都已在。
    李善道向翟讓行過禮,在徐世績坐邊落座後,等了不久,翟摩侯、王儒信等也陸續來至。
    翟摩侯、王儒信等剛一進堂,便有香氣、酒味傳出,他們方才在做什麽,不問可知。
    眾人到齊,翟讓乃開口說道:“今我主力,已還滎陽。酸棗雖可駐紮,我部一兩萬眾,一座小縣,卻是難以久做糧秣上的供給。底下來,我軍進止,宜當何如,諸兄都有何高見?”
    話說得委婉,但他話裏隱含的意思,眾人都能聽得明白。
    翟讓拐彎抹角的,這其實是在問諸人,底下來,該怎麽做,才能重與李密合兵。
    難怪急著開會軍議了!原來翟讓是急著南下襄城、潁川等郡,跟著李密吃肉。
    對於這個問題,要有合適的解決辦法,徐世績等早就提出來了,不會等到現在,翟讓已率主力從白馬到了酸棗,還沒人提出,卻是眾人就此,俱是無有好的解決辦法。
    翟讓問出過後,眾人彼此相顧,沒人出聲,一時堂上陷入沉默。
    在決定還回滎陽前,翟讓專門問過賈雄的意見,賈雄卜了一卦,言是回滎陽乃為吉相。
    見無人作聲,翟讓便問賈雄,說道:“軍師,回來滎陽前,你卜得一卦,是為吉兆,現我軍已還滎陽,接下來的進止,你可有良策?”
    自與賈雄搭上線後,李密那廂與賈雄這邊私下的聯係不斷,唯是賈雄定然不能把李密私下托他伺機說服翟讓,使瓦崗主力再還滎陽這事兒與翟讓道出,他猶豫了下,搖著羽扇,說道:“明公,在下愚見,於今我主力既已還滎陽,何不索性,便遣人往去尋蒲山公?”
    “尋蒲山公?”
    賈雄說道:“蒲山公兵馬不足,他聞得明公率主力南還滎陽後,一定會欣喜至極,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啊。如此,見到明公所遣之人後,他也就一定會主動提出,請明公與他合兵矣。”
    翟讓身為豪俠,是要臉麵的,遲疑說道:“可若蒲山公未有主動提出呢?”
    “這……”
    王儒信對還回滎陽是持反對意見的,他對李密向無好感,奈何包括徐世績、單雄信、黃君漢等人在內,多是支持還回滎陽,他沒的辦法,說服不了翟讓,遂才隻好隨著翟讓回來滎陽的。
    他覺出了翟讓的猶疑,趁機說道:“明公,莫說蒲山公可能不會主動提出,請明公與他合兵,明公,就僅是咱先派人去見他,便已失了明公的身份!他蒲山公是怎麽才有的今日?全靠了明公,他才有的今日!想當初,他如喪家之犬,若非明公收留,他如今還在王伯當的那小寨子裏吃風屙土呢!又豈會有今日,部曲竟已數千?明公,俺之愚見,斷不可主動遣人去尋他!”
    這話,說到了翟讓的心裏。
    翟讓的確也是覺得,既然最先提出與李密分兵的是自己,則於今他雖然回來了滎陽,那麽“再度合兵”的這個請求,無論如何,卻就不能是由他再來提出。否則,他豈不出爾反爾,成什麽人了?跌了他自己的身價,被李密小看是一,必會被四方英雄嘲笑是二。
    翟讓摸著胡須,環顧諸人,說道:“諸位賢兄,儒信此言,兄等以為怎樣?”
    李善道輕輕歎了口氣。
    徐世績忙扭臉,見李善道並無開口發言之意,乃才放下了心,衝他使了個眼色,重將頭轉回。
    這件事情,按李善道看,解決的辦法實際上非常簡單。
    早先與李密分兵,本是錯誤,那現在既已知道了分兵是個錯誤,那就光明正大地去與李密說,不就成了?誰還不會犯個錯誤了?知錯就改,善莫大焉。李密他又能就此說些甚麽?
    更何況,王儒信有一點說得很對,李密現下兵馬不足,他的實力與他的野心嚴重不符,他正是仍很需要翟讓與他合兵的時候,這種情況下,李密必定更不會說甚麽了,隻會倒履相迎!
    可是翟讓,卻又不舍得襄城、潁川等郡這塊肉,眼熱李密的收獲,又要臉麵,不願主動派人去找李密,——這件事,說白了,本是很好解決的問題,全因麵子,被翟讓給搞複雜了。
    再說的難點聽,或者更直白點,翟讓於下的心態,實即是“既要,又要”。
    他既然有此心態,這個問題,至少現在來說,就是個無解的難題了。
    盡管急於南下,分一塊肉吃,可無可奈何,議來議去,與李密重合兵此事,終是沒法解決。
    翟寬提出了一個辦法:“何必再與李密合兵?男兒丈夫,吐口唾沫是個釘,既已分兵,咱就不要再與他合兵!至於南下襄城、潁川等郡,卻他李密去得,咱們就去不得?咱幹脆直接就南下便是!最多了,他李密得的地盤,咱不進去,咱換別處去擄掠,不即行了?”
    這也是個辦法。
    隻是翟讓卻仍猶豫,他畢竟是個重義氣的人,覺得翟寬此法,不太厚道。
    直議到傍晚,仍是沒議出個東西來。
    李善道幫忙招呼著,由侯友懷、張懷吉這兩個本地人跑腿,置辦下了酒宴。
    是夜,翟讓在縣衙大宴諸位頭領。
    飲到夜半,方才散了。
    回到帳中,裹兒早洗得幹淨,渾身上下香噴噴的,衣裙未著,隻著了紅豔豔的褻衣,愈襯其肌膚如雪,在等李善道。先是櫻唇開啟,繼鴻爪捉兔,末了虯龍探海,一夜花香,無須多言。
    怎麽才能與李密再度合兵的事,暫無法解決,一兩萬人馬每天的吃喝拉撒,卻是眼前不能拖的問題。——前在滎陽,擄掠雖多,可總不能坐吃山空,該有的進項,還是得有。
    乃在次日,翟讓令下,令單雄信、徐世績等等諸部,各自分兵,分掠周邊各縣,以補充軍用。
    並同時,每天仍是招聚諸位頭領,翟讓與他們繼續商議和李密合兵此事。
    連議數日,議之難決。
    正翟讓為之發愁的時候,百十騎自南而至,到了城外,求見翟讓。
    為首之人,是王伯當。
    入進城中,見到翟讓,王伯當下拜禮罷,笑容滿麵,熱情洋溢,直接說道:“明公!蒲山公聽說了明公率部還回滎陽,極是開心,趕緊就令俺前來謁見。不知明公此還滎陽,有何打算?”
    翟讓說道:“本是已到白馬,要還寨中,適得李二郎檄報,說是打下了酸棗,請俺主持局麵。俺便率部,來了酸棗。現正分兵,掠取左近諸縣。至若下步打算,伯當兄,俺暫且尚無。”
    “明公若暫還沒有別的計議,在下敢有一議,稟與明公。”
    翟讓心中又驚又喜,臉上拿捏出鎮定之態,說道:“伯當兄有何計議?”
    王伯當笑道:“不敢隱瞞明公,蒲山公自南下襄城、潁川兩郡以來,所至出,明公和蒲山公的旗號一打將出來,沿途縣邑,無不爭相獻城!現於今,蒲山公已連得數縣,獲財貨頗豐。明公若是暫無別的計議,何不就領兵南下,徑到襄城,與蒲山公再做合兵,以再共謀大事?”
    翟讓明知故問,說道:“蒲山公現在襄城?”
    “回明公的問話,蒲山公現正駐兵陽翟康城。”
    陽翟是縣名,康城本也是一個縣,楊廣繼位當年,該縣被廢,被劃歸了陽翟。
    翟讓頗似猶移,說道:“前時,俺已與蒲山公分兵,現今蒲山公駐兵襄城,俺若前往,是不是不太合適?”
    王伯當哈哈大笑,說道:“明公,這有啥不合適的?明公與蒲山公,本是一家,前雖分兵,暫時之事耳!今明公既已引主力還回,於情於理,自都是明公與蒲山公仍合兵一處,方為應當!”頓了下,誠懇地說道,“明公,要非軍務冗雜,蒲山公脫不開身,這回來酸棗,請明公南下襄城的,就不是俺,是蒲山公親身來了!明公,蒲山公在康城,蹺足以待明公至矣!”
    “蒲山公心意,俺已知矣!這樣吧,伯當兄,你遠來辛苦,且先休息一下,容俺與軍師、雄信、世績等商量一下過後,俺再給你答複,如何?”
    王伯當爽利地說道:“這是該當的!好,這一路,俺急趕慢趕,兩百多裏地,俺兩天就趕到酸棗了,老實說,也確是累得緊了,這大腿啊,兩邊都摩得生疼,俺便歇上一歇,候明公與軍師等人相議。明公,總之一句話,蒲山公在康城虛位以待,期待明公的到來!”
    “虛位以待?此話何意?”
    王伯當說道:“自是再度合兵之後,兩部主將之位,隻等明公到後,就請明公就居。”
    “俺與蒲山公已然分兵,這兩部主將之位?”
    王伯當理所當然地說道:“蒲山公多次與俺說過,容無明公相助,蒲山公無有今日。於今,明公與蒲山公雖已分兵,蒲山公畢竟仍是我瓦崗義軍的一部,再合兵之後,兩部主將之位,自當明公居之,……伯當愚昧,敢請明公勿怪,卻不知明公對此,有何可疑之處?”
    徐世績、賈雄等俱在坐。
    賈雄插口說道:“蒲山公重情重義,伯當兄所言甚是,這件事,確無可疑之處,理當如是。”
    翟讓撫著胡須,笑著說道:“罷了!主將不主將的,咱們義氣男兒,且休多說。伯當兄,你便先暫且休息,俺這兩日,與軍師等商議了後,就給你答複。”
    王伯當應了聲諾,說道:“卻有一事,敢問明公。”
    翟讓心情不錯,笑道:“何事?你說!”
    “伯當生平無所好,唯好肉、美酒,不知明公可有好肉、美酒賞與伯當?”
    翟讓大笑,說道:“別的不敢說,好肉、美酒,管飽管足!”
    親送了王伯當出堂,看他經過院子,在小頭目的引領下,出了縣衙後,翟讓回到堂上坐下,看了一圈眾人,笑孜孜地說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