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大海寺 第四十四章 李法主神射振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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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會變成真的潰敗吧?
    李密等人心頭,再次浮上了這個擔憂。
    幽暗的林子裏,眾人深深的擔憂中,回報前線戰況的斥候,絡繹不絕地馳回稟報。
    三個陣的陣腳俱皆搖動。
    右陣已被秦瓊、費青奴等衝進,秦瓊率引甲騎,所向披靡,前列的盾牌手紛紛潰散,其後的矛手等隊在負傷的翟摩侯和其他將領的拚命督戰下,勉強還保持著陣型,但被秦瓊等騎來回馳殺,無人可製,可能很快就要陷入混亂,後列的弓弩手已然換用矛、刀,預備上前支援。
    單雄信、徐世績竭力招架賈務本、蕭裕等的攻勢,左陣也有些支撐不住了。
    羅士信、程知節等將猛攻翟讓坐鎮的中軍,王儒信等身先士卒,在前浴血苦戰,翟讓親引親兵壓陣,連殺了十餘後退的小頭領,暫穩住了中軍,但翟讓也已無力分兵去幫助左陣和右陣。
    而張須陀部的兵馬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全數投入戰場。
    張須陀自領步騎數千,猶停留在本陣,在等待給以翟讓陣致命一擊的時刻。
    後世時間,下午兩點多鍾的時候,最新,也是有關前線戰場戰況的最後的一道軍報送至。
    “張須陀盡出餘下的賊官兵步騎,半數加入到了進攻翟公右陣的行列,半數由他親率,加入到了進攻翟公中軍的行列。右陣崩潰,中軍則堅持不住了,與左陣開始北撤。”
    房彥藻等麵麵相覷。
    楊得方惶恐說道:“明公,翟公所率之眾,聽著像是真的潰敗了啊!這、這……,如何是好?”
    李密長身而起,語態堅毅,下令說道:“翟公與張須陀部相鬥的戰場,距此不到二十裏遠,翟公今既已北撤,最多半個時辰到一個時辰間,就能撤到此處。伯當賢弟、田兄、張兄、李兄、遵禮、常君,各引汝等各部,厲兵秣馬,預備進戰!二郎,亦引你部,即做備戰。”
    “田兄”,是田茂廣。“張兄”,是張仁則。“李兄”,是李士才。“遵禮”,是李君羨的字。“常君”,名叫常何。張仁則與李士才,和田茂廣一樣,也是追隨李密已久的老人。常何,是滎陽郡浚儀縣人,其家為當地大姓,乃是前不久才剛投到李密手下的。
    王伯當、田茂廣等俱皆起身,躬身應諾。
    李善道也下揖應諾。
    楊得方說道:“明公,我兩部府兵才千餘人,不足兩千,翟公所率之眾,若是真的潰敗了,縱張須陀部被引誘到來此處,隻恐怕僅僅憑我兩部這點伏兵,也難以反敗為勝啊!”
    言外之意,楊得方是害怕了。
    李密撫須朗笑,瞻顧自若,說道:“我兩部伏兵雖不足兩千,然眼前諸君,誰個不是當世虎士,哪個不能以一當百?縱翟公部當真潰敗,我等出張須陀不意,亦無憂也,勝必如唾掌!”
    他複持起他的金絲雕弓,這回不再是空挽弓弦,取了一支箭矢搭上,說道,“此戰勝否,且看吾箭。”張弓而射,箭如流星,在林木的枝葉間穿過,正中三十餘步外,林子最邊緣地方的一棵杏子樹,弓是強弓,箭矢勁足,射入樹幹數寸之深,使那樹幹晃動,落下了一地黃杏。
    王伯當高聲大笑,讚道:“明公神射!”與李君羨、常何說道,“李兄、常兄,等張須陀部被翟公引到,俺願與兩位賢兄比上一比,看看誰的斬獲最多!慶功宴上,輸者罰酒三碗,可乎?”
    田茂廣、張仁則、李士才三人,雖李密手下的武將,但三人實亦士人出身,非以勇武見長,故而王伯當沒招呼他三個,而隻向李君羨、常何發起了挑戰,邀請他兩人來打這個賭注。
    說來李君羨、常何也算半個老鄉,李君羨的家鄉汝州,即現之襄城郡,此郡在滎陽郡的南邊,與滎陽郡接壤,兩人家鄉相距隻有一二百裏遠。並且李君羨在另一方麵,和常何也類似,便是他也是前不久才投到李密帳下的,聽說李密和翟讓等下了滎陽,他專門趕來投從了李密。
    李君羨、常何兩人,與田茂廣等不太相同,他倆都是地方豪強的出身,自身俱有勇力。
    當下聞得王伯當的邀賭,李君羨、常何並皆應道:“君令下,我二人敢有不從?願與君賭之!”
    楊得方、鄭德韜等盡管都很擔心,俱已懷怯意,然見王伯當、李君羨、常何此般豪情,卻是也不好再進勸李密,勸李密好好想想,再做要不要照原計劃出戰的決定了,隻好聽之而已。
    較以楊得方、鄭德韜等,房彥藻倒有些膽氣,他撫須笑道:“恨俺無殺敵之勇,不能與君等打這個賭注了!不過等這場仗打贏,慶功宴上之時,俺願為斬獲最多之君,敬酒三杯!”
    李密的笑聲、瞻顧越發從容,但從他明亮的眼眸中,李善道卻看出了一點狠絕之意,——李密,在翟讓部可能已經“真潰敗”的情況下,對這場仗能否打贏,他看來實際上也是沒有把握的,但他勝過楊得方等的地方在於,他敢破釜沉舟,拿自己的性命和千餘伏兵的性命來搏。
    時間緊張,李密的軍令已下,王伯當的賭注也已被李君羨、常何接受,王伯當等將遂即向李密行個軍禮,各往本部而去,李善道亦趕回本部去也。
    到了本部駐地,高醜奴取來鎧甲,幫李善道披掛。
    一邊張開手臂,由高醜奴給自己披掛鎧甲,李善道一邊向聚集了過來的秦敬嗣、王須達、陳敬兒、季伯常、高曦等簡短明了地令道:“翟公所率之我軍主力,已在北撤,快則半個時辰,遲則一個時辰,必即能到此地。李公已然令下,命諸部做好進擊之備。兄等可速集合部曲!”
    隨著李善道這簡潔短促的命令,緊張的氣氛立刻在王須達等中間彌漫開來。
    秦敬嗣咽了口唾沫、王須達盡量地穩住神情、季伯常深深地呼了兩口氣。
    高曦問道:“敢問郎君,翟公部之此北撤,是佯敗還是真敗?”
    “李公說的好,翟公敗不敗,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伏兵於此,張須陀之所不料也,定能打張須陀一個措手不及,獲勝何難!”李善道環顧諸將,說道,“有道是,‘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諸兄,咱在林子裏已憋悶了兩天了,鳥都快給老子憋出來了,取勝克敵,如今終於到了眼前,還等什麽?我還是那句話,‘兩軍相逢勇者勝’!他媽的,等會兒張須陀部到了,我帶頭,你們跟著,咱並肩子殺出去,幹他娘的!砍了張須陀的狗頭,換咱兄弟大大的功勞!”
    陳敬兒重重地拍了下大腿,呲牙笑道:“好!砍了張須陀狗頭,換咱兄弟功勞!二郎這話,聽著就提勁兒!就這麽幹!咱兄弟們並肩子上,老虎也打死了,況一個張須陀?幹他娘的!”
    高曦聽出了李善道話裏沒說到的意思。
    李善道未有正麵回答他的問話,這也就是說,翟讓所率之主力,有可能是真的潰敗了。
    但李善道既然沒提撤退,反是鼓舞諸人的士氣,要親自帶頭殺出去,高曦亦就不再追問,他沉聲請示,說道:“敢問郎君,張須陀部到後,咱們出擊的陣型怎麽組排?”
    “沐陽、醜奴,你倆率解煩兩隊,緊從於我;敬嗣、三郎,你倆率你倆所部,位從在我的左側;五郎、伯常兄,你倆率你倆所部,位從在我的右側。你們皆看我的軍旗進止!”
    徐世績撥給李善道的那些勇士,李善道早分別安排給了秦敬嗣等人。
    秦敬嗣、王須達、陳敬兒、季伯常、高曦等,無論此時的心思何樣,士氣卻的確是都被李善道鼓動起來了,眾人異口同聲,應道:“諾!”
    高醜奴已給李善道披掛好了鎧甲,李善道活動了下手腳,——堅持不懈的一段鍛煉下來,同樣重量的鎧甲,披掛在身上,已經不如此前那麽沉重,他令道:“都去披甲、備戰吧!”
    秦敬嗣等行個軍禮,各奔還本部,下令甲士披甲,自亦披甲,做起了緊迫的進戰準備。
    李密部在林子的北邊,李善道部在林子的南邊。
    兩部相隔,大約百十步。
    李善道部這邊備戰的同時,李密部也在緊鑼密鼓的備戰。
    一時之間,長達數裏的林子這邊的邊緣地帶,到處都響起了披甲、兵械和鎧甲碰撞、檢查兵器、馬嘶等等的聲音,以及各級軍吏分給部曲下令、兩部共計千餘之兵士的低語交談等聲。
    兩刻多鍾後,兩部將士做好的了備戰。
    又等了一刻多鍾,先是地麵微微震動,繼而隱約的叫嚷聲從南邊遠遠傳來,接著,李密又派出去打探情報的斥候,飛馬回來,入進林中,跳下了馬,向已豎起的李密將旗處奔去!
    北邊李密部的各部將士、南邊李善道部的各部將士,近兩千人,俱投目視之。
    很快,這斥候到了李密的將旗下。
    不多時,數個傳令兵,各舉著一麵小旗,自李密的將旗下飛奔而出,奔向各部。
    隨著奔跑,這幾個傳令兵的喊聲傳遍了林子這邊的邊緣:“李公令,張須陀部將至,備戰、備戰!”
    迎擊羅士信部時的那種緊張、興奮,或言之恐懼中帶著亢奮的感覺,又一次地充塞滿了李善道的胸膛,因為激動,他覺得自己的臉皮滾燙,呼吸也變得急促,還好,有兜鍪麵甲的掩蓋,別人看不到他的這些變化,他安慰著自己:“不怕!不怕!這場仗,肯定打贏!”
    鎧甲被曬得表麵頗熱,長矛攥在手中,粗細、輕重正是合手,——這鎧甲、這長矛,給他帶來了不少的安全感,他緊盯林外,聽著越來越近的叫嚷聲,感受著地麵越來越明顯的震動,命令領著解煩左隊,已集合在他身側的高醜奴,“開戰之後,緊跟著我!”
    一個、兩個,一群、兩群,南邊遠處,北撤而來的翟讓部的部曲露出在了地平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