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大海寺 第六十二章 秦陳心佩讚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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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密現尚未刺殺翟讓,而隻要翟讓不死,翟讓就是徐世績、李善道等的“主君”,則在這種情況下,為了“忠義”,當然是需要和李密保持一定的距離,所以即使沒有徐世績的囑咐,李善道這次留在滎陽郡,他也不可能會跟著李密去幹什麽,最多了,兩邊可以互通個消息。
    是以,就算李密是特地的派來了李善道的“同族”李君羨,來向他發出邀請,他亦唯有婉拒。
    同樣的道理,徐世績既然都囑咐李善道了,劉胡兒作為徐世績的家仆,他當然亦會被徐世績囑咐,就和李密的關係來往方麵,他的態度,自也就與李善道相同。
    因此,盡管其實打心底來說,劉胡兒是認同李密的選擇的,——滎陽郡這些縣,哪怕是如酸棗這種沒有被瓦崗義軍正兒八經地打過的,論及能得的油水,卻亦肯定不能和襄陽、潁川此類郡相比,但無可奈何,在李善道的兩次詢問下,他亦隻能最終讚成“取酸棗”的此一選項。
    李善道拊掌笑道:“劉兄之意,正與我同!咱部不能與蒲山公部比,經此一戰,蒲山公部已是實力大增,他若欲下襄城、潁川,憑其部之力,他誠已綽綽有餘;劉兄部與我部,兩部相合,咱倆也不過區區兩千兵耳,若便驟下襄城、潁川,隻怕力尚有不逮!取酸棗,正該合宜。”
    李密本部的部曲本不很多,加上王伯當本有的部眾,以及到滎陽後投附他的那些豪強、壯勇,總計原也就才一兩千眾,但打張須陀的這一場仗打下來,他“蒲山公”的大旗一豎起來,不用怎麽費口舌,便願降附他的官兵將士卻是成群結隊,現而今,其部兵力已三四千數。
    兵力上,已比李善道部為多;戰鬥力上,降俘他的盡是張須陀等部的官兵,更強過李善道部。
    “人的名,樹的影”,“蒲山公”三個字的含金量,此前通過王伯當、房彥藻、李玄英等,李善道已有體會,這一場仗下來,轉眼部曲就能擴充這麽多,李善道越發是有體會了。
    蕭德是降將的身份,入帳以後,一直未有多言。
    李善道不以他是降將而輕之,專門又問了下他的意見:“蕭郎,你看怎樣?”
    蕭德起身應道:“劉兄和郎君言之甚是,酸棗有侯兄、張道長為內應,取之必易,可往攻之。”
    “好!劉兄和蕭郎既都讚成,那咱就定下來吧,便取酸棗!”李善道將身站起,撫著頷下短髭,轉顧帳中諸人,笑道,“咱已休整兩日,兵不宜遲,我意明天,咱就出兵,開往酸棗!”
    眾人齊齊起身,齊聲應道:“謹從郎君之令!”
    “侯兄、張兄,你兩人是先還酸棗,還是隨軍同行?”
    要做內應,自當提前返還,才好做準備。
    當天,張懷吉又給高曦診了診脈,留下了幾服藥,隨後,他就與侯友懷潛行先還酸棗了。
    是夜,李善道傳令各部,預備次日起拔,兵向酸棗。
    遣了秦敬嗣、陳敬兒,往去謁見李密,將自己的這個決定,告與了李密知曉。
    秦敬嗣、陳敬兒還回,帶來了李密送給李善道的幾樣禮物,一樣是軍械兩車,一樣是雲梯兩架,一樣是美酒十壇,這些物事,有的是李密繳獲所得,有的是翟讓等部不要,被他得去的。
    出乎了李善道的意料,李密居然親自接見了秦敬嗣、陳敬兒。秦敬嗣是個厚道人,直到見到李善道時,尤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陳敬兒對李密的“禮賢下士”,亦是頗有讚歎之言。
    李密為何會親自接見秦敬嗣、陳敬兒?其所緣由,無人不知,當然是因看在李善道的臉麵上。
    陳敬兒讚了幾句李密後,笑與李善道說道:“俺與敬嗣,二郎帳下一馬前卒而已,蒲山公居然都肯親自見之,其所重二郎之意,由此足見!蒲山公今固威名遠揚,二郎亦聲名大振!”
    別的不說,就聯合伏兵、進擊張須陀部這一仗,李善道和他的部曲表現得是真都不錯,李密在這個最急缺人才、最急於擴張實力的時刻,因是對他改眼看待,也是情理中事。
    李善道聞得陳敬兒這話,卻是隻笑了一笑,嘿然不語。
    ……
    已不是第一次獨攻一城,前不久,才剛獨自克下了濮陽,但此回打酸棗,和前不久的打濮陽有不同之處。一則,打濮陽是臨時起意,並且當時不遠處便是徐世績所率的鳳凰寨的主力人馬;二則,上次打下濮陽後,沒時間在濮陽多待,部曲沒能因此得到多大的擴充,這一回不然,打下酸棗後,是一定要在酸棗好生地擴充一下部曲的,具有更重大的意義。
    李善道因而對這一仗,也就更加上心。
    秦敬嗣、陳敬兒回來後,李善道召集本部和劉胡兒部的團校尉以上的軍將,針對打酸棗此戰,籌劃謀措,充分討論,議到夜深才止。卻劉胡兒等各自還後,李善道的精神還很旺盛,躺下半晌,仍難以入睡,他索性披衣而起,出到帳外,眺看左右,遠望夜空。
    四野的血腥味尚未散盡,淡淡的,隨著夜風仍能入鼻。
    已是秋季,夜空燦爛,萬裏無雲,星光點點。這夜空、這繁星與淡月,與李善道所來的那個時代並無不同,——若強要說之,非找個不同的話,那就是當下的夜空更加澄澈,星光更亮。
    不知覺間,思緒起伏,追古撫今,又想到所來的那個時代,李善道喟然而歎:“嗟乎!”
    “郎君,姐夫是什麽意思?”高醜奴打著哈欠問道。
    李善道背著手,眺視左近的本部和劉胡兒部的部曲駐地,又顧眺西北邊李密部的駐地,——李密也是明天開拔,南下襄城和潁川兩郡,又遠眺遠近這片數日前大敗張須陀的戰場,繼而望著夜空,說道:“醜奴,我心有所感,忽得詩幾句。”
    “郎君得的詩,必然都是好詩,小奴敢願聽聽。”
    李善道曼聲吟道:“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郎君,這是詩麽?”
    李善道說道:“醜奴,這次往取酸棗,你覺得咱能順利打下麽?”
    “有侯郎君和張道長為內應,定然能夠打下。不過……”
    李善道問道:“不過甚麽?”
    “不過郎君,小奴有點不懂,為何不隨蒲山公,南下往取襄城、潁川?襄城、潁川是兩個郡,酸棗隻是一個縣,且則蒲山公名動四海,是不是跟蒲山公去打襄城、潁川,獲利能夠更多?”
    李善道訝然說道:“醜奴,你還有這個盤算?”
    高醜奴撓頭憨笑,說道:“郎君,倒也不是小奴想到的這點,小奴是聽王三郎私下說的。”
    原來是王須達有此一說,那就不奇怪了。
    李善道問道:“除了王三郎,還有別的誰,亦有此意?”
    “別的,小奴就沒聽說了。”
    這樣看來,部中上下在進戰思想方麵,還是比較團結一致的,或換言之,還都是肯聽從李善道的命令的,則王須達有此一念這事兒,暫亦就不必多管即可。——要非如此,“上下同欲者勝”,李善道還真得再專門為此開一個“戰前思想統一會”不成!
    “醜奴,往後你在部中,再聽到類似的事,立即向我稟報。”現今李善道的部曲,比之早先,已是漸多,部曲一多,對部曲的思想動態這塊兒,有時,難免就會有些不能盡知,高醜奴不經意的一句話,卻是提醒了李善道,往後在部曲、部將們的思想方麵,得加深了解。
    “是,郎君放心,小奴但有所知,一定即刻稟與郎君。”
    李善道說道:“醜奴,這是咱倆說的話。我之此話,你不要往外傳。王三郎此語,細細究之,其內不僅有貪圖襄城、潁川兩郡財貨多於酸棗之意,並似有附鳳攀龍之心。蒲山公,論以名望,的確遠勝過翟公,可要說他就是個好鳳凰,並不見得。醜奴,你需知得,如果是個好鳳凰,咱攀一攀,亦無妨;然若不是個好鳳凰?醜奴,記住,有道是,‘寧為雞頭,不為鳳尾’!”
    “郎君的意思是,蒲山公不是個好鳳凰,不值得咱攀附?”
    打贏了張須陀後,哪怕李善道部中,也已開始有一些知曉此戰定策、作戰等整個過程的將士,對李密心生佩服。高醜奴,說實話,對李密現也是挺佩服。可李善道卻說,他不是個好鳳凰?
    李善道未再多做解釋,隻是說道:“醜奴,我這話,你莫要外傳,多品一品。”
    “是,是。”
    李善道收回眺望戰場、夜空的目光,將感慨的思緒逐出,重將豪情提起,“是非成敗”固然是“轉頭空”,但活在當下,特別值此亂世,既為丈夫男兒,總歸是要做出一番事業,至不濟,拚盡努力,出民於水火,穩住一方不亂,才不愧此身!他哈哈笑道:“醜奴,閑話不必多說。明日兵向酸棗,若能如你所料,咱們一戰克取此城,你的這解煩左團,就可為你建矣!”
    降俘撥給高曦後,給高曦建了一個“解煩右團”,高醜奴眼氣得不得了。
    聞得李善道此言,高醜奴大喜,應道:“到了酸棗,小奴身當先驅,誓為郎君克取此城!”
    第二天一早,派人再次去見了李密,送了回禮,與他暫別,李善道率部疾行,北上酸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