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獲軍令群情激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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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郎,大王這話,顯是激將法,你素來聰明,怎沒聽出來麽?卻給大王立甚麽軍令狀!大王軍法,一向嚴明,你這軍令狀立下來,且你是當眾所立,而宇文化及部在黎陽南布置的兵馬盡管較少,亦近萬眾,萬一此戰你我不能取勝,可如何是好?即便大王不會真的按你軍令狀所立,取你首級,一番嚴懲怕也是少不了!”王君愕一回到帳中,就埋怨說道。
    王君廓大馬金刀地坐到胡坐上,抓起金杯,灌了口水,大手抹去胡須上的水漬,向下按了按手,示意王君愕坐下,嗬嗬笑道:“君愕,俺也不是傻子,激將法俺能看不出來?”
    “你既看出來了,為何還要下‘戰若失利,願領死罪’的軍令狀?”
    王君廓摸著胡須,笑道:“君愕兄,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這就是你有所不知,比不上俺之處了!你想一想,大王既然激將法都使出來了,我等為臣子者,焉能不捧場?就算僅是裝個樣子,俺也得隻當沒有看出大王是在激將。君愕兄,你說是也不是?”
    王君愕恍然大悟,說道:“原來如此!”擔憂之色未去,說道,“可即便如此,大郎,倘使戰事真有不測,大王責罰下來,怎生是好?……罷了,若真進戰不利,俺與你同擔責任!”
    “君愕兄,你放心吧!這一仗,俺有必勝的把握。要不然,俺就是知道大王在用激將法,俺亦不會傻乎乎地便敢下軍令狀!”王君廓將杯中的蜜水一飲而盡,智珠在握地笑道。
    王君愕說道:“大郎,你立軍令狀時,說不必別營兵馬相助,隻我營部曲就足能破敵。我營今可用之精卒不過三千,敵眾近萬,敵我懸殊,必勝的把握從何而來?”
    “君愕兄,俺這必勝的把握,從一人來。此人,一人足當五千兵也。”
    王君愕怔了下,說道:“大郎,你是說?”
    “正是王敬之!”王君愕撫摸著胡須,笑吟吟地說道,便令帳下吏,“為本將請王將軍來!”
    不多時,王敬之入進帳中,因非戰時,未披甲胄,故行的不是軍禮,下拜地上,行禮說道:“將軍召末將,有何差遣?”
    王君廓起身相迎,把他扶起,笑道:“敬之賢兄,俺有一重任,非你莫屬!”
    王敬之眼皮一跳,不敢抬頭,頓時口幹舌燥,心知不妙,可王君廓的話不能不答,他咽了口唾沫,勉強說道:“將軍,末將力微能淺,尋常之任或可擔之,重任,恐非末將所能勝任。”
    王君廓拍拍他肩,笑道:“敬之賢兄,何用過謙,俺是大王麾下上將,而你則乃本將帳下頭號大將,怎能連這點信心都沒有?此重任,非你莫屬!非你莫屬!……你就不問問是何重任?”
    “……敢問將軍,是何重任?”
    王君廓說道:“俺才開完軍議回來。今日軍議的內容,你也知道,即是計議救援黎陽、殲滅宇文化及部此役,該怎麽打才好。大王從善如流,接受了俺‘揀選精卒,直取黎陽南麵,先勝上一仗,以激勵我軍士氣’的建議,並擇賢善用,特將此任交與了咱部!敬之賢兄,這是大王對你我的信用,你我豈敢不勠力效死?這場仗,俺已決定,親率咱部精卒進戰!隻是先鋒之選,俺思來想去,非你莫屬!賢兄智勇雙全,屢立戰功,正是此重任的最佳人選。”
    自從附李善道,成為王君廓的部屬之後,在整個的河東此戰中,接二連三被王君廓“委以重任”的過往數戰之經過,浮現王敬之眼前,他神色大變,終於忍不住抬起了頭,然與笑眯眯的王君廓,視線一接觸,他不自禁地又迅速低下了頭,張了張嘴,卻想說的話說不出口。
    “敬之賢兄,此攻宇文化及部,俺有必勝之把握。而一場仗中,先鋒之任有多重要,你比俺更了解。就像大王經常耳提麵命我等所說,‘首戰用我,首戰必勝’,這先鋒之任關乎隨後戰局,責任重大。俺將此重任托付與你,不僅是對賢兄的重用,並且也是把最大的戰功,給到了賢兄手上!賢兄,此前鋒之任,你好好來幹,這場仗,咱好好打,等打贏了,俺會親稟大王,頭功是你的!誰也搶不走。”王君廓親熱地握住王君愕的手,殷勤而又殷切地說道。
    王敬之囁嚅著嘴唇,半晌,說道:“將軍厚愛,末將感激不盡。但是將軍,不是末將不願立功,實是末將本部部曲,將軍是清楚的,曆經河東諸戰,傷亡甚大,至今未得多少補充,現存可用兵力,隻有千人上下了。將軍,末將絕非推諉,卻以末將本部這點兵力,恐難當此任。”
    卻這王敬之等虞鄉群盜,最初為王君廓部曲時,眾達數千,然一再被王君廓當做誘餌來用,曆經連番血戰,損耗慘重,現已是折損泰半,再除掉未愈傷員,確實是能戰之兵,隻剩千餘。
    “敬之賢兄!你部兵馬的戰鬥力,俺再清楚不過,俱是久經沙場的精銳,無不一當百。雖隻千人,萬夫莫當!你不要再推辭了,本將已經下定決心,此戰先鋒,非你莫屬!這是軍令!”
    一個又一個的“非你莫屬”,搞得王敬之心中五味雜陳,又是惱恨,又沒膽子拒絕。
    王君廓“軍令”二字已說,他沒辦法了,沉默了會兒,隻能硬著頭皮接下了此任,應道:“末將遵命,定當竭盡全力,不負將軍厚望。隻是懇請將軍,戰後能否讓末將部得些休整、補充?”
    “好,好!俺會向大王進稟你之此請。”王君廓大喜,再次拍打王敬之的肩膀,上下打量,顧與王君愕讚道,“君愕兄,俺此賢兄,當真俺之臂助!自得賢兄相助,俺便如虎添翼。”
    出了帳外,王敬之回到本部駐地,召來本部諸將。
    說了王君廓的命令,諸將一時大亂,帳中鼓噪起來。
    有的怒氣衝衝,說道:“再三、再四,將軍總用咱們當誘餌,用咱們兄弟的人頭換他功勞!”埋怨王敬之,“當下我等部曲,已元氣大傷,存餘者千人罷了,怎你卻還應下此差!”
    有的拍案叫罵,說道:“入他娘!咱兄弟的命就不是命麽?將軍此舉,實乃置我等於死地!”
    有的接口附和,說道:“正是!大兄,我等諸部總計部曲,能戰者才剩千餘,宇文化及部十餘萬眾,此戰若再當先鋒,恐無一生還。大兄,你須得再向將軍力爭,保全兄弟性命!”
    王敬之長歎一聲,目光掃過眾將,說道:“諸公,俺要能辭掉將軍此令,俺會不辭?軍令如山,違抗即是死罪,俺若抗命不遵,你我皆難逃罪責。俺也是別無它法,才不得不應下此任。”
    一將霍然起身,“將軍”也不喊了,指名道姓,怒聲說道:“大王這般寬仁,王君廓這鳥廝卻心狠手辣,視我等如草芥。咱們若再為其賣命,豈非愚不可及?不如反了這狗賊罷!”
    此言一出,鬧哄哄的帳中,登時鴉雀無聲,眾將麵麵相看,沒人再言聲了。
    王敬之像是嚇了一跳,臉色驟變,急道:“慎言!不可胡說!”
    “大兄,俺不是胡說!咱們兄弟數千人,投的漢王,到今所存多少?死了一大半了!不錯,是換來了些大王的賞賜,但賞賜能換來死掉的兄弟們的性命麽?能比得上我等的性命麽?再且說了,大王賞咱的財貨,俺早就聽說,還被王君廓克扣了不少!這賊廝不當人子!大兄、諸公,他不把我等當人看,我等何須再為他賣命?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幹脆反了!”
    眾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王敬之瞧得出來,很明顯的,大部分人好像都被這人說動心了。
    即有一人說道:“反?賢兄,這話說來容易,然我等今受製於人,又如何反?”
    “我等若在營中,自是受製於人,可若出營,海闊天空!”
    問話這人說道:“出營?賢兄的意思是?”
    “明天不是王君廓這鳥廝便要遵大王之令,襲擊宇文化及部南麵的防線麽?我等即正可借此機會,陣前倒戈!入他娘的,咱們改降了宇文化及算逑!宇文化及兵力雄厚,步騎十餘萬眾,咱們投靠他,不但能換個活路,說不得,還能博得個一官半職,總比在這兒等死強!”
    問話這人說道:“改降宇文化及?這……,可行麽?”
    帳中其餘眾將,亦有人心存疑慮,說道:“宇文化及部曲雖眾,大王用兵如神,河東此戰,大王無往不勝,所向披靡,而且黎陽是大王的地盤,這一仗,宇文化及能不能打贏,還不好說。如果宇文化及敗了,我等卻從投了他,將來要再被大王擒獲,可是死路一條!”
    “宇文化及能不能打贏大王,俺不敢說。但至不濟,宇文化及部下步騎十餘萬眾,這場仗,他就是打敗了,退回東郡,依俺之見,亦不失稱霸一方,足為山東霸主。公等有何可憂?”
    李善道在河東的戰績,給王敬之等人了深刻的印象。
    即使是現在在說“叛變”的事,眾將對李善道的用兵能力卻也仍保持著敬畏。
    此人這話說的是,宇文化及擁眾十餘萬,確乎無論任誰來看,亦確是即便戰敗,退則大概依然可保一方勢力。如是這樣,從投宇文化及後,擔心再成李善道俘虜的擔憂,也就不複存在。
    帳中眾人沉默片刻,很快,先是一人,接著兩三人,末了全都站了起來,俱皆說道:“罷罷罷,與其在這受氣等死,不如拚個活路!就依賢兄之計,明日陣前倒戈,投了宇文化及!”
    眾意已定,人心所向,王敬之雖然尚有擔心,——但說實話,他對王君廓亦是早就不滿,其實也是早就存了叛意,隻是未得時機,如今見此形勢,亦覺建議投靠宇文化及此人分析得有道理,便遲疑了下,緩緩的也起將身,一咬牙,說道:“諸公既都要反,入他娘!就反了!”
    ……
    王君廓帳中。
    卻王君廓正在與王君愕,圍著沙盤,察看明日的設伏地點,進一步細議明日此戰的戰法。
    簡要言之,就是王君廓與王君愕已經說過的,明日此戰,他計劃分兩步。第一步,用王敬之部佯攻,待其敗後,吸引宇文化及部追擊;第二步,待宇文化及部追擊到設伏處,圍而殲之。
    王君廓自覺籌劃周密,這一仗必定可勝,與王君愕議畢,挺胸凸肚,直起身形,拍著腰間蹀躞帶,指了指王君愕的腰帶,誌得意滿,笑道:“君愕兄,這仗打贏,你的腰帶便可換換了!”